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夏日将尽
他在一生中最后一个能放肆玩耍的夏天,遇见了最心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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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是头回来龙城,这里是他父亲的故乡。父亲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龙城,写蓝的天,绿的树,和高高的山。于是他也想来看看。
天的确很蓝,在阳光下几乎不能直视。井然拖着行李箱,辗转很久都没能找到自己订下的小房子,不由越来越烦燥。烈日一刻不放松,逼他走进了一间小小的便利店。
店面收拾的很干净,开了空调,门一开便是一阵清凉,伴着一声清冽的欢迎光临。井然挑了水和面包,结账时才看清人。少年穿一件白衬衫,鼻梁上架副细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极漂亮。
“客人是第一次来龙城吗?”
“你怎么知道?”
“龙城地方小,附近住的人我大多认识,而且,你的箱子在门口。”
“就不能是我以前来过?”
少年好脾气的弯弯眼睛,“龙城天气古怪,中午一两点特别热,客人以后就知道了。你看外面,基本没有人。”
井然闷闷的应了一声,被人叫住。
“客人,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外面等下会更热。”
“不要叫客人,很奇怪。我姓井,井然。”
“好的,井然。休息一下吧,我是沈巍。”少年很快改口,摸摸鼻子又笑起来。
店里面积不大,只在收银台侧边摆了一张小几和几个凳子。井然坐在那里,额上还留着细碎的汗珠,抬头便是沈巍。少年心不在焉的翻一本化学书,手指白皙修长,井然却只能看见自己曾经被化学支配的恐惧。
沈巍不时拿眼睛去瞟他,看井然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困的一点一点,默默把空调方向改了改。
太阳慢吞吞的移,收敛了些许光热。沈面从楼上跑下来,径直奔到冰柜边上,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塞里面,少倾捞出了两根橘子冰棒。沈巍没来得及制止,沈面已经原路哒哒哒地跑了回去,井然听见声响,有些迟钝的睁开眼睛。
沈巍想了想,递出去那根冰棒,“呐,这个,请你吃。欢迎来龙城。”
“谢谢。”井然没完全清醒,格外好说话。很快被沈巍套出他刚刚要找的地方。
“我知道在哪,带你去吧。”沈巍扬声叫弟弟,“下来看店。”
和夏天联系在一起的,总有少年和橘子气水,还有井然不是很能搞得懂的什么蝉鸣。他原先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些意象。但是盛夏,少年,递过来的橘子冰棒的确很甜。
井然在龙城转悠了半月。龙城实在是很好的地方,能满足旅人对于故乡的所有幻想。有山有水,小而精致。公共交通上人多但不至拥挤,街边卖糖萌芦爷爷硬拗的普通话下藏有难以磨灭的乡音,你对他笑,说谢谢。他便会回一朵更大的笑,说着差点就听不懂的不用谢。
沈巍也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店里不忙就带着他四处乱跑。给他找了家里不用的凉席和蚊帐。
小城的夏天闷热,井然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下出一身汗,第二天恹恹的去便利店趴在收银台边儿上,被投喂一杯甜甜的麦仁奶茶。沈巍想法子给他找了个风扇,还是没什么用,反而是凉席睡得久了,胳膊上被竹席映出一条一条的痕迹。沈巍简直要气笑了,一句娇气堵在嘴边,到底还是不舍得说。
只能再想办法。小房子里顶上有个阳台,沈巍找了不用的垫子 铺了凉席,点一盘厚厚的蚊香。
“点这个干什么?”
“你想被蚊子咬死吗?”
那必然不想。阳台很凉快,井然睡的好了,有心思去调戏沈家兄弟,于是一边带着电脑看文献,一边调侃打游戏的沈面,“沈小律师,好好学习啊,以后我卷入什么产权纠纷,就靠你了。”
龙城有一座小山一座大山,小山近,骑自行车就能到。沈巍带着他吭哧吭哧爬上去,顶上有一座小小的寺庙,有人求名,有人求财,门边不大的香炉里挤满了喜怒衰乐。下山时仍骑自行车,“呼”的一下下来,风直往脸上吹,分外舒服。沈巍还能分心记得提醒井然,不要放把。
大山远,得坐城际公交。公交首站有一间不大的甜品店,招牌叫做草莓炸弹。井然贴着橱窗看了好几眼,还是走了。
“这么喜欢草莓啊?怎么不买?”
“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好吃。但是太像生日蛋糕了。”井然看着人笑,“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六月十三。”
“行,那到时候再买。”
大山上据说不能错过的美景是月亮,两个人花了一天,一点点爬上去,买了下山的缆车票。沈巍租了帐篷,能更好的看见月亮。
白天爬山太累,井然没有等到月亮,就已经睡着了。他睡觉时习惯于抱着点儿什么,在家时是被子,这里没有被子就不知道怎么抱上了沈巍的胳膊。山间风凉,沈巍看看月亮看看他,没有忍住从心底而生的笑意,亲在人嘴角边上。
井然睁开眼睛,吓了沈巍一跳,立马装睡。片刻后被人主动抱住,暖融融的一片。
龙城真好啊,井然很喜欢,也很想留在龙城,但那怎么行呢?总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导师给他打电话:井然,玩疯了吧?赶紧看书,开学我要考的。
井然从山上下来,什么都没说,只给沈巍发消息,说要回去了。沈巍从窗户翻进来的时候,他刚刚阖上行李箱盖子。
沈巍头回那么咄咄逼人,按在行李箱上不让他动,“你什么意思?”
“沈巍,今天是8月25号,我马上要开学了,你也是吧?”井然眨眨眼睛,刻意不看他,“夏天要过去了,我们之间的事就留在夏天吧。”
“如果是因为昨天,我可以道歉。”
“沈巍,夏天很好,但我不可能永远留在夏天。”
何况夏日将尽。
井然走的很干脆,沈巍有时候觉得那两个月像一场梦。龙城再度热起来,沈巍收到一个小小的草莓炸弹,上面写生日快乐。
又过了一年,沈巍考了上海的研究生,拎着行李箱子等学长带他们四下转转。他看见那个很熟悉的人,于是弯了眼睛,“学长好。”
同路的新生悄悄咬耳朵,“你……认识学长?”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在看他。”
沈巍没理会收拾完宿舍,给新加的联系方式发消息,也给那个置顶很久的微信发消息。
[我还是想见你]
有人回他,
[下楼]
[我也还是想见你]
那一年夏日将尽,但夏天永不会结束。他们也还会有无数个未来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