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被观察日记-令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日子。

那些源石技艺都无法解释的记忆碎片狠狠地刺入我的脑海中，仿佛是对我的嘲笑，..

或者是一种警告，关于我究竟遗忘了多少重要的事...

菱形的白色方框悬浮在我的周围，像是一双双毫不掩饰的窥视的眼睛，折磨着一个久久无法入梦的可怜虫。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已经变得麻木混沌的时候，唤醒我的却是阵阵水声。

我睁开眼睛，陌生的场景，各种布设似乎在告诉我现在处于一叶小船之上，没有伴随着头痛醒来的状况让我感觉到一丝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怔怔的听着船头传来的悠扬的旋律，一时间忘记了起身。

“江边一望楚天长， 片帆烟际闪孤光， 目送征鸿飞杳杳..嗯，却也还是差了点意思。”

“...思随流水去茫茫，兰红波碧忆潇湘。”

我掀开帘幕走到了船舱外，看着船头上伫立长歌着的女子，衣襟翻飞，无人摇橹，原是一叶不系之舟。

“哟，醒啦？”，女子回过头来，唇红齿白，明眸皓目，最引人注意的却是她颅生双角， 笑意晏晏。

“原来是令啊，不，应该说不愧是令吗？”看着眼前美丽潇洒的女子，我明白自己已然入梦，

只是不知眼前人是本尊亲至，还是留存在我脑海中的一段念想。

她轻盈的从船首跳下，甚至没引起船身的晃动。

“我最近苦于无诗可赋，幸是苍茫天地无羁我身，适才路过博士的梦境，便想着来小酌一杯，不曾想博士也对这大炎的风物有所感悟啊。”

令盘膝坐下，双手一挥，我二人面前便多出了一副桌面，两盏杯子。

我看着令躬身给我上酒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若干年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只是那时可能没有这么闲适，记忆中还透着一股伤药的味道。

“令，记忆对于一个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轻轻摩挲着酒杯，想从面前堪称最逍遥的女子那里寻觅一份答案。

她只是无言的盯着我，似乎是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世界如此的宁静，只有风声和水声，以及时不时飘过的鸟鸣声，却如此的让人安心。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罗德岛的舰船如此的让人安心，我的生活本不该有太多的缺憾疑虑，

可我时不时便会被名为过去的幽灵盯上，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不存在的回忆片段，

我甚至曾经设想过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个没有矿石病的世界里，那里没有如此剧烈的隔阂对立，

听起来荒谬，却又很真实...”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在那个世界的我才是真实的，眼下的我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一种逃避，像是对于苦难现世的逃避而衍生出的幻象，我不禁有些后悔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令轻轻举起了酒杯，我愣了一下，随后轻轻举起了杯子和她碰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浓厚火辣的感受，比起酒反而更像是茶，醇香到让人能够舒展眉头的地步。

“我曾经梦了许久，从还没有脱离‘岁相’的名字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曾遍历大炎各个地域，从尚蜀到玉门，从堂皇威严的宫阙之上到无人问津的乡野，

记忆是随着身份不断变换的，从帝师到私塾先生，身份的改变必然伴随着记忆的更新，可每一段经历都是我。

我依着我的性子行事，那么即便每一段记忆的我独立成单独的，记忆并不互通的自我又如何呢？”

“当下的我就是唯一的我啊，博士，不知我是我，才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啊。”

令像是教训顽童一般将葫芦抵在我的脑门上，触感真实的不像是梦境。

“世上岂会有无根之人？你所担心的并不存在，博士，现在的你的凭依，不该是由眼下的身边人决定的吗？”

我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佳人，知晓了她潜在的，却没有多少伪装的玩笑双关。

“谢大师解惑，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对吗？罗德岛的一切便是眼下的，我之为我的证据啊。”

令像是孺子可教般的点了点头，却是收起了杯子，对着酒葫芦畅饮，似是有些遗憾。

“也许在某次的记忆碎片中，我和令有着更为深入的关系呢，不然很难解释从乌萨斯醒来的我为何通晓大炎风物，对吗？”

我笑着看着令，有些期待她的反应，毕竟总是一副超然世外的她，怎么会和我有着那样的过往呢？

结果却出乎了我的意料，令一把将葫芦掷了过来。

在视野变黑前似乎听到了，首次变得不再云淡风轻的她的轻语，

“果然连我也无法做到毫无牵挂的逍遥啊，”

随着博士即将醒来，泛舟于江上的梦境开始变得破碎。

令静静地盯着自己双膝上沉睡的博士，“天开月明，海走冰散，唯一让我真正醉过的人，是你啊。”

苍青色的龙浮现在她的身后，似乎是在催促着什么。

令闭上了双眼，

缘起缘灭，缘尽缘散，并未强求却还是再次相逢，无尽的轮回之中有了自己的凭依，也许才算是大逍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