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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记》影三 HE 前尘篇(第六回)

2022-11-22 20:40 作者:linmin_Limit  | 我要投稿



《瀚海记》影三 前尘篇


《来听书吗?》第六回



瀚海城龙腾阁内,品茗酌酒话闲常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阁台之上摇头晃头的说书老人捋捋胡子,瞥了眼酒楼外头的天光,这才发觉竟已时至晌午,他清咳了咳,不免加快了些语速,“咳咳——诸位且肃静些吧!”


下首的听众们都从善如流地转回神,林老扬眉笑了笑,接着适才自己说书的尾巴往下聊:“方才说到,时影少司命为唐三小殿下点醒迷雾,瓶颈有所动。”



老人浊眼里笑意满盈,语调生动地感慨:“要我说,时影少司命当也是绝世不出的奇才了,一旦有所悟,茅塞顿开后便势如破竹,在唐三小殿下待在九嶷山疗养的几个月里,时影大人的境界便愈发稳固了起来。”


“唐小殿下也非常欣喜,自小孤身长大,如今终于觅得了一个棋逢的对手。修罗殿下好歹有人魔血脉,好战善战多少也是免不了的,这两人日夜相处、切磋精进着,感情便也愈发亲近了起来。”




龙腾阁二层的雅间屏风后,当事人唐某殿下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终于从餮足浅笑的大神官温柔乡里回过心神来。


唐三把自己从时影怀里刨出来,拱着爱人撑起身子,也顾不得额发微乱,他眯了眯眼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感受到熟悉的微肿触感后气呼呼地鼓了鼓一侧的脸颊肉,但就着阁楼下说书老人的提醒,隔了万年他才终于有点后知后觉,觉得好像有哪里和他记忆里的认知不太一样:“哥哥,难道说真是那时候,你就.....”



“呵~~”时影支着一侧脑袋惬意地倚住几案,红泥小火炉咕噜噜的茶水雾气里,冽冰珠玉、清骨绝伦的九嶷大神官笑意款款,微弯的眼尾犹如凌飞的山雀,皎皎清隽的人眼下却显出一片莫测高深的慵懒,他紧了紧揽人窄腰的手,指节握住唐三的腰窝,漫不经心地打着拍子,嗓音清越缱绻,“三三小殿下觉得呢?”



唐三拧紧了眼眉,不自觉皱着鼻子沉吟起来,一脸想得很用力的苦恼神色,而后蓦地抬眸,像是直至今日才终于琢磨过来,晶亮的瑞凤眸都瞠得圆溜,“可是,我们不是那之后才....”



时影被唐三呆愣的眼神看着心痒,坐直起身伸指去捏爱人的脸颊,大神官最是清楚,他的爱人成了至尊也仍是软软糯糯的小殿下,就像明明已是万年的夫夫了,这人印在时影眼底的灵魂却仍旧是纯白的颜色。


他戳了戳唐三颊边抿唇鼓出来的嘟嘟肉,看唐三不满地瘪起一边嘴角怒瞪了他一眼,时影这才顺势笑迎上去,垂首亲了亲唐三圆瞪的眼尾,字句里都是调侃,“要早得多哦,三三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有些太迟了呢...”


“或早或晚,现在你都是我的了,小殿下~”



时影笑弯了眼眉,微眯的桃花眸清俊温柔,唐三看呆了眼,便也就没能仔细看清眼前人眸底掩下的深沉执念。



迟钝的修罗尊上这才终于确定下来,发觉当年好像还真是反应慢了太多,正启唇要再说些什么,下巴蓦地一紧,眼前一暗唇角便被染上一股暖意,时影俯身下来,噙着满盈笑意的桃花眸沉沉看进唐三的心里,咬住了怀里人的下唇。




雅间阁台下,林老摇扇子的速度快了些,说话的语调却仍不紧不慢,抑扬顿挫:“所谓惺惺相惜、日久生情,时影大人与唐三尊上那般的人物自是万万年来都难出一个,如此风华的天作之合,互有好感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但到底唐小殿下还未至人魔族成年期,未涉情爱的性子到底迟钝了些。直至两月以后,九嶷山教习司新近了一批弟子,需得在正式教习典礼前入九嶷山十几里外的雾林做考核,时任少司命的时影大人为九嶷山年青一辈之首,循例需得亲自去往主持审查,因是九嶷秘林,小殿下便也无法同行。”


“——少司命这一去,便走了七日。”



林老的话音落,下首听得津津有味的听众们免不得也窃窃了几声:“是了,九嶷教习司门槛极高,除了某些出身传承的族类,也是得有真才实学才能去的,到了如今也是如此呀!”



“时影少司命走了这么些天,那小殿下岂不是好多日又无法入睡了...”


“对哦....少司命一直在,我都要忘了修罗小殿下旧疾还没好呢!”



眼看着台下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大了起来,林老捋着胡子适时地又接上话头,含笑着打断了下边客人们的私语。


“大家伙儿也知道,少司命和小殿下二人这几月里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时影大人这一走,修罗小殿下自是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说书的老者浊眼笑褶里蓄满了笑意,语尾大抵也随心情带上了些调侃的意味深长。


下坐的听客们本就是奔着两位尊上大人万载以前的传奇故事来的,如此一听便也都会心哄笑了起来,想着尊贵的大人们高坐云端也管不着多少,笑声里还颇带着些看热闹的戏谑和哄闹。



只不过,他们却不知——


高坐云端的至尊大人们,如今与他们也就只隔着一个楼上楼下的距离罢了。




时至今日,唐三偶尔回想起来仍觉得恍惚又纠结。


其实七日并不长,比起曾经在蓝银隐境里细碎又枯燥的百年来,本可以说得上是弹指一挥间。



时影出发前的两天,还专门拖着歉意去和唐三解释,月光下的白衣神官犹如谪仙入凡尘,轻蹙的眉宇里却难得凝出了两分冷硬之色。获悉必须去往秘林的第一时间,时影便沉了脸,这段时日来,没人比他更清楚唐三无法入眠的症状有多严重,虽然仍不解为何这人只能在自己身边熟睡,但一想到不能陪在小殿下身边,七个日夜那么长,他的小殿下......


比之前些时候,两人当下已是非常熟悉彼此的友人了,时影知道自己的心思,但他秉性本也不是冒进唐突之人,原本循规蹈矩、融洽渐进的相处里忽逢这些小变故,又思及之前诸岚等一众有心人的作为,时影难得也心生焦躁,大了胆子勾住唐三的手裹进掌心里,指节收紧,心中暗暗做了什么决定。



倒是修罗小殿下,心性单纯却七窍玲珑,眨眨眼疑惑一瞬便也想到了时影的顾虑,反手也拉紧人,仰首朝人眯眼直笑,心大得不得了,还反过来憨笑着安慰时影,“哥哥不用担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时梵大人也很关心我,不过是七日而已嘛!”


“哥哥你自己才是得注意安全,多加小心,早去早回呀!”


如此说着,歪着脑袋、呆毛翘翘的小殿下还不忘拽着神官小哥哥的两只手左右晃晃,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



时影脊背僵硬一瞬,又放松下来,垂眸看笑得毫无阴霾的丸子头少年,桃花眸目光沉沉,他叹了口气,抿紧唇没能抑住某种不舍,头一回失了风度,矮身揽住了唐三。


唐三直至万万年以后也还有记忆,他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松软又深沉的拥抱,像极了时影这个人,清皎似月又舒朗如风,柔柔地拢在周身四处,如影随形的寒薇香,两手却始终规矩地只环住了怀里人的脊背,连唐三鬓侧的碎发都小心地没有碰乱分毫,内敛又珍视。



唐三只觉呼吸窒了一刹,才刚呼出口气,身前白衣的俊美男子便已后退着又站回了原地,敛睫绷直了薄唇,仍伸手过来牵住他的手,如往常一般贴心地将他送回流云殿。


小殿下歪歪脑袋难得生了几分迷茫,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哪里不对劲,时影便已拉着他进了寝殿内殿,好似已做过无数遍一般,白衣翩然的小神官将懵然的修罗小殿下塞进被窝里,捋着衣袍在唐三床边的软凳上款款落座,再熟练地拿起榻边的一卷古文玉简翻动起来,他的侧颜俊逸谦柔,好似适才一瞬的僵硬都只是某个幻梦,如今再看已然又是一派清冷高洁的谪仙模样了。



唐三揪着薄被眨眨眼,瑞凤眸底泛着星碎又绚烂的莹光,他扁了扁嘴巴觉得鼻子有点酸,但想想自己都快成年期了,刚刚才和哥哥说过他不是小孩子了的,便又憋住了眼尾发热的湿意,卷毛的小脑袋蹭了蹭枕头,侧身转向外侧时影的方向,唐三咬着唇抬眸偷瞄了一眼看书的时影,悄悄伸手探出被窝,暗戳戳拽住了时影挨近过来的一角袖摆。


时影翻动玉简的指节一顿,耳朵尖微妙地红了一个度,垂眸看床上蜷成团的唐三,桃花眸底亮起了微光,薄唇几不可查地扬起一角,他敛睫别开了视线,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任由榻上的少年拖着他的袖口偷笑,也假装没看见唐三拽着被子悄悄磨蹭过来的那点小动作。



皎月不知,流年不知,说书的林老不知,甚至就连唐三,直至万年以后的今日或许也还不知——


那夜的流云殿长夜未央,内殿角落的琉萤盏通夜达旦,以往陪着修罗小殿下睡熟了便会规矩离去的九嶷少司命,第一次放纵自己待多了许久,紧听着床榻上的少年呼吸平稳下去,时影放下了手上的玉简,视线在唐三安然的睡颜上凝聚,沉沉入眸。


时影紧盯着唐三定定地看,远超以往的专注,他只单坐在软凳上腰脊挺拔一动也不动,眉眼却柔软,仿佛会作画,落眸颦蹙间便已将眼前人刻画入心,不觉便已至云雾破晓,晨光熹微。



第二日,唐三醒来,发觉他床边几步外的窗棂边,羊脂玉的琼瓶里,有人折进了一支沾着晨露的寒薇花枝,月白清绝,绽开一室冷香。



再然后,唐三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


本以为七日弹指一挥间,比之百年不眠可谓不值一提的,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往日他和小司命哥哥聊个天的功夫便能暗下来的日头,如今他围着庭院里的花灵滴溜溜绕着跑了好多圈都也还亮着;唐三觉得他的流云殿无趣极了,习惯性迈了步子往外溜达,明知时影去了雾林,脚下却仍是诚实,到头来怎么转悠最后还是去了重华殿。


也不知时影走前是做了什么交代,殿主人不在,唐三不打招呼地跑进去却仍畅通无阻,他念着父尊母帝的教导乖巧得很,也不给人惹麻烦只在外殿和院外凉亭里停留,重华殿的宫人们好似知道他一定会来一样,往往是小殿下才刚坐稳屁股没多久,正瘪着嘴在凉亭里揉花灵脑袋的时候,那头便有眼熟的仆从躬身端了花茶水和桂花酥上来,热气腾腾,香酥可口。



但再好的桂花酥也好像失了味道,连花灵窝在唐三软蓬蓬的卷毛里打滚,他也渐渐提不起兴趣搭理,任由头上、肩上顶着几团玩闹的光团,他只径自屈着臂把脑袋摆上凉亭的石桌,长叹一声难得有些蔫蔫儿的泄气。


唐三开始暗自琢磨,这才慢慢意识到,百年无法入眠,如今几月来有时影陪着安稳入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了时影那股清和的灵息,还有熟悉温暖的寒薇香,他果然再也没能睡着。



唐三有些奇怪,百来年了,无数无法入睡的日夜他都记得分明,这感觉该是无比熟悉才是,但时影离开第一日的那夜,他睁着眼盯着床顶帘账发呆,却只觉陌生。


就像是他从未曾有过隐境里的那百年一样,陌生得仿佛第一次睡不着觉。



但最终,无法入眠的小殿下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出了错觉,作为一名资深失眠人士,唐三自觉自己最有办法打发时间,一骨碌坐直起身来,手上掐了个印诀,玄天功心法流转,便又沉入了灵力的浩瀚里去了。


唐三想啊,修炼就好了,就像那么多年里那样。


于是他数着月亮一个个记着,趁着灵识修养了这么几个月没那么动乱了,一觉煎熬了就入定,要么便睁眼数着帐幔的纹路到天明,数到第五个月亮时他还边暗喜边反省,愈发觉得能得遇小司命哥哥这般温柔体贴的好朋友珍贵又难得,心里念叨着人,这最后两日好似过得就更慢了,慢得度日如年。




第六个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流云殿四下寂静,唐三却很是亢奋,大晚上仍揪着幽香绮罗和相思断肠红的两只花灵埋在被子里,凤眸闪亮地不肯放小家伙们回去。


云端泼墨,明月高悬的冷光洒满殿落庭院时,一双白靴裹着仆仆的风尘无声地踏入了安静的寝殿,



花灵们被唐三逮着玩闹了一整日,到了夜晚正是植类呼吸休憩的时刻,受了本能的影响便也都混混沌沌的,它们还未有人形,圆滚滚的两团异色光球好似喝醉了酒一样反应迟钝起来,被唐三戳一戳动弹两下,滚动开去很快又没了动静。


修罗小殿下晶亮的瑞凤眼黯了黯,知道也到了大家都该睡觉的时候了,他皱了皱鼻子,也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没再闹腾小家伙们,翻手掐了个诀展开自己身上蓝银皇的气息,困顿的花灵们打了个激灵,两色的光团很快化成萤光汇成了细碎的小星河,被晚间清爽的风一吹,流淌向半开的窗外,飘散在了院落的月色里。



唐三送走了花灵们,长吁了口气,听着窗外若有似无的晚夜虫鸣发了会儿愣,等他回过神来,皎月正当空,距离天亮的时辰依旧还早得很,他躺在床上打滚好几圈仍是有些待不住。


想着明日之后时影就回来了,唐三不由得坐直起身来,掀开锦被在床上盘膝坐好,怀里塞了个枕头垫着,摊开右手掌心亮起银蓝的灵芒,玄天功涌动间,一株通体莹蓝晶莹的蓝银皇舒展开草茎,微弯的须叶好似缀着星碎闪动的磷光,辉映着唐三那双点漆的瑞凤眸,仿佛也成了银蓝通透的玻璃色,美得如梦似幻。


然而,如此梦幻之景,小殿下脱口而出的下一句却是:“小蓝银,来陪我聊天吧!”



时影星夜兼程提前赶回来,罩着一层细白纱衣的九嶷神官衣摆染上了暗沉的土色,向来清雅喜洁的男人额角上的薄汗都来不及擦擦,他努力抑着自己沉重的喘息,掩在窗扇后的阴影里,深邃似渊海的桃花眸平静又汹涌,隔着半开的内殿窗棂,他定定地看着唐三自娱自乐。



他看他仍是灿烂地笑,好奇地眨眼,歪歪脑袋嬉闹鲜活,好似一个人也非常快乐。


——快乐得好寂寞。



时影想,他好像瘦了。


白衣神官暗沉的瞳眸深处颤了颤,手掌紧攥成拳,某些不可查的近人情怯被身体里灼灼烧着的思念灭了个干净,时影头一回如此无礼,好似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样,掌风一聚猛地拍开那扇半掩的窗扉,在里头少年低低的惊呼声里,翻身跳进了唐三直愣愣的视线中心。



窗扉被久违的寒薇香裹挟着推开的一刹那,唐三手心的蓝银皇缠成了一团乱麻。




第二日,庄严神圣的九嶷仙山难得的喧嚣热闹,各宫宫人忙忙碌碌地四处装扮打点着,打听一下才知道,时影少司命主持的教习司雾林考核提前完成,现已返回山门,连带着教习司新弟子的入门典礼也顺势提前举行,仪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如今提早安排起来也并不慌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到了日头正烈的晌午,玉宇穹顶之巅的九嶷山云影正殿肃穆庄重,旗幡翩飞,灵鸟腾空,数百米的白玉石阶之上,仙侍随伴两侧,教习司的诸多司官也列队其中,依次站队立于白玉阶两侧。人群中央的顶端,所有目光的中心,时影一袭纹绣寒薇的白袍纱衣,银冠高束,玉雕冰铸的俊容波澜不惊,墨眸深沉,看着年岁不大却毫不输阵。


这是时影任少司命以来第一回主持如此重要的典礼,更是一贯深居简出的他鲜少有对外露面的场合,却和某些一心热闹、不怀好意的人想象的完全不同,俊美的少年人身姿峻拔,只那么立在人群上首的中央朝下无言地望,沉凝无波的目光便似是真的有魔力,一下子便摄住了全场。



唐三特意换上了一套九嶷仙山标配的白衣,听时影的话安全起见还施了个混淆的小术法,遮挡了那头标志的卷发,连带着也将他那张过分惹眼的俊脸模糊了几分颜色,让人看了也记不清长相,他对自己的乔装满意极了,大喇喇地溜达出去,混进了典礼外围观的内外门弟子里,如所有仰望着云影殿巅的九嶷门人一样,目光奇异又惊喜地落在中央上首的白衣神官身上,久久惊艳。



“那就是时梵大司命亲任的时影少司命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时影大人....” “我也是,我也是!”



“我可是早就见过了,时影大人也出身教习司,修为高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岂是寻常人能接触的?”


“对啊对啊,时影大人一看就不喜人打扰,清傲高冷,定是一心勤勉修行呢....”



唐三听耳边形形色色的弟子嬉笑议论着,看他们望着时影崇拜又憧憬的模样,不知为何身心都舒畅了许多,但人群里形色弟子众多,不多时却又出现了些不同的言论,说着说着甚至还提到了他自己,“可我听说少司命他出身好像....”


“少司命近日好似与修罗界的那位走得很近啊!”



“也不知道时梵大人怎么想的,为何要对暗界那些蛮夷以礼相待?”


“嘘——慎言!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切!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也听闻,不多久前时影大人为了修罗殿下,和星斗妖族第一世家的诸少主还起了些争斗.....”


“时影大人可是时梵大人钦点的内殿首席,怎地如此待同门之人?”



“话不是这么说,诸氏那伙人....如何德行人尽皆知,我就觉大快人心!”


“就是!平日里没少见你们议论诸氏蛮横霸道,怎么现在却这般说法?”


“你们.....”



人群里好似起了小争执,唐三站在不远处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满心舒畅的好心情一下子又给染上了阴霾,不知为何,他心里像是冒起了一小撮烧灼的火,点着他的心房燃得隐隐生疼,他抿着唇指节不自觉攥紧,拧起眉眼正欲挤上前理论两声,却不想人墙纷乱拥挤,还不待他看清楚那些个嘴碎的弟子模样,四周围的人便推挤着他踉跄着朝前走了出去,再反应时,便已认不清哪些人是哪些人了。



之后的典礼都举行了什么,唐三好像都没再有心思留意了。


他没再随着人潮往前蜂拥,只徐徐退到宽敞的角落里抬头望,就那么站在万人之下,仰望万人之上的仙山之巅。


时影站在那里,是万众瞩目,也是木秀于林。



唐三年岁不大,心性也纯良,瞧着软糯糯的似个奶糕一样无害,但他自最凶恶狰狞的修罗界而来,与统领暗界的父尊和母帝一起相依为命,共面难关,寂寞又倔强地长大,他从来都知道惹眼的危险,明白争斗的丑恶,光是如此想着,小殿下便再没心思去关心什么典礼了,待看到上首领头的时影退下殿后,他赶忙也从人群里挤出来,急匆匆地往重华殿跑。




“哥哥——”


时影更衣的手动作一顿,除下外衫的动作莫名快了起来,将精细的纱衣挂上内殿屏风,他踩着唐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走出阴影,典礼上无波的俊颜软化下来,嘴角噙了两分浅笑,他朝小跑过来的少年迎上身去,“小殿下。”



唐三没刹住疾跑的步子,一个猛扎冲进时影的怀里,他也没在意,扑着俊美神官拽住衣袖,喘着气后退半步后巴巴地拖住人,黑亮的瑞凤眼里蓄着不忿,两颊都气得涨起了淡绯色:“哥哥,我听见有人说你坏话!”


“太没礼貌了!”



时影桃花眸眼底眸色一动,对这事儿似是一点也不觉意外,倒是唐三扑过来的一瞬,他不自觉僵了僵身子,白皙分明的指节摩挲了两下指腹,他敛睫抿唇,还是选择伸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唐三拽衣袖的手腕,牵着人领进了重华殿内殿。



修罗小殿下无自觉地被时影带着走,气了一路的人回到了时影身边便现了原形,一点也憋不住话,叭叭地数落那些人。唐三散去了隐匿面容的术法,一头卷毛脑袋跑得呆毛乱翘,却还不忘龇了龇牙露出两分奶凶的怒气:“要不是不想给哥哥惹麻烦,我就挤上去和他们理论了!”


“还有那个诸什么的,是哥哥你保护了我,你明明最温柔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时影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言论,他一贯都是清淡如水、无波无澜的性子,倒是唐三的后一句一出,他眼底眸光闪动一刹,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他握着青釉瓷的茶杯垂眸,避开唐三晶亮亮的视线,启唇微哑:“小殿下真的觉得我.....温柔吗?”



唐三眨眨眼,蹙着眉反倒十分不解:“是啊,小司命哥哥最温柔了!”


他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像是生怕时影不相信自己说的,赶忙还补上了一句,“真的!你是除了我父尊和母帝,对我最好的人!”



时影抬眸,接住了唐三直溜溜望向他的视线,眼前的修罗小殿下有一双会说话的瑞凤眼,干净澄澈,里头满当当地,是时影看一眼就心头滚烫的真诚。


白衣的神官觉得喉咙发紧,好似这些年勤勉镇静的各类修行都化为乌有了一样,在这个人面前,他从来都如此狼狈,掩饰不住渴望,隐藏不住向往。



时影不自觉滚了滚喉结,嗓音发涩:“....哪里?”


“什么?”



白衣的俊美男人柔化了眼眉勾唇淡笑,心底酥痒得抑不住某种恶劣,是时影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难得执着,轻声追问了一句,像是非得听唐三说来给他听:“哪里好…哪里温柔呢?”



“嗯....哪里啊...?”唐三凤眸转了转,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态,他坐在圆桌的软凳上撑着脑袋苦思冥想,也没花多少时间,只少顷便爬了起来,一骨碌挪着凳子将自己挪去挨得时影更近。



唐三伸手,憨憨笑着想如往常一般去捉时影的长袖摆,却不想时影适才下了典礼刚除去了冗繁的外衫,眼下只着了轻便的束袖白衣,少了往日里仙气飘飘的清冷,倒是更显清隽逼人,但小殿下却犹豫了一刹,他悄悄抬眸瞥了眼含笑的男人,抿着嘴有点无措,下一瞬却又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还是伸手抓住了时影的手,捧在两手的掌心里握得紧紧的。


时影指节不可查地摩挲了两下,就任由唐三握紧,狭长的桃花眸里噙着幽深的专注,像是在隐隐期待。



唐三胆子大了抓着人不放,俊脸满是正色,认真极了:“你……小司命哥哥你有很多很好很温柔的地方啊——”


他如数家珍,唯恐遗漏了什么,点着头给人数,“你会陪我玩儿,陪我聊天,陪我吃点心,陪我逛花园,陪我切磋,陪我练功....还能让我睡着!”



时影唇角深了深,桃花眸底精芒闪烁,然而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长睫颤了颤,低垂的眼眉里多了一刹那的恍惚。


唐三有些不解,抓着时影的手再凑近了一些,盯着眼前不言语的小司命哥哥不挪眼地瞧,小殿下有些奇怪,为什么哥哥明明很是高兴,却又好像也有些失落?


“....哥哥?”



“小殿下,如果....”


“嗯?如果什么?”



【如果,能让你睡着的人,不是我呢?】



不知是不是才回到这人身边的原因,这样的忧虑和后怕,近日总频频浮上时影的心头。


在他离了九嶷山的每一夜,在他忆起少年的每一次挂念里,在昨夜赶回流云殿后见到这人的第一眼。



【若那人不是我,小殿下还会待我如此吗?】



时影自问并不算是个悲观的人,但不知为何,桃花眸里印着眼前少年明亮的笑靥时,内心深处的某种后怕和不安却始终无法克制。


他想,或许是因为之前几个月与唐三一直朝夕相处着,这才走开了短短七日,便觉有些情绪其实早就积攒得吓人,细水长流堆砌成的窃喜与慌乱并存着,让时影掩不住渴望,却又始终不敢轻易靠得太近。



时影被唐三拢着手掌心止不住冒汗,他抿抿嘴没能将内心这般无来头的“如果”说出口,发涩的喉咙哽了哽,他再抬眸便已转换好了心情,只道是继续和唐三聊天,“没什么。”


白袍的神官容貌清绝,神态却温柔,好似煦煦的春光,即便心绪起伏,仍不忘安慰唐三:“诸岚一事本就是九嶷山待小殿下失礼,师父既嘱咐了我要好好陪伴小殿下,您与修罗尊上也是师父的贵客,照顾您、保护您时影责无旁贷,也不容他们置喙。”


“小殿下无须在意那些言语,他们说的也并不算错,我确是不常在外露面,也不擅与人交往,说我清傲也并非一两日了,由着他们便是了,无须为此生气的。”



“才不是呢!”唐三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不满地扁着一侧嘴使劲摇头,发旋上两撮不安分的呆毛四仰八叉地晃。


时影眼底印着这人气鼓鼓的样子,心尖又酸又软的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发酵,还不待面上带出多几分温柔来,却见唐三松开了他的手,起了身抬掌正迎面凑近过来,近得鼻息可闻,扑面的青草香。



小神官僵成了一座石像,唐三趁机两手大胆地薅上时影的两颊,像是平日里抚摸花灵脑袋那样摸了摸他的两鬓,指腹温热,“你看,我摸摸你——热热的,可以碰的。”



时影还在怔楞,唐三却没立即松手,像是今天格外胆大包天,向来乖巧听话的小少年想着碰都碰了,盯着时影的反应便格外惊奇起来,“呐,小司命哥哥,你的耳朵也会烫烫的!”


唐三颇为惊喜地弯弯眼眉大笑开,瑞凤眸里是星碎晶亮的好奇,他看时影也没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便勾着直接去碰了碰男人的耳朵尖,时影浑身一震,慌忙抬手抓住唐三的指节,“小殿下!”



“嗯?”唐三停住手,由着时影捉着他的两掌,站直身的丸子头少年高了正襟危坐的白衣男人一个头,眼下居高临下地罩下一片阴影,身子靠着时影的面门极近,他毫无所觉,径自歪了歪脑袋疑声,“小司命哥哥?”


唐三后撤了半步,矮身眯眼看人,这才瞧见时影两颊微红的绯色,见这人竟愣得呆住了,不由好笑,他忽觉自己的心莫名跳得飞快,胸腔里满是轰隆隆的欢喜,“哥哥,你不好意思了吗?”



时影嚅了嚅嘴,两掌握着唐三的指节力度收紧,他桃花眸瞠大了几分,瞧着难得失了镇定,颇为无措,视线瞥见自己还拎着少年的手,赶忙松开,摩挲着指腹紧攥成拳。


明明坐着圆软凳退无可退,小神官却仍忍不住朝后挪了挪,耳尖的滚烫衬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愈发地显眼了,“我.....我不是....”



“那我也给你碰吧?咱们就扯平了!”



时影怔住,不及反应便被温热的一只手攥住腕骨,下一秒,指尖传来柔软温热的肌肤触感,他桃花眼底幽光剧震,第一反应便立刻想缩回手。


却不想唐三机灵极了,松松握着手腕的指节反手覆上时影的手背,两手交叠着实实拢在自己的耳侧,他朝人笑弯了眉眼,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递上小神官的掌心里。



时影挣不开唐三的动作,他更知道,自己也并不想挣开唐三的靠近,深幽的视线里情绪汩汩,时影下意识垂眸看,视线落到手心笼住的精巧耳廓上,自己的掌背之上覆了一只小了一号的手,异族的修罗小殿下抬眸神采飞扬,肖似了好奇人间的精灵。



“呐——我耳朵不怎么怕痒的,哥哥你摸。”


“是不是软软的?”



“....嗯。”



“哥哥的也是软软的,温热的。”


“才不是什么不可触碰的、什么……什么不可亵…亵什么的。你明明就是鲜活的,可以摸的,最温柔的了。”



时影给唐三抓着,停顿良久,僵直的手肘缓缓松懈下来,他没有再违心地撤回手,拢着小少年耳侧的指节不受控制,食指微动,极小心地撩开唐三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眼前人愈发明媚的一双瑞凤眼,圆睁着,灵镜般诚实而执拗地,倒映出来一个眉目柔软的自己。



“嗯,小殿下说的是。”


清隽的神官勾唇,长睫在如玉的俊容上投下一小片看不清明的阴影。



时影敛眉,指腹贪恋地偷偷描画过唐三毫无防备的眉尾,眸光微颤。


他禁不住想——


或许,他并不是习惯了冷清无波的,只是从未曾有人希望他走进热烈里,也从未有人如此牵引着他靠近温柔。



时影想啊,他的三三小殿下说得对。


他是可以摸的,只在唐三面前鲜活的、柔软的,一个陌生的时影。


但这感觉,他很喜欢,非常喜欢。



【一万多字还是没能写到表白....下章努力为了表白,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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