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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对话小说《为什么爱情不能说出口》

2021-05-20 13:58 作者:人在火星的天尧  | 我要投稿


讲了一个青年作家的情感小悲剧。


他坠落的时候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世界,没有偏见与隔阂…

——题记

 

上午六点,本地人步行街某咖啡厅。

“那个男的叫做白望,昨天他用一把刀划开了自己的颈动脉,然后从楼顶坠落。”小鹃手里捏着精致的陶瓷茶杯,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坐在她面前那人的问题。“他摔在人堆里…”

“那然后呢?他死了?”

“不知道,据说现场有很多血,但反正没人看见殡仪馆的车,大概没有当场死亡吧。”她喝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依旧不带任何情感地说:“我和他不熟的,之后怎么样了,你去看警方的通知吧,我不想关心这些事情。”

她停顿了几秒,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

“我很忙…”

 

上午九点,案发的广场。

圆形的广场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紧绷的封锁线在风中快速上下抖动着,似乎还有血腥味不断吹进鼻腔,这里空旷得惊人,除了警车闪烁的灯光,其它的事物仿佛都凝固了似的。

请问…

不,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她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像其它好奇的路人一样,若无其事地离开。一如往常地下了地铁站,对那个地方不带半点留连,却在坐定之后打开了手机,翻出了和那个男人的聊天记录。

她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阅读这些信息,一字一句。

“鹃,你过得怎么样了?”

“鹃,我遇到一个人,她和你很像,都很爱哭。我很爱她。我和她在一起了…你呢?你有你的另一半了吗?或许有了吧,祝你们幸福…”

“鹃,我分手了,她受不了我这种压力,是我提出的分手…”

“鹃,我们挑个时间聚一聚吧,好久没见到你了。”

“鹃,我到首都来采风了,你要是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本地人步行街的广场,我请你吃饭…”

“鹃…”

……

她强忍着眼泪,因为周围有人。

往上翻,再翻,再翻,过去许久,她翻到了顶部,日期是一年多以前,她是在那时候换的新手机,所以更早的就看不到了。

有些可惜。

 

早上九点,派出所。

梁警官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看着空无一人的谈话室,手里抓着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开始播放,先是一段杂音,然后是笔记本被翻开的声响。

接着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低沉的嗓音:“我就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从口袋拿东西的声音。

“你问吧”女孩的回答并不带情感。

“你认识这个人吗?”

塑封袋被拿起的声音。

“白望?我高中同学。他怎么了?”带着些惊讶。

“你不必这样,你其实知道的。”

“我…”

“不能排除这个案件和你有关,还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现在不该是因为有顾忌而回避问题的时候了吧?”

“…”

有谁在摩挲手上茧子的声音。

“我来说吧,白望,青年主旋律科幻作家,据我所知他的作品中以你为原型的人物很受读者欢迎。对吗?”

“这…我真不清楚。”语气中多少带些抱歉。

“你和他交往过吗?男女朋友那种。”

“…”

“没有吗…记一下。”

助手书写的声音,人直起腰的声音。

她好奇地看向助手的记录本,压得桌子“咯吱咯吱”地响。

警官继续说:“…可是他在不止一次访谈中提起过,他说他对你的爱慕是他创作的动力。然而这都只是单相思,是吗?”

“是…”

“他骚扰过你吗?又或者…向你表白?有过什么过激行为吗?”

“骚扰谈不上吧,他并不常和我联系…是有和我表白过,也试过送礼物给我,但是我都拒绝了…你们…怀疑他自杀是因为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背景里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和他写的一模一样啊…”,“但是我觉得完全不像啊…”

“请冷静,这也是未必的事情,毕竟他并不是没有和其它人谈过恋爱。”

“嗯,他和我说过,但是他似乎…最后都分手了…”

“他和别人谈恋爱,你不难过吗?”

“啊…没,没有吧,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好,我…”

展开纸巾的声音,很明显,已经哭出来了。

“你爱过他吗?”

“…”抽泣。

“记。”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吧?他已经…”抽泣。

“…”沉默了很久,女孩抽泣不止。

“他昨天下午发了最后的帖子,说创作已经圆满完成了。”抽泣,“他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献给这个世界的了。这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告诉我的——他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到晚上就看到了他坠楼的新闻,说是…”

“自刎,剑伤。”

“他确实…喜欢这些冷兵器…”

“你上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抽泣声戛然而止。

“昨天下午。对吧?”

 

昨天傍晚,本地人酒店207房,灯关着,昏暗当中传来电话拨号的声音。

白望抓着手机,电话接通了。

“喂?”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清脆嗓音,接着是寂静,对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面容憔悴的男人,许久都没有出声,就好像电话并没有接通。

“喂?”对面有些不耐烦,以为是恶作剧电话。

“喂?鹃…”虚弱但是仍然特征明显磁性十足的男声。

“是。…我?你是…”有些惊讶。

“啊,没打错…嗯…呃…你最近怎么样?…啊不,你还记得我吗?”他有些吞吞吐吐,许多话欲言又止。

“你是…你…白望?我记得啊,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我。”简单的回答,但是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你是怎么找到…啊!这是事务所的号码。”

“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八年?…十年?…”

“毕业八年了。”

“啊!对,八年了。”

他叹气,然后思考一会,又唯恐对面等不及,抢着开口道:“这些年,你的梦想如愿了吗?你过得可好?”

“…”不出所料,对面并没有回答。

“杜小姐,我都找上门来了。请你回答我吧!”他的语气虚弱中强挤出些调侃,“这些年,就你一个,听我说书不付钱的…”

“噗嗤。”她听了,不自主地笑了出来,白望也跟着咯咯地笑。

“你发我消息的字数,有我发你的标点多吗?嘿!还不是听书?”他话里调侃的味道更浓了。“你知道吗?他们总说我太心急了…是啊,我好急啊…”

“…”那头传来手机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她想要把电话挂掉了,但又不忍。她不回话,只是听着。

然而,此时她听着的只是对面的死一样的沉默和有些无力的喘气。

“喂?你这是…”话语中透露出一些担心。

“鹃…虽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可是我…”电话突然充满杂音。

“你想说什么?”对面突然警惕起来,话语间的夹杂着些不和谐的“咯啦咯啦”的感觉,好像被人上紧了发条却按住不放的玩具。

“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我…我们已经不是熟人了吧?…你当时那句话,不想和熟人…已经不再适用于我了…所以…”他有些焦急。

“你是说高中时候的我?”

“是的。”

“啊,我早就想通了,那时候的我很高傲和固执的,想当然的认为一些事情该是什么样子。那时我或许说了些伤害你的话,还希望你不要怪罪我…”回答的语气很坦然。

“不会的我哪个会怪你呢?…我就讲的嘛,你一定会想通的,我只需要等…”他看起来很高兴,语调也上扬了不少,还不自主地混入了一些方言,只是喘得更厉害了,“你…你想通就好了。”

“…”电话又一次被拿起来。

“我等到了啊…”接着就是虚弱的喘气声,然后是半带哭腔“咯咯咯”的笑声。

“望…你怎么样啊?”她更加担心了,“你听起来状况不太好,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不了,我的问题在哪里我知道的,他们救不了我…只有…不,不会有了。”

“你…”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找机会聚一聚吧,好久没见到你了…”

“…”也不出所料,她又没有回答。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啊。那算了吧…”他颤抖着把电话放下,脸上是苦涩的笑容。

“喂?…你还在吗?…怎么了?喂?…”电话挂断了,没有再打过来。

 

上午七点二十,派出所谈话室。

“是,他昨天突然来电话…”

“在你知道他要自杀之前?”

“之后。”小鹃有些发抖,“大概下午五点。我是在下午三点从同学那里了解到那个帖子的,…她是他的粉丝,还说让我想办法救他。可我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她捂住脸,泣不成声。

梁警官递给她纸巾,继续问:“所以这些年,都是他对你单向的追求对吗?”

“是的。”

“也并没有对你的生活造成实际上的困扰是吗?”

“我想是的。”

“我了解了!杜小姐,我想,这次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她没有动作。

“杜小姐?”梁警官又递过纸巾。

“对我来说,他只是我高中时很要好的同学…最初我也很困扰,他总是想要约我出来,或者送我礼物,他想要以此和我说上话,触碰我的生活、闯进我的世界。我很害怕…”

梁警官面露喜色,顺着问下去∶“所以你长时间不理他?回避他的话头?”

“是的,而且…之后就渐渐习惯了。我了解到他有些抑郁,只在犯病的时候才会…我一直这样认为的…而且,他学习工作的地方一直都离我很远,我就尽可能保持与他单一的联系方式,所以并不影响我的生活。”

“你真的不曾想过接受他的爱情吗?”

“是,我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我和他…太遥远了,不只是地理上!”

 

前一天晚上八点,白望坐在天台上,下面是喧闹的广场。

“他或读着海子的诗篇,或者遥远,远在天边。”——《生》

这是他学生时代很喜欢的一首歌,现在的他再哼起这歌,手上提着由自己亲手打磨开刃的剑,他知道,自己不久也要成为海子了。

“嘿,你知道吗?我不怪她,我要谢谢她,她的存在,让我多活了三天…”他吹一吹剑刃,“我愿意为了她再多逗留一会儿,她是我从来都不愿意放弃的执念。”他用剑的反光照向最近的一个角落,那里似乎有个人。

“救我,或者远离我!救我,或者杀死我!”他对着角落唱,这是他写的歌词。

“…”没有回答。

“谢谢你送来这把剑。”白望看着角落。

“…”还是没有回答。

“我太喜欢它了,以至于,想要用它结束自已的生命。”

“…”

“长途跋涉,很辛苦吧?”

“…”

“害,我说你们怎么一个样?都不爱搭理人的。”

“…”

白望冷笑道:“其实你没必要约我到天台,然后真的如约把剑交给我的。现在要打架的话,我有趁手的武器,而你手无寸铁。”

“我知道你练过两年剑,但你还是打不过我。”沙哑而又毫无特征的男声,就像电话的杂音,“就像我文笔绝不会比你好,因为那是你的饭碗。”

“哈!我想也是。”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我实在好奇,你准备怎么死?你想要死在那个人面前?”

“怎么可能?”

“你们这些文人,真搞不懂。你刚才还说,愿意为了她在人间多逗留一会。你那么爱她,却要用死亡来伤害她。”

“那你们呢?爱在天台见面?”

“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窃听器。年轻人,你知道的,拿钱办事。但是出于个人…送送你…”

白望笑了,他竟然从这个冷酷杀手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对,我知道。”他用手轻触剑刃,划伤了,流出血来。

 

上午七点半,派出所谈话室

“杜小姐,我们已经排除了你的嫌疑,我们知道,你一定很悲伤,并无意再刺激你。但是,我们还是要告诉你,这很有可能是一起他杀。”

“什么?”

“是的,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其他人在场的证据。但是这个人藏的太好了,没有留下指纹和明显的脚印,他在白先生之前上了天台,裹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会?白望那么好一个人,谁会想要杀他?”

“但是,白先生明显是被人推下楼的。”

“原来,他…”小鹃一脸的震惊。

“本地人酒店,知道吧?他在那里订了两个晚上,他昨天下午四点到的首都,就在那里下榻的。他来了,有没有提前告诉过你?”

“他没有提过。”

“他没见过什么人吗?”

“我是看见新闻才知道他来了首都…”

“了解了。记。”

 

前一天晚八点一刻,天台。

“但是我可以考虑回去替你杀了他。”那人从黑影里出来,在白望贴身的地方坐下,眼睛看着那柄剑,“这开刃的工艺…啧啧。”

“你想要这柄剑?”

“当作报酬吧,我太喜欢了,我可以算是收了市价两倍的钱…足够你雇佣我回去反杀了。”

白望挥挥手:“别了,我不想。除非你想,我管不了。”

“那个女孩,你最后还是没见上吗?没想到,你都这样了,她还是拒绝你,最简单的寒暄也不愿意。”

“你窃听我电话?”

“你是我要加工的零件…”

“也对。”

那个杀手点起一支烟,又给他递过一支:“抽烟?”

“不,谢谢。”

杀手有些失望地收回烟,吐了个烟圈:“我也遇到过一个。”

“什么?”

“她不喜欢和我说话,四处躲避我。她的生活里没有我,但是我狂热地爱她。”

“你知道自己得不到她!”半带嘲讽。

“所以,她是我杀的第一个人。”说这话时,杀手的语气里带着点自豪。

“呵,果然是杀手的作风。”嘲讽。

“我在没有人的地方抓住了她,吻她,然后给她注射了安乐死。”杀手讲得津津有味,他使劲抽一口烟,继续说:“后来我做了职业杀手。”

“哦。”冷淡的回应。

杀手摇摇头,把烟头掐灭,然后拿出打火机,慢慢地烧着剩余的海绵部分。

白望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剑,问:“你不怕法律制裁你吗?”

杀手笑了,但手里的活没停:“不怕。我和一些同行不一样,我不为了钱。”

“那你为了什么?”

“我喜欢啊。杀人是我事业。”杀手又点上一支,他眯着眼,神态像是在很享受地回味,表现出无限的迷恋,“我跟你讲,死亡也是一种艺术,我就是那种艺术家。”

“可现在是法制社会。”

杀手更乐了:“嘿,我想你搞错了。我是最支持法制的!”他抽一口烟,“有了法制,我的一些同行或许会害怕,但是我却可以借机提高收入,难度大了供给自然就少,涨价理所当然,这叫供需平衡!我们这行最会趁人之危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他又递给白望烟,“抽一根吧,快死的人了,还纠结这个。”

“不,我不喜欢…谢谢。”还是接下了,拿在手里把玩,“职业杀手也内卷?”

“呵呵,瞧你说的。卷,都可以卷!都是那些所谓‘幕后黑手’的错!没有他们,人民的生活会幸福很多!我最恨造谣、挑动对立、制造隔阂的人了!他们蛊惑的人,在我的学生时代,不止一次伤害过我。从我很小就这样。嘿,呵呵。”他停下来抽一口烟,“…其实,你比我体会的多吧,这几年,你成名之后,有人想尽办法要毁了你…这不,最后雇了我。”

白望没有正面回答,他岔开话题:“以后法制再完善些,你不是就失业了?”

“我说了,我是最支持法制的。法制就是光,有了法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就能公正的解决。社会可以极大的团结起来,那样也就少一些偏见和隔阂了,也少一些伤害。但是再亮也总有影子的…我们这些人,就是在影子中,维持影子的公正。”他把烟灭掉,重复上一支的处理方法,“谁,又会轻易离开自己热爱的事业呢?…如果最后我无法留在影子里了,那我就去死…总要轮到我的!”

“这么说,你和我还是某种的意义上的同志?”

“随你怎么理解,我和你可完全不同!”

 

上午八点,派出所谈话室。

一个警员敲门走进来,在梁警官耳边悄悄讲了几句话。梁警官微笑了一下,示意让他离开。

他转向小鹃:“谈话正式结束了,你可以离开。”

小鹃起身准备离开,但又被梁警官叫住。

“这个地址,你有空就去探望一下吧。别太悲伤了,他还没死透呢。”梁警官递出一张纸条,“可能是回心转意了吧,或者抱有一丝希望,他没有真的切下去…至少,不足以当场毙命。”

“啊!”她好像受到了惊吓,想要接过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条,“谢,谢谢。”

“不,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安全,我们不可以把这个地址泄露出去。”梁警官收回纸条,“你只能靠记忆力!我想,超人气的时装设计师,不至于记不住一个地址吧?”

“是这样啊…”她有些失落,转身离开。

“慢走,不送。”

等到她出了门,梁警官转变表情,看向同事们,周围的同事面面相觑。

“十二点,证人会来电话的…等吧。”外面进来一个高个子的警官,头发花白,警衔比在场的人都高很多。

“爸?”梁警官有些惊讶,自己的父亲应该在千公里外的××市追查连环杀人案才对,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

“派人盯好。”老梁警官一指门外,“刚出去那个,她大概被盯上了。”

 

前一天晚上八点半,天台上。

“说吧!你准备怎么死?”杀手把手里焦黑的烟头丢进落水口,回到角落阴影里坐下,平淡地问他的目标。

白望站起来往前走:“他想我怎么死?”

“自杀,但是要和那个女人一起死。”

“杀她做什么?”

“毁了你!”

“你做不成了。我没有约到她。”

“我可以先杀你,然后再去杀她,雇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谣言攻势,你会被彻底毁灭。死后万人唾弃。”杀手的回答带着明显的不屑。

白望把剑一抖,昏暗中剑身闪闪发光,他沉默一会才问:“你刚才说…你想要这柄剑?”

“是。我可以替你回去杀了他。用它作为报酬。”

“不,我听说你也有保镖业务?”

“有,不很贵。”

“那就去保护她吧。别伤害她。我不忍…只要我自己毁灭就够了。”

“可以,这足够了。”

 

中午十二点,一处杂物间。

那杀手一手提滴血的刀,一手抓手机。

拨通了。

“喂?”

“你好,这里是派出所。”

“我要报案!…”变声器把他的声音变成一个年轻的女士。

 

中午十二点,派出所。

接通了电话。

“你是谁?”梁警官直接就问

“人是我推下去的。”毫无特征的男音。

“为什么?”

“拿钱办事。”

“谁雇的你?”

“不重要了。他现在…嗯,他的背景不咋地,对你们也没啥价值…你们感兴趣倒是可以查查,我管不了。”

“那你何必费周折,还要打电话来?不怕我们现在就调人去抓你?”

“不怕,你们抓不到的。你爸和我缠斗了这么多年了,不也还是让我逍遥法外。”

“你还要杀掉杜女士?”

“是,也不是。虽然我我接到过这个委托。但是我们的那位作家出手太大方了!而且也太善良了!他居然反过来雇我保护她。”电话那边传来深呼吸的声音,“你说我是动手杀呢?还是保护她?”

“你想怎么样?我劝你不要尝试前者!”

“我?我是个杀手,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去创作下一件死亡艺术品啊!老梁其实在吧?让他来听电话!”

老梁警官接过电话:“是你了,【影虫】,你是个喜欢把杀人过程当艺术创作的变态!”

“那是案底上那么写,事实上,我不是喜欢。”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夸张,“是爱!是享受!你们不会懂的。”

“你可真有脸!”

“对!我有脸!我就是变态!但是我也挑着杀的。”

“你下个目标挑好了?”

“对,而且已经处理完了。”

“你!”老梁警官手一挥,指示助手联系盯小鹃的人。

“老梁,咱们缠斗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是黑色恶魔,受雇杀人,这是我的专业!记得作家自杀的现场吗?凶器消失了对吧。”

“你杀了他,带走了凶器?”

“不,他是自己切开喉咙的,我没动手。不过那柄剑是他给我反杀的报酬,所以我带走了。”

助手这时候也调出了监视信息,喊道:“杜女士没事。”

老梁向他点头示意,继续对电话里讲话:“你哪里来那么多业务?”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法治社会,委托其实不多。”

“连环杀人犯,你还好意思讲法制?”

“哦,不不不!我收费很贵的,没有多少人找我。老梁,你手上很多说是我犯的案子,其实不是我做的!那叫模仿作案,这些抄袭者我恨得牙痒痒!”

“你迟早要落入法网的,现在任你狡辩。”

“我们缠斗这么多年了,老梁我拿你当朋友的。你听我讲讲?”

老梁放下电话,他不想听,虽然是开了扬声器的。

“我难得接反杀委托…哎!还蛮有趣的。你知道吗?那人接见我复命时,那种胜利后不可一世的骄傲眼神和临死那种恳求又疑惑的眼神,变化就几秒钟…哇,那鲜明的对比!真有冲击力。我对这个作品很满意!而且…还卖了个好价儿。”他简直像是在说书,可以听出来他此时很自豪。

他看看周围的同事,又拿起电话:“随你怎么说,总有一天,你们要灭绝的。坏人应当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你们。”

“好了好了,这句话听了多少年了?我也相信有一天法律能打了我们的饭碗。但是现在,快去保护她吧,我的同行可不像我这么效率低下还话多。好了,挂了。”

电话挂断,老梁在台前伫立良久。

一旁的梁警官若有所思:“爸,你说过的,我理解了。杀人的不是杀手,是…”

 

前一天晚上八点半,天台上。

白望背对着杀手,把剑架在脖子上。

杀手突然叫住了他:“喂,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停住,头也不回,反问:“你是杀手,你在乎这个?”

“当然,我的人生与死亡常相随。没有人比我更懂死亡的道理。”

“…”

“我看过你的书…写得不错。”

“哦,谢谢…”

“她一直那样伤害你,你还一直恋恋不舍?”

“我…比较固执。”

“你为什么固执?她哪点好?”

“你呢?你的那位,哪点好呢?”听出来他有些恼怒。

“我在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爱她。你拐弯抹角有意义吗?你都快死了,你还在乎别人?”杀手也有些不太高兴了。

“你不知道的,我不敢那样做。倒是你,多自私…”

“我知道,你是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最后真的孤身一人去死!你从来不敢于对她表露,是怕撕破脸,最后连唯一的联系方式也断绝?但事实上你已经表白过几次了,不是吗?她没有怎样做吧?”嘲讽,就当是回礼,“你就是个懦夫!你不敢活着面对孤独!更加不敢孤独地死去!其实你很清楚,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我…”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只好站在哪里喘气。过了许久他才咬咬牙,用喉咙使劲,近乎嘶吼地说:“我…我不是!”

白望扯动手里的剑,鲜红的液体喷射而出,倒地,剑掉落在不远处。

杀手看着他切开了自己的喉咙,又故作嘲笑的问∶“这楼有几层高?”白望当然说不了话,杀手就自问自答∶“本地人酒店,五层高。”

沉默了几秒。

看着白望闭上眼睛。

他站起身来向他走去,自言自语道∶“你倒是聪明,选择在这里等失血休克。五楼,有缓冲的话,或许摔不死?”

女儿墙外,下面的人还在扎堆喧闹,全然不知头上的飞来横祸。

杀手看着白望坠落下去,自语道:“她…我忘了。我只记得,她在生命的最后终于接受我了,所以我不曾为杀死她而悔恨,我…很幸福!…因为我全部表达出来了,用我的死亡艺术…没有遗憾。”

 

下午三点,地铁站,军区医院站。

花店。

“买花?”店老板问站在门口的女孩。

“买…”她已经盯着一束白玫瑰很久很久了。

“送爱人?这个颜色可不好。”店主把那束花拿起来。“你向他道歉?或者…拒绝?”

“不,不是,不是的。”她挤出个微笑,“只是觉得好看…如果是他,他会送我这样一束吗?”

“他会送你红色的,一定!”店主拿来另一束花,是白色的郁金香,“这个委婉点,也符合你的气质。你不喜欢他,结果还要送花,就该考虑考虑,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是不是真的心里没有他。”

她听了有些着急想要解释∶“不,我去探病。”

“哦,那应该祝他早日恢复健康。可惜现在不流行探病送康乃馨了。”店主摇摇头,“他喜欢什么花?”

“不太清楚…我记得,他好像在家里种过红石蒜,就是彼岸花。他跟我说,这种花优雅、清香,和他的书房很配。”

“但那不适合送给病人。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杜鹃花吧…和我的名字一样…”

“怎么这样,那送病人也不太合适。”

“那我就不清楚了。”

店主也挠挠头,最后好像突然有主意了似的,快步跑进了店后的仓库。

 

多年后,影虫坐在轮椅上,一个皱纹满面的老男人推着他在长城上走。他们在一处烽火台止步,向西看夕阳西下。

他手里拿着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把它还给推着他走的那个人。

那个人接过照片,仔细辨认似乎有些熟悉。

“白望,我当年那么做,也是在赌…”影虫比外表看起来苍老不少,“结果她还是…你真的没再见到过她?…这么多年,你一直把这个带在身上,你居然不认识她了?”

他记不起她是谁了,但依然记得自己曾经似乎是爱着她。

被称作白望的老男人回答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我只是想想起来她是谁…但总是问到了又忘记…我听不到也读不出那两个字…”眼泪还是流下来了,他快速抹掉眼泪,话峰一转:“害,你难得来一次,我该好好陪你才是,不讲伤心事。”

眼泪仍在,但破涕为笑。

“那件事之后我们的人生都改变了很多。你的后遗症一直不好,而我也终于被捕,但战争来的也快,我参战而将功赎罪还要承蒙你的宣传和牵线搭桥。”影虫微笑着晃晃脑袋,“没想到,你后来还成了我劳动改造时候的思政教员。”

“是啊,再后来又承蒙你的照顾,我的文字战线也一番风顺…”

“这些年你一直没变过,还是那个喜欢用文字作武器的作家。”

“你呢?你依然在做你的死亡艺术,你不也没变过。”一如既往的调侃语气。“到头来我们只是改造了你的工作。”

“那不一样了,现在的我是真正在守护暗影。”影虫摆摆手,笑两声,“现在打不动了,只好教教学生,烦恼事太多…要说还是当年在一线杀特务,那才叫一个爽啊!”

“那时候我们也在后方给你拍手叫好的。”两个老人谈着谈着就笑起来,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影虫拿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问:“抽烟?”

“不了,谢谢。”

他点上,然后吐个烟圈:“谢谢你。”

“啊,谢谢…”

 

军区医院ICU。

那个人浑身打着绷带,躺着,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有节奏地滴着,心电图如常地跳动着,只是有些弱,也有些不太规律。同一个屏幕上有显示其它的数值,还有病人的信息:“白望,男。”

与过去几个小时不同的是,床头多了一支康乃馨,不知是谁送的……

【完】

 

天尧 2021辛丑0516 于川传。

致我的……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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