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狼〉暗黑魔戒骑士篇 第七章 希望

流离的歌人，一旦在悲叹尽头获得桂冠，便会使鲜明的希望之韵，在幽深寂静的玉树之森婉转萦绕。

————————魔戒诗篇第八十节

那是在他三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迎来了暑假的幼儿园此时一片冷清，让人联想到处于停业状态的游乐园。仿佛被遗忘在无人庭院里的游乐设施，干涸大地一般的饮水处，走廊墙壁上绘制的孩子们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画。

而在这样的走廊一角，却是有一堵十分煞风景的墙壁。那一面墙据说是去年扩建园舍时腾出来的。

画家御月由儿之所以会选择将这里作为自己的画布，是因为他有着为陪伴自己成长的幼儿园提供作品的想法。

这并不是为了得到称赞或者报酬。本身，由儿的作品在画坛上就没受过什么特别大的评价，他的画作也很少以正经的价格被买卖。原因在于他的画风，太过于先驱和异端，以至于很难得到别人正当的评价。如果真要让人去评论他的作品的话，估计对方都会皱起眉头的说：“你的趣味好奇怪啊。”

因此，即便是有人的内心某处被他的画所牵引，他们也大都只会保持沉默而不去发表自己的意见吧。

再者，他的画所涉及的题材很广。例如抽象画、风景画、人物画……其展现的媒体，也不单单只有那种以展览为目的的展览会，在公园的壁画上、杂志上或者广告的插图上等等地方，都能看到他的画作。

他将各种类型的画都描绘在了不同的地方。

这并不是说他有多么的才华横溢，而是他正身处迷茫之中。自己的风格到底是什么？作为一个画家，自己应该走的道路在哪里？这种迷茫让他的手臂变得迟钝，他的作风也开始越来越混乱。

无论怎么画也画不出答案，而正因如此，他又不得不继续杂乱无章的画着。简直就像是个死胡同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由儿来到了抚育过自己的幼儿园，见到了走廊上那片雪白的墙壁。那孤寂的空白，仿佛在向这位迷茫孤高的画家阐述着：“来描绘我吧”——这样的主张。

——把你真正想要画的东西画出来，在这个你成长过的地方留下你活过的证据……。由儿仿佛听到了天籁之声。

于是，他向园长提议，而对方也很快欣然答应了。

“请一定要画出能够成为孩子们希望的壁画啊。”

园长温柔的笑着说。

没有任何报酬，也不会得到画坛的好评。在这个小小的幼儿园一角，自己应该要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由儿开始思考着。

是孩子们迟早会去生活打拼的未来都市的模样吗？还是城市的孩子们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一般的风景呢？

他开始不舍昼夜的思索，甚至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自己独自一人躲在画室里在纸上挥洒着各种各样的画像。但是，答案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不知不觉中，画室的地板上已经散落了许多揉成一团扔掉的纸张。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画什么了。

某一天晚上，由儿坐在画室的工作桌前。

“呐，去找妈妈吧。”

身后传来了女儿的声音。回头一看，刚满五岁的小薰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由儿。她的手里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熊。这是由儿给独生女的她买的为数不多的玩具。小薰经常对那个玩偶说话，玩着过家家的游戏。那个玩偶对她而言，应该是很好的玩伴吧？

“我很忙，待会儿再说吧。”

由儿冷淡的回了一句。小薰露出了一幅快哭出来的表情，默默的走出了房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后背显得有些落寞。

由儿抱着头。对把焦躁的情绪发泄在女儿身上的自己感到郁闷不已。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父亲变得如此冷漠了呢？不，对小薰来说，自己作为“父亲”的瞬间，过去也就只有过一次吧。这样一个失格的父亲，真的能画出能够成为孩子们希望的画吗？由儿从未像现在这样陷入到强烈的自我厌恶之中。

接着，由儿想起了妻子御月花玲。她总是用奉献自己般的精神支持着他。从在美大相遇开始，她就一直伴随在由儿的身边。不管由儿画出了多么奇怪的画，她都会认真的发表自己的感想，而且也一定会找到画中画得优秀的地方。

可是，天生体弱多病的花玲，在结婚之后身体的状况开始越发恶化。到了现在，她甚至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身体被病魔所折磨，生命所剩无几。

恐怕，只有几周的生命了。

当医生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由儿却出奇的冷静。或许是因为已经做好了这一天总会到来的觉悟，又或许是因为和妻子之间的爱早已冷却了吧。不，不是这样。他是想要逃避妻子的死。正是因为害怕去直面现实，所以他才想通过专注于绘画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要早点把自己给忘了，努力不让自己受伤。

真是个差劲的男人——由儿这样想着自己。像我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画出打动人心的画作呢？在作为画家之前，我作为父亲，不，作为人，是失格的。

就在这时，他的心中涌现出了某种决意。那个逐渐形成具体的想法，使他振奋起来。那是看到了光芒的瞬间。

——把妻子画下来吧。

他要画一幅画，作为送给病床上的妻子最后的礼物。画出妻子的肖像画，和妻子一起在那里幼儿园享受最后的一次约会。那一定会成为他们一生最后最棒的回忆，对于通过绘画来逃避家庭的自己来说，通过绘画来面对家庭，才是最大的赎罪。

由儿将这个决意悄悄的藏在心底，朝着幼儿园走去。在壁画完成的那一天之前，他打算对妻子和女儿保持沉默。在这期间，他一直对妻子视而不见，但他觉得这样也没有关系。在最后的最后，如果能够以此报答对妻子的恩情的话……

面对着雪白的墙壁时，由儿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幅景象。那是将双手举在头顶，温柔微笑着的女神的身姿，值得注意的是，她手的前端被太阳的光辉包围着，让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手势。而那个神圣的女性，面容竟与花玲一模一样。

由儿在下一个瞬间，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开始绘画。他在调色板上像是暴风雨一般搅拌着颜料，随后画笔如射出的箭矢一般划过白皙的墙体。由儿本身就是那种一旦埋头苦干就无法停下来的人，但那个时候却很特别，就连站在一旁的园长，也被他那非比寻常的热情给惊呆了。

如果不尽快画完的话，妻子的生命之火或许就会熄灭。为了不失去心中的那个身影，他拼命的动笔。

他将妻子的身影重合在逐渐浮现出来的女神像上，那是对他而言印象最深刻的瞬间变化而来的姿态。

在某一天的午后——。在伫立于郊外的二层楼的出租屋里，由儿度过了一个悠闲的假期。绿意盎然的庭院里开满了鲜花，五彩缤纷的花瓣和清爽的香味刺激着他的五官。空气清新，微风吹过，温柔的轻抚他的脸颊。

小薰在昨晚暴雨所造成的水洼里碰碰跳跳，她那笑容犹如天使一般天真无邪，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闪闪发光。

“小薰。”

头顶传来妻子的声音。他抬头一看，花玲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以阳光为背景，正在晾晒衣服的她挥舞着被光包围的左手，露出了女神般的笑容。

小薰也抬头微笑着，由儿不由自主的上前抱起小薰，一起仰望着上面的妻子。花玲的身影逐渐融入阳光之中。妻子在逆光之下的轮廓，深深的刻印在了由儿的脑海中。

拜托了，不要消失——他恳切的祈祷着。

由儿觉得这样的妻子很美。明明是一直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妻子，如此美丽的一面，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对于长期呆在画室里工作的他而言，久违的假期让他的灵魂感到放松。只有在那个时候，由儿才有了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的实感。起码在那个瞬间，自己才可能并不是什么孤傲的艺术家，而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也在那个瞬间，他是花玲的丈夫，更是小薰的父亲。仅仅是那么平凡的一瞬间，却让他感到如此的幸福……

等回过神时，女神的壁画已经完成了。这副壁画完美的描绘出了他人生中闪耀着光芒的无可替代的人物以及无可替代的瞬间。他知道在一旁观看的园长也不由得惊叹出声。

完美的一幅画……他在内心中喃喃自语。自己一生中最高的杰作，现在诞生了。

由儿扔下笔，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出幼儿园，背后传来了园长说着“谢谢……”的声音，但他没有去认真听取的时间了。他必须要给妻子看这副壁画。他要带着妻子来到这个幼儿园，享受他们人生中最后的一次约会。

在柏油路上奔跑的过程中，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放映出了迄今为止的人生。立志要走上绘画道路，只身离开了故乡的高中时代。与花玲在社团相遇的学生时代。虽然贫穷，但依旧对未来充满梦想的新婚生活……

由儿想对妻子道歉。

等悔改之后，就与妻子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吧。妻子会原谅他吗？

不，如果妻子看到了那幅画，她就一定会原谅他的。

由儿如此确信着。

妻子住的医院是伫立在郊外树林里的一栋复古建筑。其神秘的外观让人联想到古老的教堂。

跑进入口的一瞬间，由儿的心中突然有些忐忑不安。久别重逢的医院给他的感觉和以往的不一样，给人一种冷清的气息。他本以为那是医院特有的气氛，但看到他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们也对他十分冷淡。随着妻子的病房越来越近，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逐渐支配着他的内心。

等看到病房时，那种不安变成了确信。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叫住了由儿。

“御月先生，我今早给您家里打了电话……”

他无视了这句话，把护士推开，冲进了病房里。

必须要向妻子道歉，要邀请她去约会，要让她看到那个女神像。但是……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病房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其他显眼的东西。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从窗户外吹进的微风摇曳着窗帘。

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走错了房间。但是，窗帘外那似曾相识的风景，确确实实的告诉他这就是妻子的病房。

当由儿回过神时，医生和护士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是今早的事情。病情突然恶化了……”

医生的话语中，包含着“很抱歉没能帮上忙”的歉意，但同时也饱含对他的斥责。这么重要的时候，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没能在妻子死去时陪伴在她身边呢？你还是丈夫吗——那像是责备一般的语气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

小薰牵着护士的手站在一旁，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动。被她一只手紧紧抱着的玩具熊的脸被压得变了形状。看着这一幕，由儿的呼吸也变得异常的艰难。

小薰抬头看着父亲的脸，由儿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眼里没有泪水，有的只是对他的指责，那是无言的愤怒。

她紧闭着心扉，从心里拒绝着自己的父亲。

由儿下意识的把视线从小薰的身上移开。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逃避女儿的。而现在，也是如此……

——我什么都没改变。

他痛恨着自己的愚蠢。

由儿漫步在深夜的小巷里。小薰已经被他寄养在了亲戚家，现在就他独自一个人。

他得安排妻子的葬礼，还有其他很多要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一件事都没有开始去着手准备。由于既没吃饭又没睡觉，还连续画了好几个小时的壁画，所以现在的他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但是由儿此时并不想去休息，也没有力气去吃饭，他开始厌倦了生活，

——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死”这个词从他的脑海里闪过，哪怕就这样死去，他也不会感到后悔，倒不如说，他宁愿现在就去死。

了无人烟的后街尽头被黑暗所笼罩着，仿佛在引诱着他走向死亡的世界。他像是个半梦游症的患者一样，向着黑暗的深处前去。也许，在那前方有着妻子的身影吧。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是不是就能够与妻子重逢了呢？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能够做好欣然踏入死亡世界的觉悟。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后街突然狂风大作。在凤的吹拂之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鸡蛋从天上掉了下来似的，那个物体如同岩石一般坚硬，庞大得让人只能抬头仰望。

接下来的一瞬间，他还以为物体的表面会像鸡蛋壳裂开一样出现裂痕，结果这个物体却是直接变作了一个二头身的奇怪生物。与粗壮的胳膊相反，它的脚和躯体意外的纤细，头部也非常之小，而在那骷髅般的脸上，却是只有一只右眼闪耀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橙光。

由儿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生物，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也许是因为绝望和焦躁感，所以他才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幻象。又或许，是死神改变了自己的姿态过来迎接他。

他这般想着。

死神那橙色的眼睛绚丽的闪耀着，下一刻，从那里发射出了光弹。那光弹发出呜呜的破空声，瞬间落到了他的面前。

由儿立刻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从手掌上顿时传来了灼烧一般的疼痛。死神朝着他追了过来，他的身体因为地面的震荡而摔倒。一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海一片空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现在的他既没有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呼救的勇气，只是呆呆的瘫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走近的死神。

————我死定了。由儿如此确信着。

这时——背后又一次传来了更加猛烈的狂风。他回过头去，金色的光芒笼罩了他的视野。在光芒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奔跑过来。

那是闪耀着黄金光辉的骑士。

全身身穿着黄金铠甲的骑士，骑着黄金之马飞奔而至。

——我到底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的同时，他也被那绮丽的光辉所吸引着。与逼近的死神相比，黄金的骑士显得更加的神圣耀眼。

神与恶魔，光与暗，希望与绝望……

——那对我来说是希望的光芒吗？我的身上还残留着希望吗？

黄金的骑士高高跃起，跨过了他的头顶。听着骏马嘶吼的声音，他似乎感到空气都在震颤。而那死神此时已经到达了他的面前。

黄金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死神撕裂。岩石般的体表被毫不费力地一刀两断。下一瞬间，它碎裂成了无数的粉屑，冲击波顿时向他袭来。

由儿就这样昏了过去。

在他的眼睑之下，黄金骑士与死神的战斗在一遍一遍的重复放映着。

这是在代表着生存与死亡的纠葛吗？黄金骑士的胜利是否就意味着自己还保留着活下去的欲望呢？他一边茫然的思考着这些，一边缓缓睁开眼睛。他正躺在自己画室的沙发上，不知睡了多久。太阳似乎已经高高升起，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

看来自己还活着。

那被烧伤的右手还在火辣辣地疼着。但是，那只手此时却已经接受了治疗，被缠上了绷带。

转头一看，在他的旁边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男人。他身材高挑，一幅黝黑精悍的容貌，腰间则是携带一把长剑。

是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吗？

“你是……”

“我的名字叫冴岛大河，是个魔戒骑士。”

“魔戒、骑士……？”

男人点了点头，开始说。自己是自古以来一直存在的魔戒骑士的最高位，继承了牙狼称号的黄金骑士。而狩猎潜藏于黑暗中的魔兽霍拉，则是他的使命，刚才被埋葬的怪物也是其中的一只……

由儿怔怔的听着。虽然是一时难以相信的说法，但如果是当作虚构的故事，那么那些细节也未免也太具有说服力了吧。并且，他现在还被黄金骑士救了一命，这个事实是毋容置疑的。

听完之后的由儿，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但是，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根据你所说的，魔戒骑士隐藏在黑暗之中，在我们一般人看不到的世界挥舞着那把剑。但是如果被看到了骑士的身姿的话，按照规则是必须抹除那个人的记忆的，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没错。”

“那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你也打算把我看到的、记住的事情都抹去吗？”

大河沉默了片刻，最终回答道。

“我没有这个打算，因为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有意义？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大河突然抓住由儿的胳膊，缠着绷带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由儿皱了皱眉头。

“那个霍拉放出的光弹里含有剧毒，虽然伤口已经被药草消过毒，应该暂时不会再恶化……”

“暂时……？”

他很在意最后的那句话。

大河就像是忠告自己孩子的父亲一样，紧紧的盯着由儿的眼睛，这样说道。

“因为剧毒的缘故，你将会在一百天后死去。”

由儿感到脸像是受到被殴打了一般的冲击，大脑一阵头晕目眩。

“那种剧毒无论是借助魔界的力量，还是通过人类世界的医学，都是无法被治愈的，你只能等待死亡的到来。”

听着这句话，他回忆起了在医院被告知妻子死亡的时候。那时医生的话也是非常的突兀和冷淡，但是很快的，由儿就恢复了冷静。

“是吗……说实话，我已经对生活感到了绝望，当时在那条夜路上徘徊的时候，我心中是没有任何的遗憾的。”

大河像是在探寻般寻找他脸上的恐慌表情。

“你难道没有家人吗？”

“有一个妻子，但因为生病而去世了。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然而她也已经不再把我当做父亲。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这是他的真心话。

但是，大河却强有力的抓住了由儿的肩膀。那种非比寻常的力量，令由儿大为吃惊。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绝望，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接受死亡。但是，拜托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活下去的意志。”

由儿发自内心的反驳道。

“就算是这么说，但我还是难逃一死吧？”

“可是，如果是直接受到那光弹的攻击，你现在就已经不会站在这里了吧。正因为只受到了轻伤，你现在多出了一百天的生命。如果连这剩下的生命你都要浪费，那你妻子死都不会瞑目的。不，就算是我都不会原谅你。”

很平静，但却很有力的言论。那其中不由分说的魄力，却令由儿无法反驳，最终只能是无言以对。对于走上了自己喜欢的绘画道路，一直自由奔放的生活着的他来说，很少会有现在这种被人开导的经历。

不久大河回过神来，放开了由儿的肩膀。

“不……你变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现在的我，或许没有资格去教导你。”

“没有没有，我才是，明明刚被你救下，却采取了这般无礼的态度。我明白了，我会将剩余的这一百天用在有意义的地方上的。”

话虽如此，但由儿其实对死亡也没有过实际体验，更不知道余生该如何去度过。

这时，大河开口了。

“那么我也就失礼了，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你，你能听我说吗？”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搭档。”

“成为你的……搭档？”

大河说。将霍拉的毒素吸收进体内的由儿体质发生了变化，他具备了一般人所没有的能力。那就是能够感知霍拉气息的力量。就和一些动物能够提前预知到大地震的发生一样，由儿现在具备了能够感应霍拉接近的体质。

原本，魔戒骑士是将作为搭档的魔导具携带在身上，并让它探知霍拉的所在之处的。大河一般也在使用着名为扎鲁巴的指轮型魔导轮，但是，那个魔导轮却是在前几天与霍拉的一次激烈战斗中损伤了。扎鲁巴现在还寄存在大河的朋友，一名魔戒法师的身边维修。

“在扎鲁巴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够与我一起行动，找到霍拉的藏身之处。作为回报，我会守护你的生命，直到你百日的寿命结束的那一天……”

大河的眼里充满了决意。

沉默了片刻，由儿点了点头。被大河救下了性命的现在，为了大河而活着，他认为这是自己剩下的使命。

从那一天开始，魔戒骑士与画师共同战斗的日子，开始了。

由儿每一天都在与大河一起行动。

霍拉出现的〈门〉是在日落时开启，日出时关闭。

因此，两个人的活动时间只限于在夜晚。对于原本就经常画到深夜的由儿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霍拉的气息会伴随着剧烈的心跳而被感知到。随着霍拉的接近，由儿经常会感到轻微的耳鸣，身体会逐渐发热，同时心跳也在开始加速。在夜路遭遇霍拉袭击的恐惧再度复苏，他差点发出了悲鸣。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意识模糊，有时甚至会因为轻微的贫血而差点昏倒。不过，这些只不过是暂时的，并没有严重的去消耗他的体力。

而一旦找到了霍拉，大河就会立即拔出剑，果断的站出来面对它。在那恐怖的身姿被大河一刀两断的同时，由儿剧烈的心跳也会慢慢的平息。

经过了几天的狩猎霍拉，他逐渐变得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心悸。并且，可以主动并准确的探测到霍拉在哪个方向，有多远的距离。虽然不至于完全准确，但他的探知能力已经很是精准了。

当然，处于现场的由儿也会有被霍拉盯上的时候。但是，大河是绝对不会让霍拉靠近由儿半步，他总是能够死死的将霍拉逼入绝境，将其埋葬。所以，由儿至今从未遭受到战斗的波及。

每次凝视着大河优美的剑姿，由儿都会忍不住惊叹。那种艺术般的剑术，与挥舞着画笔的画家有着共通之处。就宛如画家用画笔在雪白的画布上绘上充满希望的图画一样，魔戒骑士是在用自己手中的剑让光芒得以照亮黑暗。

在对一切感到绝望，认为这个世界不再有留恋之物的由儿心中，有着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他突然产生了再度握起画笔的冲动。就和大河划破黑暗一般，他也想用这双手去面对现实，将它的模样映照到画布之上。

可是，由于他的那只手在那次霍拉的袭击中受了伤，现在根本无法动弹。那只手没有一丝力气，只要握上画笔，它就会立刻从手上掉落下来。

然而即便如此，由儿也没有放弃。他一个人努力的进行着康复训练，甚至是在睡觉的时间，都要紧握着画笔，走向画布。一开始连一根直线都画不好，但逐渐的，他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毫无杂念的挥舞着长剑的大河的雄姿在激励着他，使得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就此认输。

白天绘画，夜晚则去狩猎霍拉。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一步步的夺走了他的睡眠时间和体力。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是意识变得越来越清醒，手指变得越来越有力。画布上那被描绘的东西逐渐有了轮廓，他的画笔也恢复了本应有的动作，在画布上纵横驰骋着。就像是剩下的一百天生命一下子燃烧起来一样，他的生活正变得如怒涛般汹涌澎湃。

在某一天傍晚——。由儿将大河请入家中的画室中。没有得知任何消息的大河半信半疑的走进他的工作室，然后，瞬间失去了言语。

竖立在那里的画布上，描绘着大河的英姿。令人印象深刻的白色风衣随风飘扬，魔戒骑士，冴岛大河手持长剑与霍拉战斗时的精悍身姿此时就在那里。那身影惟妙惟肖，充满了跃动感，仿佛下一秒就能够从画布中飞到这个世界一样。

望着惊呆了的大河，由儿感到脸有些发烫。

“每晚望着你与霍拉战斗的身姿，让我不禁产生了创作的欲望。我的这只手看着好像还能派上用场呢……我想着让这幅画成为我的遗作，所以就画了出来。你喜欢吗？”

大河陷入了沉默，一直不开口，仅仅只是注视着自己在画中的身姿。由儿以为是自己擅自画了这幅画，从而惹怒了大河，所以稍微有点着急。

“不对……这似乎有点无视你的心情了。让世人知道魔戒骑士和霍拉的存在是违反规则的行为。这样的一幅画是不应该被留下来的。对不起，我这就把这幅画给毁掉。”

说着，由儿慌忙把手搭在了画布上。但是这时，大河却是拦住了由儿的行为。

由儿有些惊讶的看着大河的脸。他的那双眼此时已然布满泪光。

“谢谢……这幅画决不能被毁掉。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收下它。就请你将它装饰在你画廊里的某个角落里吧。”

“可是……”

“御月由儿……你画的这些画，有时或许会成为别人的力量。”

“成为别人的力量……”

就像是咀嚼一般，由儿反复的品味着这句话。

“有的时候这力量要比规则还要重要。我在今天学到了这一点，是你的画让我意识到了它。”

说着大河突然朝着由儿深深的鞠了一躬。由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冴岛先生……”

“对不起……我无法拯救你的生命……真的很对不起。而且，我还让你和我一起去狩猎霍拉，每天晚上都让你面对这些危险……我到底是怎么了……。你有如此优秀的画技，所以无论如此也请将剩下的日子花费在绘画上面，创造出更多的杰作，哪怕只有一张也好。今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大河一边说着，一边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

由儿有些惊慌失措回答道。

“我已经将这个认定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之作了。在此之后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画的，也没有什么渴望的东西。我很欣慰能够在生命的最后与你相遇，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不，你应该还有需要去描绘的东西。”

“唉？”

由儿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更加亲近的人。”

大河恢复了冷静，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由儿的眼睛。

“没错，就是你的女儿。”

小薰现在还寄养在亲戚家中，由儿几乎没有再和她见过面。不过也难怪，自妻子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专心于狩猎霍拉与绘画创作，没有心思去管小薰。

而且由儿至今为止也一次都没有想过去为自己的女儿绘画。

正当他无法揣测大河的真意时，大河再次开口了。

“你说过你失去了妻子。而我曾经也失去了重要之人。他是无可替代的朋友，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弟子。我本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的后继者，但那却已经没有办法实现了。他被黑暗夺走了内心，离开了我的身边……而这也是由于我的无能所导致的。但是，这样的我却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我的儿子。”

大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你有一个儿子……？”

“将儿子培养成一流的魔戒骑士，是我现在所肩负的使命。牙狼的称号要从父亲继承给儿子，一脉相承，就像流淌的大河一般绵绵不息……对于身为画家的你而言，不也是如此吗？”

由儿在脑海中想象着小薰绘画时的样子。

“不，教会她画画的这件事并不是只有你才能做到。但是，如果你的内心中还有着对自己女儿的爱的话，那么为了她而去绘画，难道不应该是你最后去完成的事情吗？女儿的存在，不应该才是你最后的希望吗？”

大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由儿回味着大河的话语，在原地伫立了很久。

不久，黄昏就降临了。

从那天开始，由儿全新的试炼开始了。

即将离开人世的父亲，能够为女儿留下的画是什么呢？他一边与小薰一起度过剩下的日子，一边思考着。小薰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一个人在和玩具熊说话玩耍。似乎完全不将父亲放在眼里。

“小熏……小薰？”

他多次呼唤女儿的名字，但她依然紧闭着心扉，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只有灵魂在现世里徘徊——他有时会陷入到这样的错觉之中。但是，每当抱起小薰，他又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即便仍活在这个世界上，由儿与女儿之间却像是相隔了一个世界一样。

当然，关于自己死亡期限的这件事，他始终隐瞒着小薰。并且他觉得即便自己说了出来，也许都不会得到女儿的理解。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即将离世，很快她就将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由儿想要留下一幅能让女儿永远怀揣着希望的画。完全消除父女之间的隔阂或许很难，但是，只要能让女儿对那幅画敞开自己的心扉，由儿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烦恼着这件事的由儿，在某一天再度拜访了那个幼儿园。在那里正描绘着自己倾注了灵魂的力作——洋溢着柔和微笑的女神像。

园长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低下了头说。

“将艺术家自我满足的作品留在这样的场所，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园长却是露出了微笑。

“不，感谢你的杰作，它很受孩子们的喜爱。”

“真的吗？”

“嗯嗯，大家都在问这幅画上画的女人是谁，虽然我一直竭尽全力的在说〈请大家自己思考哦〉，但是孩子们的想象力真的很厉害呢。产生了这个女神从哪里来的，又是怎样的女性之类的想法……然后竟是自己开始创作了故事。”

“创作出了故事……？”

“说到底也是孩子的故事，所以都是一些很天真的东西。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一定是一幅给予他们某种希望的无可替代的画。我觉得御月先生的画里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在临走的时候，透过房间的玻璃望着幼儿园里的孩子们。孩子们打开绘本，认真的听着保育员正在给他们读的故事。绘本上那许许多多的画，让孩子们的脸上洋溢起了纯真的笑容。

那天真无邪的笑颜，让由儿想起了小薰。小薰总有一天也会像这样敞开心扉的微笑吧。

那个时候，由儿的内心产生了某种决意。

——画绘本吧。画出一部能让小薰永远读下去的绘本。不，不仅仅是小薰，这是一部能够让更多的孩子从故事中得到希望的绘本……

由儿立刻跑进了画室里。至于要讲怎样的故事，他早就有了决定。描绘出魔戒骑士与霍拉战斗的故事。他以与大河共同经历过的，还有从大河那里听来的事迹为基础，将其描绘出来，写出了一个故事。

因为是专门为孩子创作的绘本，所以由儿画得很是简单亲切，故事也非常通俗易懂。对由儿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风格，但创作的过程也像是童心回归了一般令自己激动不已。

生命只剩下几天了。由儿连睡觉的时间都顾不上，继续进行着绘画。同时，他又向着出版社推销。好不容易描绘出来的画和文章，如果不将其变成绘本的形式就没有丝毫的意义了。

当然，至今还没有过绘本出版经验的由儿，自然是找不到一家出版社将他的作品商品化，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弃。

这是第几家会社呢？在访问东北堂出版社的编辑部时，出现的女编辑对他的绘本产生了兴趣。由儿立即展开了热烈的演说。

“哪怕是发行量少也没有关系，我也可以自费出版。无论如何我都想把这个出版成书，我想给女儿留下一部能成为一生珍宝的绘本……这是我的愿望。”

由儿视线转向编辑部角落里玩耍的小薰。小薰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依旧在玩着玩具熊。

编辑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不久之后就回答道。

“我能理解到御月先生的热情……可是……这最后的一页不是白纸吗？”

的确，由儿带来的绘本的画缺少了最后一页。望着最后一张空白的纸，编辑感到有些困惑。

“白纸就对了。那是给女儿……不，我认为这是留给所有读者的一个信息。”

“信息……？”

“对。话虽如此，我却不打算对那个信息做任何解释。我认为只要有读者，就一定会有结局出现的。”

就在这时，独自玩耍的小薰突然走到了两人的桌前，出神的望着由儿画的绘本。

由儿吃了一惊。他至今为止一直在小薰的面前绘画，但小薰用如此充满好奇心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的画这还是第一次。那是小薰第一次对父亲的画产生兴趣的一瞬间。

编辑稍微思考了一下，最终回答道。

“我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是在空气清新的森林里。

由儿带着小薰想要去拜访大河。他得向给予了自己百日生命的大河道谢，并进行他们之间最后的告别。

为什么呢？因为明日就是他迎来自己命运的第一百天。

这也是与小薰最后的一次家族旅行。将小薰寄存在亲戚家的手续已经安排妥当。这大概就是与小薰之间最后的回忆吧。

小薰完全不知道这些，任由着由儿牵着她的手漫步着。她有时会看着脚下盛开的色彩缤纷的花朵，有时会去追逐周围飞舞着的蝴蝶，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女儿这样不经意间的模样，在由儿眼里显得极为可爱。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今后她将面临着怎样的苦难呢？她能够在那样残酷的人生中生活下去吗？也许她也会像自己一样，总有一天会被绝望击溃，放弃生存吧。不，小薰一定可以跨越这些苦难的。正是怀着这样的祈愿，他画出了那部绘本。

作为这个的回报，小薰终于打开了心扉。她拿着由儿的铅笔在写生本上画画。在看到这一幕时，由儿几乎喜极而泣。自己也许在人生的最后，终于完成了作为父亲的责任与义务。他这样想着。

不久，由儿与小薰停下了脚步。他们看到了伫立在森林中的宅邸。

在那宅邸前的广阔草地之上，大河正努力的练习着剑术。敏捷的剑技震荡着空气，那股震动传到了由儿这里。无论是什么时候，大河的剑术都如此华丽。

接着在大河的身边，有一位少年同样挥舞着长剑。他看起来要比小薰年长一些，是个长着精悍面容的少年。他就是大河的儿子吧。仔细一看，少年的手中握着的剑似乎是棒状的，好像并不是魔戒骑士使用的魂钢。还未成熟的他，也许还没有掌握操控魂钢的技巧吧。

少年凝视着父亲的身姿，拼命的模仿着他的剑法。

“喂，大河，来客人了。”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

由儿一时听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大河却是凝视着手指上的戒指。他无法想象那是大河以前告诉他的魔导轮的声音。

大河回过头来，望着由儿和小薰的身影，行了一个目礼。大河的儿子也停下了修行的动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边。那是一双像是这片森林里的空气一般清澄美丽的眼睛。

大河摘下了手指上的魔导轮，放在了一旁桌子上的台座里。

“钢牙，你去那边吧。”

大河这么说着。大河的儿子默默的点了点头，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这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小薰。两人简直就像是兄妹一样，在那一刹那对视了一番。

“一起去那边玩吧。”

大河的儿子朝着小薰催促道。认生的小薰瞬间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在钢牙的身后走了出去。

大河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久，由儿开口了。

“这是你的儿子吧？”

“啊，今年已经七岁了。虽然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但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有本事的魔戒骑士的……”

“今天我再次来向你道谢，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大河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请原谅我这个无能的魔戒骑士。”

“但是，我在最后却能画出魔戒骑士的画。只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你真的满足了吗？”

由儿点了点头。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而我的使命，一定就是把魔戒骑士的画流传给后世。”

接着，两人像是忘记了时间一般谈笑风生，他们之间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语。

当钢牙和小薰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年幼的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看起来非常融洽。

“你们都玩了些什么啊？”

听到由儿的问题，小薰和钢牙对视了一眼。

“这是秘密。”

这样说着的小薰突然微笑了，那是他至今从未见过的笑容。

由儿拉起小薰的手。

“回去吧。快说声谢谢。”

小薰看着钢牙，很是害羞的说：“谢谢。”钢牙则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接着由儿又向大河道别，随即迈开了脚步。

“御月由儿。”

由儿回过头，看到大河追了上来。大河真挚的凝视着由儿，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所描绘的画，有时或许会成为别人的力量——不，一定会成为别人的力量。我是这样坚信着的。”

这样的话语，让由儿露出了笑容。同时，眼泪像是决堤一般夺眶而出。大河也将手放在由儿的肩膀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小薰一脸茫然，来回凝视着父亲和他挚友的脸庞。

过了一会儿，由儿紧紧的牵着小薰的手，迈出了脚步，一步一步，用着坚定的步伐向前……

大河用坚毅的眼神久久的目送他的背影。在他回到宅邸前时，在台座上的扎鲁巴开了口。

“你说得很亲切啊。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大河将扎鲁巴戴在手指上，轻轻的微笑。

“是我无可替代的朋友——扎鲁巴。”

夕阳西下，森林逐渐染上了暮色。那缓缓下沉的太阳，仿佛象征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由儿的生命。

由儿直视着前方，准备迎接慢慢逼近的黑暗。

到了明天，自己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小薰将会在这个没有父母的世界独自生活。那对她来说一定是充满了苦难的世界吧。但是，那部绘本一定会引导着小薰，并给予她希望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小薰总有一天会碰壁吧。对看不见的未来绝望，丧失活下去的气力的日子也会到来吧。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会翻开绘本的最后一页。然后，将自己的未来描绘到那片空白里。

故事有无数的结局，未来也有无限的可能性。小薰总有一天也会意识到这一点的吧。

由儿沐浴在逐渐下沉的阳光下，思绪则是飘向了等待着小薰的无限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