伊特萨姆纳

他是星河中的启示，他是水晶中的预言。

天选之子，注定要带族人走向光明……

        微风徐徐，太阳自天边缓缓升起。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很是明亮。明媚的阳光唤醒了这片大地，也唤醒了世代生长于此地的玛雅族人。

         太阳升起，守夜的玛雅族人吹起了号角，一时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从自己栖息的木搭帐篷中起身，井然有序地投入了今日的工作之中。

        他们每个人的行动都有条不紊，仿佛像是已练习过了多次一般。虽然他们的容貌各异，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都雕刻着同样虔诚的微笑。

         对他们而言，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因为……今天是伊特萨姆纳正式成为部落领袖的一天。

        大祭司说，伊特萨姆纳是羽蛇神选中的人。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大祭司会为他举行仪式，让他承袭羽蛇神的意志，成为带领玛雅一族前进的领袖。

        对于大祭司的话，玛雅一族的族人们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虽然伊特萨姆纳很年轻，虽然他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过人的能力……

但大祭司说他是羽蛇神送予玛雅一族的光明使者，那，他就一定是。

        神殿之外的族人，沐浴着阳光，喜气洋洋地为将要举行的仪式做着准备；而神殿之内，年轻的少年凝眸看向身旁年迈的大祭司，沉思不语。

        少年剑眉疏落，薄唇轻抿，一身黄黑色的皮肤，会在阳光下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这个少年……很年轻，但却即将把整个部落的未来担在肩上。

        “我的王，您有什么疑问吗？”年迈的大祭司感受到他的目光，冲他微笑，低声询问他的请求。他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大祭司，你确定……我就是那个被羽蛇神选中的人吗？”他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低低倾吐，将问题付诸于口。

        “我的王，我确定。”大祭司的声音十分沉稳，带着满满的自信，“您就是羽蛇神选中的人，是注定要带着玛雅一族走向荣光的人。”

大祭司的话轻飘飘地传来，他的记性很好，知道这句话便是数日前大祭司举着水晶权杖，同族人宣誓时的话。但是……

        他摇了摇头，心虚和不安的感受仍然像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他转过视线，看向大祭司手旁那顶巨大的羽毛帽……专为领袖而制的羽毛帽。

         “我觉得这顶羽毛帽不太适合我，我喜欢红色的。”他岔开话题，装作无事地点评着羽毛的色泽。但大祭司听得出来，他是在委婉的拒绝。

        “我的王，戴上之后，您会觉得好看的。”大祭司站了起来，一手持着权杖，一手持着羽毛帽，“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去了。”

        大祭司往外面走着，用力地挺起已经变得佝偻的背，走进了璨然的阳光之下。大祭司的出现，让玛雅族人为之雀跃，他们在等待羽蛇神赐予的领袖。

        可那个领袖，真的是他吗？……他眨了眨眼睛，让方才失神的眸子中多了些光华。他步出神殿，身披金光，高大英伟的身姿出现在了族人们的身前。

        族人们看着这个年轻英伟的少年，心中也有着各异的感慨：伊特萨姆纳……谁能想到这位羽蛇神选中的领袖，数日前不过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少年呢？

        虽然现在的他，看起来好像也还是平平无奇的……但他是羽蛇神选中的人，他，一定是不同凡响的。

        平平无奇而又不同凡响的伊特萨姆纳从自己的族人面前经过，一步一步，走上他们搭好的祭坛；一步一步，走上被迫安排的命运。

        大祭司念过祷词，奉过祭品，将巨大的羽毛帽套在他的头顶……然后，将自己手中的水晶权杖，交到了他的掌心。

        头上沉甸甸的帽子，是他被迫接受的宿命；但手中沉甸甸的权杖，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意外。

       “大祭司，这……”他瞪大双眼，惊诧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水晶权杖理应传给部落的下一任祭司，而交给不懂天文和历法的他，意思是……

         “不错，我的王。你不仅仅要在物质上带领族人走向昌盛，还要在精神上引领族人前进。这，都是羽蛇神的指示。”

        大祭司的声音被台下族人的欢呼声所掩埋，族人们在欢快地庆贺着，他们不关心当权者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只知道，部落终于拥有了新的领袖。

        被羽蛇神所选择的领袖。

        在第二日的朝阳升起前，大祭司离开了。他去哪了？没有和任何人诉说，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大祭司……是要彻底放手，将这个族群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首领、首领……”他的族人在呼唤他，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凄惶和不安。

         一直以来，大祭司都是他们的精神支柱，现在大祭司离开了，众人感觉到自己的根骨失去了支撑。他们只得把满含希冀的目光，投映在他的身上。

         如今他们能倚靠的，只有我了……他攥紧了手中的水晶权杖，努力将仍然尚显稚嫩的脊背挺起来，肩负起这份……他原本并不甘愿接受的责任。

        巨大的羽毛帽压在他的头上，让他本就高挺的身姿更显魁梧。这样高大的身影映在族人们的眼中，让族人们分外安心。

        他走到众人面前，状若冷静地将事务安排下去。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众人慌张的内心暂且安定了下来，但却无人发现，他的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

        领过任务的族人们鱼贯而出，将空荡荡的神殿留给他自己。他静静凝视着身旁的水晶权杖，想起大祭司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王，不要为自己的前路而感到凄惶。如果你着实感到迷茫，那么水晶权杖，会为你指引前进的方向。”

        他举起权杖，透过那枚巨大的白水晶看向神殿之外。阳光大盛，透过白水晶，他只能看到五色斑斓的闪耀……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但出乎玛雅族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雨季并没有如往年一样如约而至，炙热的太阳还是每日都会从地平线边缘升起。

         族人们赖以饮用的水源在逐渐干涸，用以打猎的猎物也在逐渐减少。众人开始沉浸在饥、渴的恐惧之中，一双双渴求希望的眼睛投映在他的身上。

        伊特萨姆纳，他是羽蛇神选中的首领，是继承了水晶权杖的祭司，他一定有办法带领大家远离这样困窘的境地之中，一定有……

        但寄托着众人希望的他，却让众人失望了。他带领众人前去狩猎，但找不到任何猎物；他带领大家祈祷雨水的降落，但水源却日益干竭。

         族人们望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崇拜、虔诚，转变为失望、怀疑……他们对他的信任在一点点地土崩瓦解，但他，却不知能做什么好。

        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被羽蛇神选择的他，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能带族人们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但他知道，在气候如此反常的情况下，还要强行留在此处，一定是坐以待毙。他要外出寻觅一线生机，但族人们选择不再跟随于他。

        他只好形单影只地踏上了外出的征途，与他为伴的只有那顶他不想戴的羽毛帽子，和那柄他不想收的水晶权杖。

         是他选择独自出走，还是族人决定将他放逐？他不想去分辨，他只知道自己要挽救族群，这是他不愿接受，但已然担在肩上的使命。

        孤独的人不会拥有热闹的旅程，他以水晶权杖为依，顶着火辣的太阳，独自沿着苍鹰盘旋飞舞的方向前行。

        一天、两天、三天……披星戴月的他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日夜。缺食少水，前路无依，多少次他起了放弃的念头，又多少次再次踏上了征程。

        终于，这日，他觉得自己再无力坚持下去。他随便找了一棵大树，坐在树下看着光芒自天边褪去，夜色升起，爬满整片天空。

        天色漆黑如墨，不见皎月，亦不见半颗星子。他无力地倚在树旁，挫败感充斥在他的心间，头昏眼花，又饥又渴。

        就在此时，他一路攥着的水晶权杖，突然散发出了微微的光芒。他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那光芒却愈发的闪耀了起来。

        他疑惑地将水晶权杖拿到了面前，杏仁般的瞳疑惑地朝它望去。他也曾依照大祭司的指点，试图同水晶权杖建立连接，但总是无功而返。

        如今，水晶权杖却在他将要放弃之前闪烁了起来……容不得他再多想，因为，透过巨大的白水晶，他看到了非同寻常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绿玉色植物集结成片，风吹过，掀起绿海翻波；孩童们走入田野，嬉笑着，玩闹着，拨开叶子，露出了拥有金黄色果实的谷物……

         那是什么？他眯起眼睛，想再看清些，但水晶内的景象在不停地变幻，他看得眼花缭乱。但最后，水晶内的景象，定格在一个少女的笑颜之上。

         少女有着一头柔软的乌发，肤色白皙，双眼清澈。她的肤色品貌皆与玛雅族人相异，但这也不改她很美丽的事实。

        他有些迷惑，不知道为什么水晶给他看这位笑意盈盈的异族少女。就在此时，少女神色惊变，他听不懂她的话，但那一瞬间他知道，她在让他快跑。

         快跑？为什么……他没有提出疑问的机会，因为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突然滴落在水晶之上。水晶一瞬恢复透明，那些缭乱的景象顿时消失无影。

        他抬起头来，看向漆黑的夜幕。一滴、两滴、三滴……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浇灌在这片干竭的土地上。他望着天空，难以置信。

        终于下雨了，是羽蛇神听到众人的祈祷了吗？雨水迅猛而又细密地倾泻在这片土地上，而欣喜的他走出巨树树荫的遮蔽，兴奋地步入雨中。

       太久了，他和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生灵，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他又走出了几步，让淋漓的雨水袭满全身。

        但沉浸在欢乐中的他也没有忘却刚刚少女的呢喃，快跑……为什么要跑？

        突然，一道闪电的光芒刺破了夜空，像蛛网般密密麻麻，映得世界亮如白昼。他心头警铃大作，朝前奔出几步，一道闪电就狠狠地劈到方才他栖息的那棵树。

         闪电将巨树劈得焦黑，连巨树旁边的花花草草也未能幸免。闪电激起的火花让巨树燃烧起来，燃烧的“噼啪”之声又被随之而来的轰隆雷声压了过去……

        所幸雨势够大，巨树的焰火没一会就被雨水浇熄，留下一股炭烧的焦糊烟气 。但他，却在焦糊的烟气中，察觉到了微微的香气。

        那股香气微微，但却甜美无比，对他这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可是十分诱人。他又靠近了那棵被劈焦了的树，试图寻找香气的根源。

        借着时不时闪烁的闪电光芒，他在树旁不远处发现了香气的来源。握着那尚带余温的柱状米穗，他有些错愕，这……不就是他方才在水晶中见到的谷物吗？

        他用手指细细摸索着，将谷物的表皮层拨开，指尖触及到粒粒整齐的谷物颗粒，他将其送到唇边，轻轻一咬，香甜的味道让他的口齿生香。

        这种谷物，可以栽种吗？如果能栽种，那就能解决玛雅一族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吃饭问题，其他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思考，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雨渐停歇，他搜集了好多棒状谷物，沉甸甸的重量，是希望的重量。

        带着这些希望的谷种，他踏上了回程路。去时心灰意冷，回时满心希望，他发现这条返回部落的道路，比他离开时要短很多。

         这种金黄的棒状谷物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将谷种播撒入土，它们借着雨水的浇灌迅速抽芽生长，待到天气再次放晴，日月更替，谷物便获得了丰收。

        他为谷物命名为玉米，族人们欣然接受，因着玉米的滋养，他们不会再面临由猎物短缺而带来的饥荒之灾。

        渐渐地，族人们干瘪的双颊变得丰腴起来，吃饱喝足的玛雅部落吸引着外围的游荡者，他们加入了玛雅部落，人越来越多，玛雅部落也变得愈发昌盛。

         族人们为他而欢呼，果然，由羽蛇神选中的领袖就是不一样的。伊特萨姆纳，是真的能带领部族走向繁盛的天选之人。

        为了庆祝羽蛇神显灵，也为了纪念伊特萨姆纳的丰伟功绩，玛雅族人们自愿修筑全新的宫城蒂卡尔，将他高高供起，虔诚无比。

        看着这群信任他，抛弃他，又再次将他奉若神明的族人，他满腔话语亦化作沉默。坐在蒂卡尔正殿的高座上，他望着手中的水晶权杖，陷入沉思。

         他不懂天文，不懂历法，不懂占星……但大祭司却将水晶权杖交给了他。而他挽救族群于危亡之间，是巧合，还是真的是……命中注定？

        他举起权杖，看着那块纯净的水晶，他再次回想起那个雨夜，闪电、玉米、巨树……还有那个异族少女的笑颜和呼唤。

         是巧合，还是命定，重要吗？因为结果并不会改变，他虽然被迫接受了意料之外的宿命，但也得遇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慢慢闭起眼睛，将杂念从脑海之中驱逐。异族少女的微笑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不知他此生，是否还有机会，见到她……

                   伊特萨姆纳

他是星河中的启示，他是水晶中的预言。

天选之子，注定要带族人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