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什么是意义
温热的咖啡,在书房中荡漾着清香,时光在这静静搅拌的勺子间,缓缓地流淌着。
墙上的时钟缓缓地转动,但是两人吐露的心声,缓缓地穿越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点点地流泻出来,缓缓地绕在指尖,洒下一片零零碎碎的记忆。
“所以说,您怎么回来的?”
加斯科涅缓缓地拖着咖啡勺,好奇地提出了她的疑问。
她想要知道,明明已经被一枪贯穿的凉殇,为什么还能够现在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魔法?或许是那枚子弹看起来命中了她的心脏,但是没有贯通,或者说她的心脏在另外一边?
“我?”凉殇脸色稍稍一沉,这一刻她蓦然回首,才发现一个她要直面的一个问题。
现在的她,怎么去面对故人?塞壬是他们抗击的敌人,但是先不说塞壬是给她第二次生命的人,而她本身也是塞壬的造物。
塞壬带领舰娘和人类去驱逐塞壬?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是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就像是一个毁容的少女,虽然和喜爱的少年重逢,但是自己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很为难吗?”
加斯科涅轻轻地握住凉殇的手,温柔地安慰道。
“您的事情,我还是多少有些了解,毕竟在人类大多数和塞壬勾结的情况下,我从马克上尉哪里知道了一些情报——”
加斯科涅缓缓地把凉殇拥入怀中。
“塞壬也好,人类也好,其实不太重要,能够不在各种战场上,就像这样简简单单的重逢叙旧,对我们来说就是莫大的宽慰了。”
“而且更令人感到悲伤的事情,或许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我还是上个时代,唯一一个还记得您的人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值得奢求的事情呢?”
凉殇皱了皱眉,然后有些吃惊地问道。
“什么叫,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其他舰娘了?那些混账东西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吧?你身体里没有设什么芯片什么自爆程序这些吧?”
凉殇猛然惊起,抓着加斯科涅的双臂,开始上下扫描她身体里的结构,但是似乎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只是,加斯科涅的心智魔方里蕴含的能量变少了,似乎不像是一个科研舰应该有的强度,
“因为他们的记忆被清除了,战争结束后,他们的记忆被清除掉,就像机器初始化一样,重新开始,变成一个全新的个体,从前的一切,和她们再无关系。”
凉殇迟疑地问道,轻轻地把手放在加斯科涅的脸上,加斯科涅脸上浮现着一种无奈的悔恨,那双金色的瞳孔下,倒映出一种名为沧桑的悲凉。
“她们死在了过去,而我只是侥幸在马克上尉的帮助下,选择削弱我的能力,成为一个普通的舰娘继续留在港区。而现在在自由鸢尾的那个加斯科涅,只是他们重新制造的一个新个体。”
凉殇莫名的感觉一阵悲凉,好像有一块橡皮擦,开始一点点地擦去她存在的证据。
“那么,你呢?”
凉殇轻轻地捧住加斯科涅的脸,那真实的触感仿佛就是她在黑暗中,抓到的唯一发光的东西一样,她不想放手,她害怕假如一旦松手,她又会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我在马克上尉的帮助下,选择以一个单独的个体留守在港区,而他们自己重新制造了一个加斯科涅,一个更听话的加斯科涅。但是同样的,我的舰装被改造过,我的火力和力度相比之前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或许也只是稍微强过量产型的舰娘吧?”
加斯科涅握着凉殇的手腕,温柔的笑了笑。
“您当然可以这捧着我,尽管时隔多年,我还是喜欢那个面带笑容的你,这样子两只手温柔地捧着我的脸。只是,曾经那个一直面带笑容的你,那么坚定的你,似乎在有了第二次生命之后,变得犹豫了呢。毕竟在我的数据库中,这样的你,真的很少见,是否有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呢?亲爱的指挥官。”
加斯科涅轻咳了几声,然后用着她以前许久没有用过的那种机械式的腔调。
“检测到指挥官非常困扰,我已经为指挥官计算出34种相似结果,是否能够解答您的问题?”
“噗嗤”
整个书房回荡着两个女孩的笑声。
“那,故事还是从这里说起吧。”
她终于放下了那份戒备,不管是面对着这个性格大变的加斯科涅,还是对她自己来说。
时光荏苒,她或许不再清楚自己是否还是原先那个她,道阻且长,她决定要给让自己在迷雾中劈开方向,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不清路的迷宫中能够走到那一步。
“我想问你,加斯科涅,你能够给我解答吗?我想知道,抵抗已经安排好的命运,是否就是无用功?”
“当一个孩子还没有成受精卵的时候,就已经被暗中标好了价格和出路,我从一开始,不过就是借着人类的dna和躯体造出来的合成体,它很完美,但是她的完美,无法承载给一个小小的婴儿手上,但是她的血液,又成了最好的致病良药。”
凉殇苍然地笑了笑。
“而从此开始,我的道路已经被打上了被安排的烙印,从母亲难产时,那个所谓的‘家’,成了我自己最初的噩梦,父母的冷暴力,姐姐对我无穷无尽的索取,让我窒息,让我想要从这里拼命逃出去,当我从这条那场噩梦中醒来时,才发现,我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噩梦中。”
“第二次的噩梦,是在从实验室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那是我发现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没有意义的时候,只不过是双方的玩物的时候。我又成为了塞壬——一位抗击塞壬的先锋员成为了塞壬们的一部分,甚至亲如姐妹。”
凉殇长叹了叹气,然后继续说道。
“刚被人类的刺杀的我开始对人类失望,让我彻底对他们失望的时候,是那一场几乎半个舰娘部给朱妍证明清白的时候,却发现,从未有人关注这事,而人们依旧如此的麻木,如此的令人心寒。”
凉殇脸上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她现在面对着她曾经的敌人们,告诉她曾是和她们一样的孩子,告诉着他们欢迎回家。
“家”的概念,她几乎没有,她不知道,她觉得跟着她的导师一起,陪着朱妍一起持家立业,两个人从此活到老。
但是朱妍先一步老去,而她还在风华正茂。
或许跟着这些所谓的外来人,形成一个家,虽然对她来说依然是个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是他们确实也在抚慰着,那颗已经被人类的信用洞穿的内心。
“而第三场噩梦,是我在知道,塞壬也将和人类同化一致的时候。当塞壬也开始为了党争的时候,进行着她们自己所认为的正确开始互相争抢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而从那时候开始,我已经才知道,整个我的人生,就是被缅送者全部的操控,全部地掌握在她的手掌心中,而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想要从她的手里挣脱,可我确实自由了,我也看到了东煌对我的歉意也好,尊敬也罢。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依然——”
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明显哽咽住了,她的经历她或许不想再说,但是每次一提起,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彻底压着她,只有在敖珏的旁边,才会感觉有一点点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
她想哭,哭不出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哭,朱妍和敖珏身边,她可能才会痛痛快快哭一场?
加斯科涅很能够体会这种感觉,她在马克上尉面前也是这样的压抑,那是一种恩怨各一半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的所有的一切早就成为了马克手上的筹码。
“依然,感觉到了窒息吗?或者说,在这条路上,你知道,如果你完成了你最初给自己定下的那个目标之后,你要做什么呢?彻底浪迹天涯?还是随着一起化为尘埃吗?”
加斯科涅缓缓地望向窗外,那是企图偷偷逃出去然后被镇海逮住的斯威夫特。
“守护一个孩子的成长,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可能会成为别人指路和引导的一个人,我还记得那天和他相遇的那个下午,他笨拙地拿着一个拼凑的手指钢琴,想作为给他在那场意外过后,只给了她几天的姐姐一份小小的礼物。说着他随时都回来保护这位美丽的姐姐。”
加斯科涅笑了笑,继续说道。
“但是我从未想过,等到他骑着车过来像是一个英雄一样的,营救我的时候,那一刻,我终于有了不愿被重置记忆的理由。”
“那一刻,是我为了坚持我这一生的意义,只是我再思考这么一个问题,我亲爱的指挥官,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还剩下什么?你虽然过这么几十年,但是你内心,还是那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女,你的意义,真的还需要那么简单的定义下吗?我知道,你的痛苦贯穿了你的一生,但是我希望我亲爱的人儿啊,能够有着自己新的生活,能够有着活下去的意义,死亡和毁灭是一场艰难的抉择,或者我希望,你觉得你的毁灭或者你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加斯科涅淡然地笑了笑,亲吻了少女的面颊。
“而现在,我不能给你指明多少方向,但是现在,至少我算是你能够倾诉的对象中,能够帮到的你的人,所以,有什么事情,希望我们还能够常联系,不是吗?”
“啊,时间到了,似乎马克上尉需要找你说些事情,请跟我来——”
一条消息传给了加斯科涅,加斯科涅领着凉殇,来到了会议室。
“加斯科涅,这里就交给我和凉小姐单独聊吧。”
加斯科涅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那么,这份要交给敖珏先生的礼物就放在这里了,顺便替我向他问好,凉小姐。”
马克上尉推过来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她目前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扫描出里面到底是什么,在外面裹了一层相当沉重的隔离层,很难探测到。
“谢谢马克上尉了不过我倒是有些问题需要询问您——”
马克上尉点了点头说道。
“有什么问题呢?既然是加斯科涅小姐曾经,哦不,应该说是曾经的英雄,想要什么情报,我这里能够给的有限。”
“你果然知道我的事情,不过这样不重要了——”凉殇无奈地摆了摆手。
“塞尓科先生的离职的事情,您清楚多少?”
马克上尉皱了皱眉头,脑子里飞速的运转起来,他嗅到了不对劲,似乎凉殇的行动和敖珏的行动是分开的?
怪不得说是个人立场,原来这种个人立场是两个人完全是独立的表态,而且互不知道这件事情给对方带来的影响。
“我知道的,不必你多到哪里去,不过既然有疑问的话,为什么不去询问他本人呢?还是说,你们压根就找不到这位先生的隐居地点吧?”
马克上尉仰在椅子上,叹了叹气,他才知道为什么敖珏要他们对那件事情守口如瓶了,毕竟连凉副官这种人都不知道敖珏的计划,那么能够怀疑他的人或许也就更少了。
“不过,至于他在哪里,我们这里还是有着一点小道消息,只是不一定准确,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由于敖珏长官刚离开这里,现在所有的货运和客运都开始严查,谨防敖珏长官做了些什么后手,所以您手上的东西,我的建议是,您赶紧最好送回去,因为本来一开始集中在敖珏身上的眼线,要开始逐步地回到各自的岗位开始监视着白鹰了,而且,危险的东西,就不要放在自己的身边了。”
凉殇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多写马克上尉的提醒,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