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碧》纨绔少年的不归路〔第二卷 愁滋味〕
第六章 崩塌（下）
李穆和小厮一同来到府外，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旁边的巷口处，小厮承吉就站在马车旁。
“果然是你！”李穆要小厮不要跟来，气冲冲独自上了马车。
李穆上了马车，正准备劈头盖脑臭骂一顿刘明，谁知一见刘明斜靠在车内，双目下发乌，一边脸还是肿的，一副没吃饭的可怜样子。心下立马想道：
这该不是被他爹打了吧！
话到嘴边骂不出来了，却又不甘心，只恨恨说一句，
“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明坐直身子，抱拳满脸歉意，眼带泪花说，
“李兄，我当真是对不住你啊！我真没想到我爹会搜到那张借契，我对不住李兄你啊！”
李穆烦躁地说，
“现在你爹已经找上门了，这要怎么办？！”
刘明默默从衣兜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李穆，李穆感到意外，
“这……这是干什么？！”
“李兄，这是一百两银票，今日我是偷跑出来的，只能暂时拿出这么多了，明天我再想想办法。”
李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
刘明垂目道，
“我听说爹来李家讨债了，就知道肯定会出大事，想着这祸是我引出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就偷偷跑出来，拿些钱先借给李兄，好先度过这眼前之关。我们不是约定了以后将李刘两家做大做强么？怎能现在就被这事断了！”
李穆揣着双手不耐烦道，
“你以为我现在会接你的钱吗！我可不想你爹手中又多一张借契！”
刘明叹气一声，低着声音说，
“这事确实怪我，给李兄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李兄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实在是对不住李兄啊！但李兄不要因为此事就与我断个干净啊！我现在就是想赎些罪，拜托李兄收下吧！”
李穆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而且这事说到底都怪刘老爷那老泼皮，多手多脚地搜什么房间啊！
想起李思齐躺在床上的样子，李穆就想早点解决这事，说不定爹就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对！还有！以后还要好好读书，好好跟爹学些本事，接手李家时就不会太辛苦。
李穆防备着问，
“这次需要签契吗？”
刘明“破涕为笑”般赶忙说，
“不要的！不要的！这钱就当李兄为我们后面的合作入股了，不需要签什么借契，就是……”刘明的话说到这声音小了。
“就是什么？”李穆问。
刘明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纸，李穆看着那张纸立马皱起了眉头，刘明见他神色忙笑着说，
“这不是借契！李兄请放心！”李穆听着这话稍微放松点，问这是什么。
刘明一面展开那张纸一面解释，
“李兄，这是咱们的合作入股书，我原本就想今日和李兄商议的，结果出来这事。”
“合作入股书？”李穆奇怪道。
刘明继续道，
“就是为咱们以后的合作拟写的一个契子，咱们一起办商行，我两一起出钱入股，当然，我借给李兄的钱不用李兄还，就当李兄入股了，现在李兄在这上面画押就算正式入股了。李兄，你看怎么样？”
李穆犹豫着把那张纸拿过来看了看，看到上面确实写的是一些合作入股之事，没有提到还款什么的。
李穆将契子递还给刘明，看样子还是有些犹豫，刘明幽幽叹口气，开口道，
“李兄，我真的不想你我合作就此断绝，希望李兄不要因为我爹就不再与刘家交往了。”
李穆见刘明一副低头落寞的样子，收下刘明递来的银票，咳了两声，说，
“你也不要太自责，谁也没想到出这意外，况且你也受了苦。我们的约定还没作废——这钱我两以后一起赚回来就是了，不过，这次契子一定要收好，不然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刘明连连称是，李穆印好契据就下车了，下车前还再三嘱咐刘明收好契子。刘明见李穆进了门，一扫悲歉的模样，话里带笑说，
“我一定会收好的。”
回到府里的李穆想把这一百两银票交给范管家，但又想到刘明明天还要约他，肯定还有银票来，今天先不急，于是李穆自己把银票收好。
晚上掌灯之时，李思齐悠悠醒来。
李穆被李老爷叫去，他原以为是要被叫去听训的，没想到是被叫去吃糕的。
刚刚入夜，凉风习习，月亮犹如一只大银盘挂在天上，月华铺了李思齐满身。李老爷坐在靠椅上，李穆老实地坐在一旁，他俩面前放着一个小案，上面放着一碟糕点，李思齐一指那糕点，说，
“月饼，吃吧。”他的声音透着些疲惫，还时不时咳喘几下。
李穆才反应过来，今日是中秋，他不知道他爹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说什么，就拿起一块默默吃起来，两人一时无言。
李穆总感觉李思齐想跟他说些什么，但直到他回到自己房间，李思齐也没跟他说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上，前院吵吵闹闹，李穆走到前院，见又是一大帮人围着，那股子不详的预感又上来了。
“李老爷，现在这情况可由不得你了！”是刘义的声音。
怎么又是刘义？不是两天后才来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李穆感到疑惑，又往前走了两步。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李思齐，横眉怒目，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比起昨天的样子真像从未得过病一样。
“李老爷，莫说晚辈不知礼数，实在是这事耽搁不得。”不是刘义，听声音是位年轻公子。
李穆听到这话，惊得五雷轰顶，忙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只见刘义身旁站着笑容得体的刘明。
李穆呆道，
“刘明，你怎么在这？”
刘明笑盈盈地看着李穆，轻飘飘地开口道，
“李兄忘了么？我们昨天说好的，今天要见面。”
“可……”
可也不是在这见面啊！李穆都傻眼了。
李思齐看到刘家公子“志得意满”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儿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还有刘义手中新多出来的一张契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火气一上来忍不住咳了两声，厉声问李穆，
“你又干了什么！”
李穆慌张道，
“孩儿什么也没干啊！”他又看向刘明，大声怒道，
“刘明！你这是干什么？！”
刘明笑道，
“李兄，我没干什么，不过是随我爹来讨债来的。”
“讨债？讨什么债！不是说两天后来么？！”李穆一边着急一边冲刘明使眼色。
刘明像是没看到李穆冲他使眼色，自顾自说，
“本来是不急的，只是这又多了张契子，所以来提前告知李老爷，现在欠债可是三千两。”
“什么？！三千两银子！”李穆惊道。
李思齐听到这个数目又咳起来了，训斥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穆一急脑子都不够用了，什么都往外说，
“怎么多了两千四百两！昨天那张你不是说不是借据吗？！”李穆说完后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现在这个情况不容他想后果会如何，只一心想要刘明给个说法。
刘明还是不急不缓的样子，淡定地说，
“李兄说的是昨天的那张契子么？那张契子上清楚的写着先交钱再入股，否则将赔款给对方，而交款最后期限就是昨日。”
李穆傻眼了，
“你不是说你借给我的那些钱就是我入股的钱么？”
这时刘义嗤笑呸的一声骂道，
“李少爷是三岁小儿吗？什么借给你的钱，那都是老子的钱！你们签的契用我的钱，你现在又拿不出这契上要的钱，自然要赔钱！”
李穆感到一阵胆颤，刘家竟如此不要脸！用心如此险恶！骗了他两次！连着骗他两次啊！
李思齐冷冷说到，
“老范，昨日把钱都取来了么？还有，把店契都拿来。”
范管家点点头应下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后腰背更弯了。
刘义也是万万没想到李思齐如此快速地妥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麻烦，少费了许多口舌和手段。
范管家将一打银票和一沓契子交到李思齐手中，李思齐从店契中挑出两张，放在那一打银票上一起递给了刘义。
“两千两现银和南街的两间铺子。”李思齐语气依旧冷冷的，还带了些怒火。
“李老爷真是爽快人，既然事都办完了，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祝李老爷身体安康，生意兴隆！哈哈哈哈，烧了吧。”刘义皮笑肉不笑地将两张契据交给旁边的奴仆，奴仆接过点了个火折子，将两张契子烧了个干净。
灰烬飘落在地上，刘义等人走时，那些落在地上的灰烬被风带起，碎成更多块，散在了地缝里，丝毫也找不到了。
李穆后知后觉明白了一切，后悔、气愤、害怕全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不敢看李思齐。
“你到我房间来。”李思齐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范管家来扶，他也只是摆摆手表示不用。
李穆捏着衣角跟在李思齐身后，一直跟着进了他的房间，一进房间苦药味充斥了鼻腔。范管家默默退出房间，把门关上。
李穆低着头，偷看李思齐的背影，他想着李思齐会发火，然后打他一顿，他煎熬着等着李思齐责罚他。
“你是一步错，步步错啊！——”李思齐反身怒斥，只是这次他怒而流泪，没有以往凶狠。突然他颤着手摸上李穆惊慌失措的脸，悲痛地望着李穆道，
“你该如何啊！你叫爹怎么放心你啊！放心你一个人活着，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地活着啊！”
李穆从没见过他爹这样，这比他躺在床上的安静样子更陌生，李穆触到李思齐气愤又悲痛不舍的眼神，看到李思齐的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心口一重，压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想不明白李思齐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感到无措，慌道，
“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穆懵在原地，李思齐痛声道，
“记住了！记住从此以后你再无李家庇护，你的所作所为皆由你一人承担！就算沦为仆从乞丐，也皆由你一人承担！明白吗！”
李穆茫茫然不知所措，难道爹要把他这个儿子赶出去吗？
“爹……”李穆还想说些什么。
李思齐呵道，
“滚！——”
李穆一惊，慌乱地退出李思齐的房间，就像每次被李思齐责罚后一样，缩着肩膀回到自己的房间，远远的好像还听到李思齐的咳嗽声。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李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心里委屈害怕极了。
爹要把我赶出去了。
爹不要我了。
爹终于是要把我丢了。
……
李穆胡思乱想，脑子里全是李思齐跟他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还有李思齐的眼泪，一遍一遍从他的心上流过，他想不明白，闷头昏睡到大天亮，没有人来催他起床。他走出房门，一片安静，走到前厅，也是一片安静。
府里安静得可怕。
“怎么没人？”李穆怪道，又害怕地想：难道今天就要把我赶出府了？！
这时，旺德找来，他眼角带泪，颤声说，
“少爷快去老爷房间吧，老爷……不行了。”
李穆大脑一片空白，脚下倒先跑起来，越跑越快，以前要走许久的路，今天他一下子便跑到了。
只见屋内屋外跪满了人，没有说话声，只有小声的抽泣声。
众人见李穆来了，几位老仆泣道，
“少爷，老爷去了。”
“你们在乱说什么！我爹怎么可能就没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李穆气喘吁吁地吼道。
可周围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一夜就苍老许多的范管家一声一声叹息着。
“我爹他昨天不是还在打我吗？他昨天！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句话再也没说下去，李穆蹲在地上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这一次不是因为李老爷教训他。
“我爹才没事！我爹才没事！……”李穆哭着猛然站起来，往房中冲去。众人一惊，都来不及拦住他。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真的是风雨欲来了。
注：①本文架空
②本文所有时间以中国农历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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