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盟友与敌人（上）

自战场回程自然是一如既往地畅通无阻——毕竟魔王军那包括固若金汤的施里芬防线在内的整个正面在“东风”号眼里却和完全不设防没区别。 而待到一行人再一次回到康斯坦尼亚，需要做的事情也和往常得胜而归后别无二致：先是将作战中得到的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整理出来递交给中央指挥部以便不时之需，而后则是清点一遍擒获的俘虏，让他们沐浴更衣后统统关进大牢里头——至于之后是发配劳改还是再做详细审问那便是日后才需要详细考虑的事了。 唯一让勇者团略有些头疼的问题在于卫生状况：两百多个灰头土脸还有相当一部分受了伤的战俘不可避免地将战舰货舱地板弄得脏兮兮的，而这块两百七十多平米的地方真要清理起来怕是也得颇费一番功夫。 “我倒是有个想法能轻松搞定这个问题，”看着筋疲力尽明显是没太多可能干体力活的克雷特和纳迪莎，卡莫夫皱皱眉头想了个方案： “你看，“东风”号的船壳不是防水的嘛，”他一边解释一边打着手势示意：“所以我要不干脆就把船开到河中心把前后门都打开，然后把船底和货舱地板一起泡在水里猛踩油门遛一圈，这样啥玩意都能直接冲干净……” 不过话没说完，他就发现一旁奥米茄（的全息投影）眼里当场失去了高光，以一种“无法理解，难以置信，大受震撼”的空洞眼神宛如看傻子一般瞪着他—— ——总之这件事最后是以下船回避的克雷特和纳迪莎二人听见舱内持续性地传来奥米茄“暴殄天物，不爱惜装备，楼梯和木地板要发霉，指望你还不如姐自己擦地”之类的骂骂咧咧，而后过了二三十分钟舱门再打开后货舱里已经变得一干二净收的场——不过这到底是用魔法搞的卫生还是真的把地板全拖了一遍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全部做完，时间也快来到五点钟了。考虑到没和其他战俘一块被带走的张伯伦亲王已经在突击队军营里头当了一个多小时电灯泡，一行人还是决定在晚饭前就抓紧时间开始问询工作，能多挖一点信息是一点。 亲王的状况在一行人刚刚抵达康斯坦尼亚码头之时便已经转达给了布莱克本，因此审讯的地点，按照后者的意思，被直接安排在了“东风”号里头——“这大概是全城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了，”他是这么说的。 于是没过多久，便能看到一驾马车从城中飞驰而出停在了位于城外突击队军营里的“东风”号面前，上面先是跳下了拿着一大堆笔记和资料的皇太子，而后又是四个人从马车后头搬下了一套看上去就相当沉重的大木桌椅，将它们逐一抬进了船舱里头。 “咚，咚，咚，”万事皆备，布莱克本便和下船接洽的克雷特一块又回到了船舱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拉了拉领口： “好吧，我们来看看亲王先生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咣当”一声，战舰的舱门锁上了，将内外彻底隔绝开来—— 情报工作宣告开始。

尽管此时室外还是大亮，不过因为货舱里的显示屏都关掉了，战舰里头还是点起了柔和的淡黄色灯光来保证充足的光照。之前那套木头桌椅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货舱中心略靠后些的位置，侧壁上的座位里则坐着被卡莫夫和纳迪莎两个人夹在中间的张伯伦亲王——别的不说，就看三个勇者加一个皇太子负责他一人的阵仗，该给的排面可确实是给足了。 “太子阁下，久仰大名。”看到布莱克本走上前，亲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候道。 “亲王先生，”皇太子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示意了一下：“坐吧。” “那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亲王答，随后坐在了搬进来的那套椅子上。而在他将手放在面前木桌上的一刹那，上头便隐约透出了复杂的魔法纹路——大概是类似测谎仪之类的东西罢。 “那么，来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布莱克本将携带的资料放在了桌上之后也坐了下来，又从那堆资料里抽出了一本笔记本，将它摊开在自己手边： “阿尔伯塔·布莱克本，康斯坦尼亚方面军总指挥，兼埃塞克里特帝国皇太子。” “拉普雷希特·张伯伦，前神圣普洛斯帝国第十四任宰相，现帝国情报大臣。”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听到面前这人除了“亲王”还有个“前宰相”的名号，勇者三人着实惊了一下——好家伙，这位属实是重量级。 “以及威尔伯格州总督，”布莱克本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帮对方补充一般。 “啊……是的，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亲王眯眯眼睛，“真怀念啊——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今时不同往日喽。”布莱克本摇摇头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后终于话锋一转：“所以，实话实说我不明白，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略带困惑地看着布莱克本，似乎是一下子没有理解他在问什么。 “我是说……以先生的能力与职务，哪怕卸任了宰相一职也定有安身立命之本，那为什么——” “要叛国？”听闻此言，亲王本来还算温和的眼神一下子便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而后有些不悦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就算您贵为太子，这话于我而言也算得上无法接受的侮辱了。” 他顿了顿，以几乎是立毒誓的语气说道：“鄙人拉普雷希特·张伯伦的忠诚永远属于神圣普洛斯帝国，属于魔王吕特晏斯陛下——永生不变，万古长存。” 布莱克本看了看面前的木头桌子，上面刻着的魔法纹路还是隐约亮着光，和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虽然他也不敢完全确定这种测谎手段对于亲王这种级别的大人物究竟管不管用，但从之前审讯俘虏的记录来看，其对于人族和魔族的效果应当不存在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但是，先生现在在这里，不是么？”皇太子将得到的信息记在了笔记本里头，又撇撇嘴耸耸肩，“这……又是为什么呢？” “嗯……”亲王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思索究竟该从何说起一般。 “希姆雷特。”在许久的思考之后，他终于给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弗朗茨·希姆雷特。” “谁？” “号称“白龙军团”的中央方面军总指挥，”亲王答，“同时也是一个可耻的叛匪。” “嗯……”布莱克本皱着眉头记下了这一部分，而后点点头：“所以这和先生在此又有什么关联呢？” “自02年中开始整片大陆的气候都开始趋于不稳定，这您是知道的吧？” “是的，本国和贵国都受到了相当的影响，这点是无容置疑的——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么？” “魔王陛下大慈大悲，自灾害伊始便四处奔波废寝忘食地处理各项大小事务，”张伯伦低下头叹了口气，“最终劳累过度身患恶疾，不得不在03年头计划返回霍文斯堡调养。” “然而正当陛下刚刚抵达王都尚未安顿下来之时，那可耻的懦夫希姆雷特便毫无预兆地发动了袭击——明显是蓄谋已久。” “嗯……”布莱克本沉思了一下——这条信息确实是他所不知道的。 “然后？” “战斗极为短暂而激烈。禁军战至全军覆没，叛匪在几个小时内便完全控制了首都——甚至连叛乱发生的消息都没能来得及发出去。” “对外界的大部分人而言，这几个小时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再之后，传出去的消息便只有叛匪早就准备好的“魔王陛下已经安然抵达，但依旧病情欠佳无法亲政”罢了——而因为信息是从王都发出的，因此没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不，也有，”亲王想了想低下眉头：“但……大抵是都被“沉默”了。” “那么，您没有受牵连？” “……不，他们不敢动我这个前宰相。”对方苦笑一声，“但鄙人也还是被架空了权力，虽然挂着个“情报大臣”的名头，但也就和个打杂的没区别了。” “……嗯，好的，”布莱克本记下了这些资料，理了理思路，确认道：“所以，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现在普洛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并不是吕特晏斯陛下，而是那个叫希姆雷特的……将军？” “叛将。”亲王纠正道，不过也还是认同了皇太子的说法。 “亲王先生，”这时，一直在布莱克本身边旁听的克雷特问了一个看似有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叛乱发生的时间点是？” “903年，2月13日。” “……刚好是战争开始之前一个月，”布莱克本似乎理解了克雷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同的旗帜、疯狂到堪称刻意的作战风格、还有满天飞的流言——自开战以来一切不合常理的状况在此刻仿佛都像是补上了缺失的那一环一般拥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就意味着，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在和希姆雷特，而非吕特晏斯陛下指挥的部队交手？”他得出了结论。 “是……也不只是，”克雷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从这相同的信息里头得出了更深层的解读：“这个时间点对我来说太奇怪了。” “此话怎讲？” “换个角度看——不是“战争前一个月发生了叛乱”，而应当是“叛乱后一个月便发生了战争”，”克雷特这样解释道：“这个间隔……根本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巧合来形容了。” “勇者的推论是准确的，”亲王发了话，引得布莱克本和克雷特一起转过头去：“这场战争的状况绝非大部分人想得那么简单。” “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是，叛乱发生之后希姆雷特并没有处决魔王陛下，而是将她秘密软禁起来，并用某种手段让她的病情一直无法好转——我不清楚希姆雷特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能是忌惮魔王陛下的影响力，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恶趣味罢了。” “而正如勇者阁下所说，叛乱之后恰好一个月，边境线上就遭到了不明武装的攻击——尽管我无法查证其确切身份，但鄙人高度怀疑其与希姆雷特的匪军存在联系。” “……毕竟一旦开战，就再不会有人在乎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了，”一种对他而言极其少见的，参杂着一丝愠怒的严肃表情爬上了克雷特的脸——拥有前世知识的他可是太熟悉这种套路了：“那个希姆雷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来巩固，或者说“正当化”他刚拿到的位置罢了。” “这正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张伯伦点点头：“叛匪几乎是在战报传出的第二天便宣称你们埃塞克里特不宣而战，而后对外公布了“魔王陛下的委任状”，正式宣布普洛斯帝国进入战时紧急状态并任命希姆雷特为所谓的“代理魔王”以全权掌管大小事务。” “最要命的是，以希姆雷特的军事造诣，他从原则上讲确实是最适合担任这个职位的人——也正因如此，全国公民乃至不清楚实情的大小官僚都根本看不出来这样一份委任状存在什么问题。” “我对此……深表遗憾，”皇太子咬咬嘴唇，将这部分也记录了下来。 “所以，先生在此的目的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克雷特也大致明白亲王口中的“困难”指什么了。 “我希望给两国提供一个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战争的机会，”对方两手交叉向前探了探身：“自叛乱以来，包括我在内的魔王陛下的支持者们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积蓄力量等待反击的机会。既然那个叛徒是在假借陛下的名义发号施令，那么只需要让陛下重获自由，谎言必然不攻自破。” “那么，这要如何结束战争？” “魔王大人慈悲为怀，待陛下复位，鄙人虽不能保证立刻解决争端，但定能尽快达成停火——至于剩下的事，就留到谈判桌上解决吧。” “事情听上去挺简单的啊——那么为什么你们的起义军这么久了都没有动手呢？”一直坐在货舱侧面的纳迪莎也发了话。 “问题就出在这一环。”张伯伦略吸一口气道：“陛下被软禁的地点在瑟斯廷宫——那里戒备过于森严，所处的霍文斯堡也有大量叛军盘踞；护国军既缺乏必要的人手也缺乏必要的火力，根本做不到发起一场有效的攻击。” “所以？” “这也是鄙人此行的根本目的——护国军，乃至整个神圣普洛斯帝国都迫切需要你们暴风突击队的协助，”亲王说着站了起来，面向克雷特九十度鞠躬：“恳请阁下能够鼎力相助，救两国苍生于水火之中。” “呃……”看着义正严辞的张伯伦亲王，一下子得到了太多重磅消息的布莱克本和克雷特两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虽然测谎法阵表明了对方编造事实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虽然对方给出的理由听上去也足够充分了，但一下子便将帝国军最精锐的部队派到人生地不熟的敌人腹地去这种事还是必须慎之又慎。 “失陪一下。”于是布莱克本起身，拿上方才记下的资料，与克雷特单独走到货舱后头，单独商议道： “对于此事……你怎么想？” “我认为，亲王提供的信息在大部分上是……符合逻辑的，”克雷特皱着眉头答：“毕竟就目前来看，首先我们得到的信息并没有出现自相矛盾的点，并且这些信息确实填补了我们此前对于局势认知的漏洞——太子殿下的意见是？” “张伯伦亲王不是那种会为几枚银币折腰的人。”皇太子也思索了一下：“若是叛乱确有此事……那他口中这样一支“护国军”的存在也应当是可信的。” “殿下似乎……和他很熟络？” “算是吧，”布莱克本点点头，“在他还未卸任总督一职时我就曾以私人名义到访过威尔伯格——就是他管辖的那块地方，” “……啊，不过说是“到访”其实也就是自费去旅游罢了——到处参观感受感受风土人情之类的，”他笑了笑，“但是你也懂的，一个人类没事在魔族大城市里四处乱逛还是挺显眼的，再加上我这个身份……” “……这就是你们怎么遇上的？” “差不多，没过多久我就被亲王找上门来了，大意是……”皇太子想了想，像是在组织语言一般：“魔王吕特晏斯希望与我国开展进一步的外交关系，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渠道——官方层面发送的信息也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因此想拜托我给我老爹带个话。” “啊……毕竟交通不方便，通讯不畅也是常有的事，”克雷特深表理解。 “……不，也不全是这样，”布莱克本显得又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实际上大概是我老爹就算看到了消息也从来没回过罢。” “什么？我是说……为什么？”克雷特被这么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弄懵了，隔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样反问有些无礼，便又补上一句：“……抱歉，单纯问问罢了。” “呵啊啊啊啊——”皇太子一边用没拿资料的那只手捂着脸翻了个白眼一边粗着嗓子长出一口气，仿佛在这个话题上有无尽的牢骚要发一般。而后他转过头看向克雷特，思索了几秒钟后道：“和咱们不一样，我老爹对魔族的印象差的要命，简直就跟有偏见一样，根本毫无道理！” “所有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个事，”说这话的时候他转过头去一直拍着手里那沓资料，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也是相当崩溃：“但原因既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呵哎——”又是一阵心累的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啊这？” “呃……”看着满腹牢骚的皇太子，克雷特算是基本明白前者总是看上去和皇帝陛下关系不太好的原因了。偏见是不需要理由的——克雷特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既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插足布莱克本父子之间观念差异的问题。 “所以呃……”勇者这样支开了话题：“亲王那边的事……要怎么办？我们是帮还是不帮？” “你的部队，你来决定，”布莱克本摇摇头，像是看开了一般，“反正每周我都得往王都发战报，如果决定要合作的话那到时候我老爹那边的压力我来顶着——毕竟他肯定不会喜欢这种计划——你只需要放手干就行。” “那么，”克雷特想了想：“综合所有现有条件进行分析，要以“彻底击溃普洛斯帝国”为前提结束战争便意味着需要进行持久战——这样做的代价，至少对于埃塞克里特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因此就战略战术层面来讲，我得出的结论是，团结一切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应当是达成目标的最优解。” “那么我就当作“是”了。”皇太子举起一根手指扬了扬眉毛——刚开始与克雷特共事时他还多少有些不适应后者有些“太讲逻辑”的分析研判风格，不过没多久他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其缜密的思维模式和详尽的计划布置确实能让帝国军就算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也还能稳步前进。 他真的只有刚过二十岁而已吗？看着正按照克雷特的计划丝毫不差地精确推进的各项事务，布莱克本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这样想——不过又想到其“勇者”的身份，拥有如此的思维似乎也不算奇怪。 “说定了？”于是布莱克本又确认道。 “嗯，说定了。”克雷特点点头答，“我们给亲王先生一个答复吧。”

“太子阁下，”看到二人返回自己身前，亲王这样打着招呼。 “亲王先生，”布莱克本拉开椅子坐下，换上一副略严肃的表情向前探探身：“如果我们决定派遣暴风突击队到贵国腹地协助你们的护国军，你们又能给我们提供什么？” 听闻此言，张伯伦眯了眯眼睛略吸一口气，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一般： “情报。” “鉴于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他又这样补充道：“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将我目前掌握的可以公开的信息全数分享给贵军。” “那么，”克雷特和布莱克本对视了一眼，而后后者将手头上的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因为我依旧担任“情报大臣”这个职位，我还是有能力接触到一些……相对特殊的信息，”对方打开了话匣子：“其中包括一封高度加密的匿名信函，是开战前夕递交给希姆雷特的指挥机关的。” “我将这封信函的复制件秘密转交给了护国军的情报小组，而我本人留在了匪军的大本营里，尝试通过手头上的资源找出发件人。” “和预期的一致，我的尝试失败了。但是护国军的情报部门成功破译出了信件的一部分内容。” “好……的，然后呢？”布莱克本手头上几乎是一刻都没停过。 “信件的主体超过25万字，是一份极其详尽的军事机密——单是破译出来的部分就已经涵盖了贵国边境上包括斯维尔兰、纽汉姆、诺福克以及苏尔顿在内的14座城市及领地的人口、地质以及军力部署情况——考虑到还有近60%的内容未被破译，私以为这便是战争开始后几个月匪军得以在贵国境内畅通无阻的原因之一。” 女神在上啊，听了这个重磅消息的几人全都面面相觑：按这个描述，合着刚开战那阵子帝国军简直就跟底裤都被人看穿了没区别？！ “所以……就现在而言，还有和这相关的情报能为我们派上用场的吗？”还是克雷特先回过神来问道——这条信息虽然震撼，但放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来看已经毫无时效性可言了。 “是的，”亲王抿了抿嘴唇：“虽然我并没能找出确切的发件人，但是我依旧确定了信函发出的地点并不在普洛斯境内。” “不仅如此，信件中的情报详细得过头了，部分物资储备和守军兵力、编制、乃至换防时间等信息甚至精确到了个位数——这绝非我国的情报组织有能力拿得到的。” “因此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最合理的解释是……”张伯伦眨了两下眼睛，紧锁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贵国的军事体系当中存在一个内鬼，不仅职权相当高，而且还很可能清楚我国发生了军事政变的事实……或是更糟：与其有直接联系。” 出大问题。 张伯伦话音刚落，“东风”号的舱内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若是亲王的推论正确，那么关于暴风突击队的详细情报又被泄露出去了多少？之后的作战计划又有多少保密性可言？再进一步想想，此前连续的大胜是否有敌军故作此态引诱我们一步步上钩的可能？ 而如果这所谓的内鬼真的与普洛斯境内的政变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的话——哪怕是克雷特到现在也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那这场战争的本质就实在是太过扑朔迷离，以至于从如此之多的变量当中得出一个最可靠的结论已经几乎不现实了。 “我能将这场会议的地点选在这个全城保密等级最高的地方真是太好了。”在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布莱克本终于是哑着嗓子开了口——其他人能明显看到他握着笔的那只手有些发抖，大抵是出了一身冷汗的结果。 “我会将这一状况口头转达给王都。”他这样补充了一句，而后又转向三位勇者：“我可以相信你们的吧？” “是这样没错，”卡莫夫点点头答。 “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纳迪莎答道。 “尽管我不觉得我的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克雷特答：“但在启程之前我还是会将暴风突击队的军营全封闭化管理以免节外生枝。” “不过……”他又皱着眉头话锋一转：“亲王先生方才是否算是承认了贵国的情报组织对我国实施了渗透？” “贵国也对我国实施了渗透，不是么？”张伯伦嘴角扬了一下，就差把“你们还好意思说”写在脸上了：“特工路易斯·马丁，化名奥斯瓦尔德·克劳斯，代号“光点二号”……我说的没错吧？” 全中——这正是将张伯伦亲王和“海鹰”号的情报传送回来的的那个特工——没想到他的所有信息已经被面前的亲王挖了个一干二净。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布莱克本差一点就没绷住。既然情报人员已经暴露，那么其发回来的信息还有多少可信度可就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或许张伯伦亲王根本就不是什么“护国军”的人，而是特意借用这种方式来给帝国军传达错误消息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混杂着事实的谎言才是最可怕的。 “冷静点，放轻松，太子阁下。”亲王摆了摆手并没有显得多慌张，“马丁先生好得很——倒不如说是我设法保下了他，要不然你们七个特工加一起都还没潜伏到四个月不是太寒酸了些？” 皇太子没回答，只是脸上挂着“这一点都不好笑”的表情瞪着对方——被潜伏对象吐槽卧底技术太菜太业余，这再怎么说都太伤自尊了。 “你们多少还得感谢我呢，”对方接着说道：“要不是我提前发现了这么个人还把他保在身边当秘书，他早就和其他人一样被“沉默”掉了。” “再说了，若是我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也没办法给贵军透露不少关于希姆雷特匪军的情报么？” “……不，他从来没发回过情报——”布莱克本一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的样子，“——除了你要来前线这一份以外。” “这就是他的问题了而不是我的。”张伯伦答：“总而言之，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他应当已经和护国军在一起了，那里……很安全。” “唉——”布莱克本粗着嗓子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您真实身份的消息呢？” “很简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秘密组织自然是知情者越少越好。”亲王耸耸肩，“不过听你们的描述，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有把最重要的信息传达出去，这是好事。” “慢着，所以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要来前线的消息就是我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前提下和你们接上头，”张伯伦往后靠了靠，扬了扬眉毛道：“虽然我原本的计划是抵达布隆斯坦之后立刻赶往一线，然后在那里被你们抓住的。” “……不过就结果来看倒是没差多少。”克雷特听了这话也有些哭笑不得：好家伙，所以这次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是我们被对方算计了？ 这这不能。反思，必须要反思。

对于间谍组织方面的话题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毕竟仔细一想，本质上这其实是埃塞克里特帝国和希姆雷特的匪军之间的冲突，和张伯伦亲王所属的普洛斯护国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至于这些情报人员的具体状况，最后双方还是决定暂且把争议扔到一边，待到魔王吕特晏斯陛下复位之后再上谈判桌解决问题。 而既然决定了要联手解决主要矛盾，下一步探讨的重点那自然是该如何合作了——战争嘛，要是跟村口械斗似的在既不清楚敌我状况也不做出详尽部署的情况下就带一堆人往敌阵里头冲，那就不叫勇敢了，那叫送。 “我知道你们正在筹备一场针对施里芬防线的大规模攻势，”亲王率先解释道，“应该没错吧？” “是的，”布莱克本答，“先生想表达的是？” “为了最大化起义成功的概率，我曾经试图说服希姆雷特司令部前线的形势已经紧迫到我们将不得不把首都的守卫部队也派遣到一线的地步了，”对方顿了顿：“我想贵军一定有办法让我的提案更有说服力，不是么？” “也就是说，我们将提前发动对于施里芬防线的攻击，”皇太子明白了对方的需求，“并把它当做一个诱饵来转移匪军的注意力。” “有意思，”克雷特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又将脑袋转向对面的卡莫夫：“不过要提前发动攻击就意味着……” 卡莫夫没回答，只是一边看着克雷特一边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般。 “我想也是。”后者立刻便会了意。根据之前的计算，让帝国军的第一支装甲力量形成战斗力的时间下限高达95天，因此任何形式的计划提前都会导致帝国步兵团将不得不以肉身去对抗施里芬防线上那层层叠叠的堡垒、坑道和对于轻步兵来说简直丧良心的要塞砲——尽管这只是场佯攻，可无端浪费士兵生命的行为对于克雷特也是无法接受的。 “……而作为交换，”不过张伯伦亲王却在这时发了话，又将手伸进燕尾服上衣外套里头，微微皱起眉头摸索了两下，抽出了一卷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将其一点点打开在桌子上：“我想这个贵军应当会很感兴趣。” “……喔哦，”看到内容的布莱克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副近乎是整道施里芬防线的布防图，其上不仅涵盖了一座座依托小丘和河道建立的堡垒与连接各个大区交错纵横的地上地下要道的位置与走向，还用极小的字体清清楚楚地标明了规模精确到排的驻军与预备队的阵位。更有甚者，其中几座最大的永备工事里安装的重型要塞砲的射程和射角，以及可能抵达的援军数量和装备都被用红墨水单独做了批注。 太震撼了。尽管“东风”号的侦察飞行能将在地面上赶路的任何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它对藏匿在建筑和工事里头的敌军依旧是无能为力的。因此从各种层面上讲，亲王送来的这份详尽到足以使战场对埃塞克里特变成单向透明的情报都可以说是解了帝国军的燃眉之急—— “借光一下，”这时卡莫夫凑了上来像是有事一般，于是亲王很配合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给他让开了位置。 “以防万一，”他说着扶了一下单片眼镜低头扫了一眼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身旁舱壁上的屏幕顿时闪烁了一下，一条白线从左到右闪过显示出了作战地图的扫描件——不用说都知道，一定是他趁着空闲时间往自己的眼镜框里头装了点什么奇怪的联网设备。 “我看看……”他直起身子对着屏幕一指，便又有一张新的图片出现在了扫描件旁边——是“东风”号拍下的超高像素航拍图。而后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抓，一转又一捏，屏幕上的航拍图便随着他的动作被裁剪、旋转、放大，最后在一挥手之后便与变得半透明的扫描件叠在了一起—— “完全吻合。”看着两张图片上近乎完美重合的山丘、河流以及地表要塞群，卡莫夫点点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感觉怎么样？”他又一摊手，着重看了一眼一旁的张伯伦亲王——毕竟后者看上去对于他一通炫技般的操作并不是太感冒，让他多少有些尴尬。 “很令人印象深刻……我该这么说吗？”对方转头，上下看了卡莫夫两眼，给出了一个令气氛更加尴尬的答复。 “呃……”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克雷特打了圆场：“有了如此详细的情报，我想“东风”号应当也能派上用场了？” “是这样没错，”卡莫夫盯着屏幕上的注解看了一阵，答：“在搞清楚敌人具体的部署状况之后，要把他们统统炸上天去就简单多了。” “可以，”于是克雷特点点头，又俯下身子在布莱克本耳朵旁边小声说道：“也就是说，即便装甲部队无法成型，单靠“东风”号的火力也足够替帝国防卫军开路了，”——很明显，克雷特并不是很打算将“自己手头上捏着超重型坦克这一秘密武器”的事实透露给张伯伦亲王。 不过无论如何，就目前来看有没有突击坦克的伴随式直瞄炮击对于帝国步兵团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毕竟阻碍“东风”号火力全开狂轰滥炸的情报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再去怀疑这条战舰移除敌方目标的效率。 总之，现在摆在一行人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一些相对次要的问题——譬如拿施里芬防线的哪个部分来开刀比较合适。 “鄙人建议贵军在埃森兰或是格罗斯豪森这两个防区发动进攻，”亲王指了指地图上的两块区域：“出于兵力不足，这两个位置的防御相对薄弱，应当不会花费太大代价便能达成突破。” “很合理，”克雷特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想了一下提出了异议：“虽然我会更建议我们直接从布隆斯坦防区发起攻势。” “你确定要这样么？”布莱克本有些诧异地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毕竟你看，布隆斯坦可是魔王——咳咳，希姆雷特匪军防守最严密的区域了。” “正是，”克雷特答，“我认为既然要打佯攻，那么自然是动静越大越好——只有用惨重的人员损失给敌方施加持续不断的压力，才能迫使敌方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前线上。” “毕竟，既然已经有足够多的情报能让“东风”号派上用场了，”他又转头看向卡莫夫：“那么我认为攻击哪个部分对于帝国军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是这样，”卡莫夫点点头答：“我可以提前三天就发动轰炸，让对面尝尝什么叫做正牌神代时期火力准备——等到正式开始进攻了，我能保证地面上一栋完整的房子都找不到。” 语毕，几人便一齐看向亲王，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一般。 “……阁下们是在试探鄙人的决心吗？”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张伯伦亲王皱着眉头反问。而后他又向前探了探身，放慢语速义正词严道：“那么，鄙人再重申一下我的立场。” “鄙人从来就没有认同过希姆雷特所称“这是你们人族与我们魔族之间的战争”的说法，”说这话的时候，亲王腰杆笔直眼光锐利，颇有几分容克贵族的风范与傲气：“那叛徒妄想代表所有魔族，但他从未能代表我，以及我们护国军。” “对鄙人而言，希姆雷特的追随者从来都只是“叛匪”而绝非什么“同胞”——而对于“叛匪”而言，鄙人自然不需要考虑他们的生死。” “那么，这足够有说服力了吗？”张伯伦眯眯眼睛这样做了结尾。 “好……吧，”看着盯得他身上有些发毛的亲王，克雷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给出正面攻击布隆斯坦的建议更多是出于军队调动的便利性，但他也确实考虑过以此试探一下亲王的可能性——哪曾想对方竟直接猜出了他的用意。 “……那么我猜我们达成共识了？”眼看气氛又开始变得尴尬起来，布莱克本皇太子赶忙这样问道。 “同意。”亲王点头答—— 既然张伯伦亲王也表了态称“魔族匪军伤亡多少他都无所谓”，这自然意味着两军在营救行动上的合作已经再无分歧了。此后的商讨也因此一帆风顺而富有建设性——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一行人便赶在晚饭前敲定了这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联合行动的大体框架： 自至高历903年2月3日至5日的这几天时间里，埃塞克里特帝国方面将会调集一切可用力量赶往离布隆斯坦防区最近的利昂豪斯占领区，与此同时“东风”号也将趁此机会根据得到的情报对布隆斯坦的驻军发动持续轰炸以求最大程度地根除敌方有生力量。 而到了2月6日，帝国防卫军将会对布隆斯坦发动正面强攻以剿灭残存的抵抗人员——如果在承受了“东风”号的狂轰滥炸之后真的还有的话——而后巩固突破口并向普洛斯腹地继续推进，以尽可能将敌方的注意力钉死在前线上。 在此期间，“东风”号将趁机带着暴风突击队全部的家当和张伯伦亲王一起以最快的速度直飞普洛斯首府霍文斯堡并与护国军其他的成员接洽——“按照护国军已经拟定好的计划，起义将不会晚于2月8日晚12点发动，”亲王同样给出了承诺，“我等将会以最快速度拿下首都并救出陛下，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将那个无耻反贼绳之以法。” 等到这些事情全部推进完毕之后，双方则商定了由唯一有能力达成国际通讯的“东风”号发回密电反馈行动成功的消息。而后两军高层将同时向前线发布停火命令——考虑到信息传送的延迟，在绵延近850公里的战线上达成全面停火很可能将花费数星期之久。 至于开战以后希姆雷特匪军在两国之间制造的诸如领土争端之类的问题，这些都将在普洛斯境内彻底稳定之后在谈判桌上逐一得到商讨和解决——在此之前双方则各退半步，议定任何已经发生的地区易手只需要维持现状就好。 总之，“能坐下来好好谈而不是靠刀剑（现在来看或许还要加上步枪）来解决问题对于两国人民都是再好不过”——这便是双方在充分的意见交换之后达成的最有价值的共识了。

杂谈： 尊！皇！讨！奸！（迫真 。。。啊，本篇算是接主线任务的一篇，属于是把之前埋的一大堆坑和细节全串起来了 脑力爆炸.jpg 总之还是把魔王的姓氏改回吕特晏斯了——抛弃掉了之前那个不伦不类的译法，不过之前的稿子就懒得改了，当个黑历史吧（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成两国之间口音差异带来的某种程度上的记录错误，也算是个解释（确信 吕 帅 救 我 （不是 还有一个就是多少得规划下普洛斯的行政机关是怎么运作之类的问题——打个比方，官员是终身制还是任期制，是否世袭之类的都需要考虑（但就目前给出的信息来看，至少宰相和州总督是任期制的），就挺麻烦 哦对，布莱克本对于克雷特的看法其实有一定的偏差——其实后者强到恐怖的逻辑思维并不是奥米茄给他上buff的结果，而是因为这位前世就是个天才，而且是个读政治经济学、社会学还有国际关系全tm读透了几乎能总结出一套自己理论的高材生（ 就，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和卡莫夫和纳迪莎一样也算是文官上阵（？ 顺带说一句，以防有人看文章本身没看懂， 张伯伦和那个帝国军卧底（还记得35章结尾那个叫克劳斯的参谋吗？对，他就是帝国军的内鬼光点二号，原名路易斯马丁）的关系基本上是 张伯伦知道马丁是内鬼 但是马丁不知道张伯伦知道他是内鬼 同时他还不知道张伯伦也是普洛斯内部的内鬼 他甚至不知道普洛斯之前内部炸了这事 只能说埃塞克里特情报机构里面都一群卧龙凤雏 什么军情六处，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