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第二场:无痛小丑与马戏团
有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拿着一个精致的手杖,长着一撮文明的胡子,戴着一个礼帽和一个手表,在一个雾天,绕过了几个巷子,走进了一个马戏团。
那里只有一个黑白相间的帐篷,里面似乎容不下太多人,顶多……也就像是能勉强挤进二十多人左右的样子,大概有十六床铺的大小。
这与别的马戏团来说可实在是不怎么阔绰。
四周的树木因为季节而光秃秃的,在夜中变的像是焦炭一般。上面停着的乌鸦凄凉地叫着,之后振翅,带动一片声音,飞走了。
男人颤抖着,他是通过某种并不光彩的方式得知这里的位置的。
而这座帐篷下面自然也与别的马戏团有很多的不同。里面没有狮子老虎、没有杂技演员与驯兽师,听说有的只有一个小丑。
这样的在暗处经营的马戏团……到底是怎么,或是说怎么能存活下来的?
可疑的地方越多,男人便越要多想。然后想着想着就又不能自已的害怕了起来,双腿打颤。
不过他是预先付了不少钱的,他清楚他为此花掉了多少南利。于是他继续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帐篷走去。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男人此刻就是这样。他带着恐惧与恶意朝着帐篷靠近,而帐篷则像是同样带着恐惧与恶意一样朝他远离。
明明就是那么一小段路,可他却怕极了,感觉像是有着从寒雾到金纺城的距离那么远一样,远极了,远极了。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线昏黄的灯光,他知道帐篷被掀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戴着镶有金框的紫色假面的人。他发现和推荐他来这里的人所描述的完全一致。
浑身上下埋藏在灰色斗篷的阴影里,本就看不清的脸还戴上了假面。让人不得不有些忌惮。
“啊,您就是顾客吗?”
那人开了口,声音像是一个四十岁往后的女人。不过语气说不上欢快,也是温和而尊重的。这让我们这位在财富场上打拼多年的男人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气势。
原因很简单,他是顾客,他是付了钱的。谁付了钱谁就说了算,这就是寒雾港的简易定理。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换上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没错,女士,请问你们可以让我把压力都释放出来,你要知道的,我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压的那种。”
“您尽管放心,您要知道您的压力是否来源于财富场上的压迫呢?”
“压迫?”
“大财阀压着小财阀,如此简易的丛林法则下您既压迫别人,自己又受压迫。”女人走到他的跟前朝他打量了一下,“受了不少气吧?”
男人向后做出了退后的动作,他倒是没有那种自尊深受打击的愤怒,有的只是被人看穿的恐惧。
就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放了一块儿冰晶一样,低温顺着脊骨开始向着全身蔓延。
“是……是的,可是就算这样,是的……是的。”
“您不必这样,来我们这里的多的是您这样的人。”
颤颤巍巍的,他跟着女人朝着帐篷内走去。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让他对眼前的景象有了那么一丝真实感,所以此刻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帐篷里面,篷顶的中央垂着一条细细的电线,电线的末端坠着一个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圆形灯泡。灯光似乎在因电压的不稳定,而忽明忽暗的。
四周摆满了木制的架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相对于武器来说更像是刑具。
有磨钝了的砍刀、甚至还有金纺城式的折了尖的长枪,有小榔头、皮鞭,还有一些在地下黑帮中能见到的,用来拔人手指甲的工具、甚至还有用于逼问的药剂。
男人刚在女人的招呼下坐下,就又有些坐不住了。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奇怪,一点都不像是说……那种,可以用来缓解压力的地方。一点都不像。
“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女人笑着将男人按回了板凳上,她走到了正对着帐篷门帘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个被灰色麻布盖住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笼子。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我们马戏团唯一的小丑。”
她将麻布揭下,里面露出了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个男孩……
他被悬空着绑在十字形木架上,麻绳将他的四肢勒的紧紧的,甚至擦出了血。
体格很瘦小,年纪大概有七岁左右。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裙,没有任何装饰、或是说那也不是长裙,就像是白色的麻布套在了人的身上一样。
男孩的头发很长,遮盖住了眼睛和脖子,只留下一半的面旁、还有毫无血色的嘴唇。
穿在他身上的麻布很是整洁,像是刚换上的,只是有些地方渗出了红色的血。
男人惊呆了,他坐在木椅上打颤。他看着这个饱受折磨的男孩,心中只是觉得可怖,想要逃离。
“您请安心,他被绑的死死的,而且,他丝毫不痛苦。”
“你!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放心吧,他生下来就没有痛觉。您也知道世上是存在这样的人的吧?”
“存在着这样的……”
他逐渐安稳了下来,想到了自己为了来到这里所花费的钱财。他是付了钱的!
男人拍着胸口,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了镇定,开口道,“那……他是小丑的话?那,怎么这么……”
“这是我们的独特业务,也是他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方法。”
“我花了那么多钱!你知道的!”
女人没有理会他,继续讲了下去,“您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不用在意法律和人情,任何事。”
“任何事?”
“他是一个孤儿。而且,我们也可以完全保证您的名誉不被受损,你可以查看一下方圆百里的地方……全是荒地、也没有监控设施。”
“可是……即使这样。”
“施虐,看到别人痛苦自己就会解压并得到难以言述的快乐,人就是有这样的本性吧?而且这家伙也没有苦痛感、您也不必自责。”
男人将头低了下去,许久之后再次抬了起来。
“你是说任何事对吗?”
“对,不过你待保证不杀掉他,不能让他缺胳膊少腿,不能伤到他的脸。这些都是要用来赚钱的。”
金纺城有着一句话语……“君子慎独”,意思即为真君子即使四下无人而独处、亦能规范、亦能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但是谁能做到呢?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否有种不同以往的自由感?
谁又能真正问心无愧呢?
你不必害羞、谁都也不必、所以也就不要讨厌我们的这位……连名字都没有的男人了。可以吗?
我觉得当然不可以。
皮肉与鲜血开始随着鞭挞而润红了麻布、起初男人有些紧张。可他发现男孩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后就把他当做一个物品肆意折磨了。
逼问用的药品……拔指甲、锐器、钝器、他用了个遍。诺不是他知道女人站在帐篷外面,他真想彻底宰了这个小畜生。
总之……
客人满意地走了,女人高兴的和同伙们一起数着钱币,男孩实现了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拥有的价值和胜任的工作,真是个完美的故事啊对吧?
天上的太阳似乎是升起来了,可是在这里……似乎没有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来过了多少的人,男孩都不清楚,也不在乎。他只知道那些出去的人脸上写满了愉快与轻松,这让他很高兴。
有一日,女人带着一个女孩走进了帐篷。
女孩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的百褶裙,留着淡蓝色的长发,眼瞳也是一样的颜色,头顶绑了一个奇怪的八字辫,围着条黑白配色的长围巾。像是从东方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芥川龙之介。”
“不要和阿姨开玩笑……”
“砚白墨。”
“都是二千年前的作家了……能不开玩笑了吗?”
“冰。不过我未来可是一定能和这两位齐名的。”
“当什么作家啊,小小年纪的应该志在金钱啊。还有……”女人的语气直转急下,“你一小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付了钱的。”
“是,是,我知道。”
“我来这里是要看马戏团表演的。”
“你是听闻过这里的吧?小朋友?”
“我当然知道,毕竟是通过那种途径得知这里的……但是……”冰将刘海晃了下去,背着光将嘴角扬到了两边,“既然是作家,要写就必须写得足够真实。”
“所以?”
“来,让我看看在我的折磨下这个家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吧,我会好好用大脑记录下的。”
不知为什么,见过许许多多顾客的女人反而在这个女孩面前……打起了颤,她从来没有见过年纪这么小的顾客,或是说……
她是怎么知道这个马戏团真正的身份的?她怎么知道表演内容即是对一个和她年龄几乎相同的男孩的折磨呢?
知道了的话,她又为何会来呢?
“喂……我是付了钱的对吧?”
“对。”
“寒雾港的规则即是一切金钱至上,此刻来说。我命令你把他从十字架上解下来,然后再出去,把帐篷的门帘关紧。”
“你把他放下来?万一他……”
“我是付了钱的。”
“我怕你父母怪罪下来……”
“父母?”
“你没有父母?”
“你是在骂我对吧?”
“这怎么会像是骂人的话呢?”
“这在金纺城就是最不敬的话语了……总之,我付了钱,按我说的做。”
在快速的讨论下,拗不过冰的女人只能照做了。毕竟锁好了门帘,那个摇钱树怎么都逃不掉,女孩也不会把摇钱树砍掉,她应该……感觉不会出什么事。
看见女人走了出去,冰则是走到了男孩的旁边,坐在了旁边的地板上。
“喂,能陪我聊会儿天吗?”
男孩仍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有名字吗?没有的话……就叫索弗瑞吧。”
“索弗瑞?”
他背对着冰躺着,冰无法看见他的面庞,他也没法看到冰。
“索弗瑞,意思是苦难的。你很适合这个名字。”
“但是……我要名字有什么用呢?”
“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有名字,什么叫有名字算是有什么用呢?”
女人听到了帐篷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谈话声……她并不在意。
有的人也是通过这样的对话来装作救世主,以不虐待的关爱得来的满足感而感到幸福的。人就是如此肮脏的生物……
不过至今没有人能打破她对于那个男孩的洗脑,毕竟是从小开始调教出来的。
“大家……都有名字?”
“是啊,而且大家都不会天天受苦。你看你的这幅样子,你到底受了多少毒打啊?”
“原来……你是说……”
“你别哭啊……”冰拍了拍索弗瑞的后背,“你不知道的吗!?”
“没有人告诉过我啊……”
“没有告诉过你吗?”
“他们只是告诉我说,人要有理想,要有远方,要有勇气。说什么的都有,可从来没人告诉我说人原来都是有名字的!”
“索弗瑞?”
“是的,没错,这是个好名字。”
冰将右手绕着手腕向前翻着,放在了右眼睑的下方,笑着将话语说了出来,“那么,逃吧。你一定可以从这里逃出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冰快步走到了帐篷的门帘前方,敲了敲门帘。
女人将门帘打开了,之后又是女人会对所有顾客所说过的恭维话。
冰离开了,女人将男孩重新绑回到了十字架上,并扣在了笼子下面。
第二日清晨……随着蓝色薄雾的渐浓……
男孩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