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

他们沉默，他亦沉默。被困囚笼之内，他们终于沉默；彷徨囚笼外，他终于沉默。沉默中，风霜卷集起他们和他的心绪，或不平，或怜悯，或悲情，一并归于那司空见惯以至于麻木不仁的深渊；沉默中，他们和他抬起无神的眸，漫无目的地遥望天穹，却终究忘记了自己所渴求的光明。于是，纵使那蚀魂的无际黑夜干枯了身躯，他们与他也无心触及云雾之后的皞呇……曾几何时，对黑暗的恐惧在心底滋生，然而，光明未至。黑暗中，他们和他一次次地碰壁，除了血流如注的累累伤痕，留下的便只有无能为力。当痛楚成为习惯，黑暗便可以忍受。 因为，他们选择了沉默，所以，他亦选择了沉默；因为，他选择了沉默，所以，他们亦选择了沉默。 现在，列车还未开，候车人亦未至。站台满是冷清。不远处，尚且留存着几株与人间齐寿的老树，那骫骳的枝无力地撑托起一树的枯枝败叶，摇曳在仿佛无尽的历史回响中。 “快到了吗？”怀中的孩子轻轻低语着，在广袤无际的旷野里，他像是一芥微尘。那烈风包绕着他，母亲只觉孩子愈发气如游丝。 她不由收紧了臂弯。 “快了……”母亲翕动着干裂的唇，尽力使自己不再颤抖。 孩子似是很安心般，缓缓阖上双眼，嘴角艰难地咧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母亲低头，在孩子额上一吻，喃喃着含混虚弱的言语：“快了……”再抬头时，眼泪却已然在寒风中逸散，然而，她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快了……” 快了…… 冬意在寒风呼号中渗入秋暮的终章，变奏成季节交织之际音韵混杂的交响曲。站前现在已是人群熙攘。人影拥挤着，将冷意驱散了不止一分，而那隐隐自远处而来的汽笛声，更似是将风吼都盖过几许。不多时，列车伴着震耳的轰鸣，终于是停靠在了这些早已望眼欲穿的候车人前方。 现在，天色渐沉。那老树本就不多的枝叶随着黑暗将临似乎愈加稀疏，在风的蚕噬下喘息着，转眼间便摇落了满地枯黄。 “让那人上车吗？”一人回首，指向那几欲垂落的夜幕。 “……但按照规定，无票之人是不能上车的……站台旁有极醒目的表语。” “那就没办法了。” “不过说起来，这列车似乎并无管事之人，我们乘客又何必理会这些？这般一看便是逃荒而来的流民，虽无钱购票，但能够遇见无人看管的列车，也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于是，他们上车。 有那么一瞬，车厢中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置于窗外，但终究是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黑夜终于来临。幽影下所掩埋的，是孩子的尸体。老树的叶依旧簌然而落，快把他的身体全部覆盖了。 他们和他，需要光明，却已不需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