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宛若流星

“每个人都有拿起枪的理由，而我只是不想辜负那份期待，仅此而已。”
——红 美玲


你有多久没有抬头仰望过星空了？
红美玲并不喜欢思考，她一直认为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去思考的。
既然已经有足够多的人去为它思考了，那位什么自己还要为之烦恼呢？
夕阳的余晖刚刚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年轻的副队长毫无风度地成大字型静静躺在红魔馆宽广的花园里。
温柔的轻风抚摸着她火红色的头发，顺带轻轻吹起花园里那犹如天鹅绒一样洁白柔软的花瓣。
那和淡淡的月光一样柔美而皎洁的颜色。
她觉得那些花朵仿佛拥有生命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满是灰尘和伤痕的身体。
这是浴室的水做不到的。
即使是在红魔馆的豪华浴室里，她依然无法洗去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
她知道，这种味道会永远刻在她的身上。
任何人一旦经历过战争就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当身体被战友或者敌人的鲜血浸透的那一刻，你就不可能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扣动扳机就会有多少人失去姐妹和好友，她也不想去知道。
她控制着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实上她做到了。
“唉唉？是副队长啊？可是我能行吗？”
“我相信你哦，你一定可以的，我期待着。”
红美玲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论自己如何的失职，无论笨手笨脚而又大大咧咧的自己闯下怎样的大祸，她总是用那双不带一丝虚假和做作的血红色眼眸注视着自己，然后带着真诚的微笑，轻轻对自己说。
“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的哦。”
摆脱了守门人的工作，背起了枪的她的战斗意义，仅仅如此单纯。
?
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下一秒钟，一把蓝柄的银质飞刀准确地擦着她的额头插入泥土。
她却没有任何惊讶的感觉。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真是丢人啊，上尉。能不能麻烦你优雅一点呢？”
完美与潇洒的从者迈着小猫一样轻柔而优雅的完美的步伐轻轻出现在花园一角。月色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的女仆装上，腰间的月时计静静地将它反射，然后散入静谧的花园。
“呜……咲夜小姐也太苛刻啦，我很累啊。”
“真是的，要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啊，躺在这里让那些战备值班的妖精女仆看到了我会很困扰的。”
但是女仆长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卫身边坐了下来。
“嘿嘿，没关系，这里的星星好漂亮啊，房间里可看不到。再说等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啊，再说怎么说你也是红魔馆防卫司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好了？”
红美玲用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一边盯着女仆长一边继续自己的话题。
“对了对了，之前的战斗中我的帽子被打坏了，咲夜小姐可以帮我一下吗？”
门卫笨拙地从身后掏出了那顶几乎被打成筛子的帽子，金黄色的五角星形帽徽在月光下闪烁着霸气的光芒。
“真是个笨蛋……”
咲夜接过帽子，粗略地看了一下，摘下了帽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给你做一顶新帽子，然后把帽徽放上去就好了。”
“啊，那就太谢谢了！蕾米莉亚大人让我十点半去司令室报道，也许有新的任务了。那我出完这次任务回来取好吗？”
“……是么？”
咲夜若有所思的蜷起双腿，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却又毫无根据。
“呐……帕秋莉大人……”
“其实呢，帕秋莉大人也许是有些心软了吧，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为大小姐证明，她的这份信任，我是绝不会让她失望的。”
“呵……”
咲夜的目光停留在一脸坚毅的红美玲身上，然后轻轻抬头仰望着天空。
“你们都是……太重感情了啊。”
“不好么？一个人能够有一个目标，有一个能够为止奋斗的期待，不是幸福的事情么？”
对于美玲的回答，咲夜半开玩笑地一笑，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门卫的额头上，轻轻的戳了过去，
“你个只知道忠诚的笨蛋。”

帕秋莉看到了流星。
她静静地站在红魔馆时钟塔顶端的天台上，向着永远亭的方向。
在这里看不到那遥远的尽头同一片天空下的战场，但是她依然静静地看着。
“小恶魔，你说，我错了么？”
小恶魔没有回话。她穿着一身陆军航空兵的军官礼服，她小小的翅膀在风中轻轻扇动着。
“帕琪，你在这里啊。”
一个身影从时钟塔塔顶上轻盈的跃下，落在了帕秋莉的面前。
“芙兰朵露大人……您……”
“一直都找不到你，原来在这里啊。”
芙兰毫不掩饰自己灿烂的笑容，飞快跑到了她的身边，一只手抓起她的胳膊，有些撒娇似地说。
“帕琪回去吧，其实姐姐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的，而且姐姐也给芙兰说帕琪的推断一定有她的道理。”
帕秋莉皱了皱眉头，小恶魔已经给她报告了关于前线部队全部停止进攻的命令。
但是她没有安心。
她再次抬头向着永远亭的方向看去，那种浓重的阴谋感依然没有丝毫的消减。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浓重的恐惧感并非因为永远亭那些消失的装甲部队，更不是因为那些还在抵抗的兔子大兵。
她终于明白了，那是对那座城市本身深切的恐惧。
“蕾米莉亚大人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姐姐下一步打算派出一支精锐的侦察小队深入市中心，彻底探清虚实。”
这是一个好办法，或者说下一步红魔馆的战术动作只能如此……
帕秋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望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天空。

红魔馆时间24点整，一架巨大的V-22鱼鹰倾斜旋翼机降落在了红魔馆的停机坪上，旋转机翼所带起的旋风让她血红色的长发随风摇摆着。
“咲夜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蓝白相间的身影。
“怎么，我不能在这里吗？美玲。”
女仆长脸上依旧挂着那完美而不让人看到她内心真实想法的微笑。
“当然不是，只是好奇罢了。”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个笨蛋死了的话，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回来的。”
“在拿回帽子前，我是不会死的。”
红美玲微微一笑，然后回头仰望着夜色中的红魔馆。那巨大的欧式庄园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值得信赖。
登机前的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看了看一直跟随着她的三名勇敢而刚毅的妖精女仆士兵。
“露娜，伊什塔，帕斯琪。”
“是，队长。”
“怎么了队长？”
“队长？”
红美玲伸出手，然后三位高等妖精女仆也会意的将手搭在了自己队长的手背上。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军事行动，我希望我再次看见日出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记住，都给我活着回来！！”
“一切为了蕾米莉亚大人！！”

就在红美玲所乘坐的V-22刚刚起飞的时候，灵梦等人还没有从妖怪山的伏击之中脱身。

红美玲端着枪，轻轻在夜幕笼罩下的城市中穿行着。
早在红魔馆军队攻占整个迷途竹林的时候，永远亭市区就完成了平民的转移工作，也就让这座巨大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死城。
除了队友任何会动的东西都是敌人——这种单纯的战场也有好处。
没有一只兔子。或者说，没有惊动一只兔子。
四人小队轻快地穿行在街道之中，深入敌后对于“新月”小队的队员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市中心核心地带的一栋豪华的七层建筑。
永远亭皇家武装部队总参谋部。
任务很简单，尽可能获得永远亭军的部署情报和详细的动向，从前几天的侦查来看这里很有可能是永远亭的指挥机构，至少是前线指挥机构。

“长官，太安静了。”伊什塔皱皱眉头，提醒道。
“也许她们已经放弃了这里。”露娜补充道。
红美玲没有反驳，那栋建筑就在眼前了，但是没有任何敌兵的迹象，甚至没有埋伏，或者说她没有发现埋伏。
在这方面红美玲自认为没办法与兔子们相比，那些家伙简直就是天生的隐藏行家。
“狡兔三窟……那就让我拆了你的房子好了。”
红美玲简单地总结一下，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冲进去，然后被包围，然后杀出来。
轻车熟路。

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只兔子。
整个建筑应该是被切断了电力供应，因此一片漆黑。
戴着夜视仪的四人小队小心地搜索着每个房间，但是除了一片狼藉什么都没发现。
最后只剩下了地下室。
当它们突入地下室的时候，这里终于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巨大的屏幕上，一个由三片黄色扇形组成的核标志旁边，是一串正在逐渐跳动着减少的鲜红数字。
3：24：63

时钟塔的指针指向凌晨3点，蕾米莉亚接过咲夜递过来的红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美玲有消息么？”
“已经联系十多次了，还是没有，大人。”
有些憔悴的蕾米揉了揉眼睛，然后轻轻地趴在了桌子上，但是目光却丝毫没有要离开指挥屏幕的意思。
她感觉很不好。
不过她安慰自己这仅仅是因为未知所带来的恐惧而已，美玲从未让自己失望过，这次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指挥室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但是在那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蕾米莉亚，马上撤兵！！”
“灵梦？”
咲夜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蕾米的面前，而后者也从座椅上飞快地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博丽灵梦，为什么深夜闯进我的指挥部？”
显然这些人不是通过正常的手段进来的，因为即使是红美玲不在，战备值班的部队也不可能轻易的让外人进入红魔馆？
“你的手下没事，但是如果你不撤兵她们就死定了！”
文文插嘴道，一路上众人毫无顾忌的几乎放翻了所有忠于职守的女仆卫兵——好在都没下死手，大多数是直接打晕。
“你是什么意思？”
“永远亭市中心内很有可能有一枚差不多能够夷平整个市区的核弹！”
整个指挥中心安静了三秒钟。
停尸房一般的死寂。
“马上启动黑色方案！”
“全军丢弃一切辎重，按照黑色方案全速撤退！快！立即！马上！！！”
蕾米莉亚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也许可以不相信灵梦，但是她绝不可以拿手下的生命开玩笑，出于任何理由考虑灵梦都没有骗她的必要和骗她的意义。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帕秋莉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进来，她倒在门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患有哮喘的她几乎是赔上了性命来下达这个命令，从时钟塔顶到地下基地的路程有一大半是小恶魔背着她跑过来的。
当她在时钟塔顶见到冲进来的灵梦的时候，她突然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
自己忘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
指挥中心顿时炸开了锅，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惊叫响起。
“长官！来自‘新月’小队的通讯！！”
“马上接过来！！”
神社小队这个时候已经走进了指挥中心，而参谋已经在命令之下将通讯转接到了大屏幕上。
通讯很不清晰，而且背景中还有激烈战斗的声音，通讯的主人几乎是吼叫着传递信息。
“我是‘新月’小队副队长红美玲，我们刚刚确认市中心有一枚核弹！所有听到此通讯的永远亭军队立即后撤10……不！20公里！重复一遍，这是黑色警报！黑色警报！！”
“红美玲！我是蕾米莉亚！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
“我命令你们马上撤退！马上！！”
“不可以，长官！我的手下正在努力，伊什塔正在用手工方法欺骗引爆程序让它死循环，我们最多能延迟核弹爆炸十五分钟，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在延长核弹引爆时间，我们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请立即撤兵！！”
红美玲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几乎所有的妖精女仆甚至包括神社小队的成员都再次沉默了，只有蕾米莉亚近乎疯狂的喊叫充斥着整个指挥室。
“红美玲！我命令你不要管那枚核弹，立即撤离，这是命令！！！”
“抱歉长官！战场情况不允许！！”
“你给我回来！美玲！你必须给我回来！！这是命令！！你这个混蛋给我回来啊！！”
蕾米几乎是疯狂地冲下了指挥台，对着麦克风尖叫着。
“对不起，大小姐，能够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我从不曾令你失望，就像你毫不怀疑地信任着我那样。现在是回报这份期待的时候了，我和我的战友将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了红魔馆，为了斯卡雷特的荣耀！！”
“我不许！！我不许你这样任性！！红美玲！你给我回来！！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回来吧！！”
“咲夜！准备直升机！！我要把红美玲接回来！！”
大小姐端着麦克风直接向着指挥室的大门冲去，咲夜飞快地冲到了她的身后将她小小的身体架住，任由自己的主人不断地踢打着，也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咲夜，咲夜，你在吗？能听的见吗？”
红美玲的声音是那样坦然，咲夜仿佛在声音里看到了那个白痴门卫的表情。
那是一种幸福的淡然。
“我在听，你这个蠢货……”
咲夜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
“对不起，咲夜小姐，我没办法取回帽子了，不过也不错，也许将来你看到那东西就会想到我也说不定。呜……你会想我的，对吧？没事的话……”
美玲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却依然那样的坚定。
“我可没有没事去想一个白痴门卫的习惯！”
咲夜依旧面无表情，但是灵梦清楚地看到她架着大小姐的手因为剧烈的紧握而颤抖着，指甲甚至戳破了掌心的皮肤。
“呜……真是绝情啊，咲夜……谢谢你……可能的话，下辈子再一起看星星吧。”
“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安全地回来，红美玲！你回来吧。”
蕾米哭着跪在了地上，咲夜轻轻地松开了自己的主人，但是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只有声音传出的屏幕。
“对不起……大小姐……”
红美玲的声音和剧烈的枪声一起消失在了指挥室内。咲夜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轻地抱着蕾米利亚。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盯着显示着“通讯中断”的大屏幕，试着猜想无线电波那一头最后的激战。

十五分钟后，正值午夜的永远亭的天空，被核弹爆炸的白光，映成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