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征召》第七章

第七章
生存问题
狼站在小径的最前面,扬起鼻子警惕地嗅着空气。骑在它背上的地精骑士耐心地等待着,眼睛迅速地左右扫视着小路两边的森林。
“快走,你这杂种,”霍伊斯特轻声说,以免狼和它的骑手听见。“快点走,别等到风向改变,那一切就完了。”
最后,狼做出了决定。它满意地低下鼻子。地精把它的行为看做一个信号,催动坐骑沿着小径前进,同时给身后还在视野之外的骑手发出信号,告诉它们前面的路是安全的。
“现在我们等着,”霍伊斯特说,他的声音微不可闻。“给它们点时间,让它们赶上我们,那菜单上就有炖狼肉了。”
他们藏在小路旁边的矮树丛里,迪特尔蹲在他旁边,屏息等待着。这一情景使他回想起童年时代的情景,那时他和赫尔穆特·绍一起打猎旅行,在贫瘠的季节里穿过森林,跟踪鹿和其他野生动物,那是夏天已经过去,收获季已然结束的时候。不同的是,当他们在猎鹿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险,也没有像现在这么饿过。
“快乐,”当地精侦察兵和它的坐骑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霍伊斯特发出了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声。“让里格尔解决侦察兵。我们收拾战帮里领头的骑兵,让其他人去解决剩下的。”
在侦察兵的后面,又有半打的兽人狼骑兵出现了。他们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无所知地向埋伏点接近。
迪特尔听到从小路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叫声。狼骑兵困惑于在白天听到了夜行鸟的叫声,沉默地环顾四周。他们明白这叫声的意义时已经太迟了。
“那是信号!”霍伊斯特喊道。“进攻!”
迪特尔已经冲在他前面了。他从矮树丛中跳出,攻击最近的目标。狼和它的骑手试图转过身来面对他,但他已经出剑了。剑刃刺入狼的脖子,使它喉咙里的咆哮声停了下来。迪特尔举起盾牌挡开了地精骑兵的攻击,再次将剑刺向狼的心脏深处。当怪物倾倒时,他用剑猛击倒下的骑兵,在地精落地之前就将其杀死。
在其他地方,他的同志们也同样成功了。战斗很快结束。整条路上的狼和骑手都死了。伏击者歼灭了它们,自身没有任何伤亡。
“很好,干得好,”霍伊斯特说着,回头看了眼小径的尽头,看看后面还有没有跟着的地精。“我们现在最好干正事。把地精扔到路边的树丛里。我们把狼带回营地屠宰。现在,开始行动吧。我可不喜欢像这样暴露在外面。”
他们想得到的是狼。后来,当一行人抬着倒挂在杆子上的动物尸体走回营地时,迪特尔感到了现实的讽刺,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一名士兵,但不久后就变成了猎人。
他在军队被兽人击败后幸存了下来。他认为这使自己蒙羞,但靠着敌人一接近就惊惶的奔逃,他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迪特尔认为自己和他的猩红旅兄弟们是幸运的。虽然他们损失惨重,但兵团在战败和接下来的屠杀中幸存了下来,这比大多数人要强。
在损失的人中,最令人痛心的是哈克纳上尉的缺席。他失踪了,也许已经死了,但目前兵团的士兵们依然怀着他们指挥官能活着归来的渺茫希望。
在兵败后,霍克领的军队作鸟兽散,曾经引以为豪的军队分裂成一群只关心如何逃在追击的兽人和它们地精盟友之前的乌合之众。在战败后的几个星期里,生存的问题一直是被考虑最多的。没有人再谈论与绿皮作战。没有人再谈论他们对艾德布兰德伯爵或是对霍克领人民的责任。没有人再谈论兵团的荣誉。没有人在乎,或者哪怕他们还在乎,他们也把活着的价值置于责任和荣誉等任何虚无缥缈的概念之上。
与他们在旅途中遇到的许多士气低落的士兵一样,猩红旅也向南进发。这一选择背后没有什么伟大的战术思考;原因很简单,因为行省的首府和更多人口稠密的城镇位于同一方向。因为他们也许能在那里得到安全,躲到他们希望兽人攻不破的石墙后面。在战败之后,即使是这样渺茫的希望也让人难以反驳。
迪特尔和其他人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营地。因为他们带着新鲜的肉而回,那些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人对他们表示了一种近乎急切的欢迎,他们是这个曾经骄傲、专横兵团的最后残兵。一想到自己及时加入猩红旅,目睹了它们的衰落和毁灭,迪特尔的心就感到刺痛。他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总忍不住有些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的过错。他加入了猩红旅,从那以后,一切都乱了套。
“你们大家,干得好,”当他们回到宿营地时,耶哈德大步迎上来说道。他打量着他们的猎物。“至少今晚我们不会挨饿了。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霍伊斯特耸耸肩。“我们把地精斥候和它们的坐骑全解决了,所以不用担心它们会把我们的位置告诉它们的首领。不过,如果我们能明天动身那就更好了。我可不想今晚后还待在这地方,恐怕它们会派更多骑兵来打探侦察队的下落。”
“别担心,我们不会的,”耶哈德回答。“我刚和伯伦中士谈过这件事。我们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拔营出发。”
“库兰斯基怎样了?”霍伊斯特问道。
“没有好转,”耶哈德悲伤地摇摇头。“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食物和水,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他开始发烧了。”
库兰斯基是猩红旅最后的伤员。从战斗中幸免的其他伤员,要么已经痊愈,要么已经在南下的行军中死去了。
库兰斯基的情况则不同。在与野猪骑兵的漫长搏斗中,基斯里夫混血剑士的大腿被野猪的獠牙深深割伤。他本来还能一瘸一拐地从战场上撤退,但几个星期后,伤口感染了。库兰斯基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不能再走路的程度。上个星期,他的战友们被迫用临时担架抬着他到处跑。
“伤口已经开始流脓了,”耶哈德说。“我相信这是能治的,但我们没有外科医生,所以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尽量让他保持舒适,期望最好的局面。”
“这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是克鲁格。他和费贝尔今天一起从战斗中幸存下来。两人被对库兰斯基的病情讨论吸引了过来。
迪特尔总是听说战争是不公平的。克鲁格和费贝尔仍然活着,而像哈克纳团长那样的好人却失踪了,他认为这就是不公平的一个例子。
“还有另一种选择,”克鲁格说。“一个更实用的。”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克鲁格,”耶哈德眯起眼睛。“我已经和伯伦中士谈过了,他同意了。库兰斯基是我们中的一员。他会得到一切可能的机会去康复。”
“如果要我说,你错了,”克鲁格继续说。“你自己说过,库兰斯基发烧了。从现在起,他只会不断恶化。这样一来,我们无论到哪里都得带着他,这就拖慢了我们的速度。至少,我们应该对这个问题进行投票。考虑到这一点,我们为什么不问问新兵的想法呢?”
克鲁格转向迪特尔,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自从迪特尔在老妇人的小屋里跟他顶嘴以后,他似乎就喜欢撩拨他。
“你是个乡下小孩,兰茨,不是吗?你肯定知道这一切。当一个农夫有一匹跛马或瘸狗时,会发生什么事?他不会到处都带着它,是吗?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建议像打狗一样打爆库兰斯基的脑袋。我们可以更人道一些。我相信我们能从营地里的人那里搞到一些烈性酒。然后我们让库兰斯基好好喝个烂醉,我们中的一个人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解决这件事。许这个乡巴佬男孩能做这些脏活,如果他足够铁石心肠的话。”
“闭嘴,克鲁格,”耶哈德绷着脸说。在争论的过程中,里格尔加入了霍伊斯特和耶哈德的行列,站在迪特尔身边,支持他。“我以前警告过你。现在,我要把话说清楚。不允许再有这样对库兰斯基的谈论了。他是一个同伴,一个战友,如果我们处在同样的境地,我们希望获得怎样的对待,他就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明白了,”有一秒钟,克鲁格盯着耶哈德的眼睛,仿佛他愿意把争论进一步下去。“我认为这个决定很愚蠢,但我想我不得不放弃。在现在。”
克鲁格挪开目光,走开了。费贝尔连忙跟上他。
“应该有人给他一个教训,”过了一会儿迪特尔说。“我真想把他喊出来。和他决斗——”
“闭嘴,孩子,”耶哈德轻声说。
他突然转向迪特尔。
“你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这回饶你一回。不过,如果再听到你说什么要跟克鲁格决斗的话,我就会拧住你的耳朵,踢烂你的屁股。你认为什么更重要——是战友之间的几句刻薄的话,还是全团的存亡?”
“我……”迪特尔的舌头似乎僵在了嘴里。他说不出话来。面对着自己敬仰的人的怒火,他觉得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了。
“你也许没注意到,我们的状况很糟糕,”耶哈德继续说。“我们失去了很多好伙计。我们的指挥官失踪了,大部分中士都死了。就像我们的军队一样,猩红旅也已支离破碎。我们就像被追捕的动物,孤独地奔跑着,每一步都被敌人跟踪着。更糟糕的是,整个行省都处于危险之中。我们应该打败兽人,保护我们的人民。现在我们甚至没法在一队野猪面前保护自己的营地。在这最糟糕的时刻,你想做什么?你想和一个战友战斗。你想要进行一场其中一方或双方都有可能被杀死的决斗,而此时你的省需要尽可能多的战士。好吧?你为自己和自己的大嘴巴感到羞耻吗,迪特尔·兰茨?你应该感到羞耻!”
说到这里,耶哈德大步走开了,迪特尔吓得大张着嘴,脸色煞白。
“别太往心里去,”一段时间后,里格尔说。“大多数军士都死了,耶哈德只好和伯伦军士一起担任指挥官。照目前的情况,他们两个都在努力维持兵团的团结。我们损失了一半以上的人。耶哈德的压力很大。”
“我并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迪特尔说。他摇了摇头,仍然对耶哈德的怒气心有余悸。“我只是在发泄。”
“不要太担心,”里格尔同情道。“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太久。正如一位智者曾经说过的那样,少说话多做事。总之,我们最好干活去。”
他指了指他们带进营地的狼的尸体。空气中烟的味道更浓了。迪特尔扫视了一下营地的中心,发现大家已经开始生火了,他们往里面添更多的木柴,以增加温度准备烤肉。
“这些狼可不会自己屠宰自己,”里格尔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我饿极了,连皮、牙齿和尾巴都能吃。”
后来,饭做好了,猩红旅吃了一顿烤狼肉,迪特尔考虑了起他们的处境。他吃饱了,情况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凄凉了,但他意识到这是一种幻觉,来自于暂时的饱腹。
狼肉是他们一周以来第一次真正享用的大餐。
并不是因为他们在野外宿营,所以才缺乏食物。自从霍克领军队战败后,已经从夏天入秋了。在森林深处,这是一个相对富足的时期。如果一个人知道到何处去找,他就会发现大量容易获得的食物,比如野蘑菇、可食用的浆果和其他水果,更不用说兔子和小鸟之类的小猎物了。
更重要的是,迪特尔是在乡下长大的,所以他知道到哪里去找这笔财富。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样,他在秋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帮忙收集可利用的食物,以增加家里的粮食储备,为过冬做准备。
在过去的几周里,这些来之不易的知识被证明是无价的。其余的猩红旅大多是在城市环境中出生和长大的,要么是在荷吉格的贫民窟里,要么是在首都周围城镇和村庄的斗室里。他们是士兵和妓女的,旅店老板的,工匠的,抄写员,甚至小地主的儿子。
除了迪特尔以外,他们谁也不知道怎样最好地为兔子设下陷阱,也不知道怎样把可食用的矮冠蘑菇和几乎完全相同的、致命的棕色蘑菇区分开。一个能在烧得滚烫的炉灰上做了一顿好饭,另一个则意味着迪特尔不愿看到,哪怕是发生在最痛恨的克鲁格身上的痛苦死亡。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迪特尔的知识让他在许多场合向同伴们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然而,即使有了这些知识,也很难找到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活。绿皮一直在追踪,这意味着他们几乎没有时间收集食物。大多数时候,猩红旅被迫集中精力于摆脱敌人的侦察兵,而无法花几个小时为己方寻找食物。这并非缺乏食物。简单地说,是猩红旅没有时间去寻找。
甚至他们刚刚共享的盛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资源。如果他们能把肉腌起来、用盐水腌起来或用烟熏一下,剩下的肉就足够他们吃上大半个星期了。事实上,他们没有盐或卤水,他们负担不起建造一个熏制室并投入使用所需要的时间。他们可以把剩下的食物带在身边,但可能只会维持一两天,就开始变质了。然后,他们就会回到杀狼之前的处境。饥饿。
在军队被兽人击败之后,迪特尔开始意识到人类军队是多么依赖于尾随其后的各种补给车。与绿皮不同的是,人类军队没有余力去搜寻他们的食物。如果没有一支由厨师和粮食供应商组成的小型辅助队伍为他们提供所需的食物,任何人类士兵都将永远处于饥饿的边缘。
迪特尔回想起供应商奥托,想起了他对军队的重要性。时间证明奥托的话是正确的。失去了厨子和供应商,以及他们所有的炊具和食品,这对猩红旅的生存希望造成的打击比兵团失去的所有战斗人员还要大。
无论迪特尔怎么看,未来似乎都是黑暗和渺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