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祖专》

此故事记录在C市博古馆的古籍当中，市图书馆存有影印版本，可通过登记身份信息借阅。

以下内容为翻译古籍，并结合狸娘山老者口述后，所还原的故事，其真实性有待考察。

正文

唐朝天宝年间，纯阳一派有一位道长，年三十，气质儒雅，面容俊朗，游走四方，降妖除魔。

道长虽然是除魔降妖的道长，但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平日里对于一些没有什么威胁的小妖他不太为难。偶有一天，他路过一片小树林，听见有人呼喊救命，于是前往查看。

只见一个约十六七岁的男孩正被大妖压在地上吸食精气，呼救的正是这男孩。道长拔剑掐诀，惩罚了恃强凌弱的大妖，可再一回头，被救的男孩却已消失不见。

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道长也不太在意。已经是初冬，大雪即将封山，他得赶到自己在狸娘山中的住所才行。

道长常年游走四方，每年冬天都会在山里暂住，修行修养，等到开春再继续旅行。某日，他突然察觉到一些不同，每次自己出门砍柴回家时，家里都有热茶热饭，屋子也收拾的很干净。

道长毕竟是杀妖的修道之人，对于这种不清不楚的“好事”他始终比较警惕。他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知道对方是谁，让对方别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道长生性冷清，不喜欢和妖还是别的什么人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道长有心想堵，自然便让他堵了个正着，那个男孩他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来了，两人曾有一面之缘。

因为道长敛了杀气和脚步，对方没有察觉，正在他家里洗澡。道长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对方对峙，但是发现桌子上放了一个红绳拴着的铃铛，他想起那时他救这人时，地上也有这个铃铛，人不见时铃铛也是不见的。

道长突然恍惚了一下，仿佛走了个神，那个铃铛就不见了，相对的，腰带内侧有一个小巧坚硬的物体硌着他。

小猫妖跟着恩人来到此处，一是为了报恩，于是便帮道长打扫做饭，因此才化为人形。其次，天太冷了，小猫总是睡雪洞破庙，生活凄苦，见道长不在家，因此想要借热水好好洗洗身上。

他听觉灵敏，突然听见深林里传来脚步声，于是想逃，可情急之下却突然找不见自己的铃铛。小猫妖只得惨兮兮地裹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仓皇逃跑。

但铃铛是他化身成猫的道具，找不到铃铛，他就只能维持人类的模样，没有皮毛，他差点冻死在外头，抖抖索索时撞到了归来的道长，被道长救了回去。

道长装作不知，猫妖也不敢说自己是猫妖，害怕万一一张符贴过来自己就灰飞烟灭。

小猫一直在这个家里到处找自己的铃铛，可怎么都找不到，他虽然会简单的洗衣做饭，但是并不擅长像人类一样生活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他还是想做一只猫。但是事情变成这样，他也只有暂时呆在道长身边。

道长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像自己，或许是常年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道长时常会听见有人与自己说话，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藏起了小猫的东西，但是他对自己藏的这个动作并没有印象，而且一步错之后似乎每一步都是错的，他把铃铛放进了消音的小木盒里收了起来，他暗示自己只是大雪封山太冷了，这样的小妖很容易被冬季觅食的大妖吃掉，等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他就让这个铃铛不经意地出现在某个地方，装作是被大雪盖住了，春天就放他走。

但他心里的另一个人对他说，说他是个骗子，其实他只是太寂寞，才想把小猫留下来。

虽然他把小猫留下来了，但是对待对方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热络，表现的还是那样疏离，刚开始小猫有点不习惯和除妖人一起生活，每天都战战兢兢的，但是十天半个月后，见对方好像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他就也挺安心的，每天帮忙做做饭，洗洗衣服。

只是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偶尔还是会有其余的互动，小猫一直在找自己的铃铛，难免趁着道长外出拾柴的时候到处翻找，被回来的道长撞了个正着，小猫只能讪笑着说觉得道长的书很有趣。道长问你识字么。小猫僵住。于是每天的日常又多了读书识字这一项。

小猫渐渐习惯了在道长身边生活。虽然他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人类的生活，但毕竟道长毕竟有救命之恩，两人隐居在深山，并不算是真正意义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小猫也还算适应，加上两人之间相处越来越亲密，不知何为情爱只知报恩小猫渐渐对道长也心生一些爱慕，只是还不自知罢了。

道长虽然把人留下来了，却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令小猫有些望而却步，始终牢记两人身份不同，不能露馅。就这样渐渐到了春天，本该在厚雪之下露出来的铃铛依然躺在消音的盒子里。猫儿春天要闹春，但小猫如今已经是人的形态，加上道长有意无意把他往人类的行为规范上培养，所以小猫是懂的克制自己的欲望的。夜里山中野猫发春地嚎叫，小猫听得懂，起初还觉得有些羞耻，想到自己还是猫没有成妖精的时候和那些小母猫玩，有时候还会被那些农夫撞见，露天席地，大庭广众，用道长的话说，这是不是就叫寡廉鲜耻。

小猫躺在床上回想自己当猫时候的日子，那根准线似乎就开始往兽的方向飘，他当猫的时候身手矫健，想去哪儿都行，没有人抓得住他，他可以跳上高高的房顶，他可以在树林里飞奔，扑鸟，自由自在……越是这样想，身体里兽的那一部分似乎就越来越多，渐渐的身体燥热难受起来，他想变成猫，生来带有的兽性呼唤他在这个春天完成繁衍的职责，让他难受地抓着床板压抑身体的燥热，发出刺耳的咔兹声，惊动了道长。

和人类交合过的小猫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他确实对道长有点爱慕之心，另一方面，他有种预感，自己大概再也不能变成猫回归山林了。到这里小猫有种认命的感觉，但是道长这边就有点精神不太稳定了，他本来是修道之人，不该和妖异有过多联系，强留人过冬已经是违禁，如今又任凭情欲控制，与猫妖发生好多次的鱼水之欢，内心十分纠结拉扯。

这种边缘拉扯终于在某个时刻爆发。小猫生了孩子。

不管是道长，还是小猫，谁也解释不清楚会什么会这样，没有任何前兆，一天半夜小猫突然腹痛欲裂，一口气生了七个，全都是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猫崽子。这些猫崽子第二天天亮变成了婴儿，但也很难定义成人。他们虽然有人的四肢身躯，但是瞳色沿续了小猫的，兽耳兽尾，手脚也是毛茸茸的爪子，这时候道长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违背天理的事情。

小猫很挺高兴。虽然他解释不清，但是繁衍生育是本能，他也很开心能养育自己的后代，并不觉得这些孩子怪异。但是小猫敏感地发现道长并不是这样想。虽然道长并没有说什么，也有在认真承担起养育的职责，但是小猫看得出来，道长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神就像在看着某种物品，没有厌恶，没有怜惜，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感情。

小猫在对方冰冷的眼神中渐渐清醒。他保持人形太久，误以为自己真的是人，却忘记他们其实还是不同世界的人，人妖殊途还生了孩子。小猫第一次和道长大声争吵，吵得很激烈，夫妻争吵哪有不扔东西的，小猫不经意间碰翻了一个柜子，里面掉出来一个小木盒，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有自己熟悉的气息。

道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说你不要打开他。但是小猫已经明白了一切，是这个人藏起来的，小猫伤心欲绝，一怒之下打开了盒子拿回了铃铛，变成猫跑掉了。

本来春天应该继续游走四方的道长有了孩子，没了老婆，仿佛是被无形的枷锁永远困在了这深山老屋，有几个月小猫都没有回来过，只偶尔有气息停留在附近，表示他来看过孩子，但是又走了。

道长的同门也来找过他，因为无论弟子是否在外修行，每隔三年都要回纯阳宫祭祖，今年是第三年。但见道长守着七个怪物一样的孩子也是大惊失色，知道这位师兄恐怕再也回不去纯阳。

后来到了秋天，道长夜不能寐，披着衣服坐在房檐下，听闻一阵铃铛声，扭头一看，发现一只脖子上挂了铃铛的猫正安静地看着他。道长喜形于色，凑了过去，见猫儿没躲，便伸手解掉猫脖子上的铃铛，可猫再也没有变成人。

只是这夜之后，猫儿一直没有走，二十年后，道长因感风寒，与世长辞。当天夜里，猫儿睡在道长旁边，长眠不起。七个孩子埋葬了自己的父亲和那只猫，在一个身影的指引下，没入山林，没了踪迹。

后来，山中的樵夫口耳相传，说这深山之中有一个猫之国，其中居民像猫又像人，偶尔会为迷路的樵夫做一顿饭，却没有人一个能抵达猫之国。

《七猫传》

讲 述 者：沈富民    男    83岁    狸娘山玄猫村前任村长     1987年9月

传闻狸娘山的深处，藏着一个猫之国。猫之国是由人类与猫妖的孩子所建，兄弟姐妹共七人，每个人的性格都大不相同，所嫁娶之人、生活方式亦不相同。

大姐容貌冷艳，举世无双，但性格略显傲慢，尤其不喜与人类及其它妖灵交往，对血统极为重视。也正因如此，她一生将生苦尝尽，与亲弟相爱后，繁衍了大量子嗣，并要求子女只可近亲成婚。

二弟面容俊秀，极为爱惜自己的容颜，却不知为何，晨如少年，晌午变为中年，傍晚迈入老年，日日循环往复，如太阳东升西落，一日一生。因羞于见人，且嫉妒兄弟姐妹们不会变老的容貌，他一生独处，没有婚娶，并要求和他见面的人也以布覆面，才肯交谈。

三弟身材强壮，威武俊朗，但自小身体就被某种不知名的疼痛折磨，因此性格易怒，总是皱着眉。他不喜欢与别的兄长弟妹亲近，只有大姐时时陪伴照顾，两人互生情愫，因姐弟不伦之情，被猫祖训斥，后告别猫祖，携妻子儿女另寻他处。

四妹娇俏可爱，慵懒随和，在兄弟姐妹中最为冰雪聪明。她性格胆小内向，不喜与外界交流，也害怕承担责任，既体贴，也懦弱，总喜欢依偎在猫祖身边发呆睡觉。四妹并不像其它兄弟姐妹般长寿，寿命与正常人类无异，与一迷路深山的樵夫相爱，生儿育女，平静地终了一生，传闻尸骨被葬在地下，却常年不腐烂，如同睡着一般，等待醒来的一天。

五妹性格活泼，明艳动人，看似愚笨，却格外擅长精打细算，四处敛财。为了收集更多的财富与宝物，她最先离开猫祖身边，云游四方，爱钱财权势胜过爱人，因寿命很长，所遇所爱之人无数，但未从一而终过。相传，天下无数有财有权且才貌双馨的男子皆与她有过露水之情，并抚养着她生下的孩子。

六弟乖巧善良，对待人类与妖灵一视同仁。生来喜爱食物，传言其胃如无底洞。他烹得一手好鱼，并不吝将食物分给深山中砍柴的樵夫，路过的旅人，以及弱小的妖灵。曾与一位擅长烹饪的人族关系亲密，一起将妖与人的食谱合二为一，许多别具一格的特色菜肴至今仍在流传。

老七的样貌雌雄模辩，更加摄人心魄，令人难忘，无论男女，皆会为其容颜驻足。其身是男亦是女，曾以己之身解他人欲苦。后有传言他遭世人唾弃，一路西行，比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走得更远，最终遇西方以情欲为食物的魔人，与之永生永世纠缠不休，繁衍后代。

猫生七子，各有不同的命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生生不息。而经历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如今那些猫妖一族究竟变成何种模样，大多数人已无从知晓，只有零零散散的坊间传闻，说他们至今仍生活在人类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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