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崛起】第二十八章 牺牲与继承

越靠近伯拉西达的营地,覆盖的植被就越发的少,连带着土地也逐渐变得荒芜和黝黑。
小草在凌乱的脚印下勉强苟活,残缺的树干东倒西歪地等待死亡。
最后,一排用各种骨头和尸体装饰镶嵌而成的木墙出现了俅托和阿蒂泰面前。
门前的地面,颜色像是用血肉和泥土混合起来铺成。
“呜呜……两位大人,我能不能不进去啊?”
和二人的震撼相比,梅萨被眼前的画面吓尿了。
做恃强凌弱买卖的家伙,面对真正凶时自然是丢人现眼。
“都到这了,你说呢?”
被一口回绝后,萨梅只能大着胆子凑上前跟两个看门的门卫搭话。
“门,门卫大人……”
“你们是什么人?”
精壮的门卫不等萨梅靠近就把武器对准了他。
“两位,我们是被尊尼邀请来加入伯拉西达大人。不,是加入多利亚大人的。”
俅托走上前,友善地向门卫解释。
“尊尼?我们最近收的强盗头子,十个里面有八个叫尊尼。你说的是哪一个?”
“……”
好家伙,原来是烂大街的名字。
听到守卫的回答,俅托愣了一下。
边上的原本面无表情的阿蒂泰也有些错愕。
“就是……”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俅托下意识摸到了身上揣着的东西石雕首饰。
“是带着这个首饰的人让我们来的。”
俅托把首饰掏了出来递给对方。
守卫接过首饰后,认真打量了一番。
“确实是我们营地的符文。进去吧,到伯拉西达大人那儿登记。”
“好的,好的。谢谢两位啊!”
三人总算混进了营地。
“看起来,他们好像没有认出你的性别。”
俅托看向阿蒂泰不经意地打趣。
发育不良的雄雌哥布林除了明显的特征外几乎相差无几。
而穿着耐温草材质的草衣使阿蒂泰看着有些臃肿,加上扒来的毛皮大衣披在身上。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性别。
“这里的氛围……好糟糕。”
伯拉西达的营地只有一半被洞穴遮盖。营地中的房屋多是挖有土坑的半地穴式建筑。
充满匪气的强盗团伙们,以自己的房屋为轴心,划分出界限分明的势力范围。
只是偶尔不经意的一次碰撞,就能够使两伙相互芥蒂的强盗大打出手。
而相安无事时,强盗们则各自拿着不知从哪儿猎杀的同族残肢大快朵颐。
这种充满戒备的环境下,新进来的俅托三人自然引来数双犀利的眼光注视。
“我们往边上走,尽量不要吸引人注意。”
在俅托的嘱咐下,阿蒂泰听话地跟在后面。但萨梅却按耐不住了。
“我说两位大人。营地我给你们带过来了。
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吗?没有的话,我想就先走了……”
萨梅一边说着,身体一边往后缩。
看出对方想要溜走的阿蒂泰准备上前捉住对方,但俅托却先一步拦了下来。
“嗯,可以啊。辛苦你了萨梅。”
阿蒂泰疑惑不解,但在俅托的示意下没有任何动作。
得到赦免的萨梅欢欣鼓舞地朝营地外跑去。
“走,趁他吸引注意时,我们尽可能多记些营地的信息。”
二人装作打量的姿态,像其他散步的强盗头子一样在营地观察。
幸运的是,其他强盗团伙似乎更戒备已经在营寨里的强盗团伙,竟就眼睁睁放过俅托和阿蒂泰。
和分布散乱的强盗驻地不同,另一侧被洞穴遮盖住的营地功能分明,条理清晰。
最里侧的甚至是一座没有挖土坑,直接在地表搭建的木帐篷。
“俅托大人……那是什么。”
阿蒂泰的眼睛有些惊恐,她的脑子一时间被麻痹和混乱包裹。
在营地的外侧的火堆边,则坐着数个身形比一般哥布林高大数倍,既是在火光下也依旧黝黑的人形生物。
他们痴呆地坐在火堆边,只有因巡逻和看守不时往其身上踹两脚产生的反应。
“黑劳士。”
窝囊的黑劳士在俅托眼里是一件完美的兵器。
但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黑劳士的阿蒂泰,面对和自己无比相似却又十分不同的生物时,本能地反感。
“这是多利亚手下最强大的战士,它们可以轻易拔出树根,一顿需要吃下数只哥布林。
你从东南丘陵逃出来,应该也知道他们吧。”
“……我们村子逃跑的时候只听说多利亚打来了。黑劳士我是第一次听说。”
和冷漠的表情相反,阿蒂泰的语气有些不太自信。
“是吗……那你现在可要记住了。这日后是我们会面对的敌人。为了俅黛大人,就算是害怕,也要把它们记住。”
“是……”
在俅托的命令下,阿蒂泰试图克服错愕与恐惧认真观察起黑劳士,把其行为举止全都刻入脑中。
俅托则是打量着这个前沿基地还有多少类似的战士,并计算着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阻拦下来。
在两只哥布林争分夺秒地记录情报时,从他们背后传来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
被吓得立即转过身来的俅托和阿蒂泰看见的,是一个比他们高出一个头,身上披着黑色皮毛的强壮哥布林。
他的皮革腰带上捆有一把锈迹斑斑且残缺不全,只偶尔能发出金属光泽的武器。
“啊,那个。我们是在找伯拉西达大人……”
披着黑色皮毛的哥布林,眼睛眯了起来。
“哦?你们找他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是被尊尼邀请加入伯拉西达大人的队伍。”
说话的同时,俅托再次把首饰递给了对方。
接过首饰后,高大的哥布林把玩打量了一番,这才还回去。
“嗯,的确是尊尼的东西。不过,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给我回到那儿去。”
高大的哥布林指向杂乱无章的强盗堆。
“是,是。我们这就离开。”
俅托也不多说,带着阿蒂泰就动身离开。
“等下。我有事要问你们。”
刚准备走,高大的哥布林又叫住了二人。
“尊尼跑哪儿去了?”
顶着对方的注视,俅托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尊尼大人他……他说要再多跑几个强盗营,就让我们先过来了。”
“这看不出,这小子还挺认真的啊!”
“是啊,是啊。他说要报答伯拉西达大人愿意收留他的恩情。
大人,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再次被叫住的二人赶忙回答。
“回大人。我叫梅萨。他叫尼尊。”
回答完名字的二人终于没有被叫住了。
他们刚才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
带着这抑制不住的喜悦,二人赶忙朝基地出口逃出。
但在快要走出营地时,俅托二人停了下来。
先前离开的萨梅正被门卫押着穿越强盗营地前往位于中心的伯拉西达房屋。
直到萨梅被押走后,俅托和阿蒂泰才赶忙凑上去。
“喂,你们两个怎么又出去了?”
“哦,伯拉西达大人要我们去把尊尼带回来。”
“诶!这样啊!不好,刚才你们的同伴被我们当疑犯抓住了。
你们等着,我去把你们的同伴叫回来!”
以为误抓了人的守卫赶忙跑开。
“走!”
俅托和阿蒂泰才不会管那萨梅会被怎么处理,趁着空挡二人赶紧逃了出去。
……
“大人,求求你放我走吧。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哦,求求你。我还想再活一阵子。”
“这些话都留给伯拉西达大人吧。我只是把可疑的人给抓住而已。”
守卫对萨梅的求饶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路过和自己一样的强盗匪徒的营地后,萨梅更是陷入了自己会死的绝望。
“天哪,天哪!那两个人才是该死的对象!他们才是要来害伯拉西达大人的家伙!”
“别叽叽歪歪了,给我闭上嘴吧!”
在守卫死命压着反抗的萨梅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出了什么事?”
穿着黑色毛皮,腰间配有锈迹斑斑,残缺不全短剑的高大哥布林站在了他们面前。
“伯拉西达大人!这个家伙,太可疑。才刚进营地没多久,就又要跑出去。还说什么他的两个同伴是来刺探情报的。”
守卫的告状吓得萨梅瑟瑟发抖,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哥布林面前没有丝毫反抗的底气。
“哦?是真的吗?”
伯拉西达的余光瞥见了梅萨手上还未消退的绳子血瘀。
“大人,伯拉西达大人。我的话千真万确!请你听我说。”
随后,萨梅把自己和尊尼是如何被俅托暗算和全歼,以及自己怎么被绑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嚯~确定他们是叫梅萨和尼尊吗?”
“确定,我十分确定!”
生怕惹怒伯拉西达而惨死的梅萨,跪下着颤抖的身子恳求对方给予自己一丝生的机会。
“哼~这么点人就能够把歼灭一个强盗团伙。有点意思。”
伯拉西达摸向自己的佩剑时,另一位守卫也跑了过来。
“伯拉西达大人。有两位说根据你的指令要去把尊尼带回来。”
“什么?”
听完守卫的话后,伯拉西达彻底反应了过来。
“唉,我早该想到,强盗怎么可能有他们那种气质。
不过,既然故意来刺探情报,那就说明他们背后肯定藏着大家伙!”
对自己的推测十分的确信,伯拉西达立刻下达命令。
“出发!给我踏平森林!”
由刚收编的数个强盗团伙撒网式地搜索,伯拉西达的部队则跟在后面慢慢前进。
不过伯拉西达本人倒没有跟随部队,他站在营寨门口观察一阵后,径直朝一个地方追去。
而他追的方向,正是俅托和阿蒂泰逃跑的方向。
……
虽然合乎逻辑的推断很重要,但有的时候潜意识的直觉往往更准确。
俅托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和阿蒂泰逃跑的行踪被发现了。
为了拉开距离,俅托和阿蒂泰放弃了掩盖行踪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之前歼灭尊尼一伙儿的地方。
日夜只交替了一次,俅托和阿蒂泰便回到了出发的位置。
“快布置陷阱!我们被跟踪了!”
没等原地待命的斥候队员起身迎接,俅托便抢先一步布置了命令下去。
没有丝毫迟疑,接到命令的队员立刻着手布置起陷阱。
总算缓了一口气后俅托和阿蒂泰也参与到了陷阱布置当中。
“不行,这太明显了。”
看着一个仓促挖好的地刺,俅托深知这根本没法引诱伯拉西达上钩。
“队长,我们的时间不够。”
知道队员们并非抱怨,而是如实地反馈后。俅托就算再怎么着急,也没法变出现成的陷阱。
“唉,没办法了。尽力去做吧。”
花了两天时间将一切准备好后,俅托带着队员潜伏起来等待伯拉西达的到来。
……
“已经沿着他们留下的行踪走了好几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快到发现他们了。”
森林里,一个披着黑色毛皮大衣的强壮哥布林正像春游般随性散步地走着。
在走到一处只留有灰烬的火堆面前时,伯拉西达停了下来。
伯拉西达拾起一点黑炭用手指摩擦成了黑粉。
“从灰灭掉的程度来看,应该已经离开了两天左右吧?”
作出判断的同时,伯拉西达不忘向四周打量。
“有意思,几天的时间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闲庭漫步一般,伯拉西达仿佛没有看见地上遮盖的树叶,一脚踩了上去。
急速回收的绳索如瞧见猎物的饿狮一般猛地咬住伯拉西达的脚脖子。
伯拉西达抽出腰间的破剑削断了绳子。
但在脚准备落地的瞬间,他便瞧见了藏在坑下的地刺。
只是一个垫脚,伯拉西达腾在了空中。
然而,被切断的绳子将两根木桩从伯拉西达的两侧带来。
用破剑借着木桩飞来的力进行二次腾空,伯拉西达又躲开了本应将他压成肉饼的两根相撞的木桩。
但攻击还有没有结束。
“就是现在,上!”
蹲在草丛里,躲在树干上的数名斥候队员,拿着细长柄的石矛从四面八方冲向最中心的敌人,力图抓住最后的一丝机会。
风卷残云,大开大合。
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伯拉西达以侧身旋转的陀螺一般,将破剑护在身前。
黑色毛皮大衣转动的下摆如绽放的黑之花,成功误导了斥候队员们的目标与方向。
当众人回过神来时,伯拉西达已经躺在由交错的石矛织成的网上。
“想法不错,可惜太慢了。”
一个转身,阻击伯拉西达的队员们在破刃的青铜剑泛起的绿色金属光泽下,纷纷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脖颈。
伏击失败!
以指挥官身份站在远处的丛林中的俅托,心情坠入了谷底。
他不是没想过伯拉西达可以突破所有埋伏的可能性,那毕竟是多利亚手下的一员猛将。
但在他的预想中起码也能够造成一些伤害才对吧!
可伯拉西达轻松随意地从飘散的血花雨中走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紧张。
难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谋果真是无用的东西吗?
“真厉害啊,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布置安排好这么精妙的陷阱。”
伯拉西达朝俅托走了过来,他用手里的破剑看似随意地把眼前杂乱的草给斩断拨开。
“啧。”
见到伯拉西达如此谨慎的意识,俅托感觉如临大敌。
“哈哈,果然是你们俩啊。”
看到俅托和阿蒂泰正是那天在营地遇到的人,伯拉西达露出像是看见新玩具的欣喜笑容。
“我就说,一般的强盗团伙怎么会有那种……嗯……很奇怪的气质。”
“你只凭直觉就这么追过来,未免有些太大胆了吧?”
俅托瞥了一眼伯拉西达两旁的树木,同时一只手背在后面对阿蒂泰以及残余的几名队员作指示。
“哈哈哈哈!这才刺激不是吗?哦,顺带一提,我已经叫人拔寨了。收拢的强盗团伙也已经斥候撒出去了。
应该这几天就能找到你们的部落吧?”
听到这个消息,俅托众人一脸震惊。一名队员在听到自己所保护的部落要面临毁灭后,举着石矛宣泄着朝伯拉西达冲过去。
“笨蛋!别过去啊!”
然而,俅托的话为时已晚。
“哈哈哈!有勇气!”
伯拉西达一剑将队员砍翻在地,破刃的缺口更是被他当做启子将对方的头从身上拔下,甩到了俅托的脚边。
俅托一众神色变得越发紧张。
“哎哟哎哟。这路真不好走,一剑砍下去都有些站不稳了。”
伯拉西达东倒西歪地准备去扶边上的树干,俅托眼睛不自觉地想要去看,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装出一副自然的模样。
“呼~这下可算站稳了。”
然而,伯拉西达并没有用手扶着树干,反而是把破剑插在树干上自己借力扶在剑柄上。
“……”
虽然不明显,但俅托还是露出了一丝失落。
“哦?怎么我没有扶树干你们看上去很失望?”
干脆点出了俅托一众表情的伯拉西达凑到了树干边上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
随后,他用破剑刮了刮树干上和青苔极为类似的黏液。
“青蓝色……看起来像是蓝毒蛙分泌的毒液啊。真亏你们能在大冬天找到。”
不论是讽刺还是称赞,俅托众人的脸上挂满了陷入绝望的阴影。
“要怎样,你才会放过我们……放过我们的部落……”
万般无奈下,俅托只能表达出妥协的意愿,希望能和对方谈判。
“嗯……怎么样才能放过啊?这还真是个难题。如果是让多利亚来,估计还能给你们留点人。
但我可一点都没想过要放了你们。我来打前锋可就是为了能多杀掉人的。”
!!!
这话一出,俅托众人知道没得谈了。伯拉西达就是奔着往死里干来的。
“没办法,我们也只好跟你斗到底了。”
俅托叹了口气,露出坚定的眼神。
“哈!好!就是要你的这种表情。来吧!我们来打个痛快!”
伯拉西达摆足了架势要和俅托众人开干。
“好!各位!冲啊!”
然而,俅托众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伯拉西达硬碰硬。
在喊话的同时,俅托早就用手势告诉了阿蒂泰和其他几位残余的成员接下来的行动。
——“有多远跑多远!甩开他的人赶紧回去通知转移!”
剩余的几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别行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智谋都毫无作用?
那前提得真的是绝对的力量。
而对付伯拉西达,俅托只觉得是自己的谋略不够,布下的陷阱不足。
既然一种方式和计划不能成功,那换一种就行了。
用无穷无尽地智谋来对抗力量,这是俅托给出的答案。
“啧,麻烦了啊。分散开跑的话,我还得一个一个地去找。”
轻飘飘的一句抱怨后,伯拉西达很快开始了行动。
他举着破刃的剑随便瞄准了一位逃跑的斥候队员。然后,破刃的剑被他如投掷物一般扔了出去。
“噗嗤——”
“啊——”
哀鸣伴随着命中的声音响起,那意味着目标被击中了。
“哈哈!”
伯拉西达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
他飞快地跑向被击中的目标,在将破刃的剑从尸体上拔下后,又寻找其目标。
伯拉西达宛如猎人般,兴奋地投入到这场争分夺秒地狩猎追捕当中。
斥候小队的成员正一个接一个地减少。但存活到后面的人也离伯拉西达越来越远。
到最后,活着的只有俅托和阿蒂泰两人。
而因为两人逃跑的方向完全相反,在伯拉西达清理掉作为小菜的队员后,就只能任选一遍追杀。
反过来说,无论伯拉西达选择哪一边,都必然要放弃另一边。
“左……右……嗯。果然要追还是得追队长才行。”
仅犹豫了两秒,伯拉西达就将目标锁定了俅托。
……
跑!拼命地跑!
这是俅托现在心里唯一的念头。早在伯拉西达来到之前,俅托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伏击失败,还活着的人在被盯上就得拼命拖延,来为其他人逃跑和通知部落争取时间。
原本只是兜底的策略,没想到成了真。
“阿蒂泰,交给你了啊!”
俅托默念着,同时在手里准备好武器随时准备战斗。
依旧还是直觉,但俅托肯定伯拉西达会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对方既然是战斗狂,那必然会选择最享受的战斗方式。
七拐八绕地在丛林走出迷宫一般的路径后,深知一路逃下去肯定会被追上的俅托寻找着适合战斗的地方。
宽敞平坦的地方……不行,可利用的东西太少。
杂草树木众多的地方……也不行,对方的那柄破刃的武器非常危险。
地势起伏的山坡……不行,从体能和体格来看,我根本没有足够的余力。
路过数种地形,脑中构思数遍后,俅托将可能用作战斗场景的地方一一排除了。
余下可供选择的地方不多了。
我要地势崎岖,但可以方便我躲藏和移动的地方。
同时,我还要有能够有效限制他行动的道具。
就在路过一处洞窟时,俅托看到了理想的场所。
那是一个半裸露的洞窟。
洞穴的顶部透着些许月光,看上去很薄的样子。从外面能看见洞中倒挂着数根钟乳柱。
“这是……溶洞吗?看样子,似乎有将要坍塌的迹象……”
简单思索一番后,俅托作出了决定。
……
“脚印到这里就没了。不过,把战斗地点定在这里不是找死吗?”
伯拉西达轻笑着踏进了溶洞。
顺着洞穴往下,豁开的大洞逐渐隐没在高耸的石壁后,唯有顶上薄得透光的石片映着微微的碧色。
数根大小不一,高低参差的石柱散乱地立在地上,挂在洞顶;深深浅浅的水洼也如阶梯层层分布。
伯拉西达扫了一眼洞窟,太多的遮挡物和太多的视野盲区让他没法看得真切。
“嗖!”
划破空气的利刃从背后袭来。
伯拉西达轻易躲过。一个转身,将破刃的剑砍向石柱。
在石柱因钝掉的刃与惯性地结合下碎成几大块时,一个黑影揣着几块碎石迅速躲到的附近的另一个石柱背后。
“有意思~”
并没有被偷袭吓出一身冷汗。相反的,伯拉西达甚至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等着对方展现更多的花样。
“咔哒、咔哒。”
石头敲击石柱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是如此清晰。
伯拉西达清晰地看到,石头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的一根石柱背后的阴影里,扔向洞顶倒挂的石柱上。
看着意义不明的举动,伯拉西达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就已经放弃了吗?你想要小石头来声东击西是不错的策略,但只待在同一个地方也太蠢了。”
伯拉西达提着破刃的青铜剑三两步走到石柱面前。
“你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就如草芥蝼蚁般死掉吧!”
蓄满力量的破刃之剑朝着石柱砍下,破碎的石头向四周飞溅。
然而,那里并没有俅托的身影。
有的只是用草绳与木棍做的简易弹射器。
“什么!”
“给我死吧!”
听到声音从背后传来。伯拉西达来不及转身,只能借着余光看见俅托用长矛将头顶的石柱打下。
借着重力与惯性,石柱猛地朝伯拉西达砸去。
“轰——”
虽然不是巨响,但也足够让这个不稳定的溶洞震颤一番。
“死了吗?”
撩拨起的烟尘让高处的俅托看不真切。
俅托本想要下去走近看清一二,但从烟雾中精准地朝自己扔来石头。
“不好!”
头被一块石头击中后,俅托赶紧转移位置。
同样头上擦出些血的伯拉西达从烟尘中走出,黑色的兽袍被他落下,虬劲的肌肉在几根粗糙带子的捆绑下显露出来。而他的脸上更是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不错啊~真不错啊~不斗得你死我活,就算不上是战斗啊!”
接下来,两人如捉迷藏般周旋起来。
俅托时而躲在地面地石柱背后发动偷袭,时而跑到高处把倒挂的石柱向伯拉西达砸去。
但算计,往往只在第一次才最有可能成功。
有了经验的伯拉西达,轻易地化解掉俅托接二连三地偷袭。
脆弱的溶洞响起阵阵的颤动与扑通的石柱落入水洼的声音。
到最后,对俅托的路数越发的掌握与熟悉,伯拉西达甚至可以提前预判对方的行动了。
“喂喂,你就没有别的招了吗?”
伯拉西达精准预判到俅托要逃的位置,一个石头就轻而易举地击打在他的腰间。
“咕——咳咳!”
剧烈的运动与被唐突地打断,让岔气的俅托猛地摔在地上咳嗽起来。
“我说,这洞里的石柱都快被打光了。你也应该没招了吧?”
伯拉西达慢慢靠近走到俅托的面前。
“对于让我玩得这么开心,我表示感谢。不过,这场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提着的破刃之剑,被伯拉西达缓缓举过头顶,作出要砍下去的架势。
然而,眼前这个看上去似乎已经走投无路的弱者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也觉得应该到此为止了。”
……
另一边,与俅托反方向逃跑的阿蒂泰,再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没有被追踪的迹象而停了下来。
敌人去追俅托大人了。
简单作出判断后,阿蒂泰回想起思基对自己下达的命令——用命保护俅托。
在俅托手下,阿蒂泰自然是听从俅托的命令。但现在,俅托成了目标后,阿蒂泰自然将丢下了俅托下达的首要命令。
简单作出判断后,阿蒂泰又返回去朝俅托逃跑的方向追去。
一段急速奔跑后,阿蒂泰再次回到布下陷阱的营地。
“阿蒂泰?”
巧的是,先前回去通知消息的思基已经带着队员回来了。
正在检查尸体的思基看到阿蒂泰后,赶紧冲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斥候队员怎么都死在了这儿。俅托跑哪儿去了?”
对于思基一连串的发问,阿蒂泰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俅托大人遇见危险了。”
说完,阿蒂泰不再看向思基转而朝着俅托的被伯拉西达追击的方向追去。
……
在看见俅托露出诡异的笑容的同时,伯拉西达听见了声音。
那是他之前疏忽掉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泥沙摩擦滑落,是流水哗哗汇入河中的声音。
可是,这个地下溶洞哪里会有水流出来呢?
“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的伯拉西达,看向周围高低起伏的水洼。
因石柱的掉落,从水洼中涌出了细小的流水,每经过一个水洼,流水就会壮大一分。
直至最后,在低处汇聚成小聚规模的溪流。
然而, 这座溶洞有着成百上千的水洼,从不同地方涌出的流水少说也有几十上百股。
本就维持着脆弱平衡,随时可能会垮塌的溶洞,在流水的汇聚下,加速了崩溃的进程。
从薄弱的洞顶,溶洞开始了崩溃。
无数的细沙从头顶落下,汇聚的水流形成的庞大压力将最脆弱的石壁压开。
旋涡状的喀斯特水像是有着巨大的吸力,将要将整个溶洞的内部一同吸到外面去。
“这座溶洞就是你的坟墓!”
俅托举着长矛趁伯拉西达疏于防备的时候刺去。
依靠条件反射,伯拉西达将剑横在自己面前。
但,攻击只是伪装。
“洞里只有你一具尸体就够了!”
骗过伯拉西达,俅托闪身躲进对方的盲区。
伯拉西达本想转身追击,但头顶的石柱刚好掉了下来拦住。
接下来只要逃出去就好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石柱掉落,阻拦伯拉西达的追击,俅托一时间感到些放松。
而就在这时,一柄破剑飞了出来。
“糟糕!”
堪堪躲过破剑,虽然没有被命中要害,但俅托的腰部被开了条口子。
伤口不深!继续跑!
忍痛一路向上逃出溶洞时,俅托已久冷汗淋漓了。
但好在,阿蒂泰领着思基及一种斥候小队的队员赶来了。
“俅托!”
见俅托的脸色极差,思基和阿蒂泰赶忙扶住。
“洞要塌了!快走!”
一行哥布林无视身后的溶洞,迅速逃离现场。
溶洞的崩塌伴随着时间的流失,变得越来越快。无法阻止的崩溃把溶洞内的一切空隙填满。
大约过了半晌,溶洞终于完成了崩塌,成为只剩石头堆叠的废墟。
……
在俅托一行走后不久,另一批哥布林来到了废墟面前。
走在前的哥布林穿着厚实亚麻长袍,巨大的兜帽将其相貌罩住看不见。
看到落在地上沾有血污的破刃之剑,哥布林让跟随的随从捡起。
“神的指引,将我引导于此。但愿我们没有来晚。”
哥布林的声音尽管有些沙哑,却仍能分别出性别是雌。
兜帽哥布林走上前,站在废墟面前。
“神不愿看到牠的仆人殒命于此,牠将借由我来施展神迹。”
以这句话为开头,从哥布林沙哑的声音里接连说出一连串类似于祷告和乞求的话语。
跟在其身上的哥布林虽然没有穿亚麻长袍,却也露出虔诚的模样。
然后,废墟开始动了。
最表层的石头被包裹上了一层莹蓝色的薄膜,缓缓往一边滚落。
伴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的石头逐个地向周边滚动。
而施展“神迹”的哥布林,维持着祈祷的姿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似乎这种“神迹”对她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就在雌哥布林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手从掩埋的石碓里突兀地钻了出来。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从石碓里钻了出来。
两只手在固定位置后,用力一撑,伯拉西达的上半身都从石碓里窜了出来。
“啊~真够难受啊!”
带着抱怨的口气,伯拉西达像是在水田的泥地里拔出陷进去的萝卜那样,把自己的脚给拔了出来。
全身上下处处都是伤口和淤青的伯拉西达,走下石碓到雌哥布林面前。
“哦,玛格莎。多亏你把我救出来啊。”
伯拉西达轻佻的口吻显得十分轻松,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
“一切……都是神的执意……我只是听从多利亚大人的安排……”
玛格莎说话断断续续,刚才的一番消耗让她陷入了极度的疲惫。
“多利亚大人已经在路上了……他要我通知你尽快行动出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就别说话了。”
“你们来人把她扶着。”
指挥着随从把玛格莎扶住后,伯拉西达看见自己破刃的剑被另外两名随从捧着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都打算找多利亚大人再要一把剑了,原来没有丢啊。”
伯拉西达拿过破剑,开心观察起剑身。
在坑坑洼洼的剑身上,在凹凸的缺口与青苔覆盖的地方,一抹被沙石侵染后仍然显得突兀的血迹映入伯拉西达的眼中。
“哼哼,很好很好,我丢的还算准。那么,你又能活多久呢?”
……
“俅托,你感觉怎么样了?”
俅黛轻抚着俅托的额头,眼里充满了温柔。
“我很好。俅黛大人,部落要赶紧移动。”
腰上包扎好伤口的俅托躺在干茅草铺的石床上,脸色有些惨白。
“放心吧。部落已经开始迁徙了。思基和思基带着一部分族人去探路找新的临时据点了。
接下来你就别操心,安心养伤吧。”
在俅托点点头沉沉睡去后,俅黛才起身走出洞穴。
洞穴外临时的驻扎的营地,在思基与思基带走族人后有种凌乱的寂寥。
“杜梅,现在情况怎么样?”
“族长。强盗团伙已经摸到我们边上了。估计再过一两天就会找到我们。根据俅托大人提供的伯拉西达的营地位置,再过三四天也快赶上来了。”
“族长。我们若不再赶路的话,恐怕会追不上思基和思基了。”
听到杜梅汇报的更新情报,俅黛的眉毛紧皱了起来。
俅黛原先本打算停留一段时间,修养好后再度迁徙的。可敌人的追击和势力,比预想中要更快。
更糟糕的是,待产的孕妇还有一大批因为临产不得不滞留在这里。
“我知道。”
对于杜梅的提醒,俅黛心理一清二楚。但要她放弃玛丽一众在内的孕妇,扼杀掉即将出生的孩子,那也是做不到的。
“杜梅,拜托你和杜鲁准备好搬迁。等到孩子出产,我们立刻动身。”
听到俅黛的决定,杜梅没有再提出建议而是默默点头。
……
“俅黛大人……是我拖累了你们吧。”
大着肚子的玛丽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在看见俅黛进来后,玛丽的表情变得愧疚而无奈。
“说什么傻话。你的肚子孕育着希望,怎么会是拖累呢?”
俅黛再度强打起精神来,安慰着玛丽。
“可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把现在的自己至于危险,我情愿……”
“别说话了。放心吧,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没事的。”
看到俅黛态度坚定,玛丽也知道自己的劝说无用。
……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愈发困窘。
部落首先遭到了数批强盗团伙的冲击。阿蒂泰作为猛将带着小队一路挡杀在先。
杜梅和杜鲁则带着队伍维持着和思基、思基联系的通道。同时还负担着保卫营地的任务。
每日不断减少的人员下,就连卧病在床的俅托也不得不下地。
自上次腰部被割伤后,俅托的身体和精神就不断地在衰退。下一次地几乎要了他的命。
“俅托大人,俅黛大人不准你下床!”
“都这个时候了!你让我躺着等死吗?”
“俅托大人,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作战的消耗。”
杜梅挡在俅托面前,想要阻止对方。但俅托坚定的眼神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俅黛大人呢?”
“俅黛大人正在帮忙接生。部落的孕妇只剩下玛丽大人难产了。等到玛丽大人的孩子出生,我们就能立刻动身离开。”
“既然这样,那我更应该参加作战了。还是说你和杜鲁两个人有把握防守的同时维持逃跑的通道吗?”
“……”
“所以,防守的事交给我。你和杜鲁就专心准备迁移吧。”
“俅托大人,你小心。”
……
重新加入指挥的俅托,立刻改换原本的防御姿态,将剩余成员编成三组后,轮流带队打伏击。
通过扩大的防线来维持相对的平衡。
只是这是有代价的。
将一切地形与编队,还有敌人的一切信息统统记在脑子里的高速运转。
本就受伤的俅托,身体的消耗变得愈发快速。到后面,俅托佝偻着身子,全凭着一股劲儿在支撑。
而玛丽的难产也进入到了白热化。
“啊~啊~啊——”
反复挤压了多次都没法将婴儿生出来,玛丽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陷入了萎靡当中。只有下身传来的一阵阵剧痛使她保持着清醒。
“玛丽,玛丽。再用点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接生的俅黛在一遍焦急地催产着。
“俅黛大人,部落已经开始搬迁了。”
“我知道!”
没有控制住情绪,俅黛连日的焦虑与急躁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
“抱歉,你们先走吧。我……等玛丽的孩子生了下来。我会尽快离开的。”
“是。”
被吼懵的手下,在接到俅黛的命令后慌忙地逃开。
“俅黛大人,实在不行。就把我的肚子划开吧……”
陷入虚弱的玛丽以有气无力的声音向俅黛宽慰。
“……别说这种话了。要放弃还早着呢。”
“看着大家因为我而被滞留……我不希望自己带着大家一同死在这里。”
“有力气说话,不如攒着力气把孩子生出来吧。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了。”
俅黛继续鼓励着玛丽用力生孩子。
在外面,俅托咬着牙以一种痉挛的姿态眯着眼指挥作战。这临时驻扎的场所布满了尸体。
原本以为是块肥肉,但在下嘴后才发现是块难啃的骨头时,四面八方来的强盗团伙们,也不得不开始掂量起来。
强盗们不约而同地撤退,任由同伴的尸体裸露在外。
本就是为了利益结合在一起的散漫组织,根本不用说有什么同伴的心思。
见敌人撤退后,浴血奋战的阿蒂泰才堪堪回来。
“俅托大人。敌人都撤退了。”
已经到极限的俅托蜷缩成了一团。
“走……伯拉西达要来了。”
从他嘴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俅托大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命令。”
看到俅托满脸的困意,阿蒂泰生怕搅扰到他。
“帮我和……俅黛大人说一声,俅托……尽力了。我太累了……要好好睡上一觉。”
几乎是牙齿打着颤一般,俅托从嘴里蹦出来最后几个字。
看着眼前安详睡去的队长,阿蒂泰冰封的冷血似乎划开了一点。
“俅托大人?俅托大人!”
见俅托如泄去力气一般摊倒,剩下的队员惊慌了起来,他们拼了命去摇俅托,深怕依靠的依仗不再醒来。
“停下吧。”
阿蒂泰发出洪亮的一声。
“让俅托大人好好睡一觉吧。”
……
“哇啊~哇啊~哇啊~”
当头终于从穴中钻出,抗拒来到这个充满威胁的世界的幼崽发出了自己第一声反抗。
“出来了!玛丽,孩子生出来了!”
剪断脐带后,俅黛赶忙将孩子跑到玛丽边上。
“玛丽,你看啊,这是你的孩子。是部落的希望啊。”
听到响彻洞穴的哭声,虚脱的玛丽勉强将头侧到一边,看向这个自己的骨肉。
褶皱的皮肤,肿大的眼皮,耷拉的尖耳。这是多么难看的“怪物”啊。
“真丑啊……”
玛丽轻轻地自嘲。
“玛丽,我们这就离开这里,跟上思基和思基他们。对了,玛丽,你要给我孩子取什么名字?”
“俅黛大人,孩子的名字不要和我取得一样。其他什么名字都可以。俅黛大人,我有点困了。”
玛丽眼里的光彩,皮肤上的光泽似乎在慢慢消去。
“玛丽!玛丽!你别睡过去!”
知道玛丽的生命力在急速消逝的俅黛,慌忙地拍着玛丽的脸。
然而, 玛丽也实在是太困了。
那一天,俅黛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
抱着怀里的新生命,俅黛想好了要取什么名字。
“就叫你霍普·霍尔吧。象征英雄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