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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琼《雅克·拉康 阅读你的症状》(21)话语的构成

2023-06-04 20:03 作者:瑞瓦肖的风  | 我要投稿

第十二章 话语的政治学

 

拉康的话语政治学是一种不可能性的政治学。

 

“世界观”和“科学”是一种总体性的话语,是一种以权力配置支撑其运作的霸权式话语,总力图以总体化的技术和排他的逻辑来回应或归约世界的一切问题;而精神分析学不是总体性话语,“精神分析学既不是一种Weltanschauung(世界观),也不是一种声称可以解答大千世界的问题的哲学。”(拉康)

 

第一节 话语的构成

 

问题:什么是“话语”(discourse)?

 

话语是一种结构,一种“超越于多多少少总是偶然出现的言语的必要结构”,拉康甚至说“没有言语的话语”(discourse without speech)并解释到:“事实是,没有言语,话语显然照样可以存在。它就存在于某些根本的关系中,而这些关系若是没有语言实际上就不可能被维持。许多稳定的关系是通过语言工具建立的,在那里面当然刻写有某个比实际的言说更大、更深入的东西。”这里的“根本的关系”指一个能指对其他所有能指的差异性关系。能指间的差异关系是运作性和生产性的,众能指构成一个意指机器,话语就是这个机器的结构,是刻写在机器内部且维持机器运作的东西,是比实际的言语(多多少少是偶然地出现的)更为根本的东西。所以,没有言语,话语照样存在;在言语活动发生之前,话语就已然存在。

 

话语包含、但又不只是个体的言说;它也包含、但又不只是语言结构。它是刻写在言语行为中且决定着言语行为的意义效果的东西,是运用语言结构但又不限于语言结构的东西。话语作为一个结构系统必须在话语与主体的关系中来界定:话语是在主体之间、欲望与对象之间运作的,每一种话语都有其特定的形式结构,主体在结构中占据不同位置,意指机器就会对其产生不同的意义效果,而主体之间以及主体与对象之间的关系也会因此而获得其可能或不可能的形式,因此,拉康称话语是一种“社会联系”或“社会纽带”,不同的话语形式意味着不同的社会关系,而不同的社会关系又意味着无意识主体的“知识”和“原乐”的生产方式也将不同,即主体通向其欲望之真理/真相的道路也将不同。

 

重要的不在于话语结构中的主体说了什么,而在于主体在话语结构中占据的位置。

 

下面从四个方面对话语的构成及内在逻辑做说明

 

1. 四个位置

 

话语结构中有四个位置:代理(agent)、他者(other)、产品(product)、真理(truth)。其关系如下图(暂时):

图示 1:话语的四个位置

1)第一个位置是代理。为什么称为代理?“代理并不必然地是行事之人,而是被引得去行动的人。”(拉康)[类比言说者是语言的代理]。代理所居的位置也被称为“主导”的位置,但并不意味着这个位置决定了话语的运作,“启动”只是形式和逻辑上的假定,即它作为动因也只是代理性的动因。

 

2)第二个位置是他者,因为言说总要指向某个对象。他者只是一个结构性的位置,不一定指他人主体。

 

3)第三个位置是产品,即言说行为的效果或话语的结果。[注意]在拉康的表达式中,他者和产品之间是横杠“—”,“—”代表阻隔、抵制、裂隙、非关系。产品是一种意义,这个意义是在能指的差异性裂隙中生成出来的;它是一种意指效果,一种因能指的介入而发生了变异的效果,它产生于一个能指对另一个能指或其他所有能指的覆盖,而这个覆盖必定会导致意义损耗,其回送到代理那里的只能是意义剩余,是代理所不知的一种不可能性。

 

4)第四个位置是真理。[注意]在拉康的表达式中,代理和真理之间是一道横杠。真理看似处在第四,而实际是在第一的位置,是引发话语的第一推动因。因为是“真理”即无意识或无意识的欲望触发了主体的言说行为并决定着言语的效果。此外,代理与真理之间的“横杠”表明代理不可能完整地言说真理,主体在言说行为中总会分裂为有意识的陈述主体(代理)和无意识的言说主体(真理)。

 

2. 两个断裂

 

每一话语结构中存在两个断裂:“不可能性”(impossibility)和“无能”(impotence)。

 

1)第一个断裂——“不可能性”——指从代理到他者的“不可能性”:代理的言说总受制于“真理”,“这个真理是无法完全被言语化的,结果就是代理无法把他的欲望转达给他者,因此,完全的言语交流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拉康)。进而,也可把“不可能性”理解为“欲望的充分表达是不可能的”或“欲望主体总要被一个不可能的欲望所挫败”。

 

2)第二个断裂——“无能”——指在产品与真理之间建立联系的“无能”,产品作为话语在他者那里且经由他者而产生的结果与代理自身的真理总无法吻合,因为一方面,所有言说都只是对真理的半说,其在他者身上产生的意义效果自然不能与真理吻合,另一方面,言说者从他者那得到的反馈也与自身的真理不能吻合。

 

上下两个断裂与左右两个横杠(从真理到代理、从他者到产品的分隔)有关:真理即无意识欲望的真理/真相,它在原初的象征化或原初压抑中是被排除的,所以代理对它只能是“半说”。换言之,被压抑的真理/真相处在实在界,而代理总在象征界甚至想象界来捕获它,实在界的东西在代理的话语中根本无法得到完整呈现;同样地,主体发送到他者场域的音信与主体在他者场域中且经由他者获得的产品也不能吻合。

 

3. 四个变项

 

变项占据位置的不同决定了话语形态的不同。四个变项以S_1、S_2、划杠的S和a来表示。

 

1)S_1是“主能指”(the master signifier)。“主能指”,即为其他所有能指表征主体的那个能指。主能指的关键功能就在于意义的缝合,它通过“插入”其他能指中来把其他能指扭结、凝定在某个相对确定的意义上,使能指的滑动暂时停顿下来,使其他能指的欠缺暂时被覆盖。相对于大他者的领域而言,主能指是“界定话语的出发点”,因为主能指标记了主体在话语结构中的位置,因而也标记了主体在话语的社会关系中所占据的位置。

 

主能指的选择是任意的。能指是否可算作主能指,取决于该能指在能指链的回溯运动中、在话语的意义构成中所起的作用,而与其本身的指涉内容无关。主能指不指涉任何东西,它只是它自身,它是一个“白痴”,其使用价值只在与其他能指结成某种交换关系时才呈现,换言之,只有当它在意义效果的回溯运动中被置于缝合点的位置时,它才称得上是一个主能指。齐泽克有关“刚性指示符”(实际是主能指)的一段话:

图示 2:齐泽克对”缝合点“的解释

在意识形态性的话语中,如何选择主能指来凝定话语的意义,不仅是一个认知的行为,而且是一个政治和伦理的行为。

 

2)S_2,属于大他者的领域,代表的是整个能指链或能指的宝库,也代表在这个能指链中通过主能指的缝合而形成的主体的“知识”。主体的知识不是指主体对自身的认识或有关自身的知识(总是一种想象的同一性)而是指主体在话语结构中通过一个能指对另一个能指的差异性运作而获得的象征性意义或象征的知识,主体的“知识”总是在另一个场景中被结构的。

 

S_1和S_2的关系:a. 就言说主体的构成而言,能指宝库即S_2总先行地已然在此,它们都属于他者的领域,S_1(也已然在此)既属于S_2,又外在于S_2,它是一个能指,但却是众能指集合所错失的东西的能指,是他者之欠缺的能指;但就主体的言说行为而言,把主体(代理)置于话语结构的起始位置只是为了便于呈现话语的结构,而不意味着主体先于能指和知识的领域。b. 由于能指总体总是已然在此,由于知识在大他者的领域也已然被结构,所以为其他所有能指表征主体的S_1进入话语的过程实际是对能指宝库的一种“插入”(intervention),而在此被表征的主体相对于其知识而言只是一个“假定”(supposition)的主体,即主体对这个知识其实没有任何决定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以及为什么说。c. 由于话语的意义效果或知识是在能指链的回溯运动中构建出来的,构建过程实际是以S_1来缝合其他能指的过程,意义一旦产生,S_1就成为一个特殊能指,成为其他能指的主导能指,这就是S_1相对于他者领域而言的“外在性”。注意:S_1相对于其他能指的主导性不是以其自身价值而必然如此的,恰恰相反,它成为主能指乃是偶然的,是选择和阐释的结果,至于其“外在性”,既指它在话语意义效果的回溯中相对于S_2而言具有的某种逻辑在先性,也指它相对于已然写入他者领域的整个知识结构而言的假定性。

 

3)划杠的S,略。

 

4)对象a。它代表失落的对象,也代表剩余原乐(surpplus jouissance)。为什么代表剩余原乐?对象a作为一种剩余既是无意识的欲望那不可象征化的内核,也是结构欲望与欲望对象的原因,换言之,这个无用的剩余具有一种积累、创造和再生产的功能,就像剩余价值。

 

欲望满足的追逐是无止境的,因为原初神话状态的完整原乐不可获得,它实际不存在,主体只能最大限度去追求剩余原乐,不断渴望更多、要求再来一次。可是,在象征界和语言中的欲望满足寻求必会遇到其界限,重复机制就显示了主体与作为界限的东西之间的关系,这个作为界限的东西其实就是对象a的不可象征化的一面。于此,主体在对剩余原乐的追求中必定陷入悖论性的循环:欲望的越多,就越觉不足;所得的满足越多,就需要得越多——者就如同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追求。

 

4. 四种话语形态

 

四个变项按S_1、S_2、a、划杠的S的次序形成四种话语形态:

图示 3:四种话语

代理位置由哪一变项占据,就构成哪种话语。或:话语的形态取决于言说主体在代理位置的认同。

 

问题:四种话语之间有何关系?

 

1)主人话语和大学话语同属霸权式的权力话语、歇斯底里话语和分析家话语同属质疑性的批判话语;分析家话语是主人话语的“另一面”,是对主人话语的质疑和切割;歇斯底里话语是大学话语的“另一面”,是对大学话语的质疑和切割。

 

2)四种话语之间有循环转换的关系。循环关系说明:虽然各话语在结构上相对自足,但它们内有的(不可能性和无能的)断裂必定会把话语的意义运作引向某个逻辑死结/崩溃点,最终导致从一种话语变换到另一种话语。

 

拉康想用话语模型说明的是:主体间的交流不可能;主体的欲望满足不可能;性关系不可能;对真理的全说不可能,等等。

 

下面从能指或知识与原乐的关系来对不可能性的逻辑做说明

 

能指与原乐的关系是悖论性的,关键在于能指的重复性质。

 

拉康在50年代把能指的重复同死亡驱力联系起来,现在他把能指的重复视为主体间的知识的构成,并依旧同死亡驱力联系起来,“知识就是使生命停止在通向原乐的道路的某个界限处的东西,因为通向死亡的道路——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它是一种有关受虐淫的话语——通向死亡的道路不过就是所谓的原乐”(拉康)。能指的重复或知识的产生是由于主体的欲望坚执/求原乐意志,因此拉康说,“所存在的唯一的话语……就是原乐的话语”。不是说原乐是一种元话语,而是说没有原乐作为原动力,话语就不能发挥其功能。

 

[关键]话语结构的构成离不开能指与原乐围绕着一个剩余、一个“除不尽的余数”(齐泽克)在言说行为中的循环。“重复的必需条件就是原乐”(拉康),正是对原乐的追求导致了重复,导致了对快感原则的超越,导致了总想返回无机界的死亡驱力的循环;正是原乐启动了能指机器的运作,激发了能指重复的激情,而重复的目标既在于原乐本身(通过重复来获取原乐),也是为了阻挡原乐(因为能指总是标记了一种失落,是引起失落的原因),所以重复必定会失败,重复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失败,不仅如此,重复还会使原初的失落更加触目,重复的能指或能指的重复作为获取原乐的手段恰恰确证了原乐的根本性失落,换言之,通过能指获得的知识不仅不能回应那一失落,反而是导致那一失落的原因,并且因为这一失败,原乐主体只能不断要求“再来一次”,其结果所引发的就是剩余原乐,在失败中、在愈加失落中享受原乐的欠缺,享受重复的激情/痛苦,这个剩余原乐就是在话语中产生的结果/产品。

 

重复的目标在于原乐,但重复并不产生原乐,重复产生的是知识,是主体对“我”的确认,且确认是在一个能指为其他能指表征主体的过程中出现的。“一个能指”即主能指,通过该能指表征出来的并不是主体的全部,它表征的只是主体的剩余,是主体原初失落的对象,因为主体在主能指处所能确认的只是对象的某个“单一特质”(unary trait),主体对单一特质的认同是众能指的集合缝合到主体身上的结果。[单一特质]拉康认为弗洛伊德的“单一特质”标记了能指的源头和知识的根源。单一特质作为认同点的出现与对象的失落有关,即主体通过认同对象的某个单一特质而让自己占据失落的对象的位置,以此来获得一种补偿性的替代满足。这就是说,能指或知识与原乐的关系根本上与主能指所指向的原初的对象失落有关,能指的重复实际是围绕着主能指标记的单一特质展开的,“在此,这一知识揭示了它的根源就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它是在重复中、并且是以单一特质的形式作为开端而成其为原乐的手段的”(拉康)。

 

通过能指的重复、通过由单一特质缝合出来的知识而标记给主体的剩余原乐作为一种剩余价值相当于热力学中的熵。意思是:能指的重复所产生的原乐作为一种剩余原乐并非充分的快感享受,而是快感的不足和耗费,就像热力学中只耗费能量但不做有用功的熵一样。拉康说:

图示 4:原乐与熵

损耗总被某个东西、副产品所补偿,但这个东西与失落之物是不一样的,已失落的不可能原样返回,被损耗的原乐只能作为剩余被恢复,话语作为建立社会联系的纽带,其根本任务就是去配置这种剩余。基于原乐的热力学,拉康对能指的重复的解释:

图示 5:能指的重复

第一个S_1指主能指,其“插入”可让能指链的滑动暂时停下,它像水坝,可拦截欲望的原乐追求。第二个S_1看似是第一个的重复,实际两者是分离的,因为能指在运作中、在原乐的损耗中会产生残余,第二个S_1只是以重复的姿态来处理这个残余,让那个剩余原乐发挥效用,变成保存能量的设备。所以S_1的重复是由副产品的生产来支撑的,并且为了让能指的运转继续下去,就必须不断重复地处理那个剩余。

 

总之,虽然能指是原乐的手段,但每当能指做功时,产生的只是熵/剩余原乐,此即能指的效果施加于言说主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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