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27
因为陈双双接下来的新项目,井然的工作室开始了新的一轮繁忙。同时井然还要着手准备去意大利的事情,一忙起来,并不一定都能空出周末的时间。而沈巍手上的课题也到了验收阶段,日日除了上课就是在忙于检验新药物在户外外科的临床效用,也是不每个周末都有空出来。三个月过去,他们两个能够见面的日子,着实在少得可怜,用手指数,都几乎能掰得过来。
真应了之前沈巍的那句“聚少离多”呀。
平日里井然忙得脚不沾地时,倒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坐在去往意大利的飞机上,离了工作,他才倏然觉出心里空落落的。漫漫时光,越发想念起来。
思念如钝刀,刀刀磨人骨。
这时他方深切明白为什么沈巍总会觉得“要做点什么”,因为若不是让自己忙起来,只怕早被这刻骨的相思磨得坐立难安,一人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他禁不住掏出已调到飞行模式的手机,无聊地翻看着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然而巍你】:在干什么呢?
【暮山】:写课题报告。你呢?
【然而巍你】:刚回到家,明天的飞机。我就要去意大利了,又要两三个月见不到。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暮山】:嗯,想的。
【然而巍你】:亲一个。
【暮山】:一路顺风,等你回来。我给你配的药盒记得带上,一盒内服,一盒外敷。用法和剂量都写得很清楚。这是我们课题组结合日常所需要新配制的药,已经过临床检验,可放心使用。一人在外,自己多注意些。
【然而巍你】:好,我带着呢。
【然而巍你】:巍巍,我想抱你了。
【暮山】:知道了。我会抓紧时间,在你去意大利的期间完成手上的工作,到时我去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
井然看着这四个字,便觉得心中发热。沈巍不习惯与他在字里行间缠绵,故从不说什么山盟海誓。但每说出的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后的承诺。只是清清浅浅四个字,便治愈了他心中的空落,相思的灵魂。
他饮了一口手中的冰咖啡,含在口中,却没有急于吞咽,只是含着,将咖啡含到温热,才缓缓咽下去。虽泛着苦,但心里却是甘甜。
巍巍,我很听话,没有喝冰的哦。你放心,我会加倍努力,早点完成,早点回来与你回家。我们既有足够的幸运再次相遇,我便会努力让我们能终生厮守。
怀着这种动力,他硬是在沈巍放寒假的第三天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比原定计划提前了半个多月,错开助理和工作团,一个人坐着飞机提前飞回国。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众多推翻再来的方案,一切的辛苦,在机场看到那人干净温暖的弯弯笑眼时,他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巍巍!”井然推着行李,冲向沈巍,笑颜如扉,携着温暖,逆光而来。
“欢迎回来,然然!”沈巍带着一身风雪的气息,伸手抱住这个刚下飞机的人。
人是冷的,可笑容却足以温暖彼此整个世界。
沈巍抱着井然,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能直接感受到井然的冰凉。他便伸手放开井然,从自己脖子上摘下围巾,展开给他围了上去。
带着体温的羊绒围巾,柔软而温暖,瞬间挡住了吹来的风寒。
“巍巍,我不冷。”
沈巍瞥了一眼正一脸傻笑瞧着他的井然,索性把围巾再围高一些,盖住了部分下巴,直抵鼻尖。一股属于沈巍的清冷药香,直直地扑向井然的鼻翼。
“这边本来就比意大利冷,这下着雪的天气,你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说着,他便脱下两只手的手套,拉起了井然已经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轮流帮他搓着双手。直到暖和些,才与他一人一只手套的戴上。用自己没戴手套的左手拉起井然的右手,揣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上的行李箱:“你看你这手,还说不冷?现在好点了吗?还冷吗?”语气中心疼多过指责。
“不冷了。”
井然的目光就像灌了铅般,一直沉甸甸地凝在了沈巍的身上,看着他的一颦一笑,怎么也移动不开。手上的温度变得具象,连带着的还有那份蠢蠢欲动,想要触碰的相思。身边的人来人往,喧闹的声音,仿佛全都看不见,也听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人在冲着他甜甜的笑,他便沉在这笑容里享受温暖,溺在那目光里忘记花开。
真的好想他。
一时间井然什么都顾不得,只觉得耳边都是自己心脏狂热的跳动声。抑制不住的思念让他一把地抱紧眼前人,印上那日思夜想的唇。
又软又暖。100个美好的未来,抵不过一个温暖的现在。
顾及到沈巍的脸面,井然浅尝既止,轻轻在他耳边呢喃:“我好想你,巍巍。”
“我也是。”沈巍抿嘴一笑,羞红着脸。机场里,人来人往,一对帅哥成双相拥,着实亮瞎旁人的狗眼。在别人的侧目中,沈巍拉着这个自己也想了快半年的人,快步走出机场门口。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起坐在计程车的后座,十指相扣。从机场出来到现在,手就没分开过。连司机看着就感到腻歪得牙痛,奈何这是客人的权利 ,只能强迫自己目不可视,耳不能闻。
井然看着身边靠着椅背,认真的注视自己的人,心情愉悦了不少。早知道八年前就应该冲动点,勇敢些。他无视前方假装在认真开车的大哥,开始和沈巍说着话:“巍巍你知道吗?你给我的药盒,在意大利时可是帮上大忙了呢!”
“怎么了?你病了?现在怎么样?” 听闻井然的话,沈巍忽然紧张起来。
“我没事,是萨瓦奇先生。”毕竟是坐了十多小时的飞机,井然在车里挪动着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在晚宴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好。一问才知道,他牙痛了一整天,,但忙的没空去叫家庭医生,所以精神太不好。我便在你给我的药里,找到止痛的牙粉给他抹上,一会就不痛了。他大呼神奇!后来他看上了我的药盒,我便送了给他。
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爱人也用上了。所以一高兴之下就和我的工作室签了设计合同。还会在下周我们市内的年终颁奖大会上亲自过来以国际友人的身份参与观礼。”
看着井然明明累极还努力分享的样子,像极了邀夸的孩子。沈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那头柔软的头发,顺着发尾于他的后颈处按了起来,才按几下,就舒服得井然半起了眼。心中直叹:不愧是医学专业的,这手法就是到位。
看到井然满足的表情,他侧了侧身,抿着嘴轻轻的笑着,拍了拍井然,示意他背过身来,方便他更好的按摩,还不忘要夸奖一下:“真的吗?太好的!然然最厉害了。”
“所以巍巍可以陪我出席年终颁奖大会吗?还有之后的那个酒会。其实萨瓦奇先生在国内有产业,他与另一个合作伙伴看中了你的药盒,想和你商量一下生产的事情。如何?”
井然只觉得身后沉默了两秒钟后,便传来低低的笑声:“能目睹你获奖的时刻,这是我的荣幸呢。至于药盒的生产,我这两天会先和课题组的人商量一下,毕竟是大家的心血。但我个人是愿意的。
在这半年里,我想了一下,在新学年学生都会移到新学校去就读,那里交通便利,师资充足。原来我是想再往山里去的,毕竟山里的人出来看病就诊不容易。可通过统计发现,只要家用应急药物到位,我们一个星期进去一次也是足够了。所以,我打算带完这届学生后就回医科大里面担任授课讲师。
现在若是能找到厂家合作生产,那就更好了,我们就可以以成本价大量采购,送进去给有需要的人。解决了我之前在药物上的顾虑,所以谢谢你,然然。”
听完这话,井然骤然回过身来,之前被按摩得舒爽而产生的困意瞬间消失,他反手攥住沈巍的双手,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这,眼睫猛眨,像是紧张时一扑一扑的心跳。过于急切的想求证,反而磕磕绊绊起来:“真、真的?你真的不走了?”
“嗯,”看着井然热切而忐忑的样子,沈巍低头微微一笑,只觉得之前真是难为他了。便回握住他的手:“不走了,以后就守着你。岁岁年年,可好?”
宫铁心劝了很多年都没成的事,没想到最后却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定了下来。其实也并不一定非得往山里去,只因那时是一个人,所以怎样都可以。只想着远离以往饱满两兄弟记忆的地方。但现在有了想守护的人,自然不愿意分隔太久。
这半年的思念,已经足够他认清自己的心。
井然知道沈巍从不刻意将话说得漂亮好听,“岁岁年年的相守”这只不过是他在那一瞬间的自然想法罢了,可却偏偏一本正经到浪漫迷人。他从不说“爱”,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感受到他的爱意。
以往都是他说而沈巍应着,也收到过来自“阿夜”的告白。但这回井然觉得他终于等到了来自“沈巍”的承诺。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若今天他说了一声“好”,那“沈巍”便会一直在,他们就真的可以岁岁年年,相守一生。
“好。”他将胸膛中攒着的一口气舒散出来,心中的忐忑也在那一瞬得到放松。他期待了这么久的东西,可算是来了。
顾不得此时在前方还有一个外人,在话音刚落时,他就倾身向前,伸手托住沈巍的后脑勺,含住那片红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确认真实。沈巍怔了一瞬,顺从的闭上了眼,都没察觉到自己一直在上翘着的嘴角。
前面的司机,瞄了一眼倒后镜,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大胆。像是知晓了这难得的情谊,他轻轻将手中的车开得慢了些,只恐路上的不平,不慎颠破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