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事大纲·孟春纪】014卫侯朔抗王入国 齐襄公出猎遇鬼『东周列国志』

【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采用“附经而作”的整理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经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叙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节后。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会再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求能趋于完善。总而言之，本系列是以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在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共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以求取其间两千七百九十年历史之精要：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00、山话嵓语

（1）鸟瞰概览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13259609，本篇是第014章回，主要讲的是齐襄公灭纪国报九世之仇，以及带领五国联军伐卫重复卫惠公之位的故事；之后齐襄公因瓜熟背约，惨被边将连称及公孙无知等人弑杀。另外本章回中还记述了楚武王猝崩于征途，但幸得楚国贤臣良将们精诚团结，最终逆势翻盘，大胜而归的故事。

（2）目录概要

01、红颜薄命：（1）遇人不淑的王姬；（2）惨烈的姑嫂矛盾；（3）香消玉殒红颜逝   

        齐襄公为拉拢周王室，迎娶了周庄王的妹妹王姬，但王姬嫁过来后撞破了齐襄和文姜的德骨丑事，惊惧之下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

02、德骨不息：王姬逝世后，恋奸情热的齐襄和文姜再无顾忌，两人一个丧夫一个丧妇，很快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德骨生活。

03、襄公灭纪：（1）九世犹可复仇乎？（2）灭纪复仇有两难；（3）联姻周室娶王姬；（4）荒唐之下的步步杀机；（5）九世之仇终得报；（6）纪国灭亡时间小考

        齐襄公在扫平周鲁的掣肘后，立刻开始复仇。之后其仅用三年就灭掉了仇国纪，至此从西周哀公绵延至此的九世大仇终得报偿！

04、灭纪余波：纪国虽灭，但义气不失，纪侯大夫人伯姬以死殉国，二夫人叔姬严词拒绝了齐襄的大归改嫁的提议，坚持守节。后等到齐襄被杀，母国鲁又大破齐军于长勺后，才在国仇家恨得报的释然下，大归于鲁，带着对夫君和姐姐的思念回到了家乡。

05、楚武王崩：楚武王忽然驾崩于伐随的征途之上，眼看楚军身处敌境，且敌对诸侯已经起疑，幸得令尹得力，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退反而加速前进，终于瞒天过海，使敌军产生严重的战略误判，最终大胜而归。

06、文姜作妖：鲁桓公死后，其子鲁庄公继位，但缺少庇护的鲁侯，被文姜强令迎娶齐襄之女哀姜，鲁庄失去父亲支持，只能就范，就这样刚刚走出文姜之乱的鲁国不久就要再次迎来哀姜之乱。

07、齐周交锋：齐襄公完成灭纪之后，立刻尽起五国之兵讨伐周天子的妹夫卫黔牟，周庄王派子突援卫，但力量悬殊，未能建功，天子之威再被打削。

08、卫惠复国：在齐襄公带领的五国联军的帮助下，卫惠公成功驱逐黔牟，重夺君位。不过等其打回卫都时，才发现他流落在家中八年的老娘宣姜已经被受孕连生五胎，而卫国的命运齿轮也将随着这五小只的成长而再次开始转动。

09、瓜熟之约：齐襄公以假诺次年瓜熟就可换防，成功诓骗大将连称等人去守边疆。等到连称等将上当后，齐襄就以为几人就算反悔也回不来了，遂不再理会，更未再考虑换防之事。

10、公孙无知：次年，连称知道上当后大怒，决定起兵造反，并准备拥立公孙无知继位。

11、彭生索命：连称趁齐襄公游猎的时候起兵造反，而正巧齐襄狩猎时被彭生所化厉鬼击伤，以致连称轻松得手弑杀齐襄。

12、齐国易主：齐襄公被杀后，连称立刻带兵进京，拥立公孙无知为君，成功篡权当政。

（3）观后有感

①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回顾齐襄公的战绩，其实非常亮眼，尤其是齐襄公利用女人的手段，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卫国内乱，齐襄公外甥被逐，眼看齐国在卫国的势力将被一网打尽，然后齐襄公直接让妹妹宣姜改嫁，四两拨千斤，转手间就轻松保住了齐国在卫国经营数代的根基，这为后来的惠公复位和桓公封卫保留了战略力量。

        ——齐纪有九世之仇，但因周鲁掣肘，致齐国一直不能如愿复仇，于是齐襄公迎娶周王妹，不仅拉拢了周天子，还趁议婚之机刺杀了鲁桓公，一举扫清障碍，轻松灭纪。

        ——鲁国欲向齐复鲁桓被弑之仇，但齐襄公又以文姜为纽带，扶持外甥继位，成功压制了鲁国的反齐势力，保持了齐鲁和平，从而保证了齐襄公对外用兵扩大战果时的后方安稳。

        ——齐鲁并存东土，不分胜负，各领风骚，然后齐襄公又培养哀姜嫁鲁，终使鲁国大乱，最终三桓分立，至此鲁国再无翻盘的机会，只能仰齐国鼻息生存。

        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齐襄公极为善于利用女人，而讽刺的是他也最终是被女人反噬。连称、管至父正是利用齐襄公不得宠的妻子连妃，不仅一举拉拢公孙无知，而且还及时获取了齐襄公的所有动向情报，最终能够极为精准的在齐襄公防卫最薄弱的时候一举建功，轻松弑君。不得不说，这段历史真可谓是处处充满了黑色幽默。

② 王姬、伯姬、叔姬，历史的无奈

        本章回重点描写的女性角色有四人，分别是文姜和王姬、伯姬与叔姬。若论人品，文姜连跟另外三个提鞋都不配。但结果却是在齐国宫斗中，贤良淑德的王姬根本不是文姜这个烂人的对手，不到一年就不明不白的去世了；而伯姬与叔姬这对儿在《春秋》中评价极高的女性，也最终落得国破家亡的悲惨结局。反倒是文姜，虽然坏事作尽，却仍然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叱咤风云，祸乱天下。

        而分析其缘由，大概有两个因素：一是家族实力，二是成功生子。母族实力自不必说，如果不是齐国的实力远远强于王姬的母族周室和伯姬叔姬的母族鲁国与夫族纪国，就文姜这胡搞程度，可能没有出齐国新手村就自己浪死了。

        而第二点生子，就颇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了，细究文姜杀夫后的境遇，其之所以看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她生了个儿子。春秋以忠孝治天下，有了这个鲁侯儿子，鲁人就不能追究她这位鲁国太夫人的任何过错，反而还要继续接受这位太夫人的掣肘，否则就是不忠不孝，因此就算鲁人再不愿意，也必须捏着鼻子认下。甚至是文姜的身后名，虽然没有与亡夫桓公同谥，但也善谥为文了。

        而再参考一下文姜亲手调教的哀姜的结局，哀姜真不愧是文姜亲手调教出来的货色，在乱搞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鲁国也因此连死两位君主。但哀姜的结局就大不同了，虽然哀姜事发时，母族乃是由更加厉害的霸主齐桓当家，但哀姜最终还是被逼自戕，并恶谥为哀，原因很简单，哀姜没有生出儿子，这也就意味着鲁庄死后，她在鲁国就失去了坚实的依靠，无论以前再怎么强势，也终不过是镜花水月、无根之萍而已。

01、红颜薄命

（1）遇人不淑的王姬

        周庄王四年（鲁庄公元年，齐襄公五年，元始前693年），周王室将周庄王的妹妹王姬嫁给齐襄公〖山录||《左传·庄公元年》——王姬归于齐〗。王姬初到之时，齐襄公倒是装了几天的好丈夫，但不久感到腻味后，其喜新厌旧的好色本性就暴露无疑了。待新鲜劲一过去，这渣男去王姬宫中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王姬本为贞静幽闲之人，亦不好妒，因此并未耍泼，反乐得清闲。但王姬不知道的是她的厄运其实才刚刚开始。

（2）惨烈的姑嫂矛盾

        自古以来，家庭生活中姑嫂问题的麻烦程度就只仅次于婆媳。毕竟饭就这么多，嫂子多吃一口就意味着小姑子要少吃一口，因此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如何处理姑嫂关系就都是新人们永远无法绕开的棘手问题。

        本来王姬出嫁前已有心理准备，想着自己身为天子王妹不差齐国那点儿蝇头小利，多让让小姑子就是了。另外，刚嫁进来时王姬就见到了小姑子文姜，人看着文文静静，之后姑嫂谈话时王姬又听到了小姑子的“悲惨遭遇”——小姑子的丈夫鲁桓公作为王姬婚事的主持者，去年不辞辛劳长途跋涉的来到齐国和齐襄公商量王姬的这场婚事，但不承想舟车劳顿之下竟突发恶疾不幸逝世，而更糟糕的是无理取闹的婆家人竟然因此迁怒于小姑子，对她天天冷暴力，甚至连亲儿子也不待见她，最后小姑子在受尽委屈下，不得不跑回娘家，顺便帮忙张罗嫂子的婚事，以完成亡夫的未了心愿。

        面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子，并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婚事才遭了厄运，天性善良的王姬立刻母性泛滥，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小姑子，于是婚后对小姑子关爱有加。而对于小姑子与自己夫君异常亲密的举动也自然没有起疑，只当是小姑子突遭巨变需要关心，且自幼与夫君“兄妹情深”，所以来往较密。

        但后来王姬却发现周围人似乎总是以一种或怜悯或揶揄的眼光和语气对待于她，这才令王姬察觉有异，于是立刻遣人打听，这一打听不当紧，然后就得知了一个令无数人大跌眼镜的惊天秘密——她的小姑子与兄长德骨不说，竟然还为了奸情合谋杀夫（潘金莲与西门庆来了都得敬根烟），王姬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兄妹情深”竟然是这么个情深法……

（3）香消玉殒红颜逝

        将信将疑的王姬又经过一番查证，这才确知了小姑子守寡的真相以及齐襄公与亲妹文姜的德骨丑事。王姬都惊呆了，这位出自天家的温婉公主，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变态到极点的事情，更无法接受自己所嫁之人竟如此禽兽的残酷现实。但愤恨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一切压抑在心中。最终郁郁成疾，不及一年，王姬就于周庄王五年（鲁庄公二年，齐襄公六年，元始前692年）秋七月在齐国病逝。就这样，她的香魂带着对齐襄德骨兄妹无耻兽行的控诉，决然的离开了这座肮脏无比的宫闱〖山录||《左传·庄公二年》——秋七月，齐王姬卒。〗。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1】

        却说王姬至齐，与襄公成婚。那王姬生性贞静幽闲，言动不苟，襄公是个狂淫之辈，不甚相得。

        王姬在宫数月，备闻襄公淫妹之事，默然自叹：“似此蔑伦悖理，禽兽不如！吾不幸错嫁匪人，是吾命也！”

        郁郁成疾，不及一年，遂卒。

02、德骨不息

        王姬去世后，齐襄公不仅毫不悲伤，反而兴奋不已。原来，齐襄公早就想去幽会文姜，但一直碍于王姬新嫁，回回都被群臣苦谏并严防死守，故迟迟不能得逞。而此时王姬病亡，齐襄公自然是再无顾忌，遂立刻遣人知会文姜，之后两人恋奸情热，一拍即合，很快就于周庄王五年（鲁庄公二年，齐襄公六年，元始前692年）冬十二月，在齐国的禚地相会。而这次相会，小别胜新婚的两人正好一个丧夫一个丧妇，彼此双方再无顾忌，于是很快就恋奸情热的如胶似漆的日夜不息起来。〖山录||《左传·庄公二年》——冬十有二月，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二年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书，奸也。〗

        但兄妹二人毫不掩饰的德骨行径，直接触怒了儿子鲁庄公。文姜听说后，担心亲子欲施手段惩戒二人，且心虚之下自然感到些许惶恐，而齐襄公却毫不在意，但见文姜已无兴致，索性与文姜暂别，返回齐都，准备给鲁庄公一点颜色瞧瞧，要好好教他一个道理——天大地大，娘舅最大！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2】 

        襄公自王姬之死，益无忌惮。心下思想文姜，伪以狩猎为名，不时往禚，遣人往祝邱，密迎文姜到禚，昼夜淫乐。恐鲁庄公发怒，欲以兵威胁之。

03、襄公灭纪

（0）山话嵓语

        本小节的内容掺杂了一些脑洞，因此和其他章节的对应部分会有冲突。例如，在其他部分的复述中是按照传统观点进行的，即鲁桓公之死就是单纯的撞破文姜奸情后被奸夫齐襄灭口。而在本小节的复述中，则是猜测鲁桓被杀是齐襄早就设计好的，也就是说，无论有没有文姜，鲁桓公都会被杀。

        另外关于齐僖公违礼送嫁文姜之事，我在不同部分是复述中皆有些许不同。比如我在讲到卫宣扒灰宣姜时，说到此事，认为此举是僖公为了缓解对宣姜不幸的愧疚，而在文姜婚礼中进行报复性心理补偿；而在其正常部分的复述中，就是溺爱文姜的表现；而在本小节，则是认为僖公是为了补偿女儿不洁所带给鲁桓的困扰，所以以此举为鲁桓站台，帮助女婿稳定政局。简而言之，就是我的复述中，经常会出现不同章节对于同一件事时会出现不同的解读。

（1）九世犹可复仇乎？

        西周夷王时，王室世衰，夷王欲振奋精神杀鸡儆猴，以重新立威诸侯。而正逢此时的东土纪国，饱受齐国欺凌，遂向天子实名举报齐侯哀公的僭越无礼之行。夷王心中大喜，但却佯装无事，以此麻痹齐侯。等见时机成熟，夷王立刻借四方朝见之机，大会诸侯于镐京，然后突施辣手，在群雄面前烹杀齐哀公。之后顺势施展权术，废齐国大宗，改小宗继位，致使齐国陷入绵延数十年的大小宗搏杀之乱。〖山录||《史记·齐世家》——哀公时，纪侯谮之周，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静，是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而当周夷王之时。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与其党率营丘人袭攻杀胡公而自立，是为献公。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菑。〗直到周宣王时，齐国才以大小宗主同归于尽的惨烈方式，疯狂兑子，直拼到小宗绝嗣，方最终决出胜负结束内乱。〖山录||《史记·齐世家》——厉公暴虐，故胡公子复入齐，齐人欲立之，乃与攻杀厉公。胡公子亦战死。齐人乃立厉公子赤为君，是为文公，而诛杀厉公者七十人。〗

        这一场绵延几十年的内乱，使齐国死伤无数，损失惨重。毕竟上层的宗主都要被拿来兑子，可知战事之凶险惨烈。但好在齐国底子不差，且周王室的急速衰落，致使对东土诸侯的管控日渐放松，这就给齐国创造出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期。而齐国此时也是连逢明主，最终成功抓住了这宝贵的战略窗口期，使齐国的国力一举恢复到全盛时，最终跻身春秋四强〖山录||《国语·郑语》——及平王之末，而秦、晋、齐、楚代兴〗。

        喘过气的齐人自然是要找当年的罪魁祸首纪国报仇，但此时的纪国紧紧抱住鲁国的大腿，致使齐国君主齐僖公几次寻机灭纪都被纪国躲闪腾挪开了。最终，齐僖公于愤恨交加下郁郁而终，而在临终前他将灭纪的使命郑重交给了儿子齐襄公，正如当年自己跪在父亲床前接过灭纪使命那般。

        当齐襄公接过灭纪使命时，距离先祖齐哀公被烹杀，时间已过百年。而齐国也已历经齐哀公、齐胡公、齐献公、齐武公、齐厉公、齐文公、齐成公、齐庄公、齐僖公九任君主。后世儒门传人，读史至此，忽然停下，若有所思的向师父问道：“九世犹可以复雠乎？”其师闻后，眼神忽然锐利，郑重的看向弟子，然后用异常坚定的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百世亦可也！”〖山录||《公羊传·庄公四年》——纪侯大去其国。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襄公？复雠也。何雠尔？远祖也。哀公亨乎周，纪侯谮之。以襄公之为于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雠乎纪，卜之曰：“师丧分焉。”“寡人死之，不为不吉也”。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

（2）灭纪复仇有两难

        齐襄公继位后，自然要开始灭纪准备。而襄公复盘过往失败案例后认为，灭纪主要有两个难点：一为周，二为鲁。至于剩下的正主纪国，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没有周鲁的庇护，齐国有用不完的招数弄趴下纪国。

        ①周天子名义上的权威：明面上纪国是为了周王室才惹上了齐国，因此周天子是绝对不允许齐国灭纪，否则你让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搁？本就为数不多的小弟以后还怎么带？虽然此时周天子早已在郑庄、楚武等诸侯的几轮折腾下威风扫地，而周公建立的周礼秩序也已经濒临崩溃。但与周天子同宗同姓的诸侯依然不少，且天子身上的这张虎皮依然好使。真到了天子要豁出全部脸面的时候，诸侯们并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天子一个面子，尤其是与齐有仇的国家，绝对不介意拉大旗作虎皮，趁机串联给齐国来一个狠的。要知道昔年小霸郑庄公割天子王麦看似不可一世，但转头来，卫国一个乱臣贼子就能打着为天子复仇的旗号，说动四国诸侯，共伐郑国，使小霸经历了人生中最耻辱的大败。因此齐国要灭纪，必须尽量争取周天子的支持，哪怕是暗中反对但不公开表态就行。

       ②鲁国对纪国的直接庇护：西周时纪国就知道将齐国得罪狠了，因此一直紧抱天子大腿，但天子身在西土镐京，距离纪国太远，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必须再找条距离近还能管的大腿，这自然就是鲁国了。鲁国与齐国同为东土大国，且双方是当地姬姓、姜姓诸侯们各自的领军者，本来就是竞争关系。而在此相持阶段，姜姓阵营忽然跑出来一个纪侯上杆子要当鲁国的狗腿小弟加内应，鲁国肯定是求之不得。且不说纪国身上的统战价值，哪怕只是仅仅拿来作宣传，也可彰显鲁国礼仪之邦的制度优越性，左右不吃亏，因此鲁国必会死保纪国。而齐僖公几次伐纪失败，一个关键原因就是鲁国的掣肘和阻挠。因此要灭纪，必须要先摆平鲁国。

（3）联姻周室娶王姬

        分析完局势后，齐襄公便开始了行动。首先是要争取天子的支持，至少也要是默许。针对这个问题，齐襄公的应对措施可谓简单粗暴——联姻——齐襄公直接求娶周庄王的亲妹子王姬。这场联姻的可能性本应不大，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齐襄公和自家妹妹文姜的德骨丑事，虽然经过齐侯尽力遮掩，但在贵族高层并不算什么秘密。尽管文姜被齐僖公强行远嫁到了鲁国，尽管这只是政治联姻而已，但这事谁碰到了不嫌恶心。天子再拉胯也是天下共主，要是认了这个妹夫，且不说天子的妹妹会不会受委屈，只说天子的面子要往哪搁。就别说堂堂天子了，就连郑国的一个区区世子，在听说齐侯要将此德骨丑闻的另一主角文姜嫁给自己时，那是立刻严词拒绝，宁死不婚，为此还为后世文学界贡献了一个成语叫“齐大非偶”！

        其实齐襄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却是一副吃定天子的样子，丝毫不担心会被天子驳面拒绝。而事态发展也的确如此，周庄王只是权衡了一下竟然就立刻答应了，这事居然成了，怎么会有这么令人大跌眼镜的神展开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齐襄公把握的这个时机那是稳准狠！

        原来，此时的周庄王虽表面光鲜，但境遇其实非常差，急需引入强大外援，而正好此时齐襄公的联姻请求恰好送到，因此周庄王一听直接一口答应，至于准妹夫的风评，先瞒住妹妹王姬就是了，等到她嫁过去后，赶紧生米煮成熟饭就行了。

        究竟是什么事让周庄王不惜亲手将自己的亲妹妹往火坑里推呢？这还要从周庄王继位那天说起。本来周庄王是嫡长子，继位没有任何问题，但不承想其还有一个弟弟王子克颇受父亲桓王的宠爱。而糟糕的是周桓王之前竟然让重臣周公黑肩教导辅佐王子克。而更糟糕的是，周桓王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脑子秀逗了，竟然在临终前将王子克托孤给了周公黑肩。桓王自己不愿背上废长立幼的恶名，就希望周公黑肩能想想办法扶王子克上位，真不行就让王子克继他哥周庄王的位。

        这可就麻烦了，周桓王驾崩时，周公黑肩自然想拥立王子克为王，毕竟夜长梦多，一旦周庄王继位后，其为自己子孙计，肯定会想办法除掉王子克，这风险就太大了，毕竟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因此周公黑肩就想直接扶立王子克，一了百了，省时省力。〖山录||《左传·桓公十八年》——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谏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

        但好在周庄王的支持者也不少，这才勉强压下王子克一脉。然后就尴尬了，虽然最后周庄王成功继位，但先王遗命，下届周王已钦定王子克，那周庄王一脉怎么办，王子克是下届的天子，那人心又会怎么所向，大臣会怎么站队，自己一脉又该怎么自处？

        要知道当年鲁隐公任上就是因为弟弟鲁桓公被先父提前钦定，从而造成鲁国大臣百姓并不敢向鲁隐公尽忠。而最后当人们完全确定鲁隐公要坚决遵照先父遗愿，一定要传位给鲁桓公的时候，人心反应不是感念鲁隐公的孝悌大义，而是赶紧站队新主子，甚至有无耻之徒会赶在隐公退位前，暗弑鲁隐公以向新主鲁桓邀宠。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当局势明朗，人们已经可以完全确定鲁桓公是一定会继位的时候，自然会趋利避害主动烧鲁桓这个未来君主的热灶。而当人们不再烧隐公这个马上熄火的冷灶时，失势的鲁隐公无论是安保还是政治力量都会处于半瘫痪状态，那野心家就可以轻松得手，并能不受任何反噬的光明正大的拿着鲁隐公的尸首讨好新主，以求利益最大化。而这也就是为什么鲁隐公不表态让位时没事，即将退位时却反而被弑。最终结果也的确如此，弑杀鲁隐公的凶手羽父之后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还在鲁桓一朝飞黄腾达。果然，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此时周庄王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尴尬局面，而这就造成周庄王虽贵为天子，但根基却极为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被掀翻。而周公黑肩派系也并不弱，且有先王遗命大义在手，一时间周庄王根本没有力量进行清洗，因此就一直活得提心吊胆，生怕一闭眼就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此时周庄王想要破局，就必须引入强援来稳定局势。而恰在此时，齐襄公的联姻请求就到了，机会就这样恰到好处的摆在了周庄王的面前。一边是妹妹的个人幸福，一边是自己这个天子和子孙们的幸福，还用问周庄王会怎么选吗？

        周庄王三年（鲁桓公十八年，齐襄公四年，元始前694年）春正月，周庄王立刻同意妹妹的婚事，并马上命鲁桓公作为主婚人前往齐国商议联姻事宜。而很快，周庄王就以此次联姻为契机，引来齐国这个强援，瞬间压服了王子克与周公黑肩一脉，盘活了整盘棋，然后周庄王就开始步步为营，打算温水煮青蛙，逐渐消解王子克的党羽势力。此时周公黑肩一看，知道情况危急，遂决定趁着势力尚在，行险一搏，直接弑杀庄王拥立少主继位。

        但奈何为时已晚，王子克一脉中不少人见形势不妙已经开始考虑退路了，有些甚至已经与庄王暗中达成了投诚协议，而其中有一人名为辛伯，本为派系骨干，因此有资格参与弑君密议，当听到周公黑肩的谋划后大喜，当然不是喜少主继位有望，而是喜自己投名状到手。周庄王三年冬，辛伯向庄王告发了黑肩之谋，以此为投名状成功跳反，之后主动为内应与周庄王里应外合将周公黑肩等派系大佬一网打尽，王子克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满腔不甘远遁于燕。〖山录||《左传·桓公十八年》——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

        周庄王四年（鲁庄公元年，齐襄公五年，元始前693年），齐襄公成功与周天子联姻，而周庄王也借着这位大舅哥的力量铲除了国内反对势力，成功稳定了政局并一举扫除了后患。若此时齐襄公忽然跑去灭纪国，那周庄王这位大舅哥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恐怕也张不开口谴责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周庄王四年冬，刚刚与王姬洞房后的齐襄公连蜜月都没有来得及度，就火急火燎的带兵伐纪，一战而连破纪国郱、鄑、郚三邑，之后残暴的齐襄公立刻叫嚣留地不留人，遂派兵强迁尽逐三邑百姓，并命军士沿途严密监视重兵押管，很快纪国三邑百姓就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踏上一条洒满血与泪的流亡之路。而果然，在面对齐国军队的此等暴行和纪国百姓的如此惨状，周庄王最终选择了沉默！〖山录||《左传·庄公元年》——王姬归于齐。齐师迁纪郱、鄑、郚。〗

（4）荒唐之下的步步杀机

① 天兵呢？天兵呢？天兵救一救啊！

        齐襄公解决完周王室后，就该解决鲁国了。我们知道当齐襄公迎娶王姬后，立刻起兵伐纪，然后一战就破纪国三邑，轻松获胜不说，还没有受到任何干预，周天子这一条线就不用说了，毕竟天子大舅哥这次是吃人家的嘴短。但鲁国呢？鲁国可是纪国的坚实后盾，两国几乎穿一条裤子，怎么鲁国看到齐襄公的如此暴行竟然也毫无反应，不仅坐视纪国百姓痛苦挣扎，还纵任齐军为非作歹。这号称礼仪之邦的鲁国为什么会如此视若无睹呢？其实原因很简单，此时鲁国的鲁侯刚被齐襄弑杀不久，而新鲁侯却正是齐襄的外甥兼便宜儿子。

        是不是感觉局势变幻太快了，刚刚齐周联姻时鲁桓公开开心心的到齐国与大舅哥商议周王室的婚礼，怎么这么快鲁桓公就惨死了，而更离谱的是，鲁桓自己的亲儿子也成了凶手的便宜继子，只能和整个鲁国一起听任凶手作恶。如果从表面上看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仅仅只是在周王室与齐国的这场联姻中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我认为这其实很可能是一场耗时十六年，由两代齐君接力操盘的顶级破鲁阴谋！

② 历代齐君的秘密武器——女儿剑

        我记得我读书的时候，央妈的“百家讲坛”节目还很火，而我中午常常趁着午饭时间收看，我记得有一期是请的曾仕强教授开讲，其中有一段很有意思，大意是：“ 当你有一个儿子，从小不好好教他，就会害了你全家。当你有一个女儿，从小你不好好教她，就会害了别人全家。所以，你跟谁有仇，你就宠坏你的女儿，嫁出去以后，就害了人家全家。”

        当时看完这段后，还感觉有点不解，咋还有给仇人送闺女的。直到我后来观史，看到鲁桓、鲁庄、乃至鲁国的悲剧命运后，竟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曾仕强先生讲的这段话，这才不得不啧啧称奇，要么说人家是教授，活得太通透了。这齐僖公、齐襄公一人培养了一个闺女，一个文姜、一个哀姜，嫁到鲁国后，从鲁桓惨死到庆父鲁难，再到最终的三桓分鲁，愣是让鲁国一刻不能消停，尤其是当哀姜完成任务后，还让齐桓公废物利用大义灭亲了一把，直接助推了齐桓称霸。不得不说这俩姐的战斗力已经属于人形战略级核武器了。

③ 溺爱中被宠坏的文姜

        齐公主文姜，齐僖公的掌上明珠，深得父亲齐僖公的宠爱，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然后文姜就被彻底宠坏了，开始变得骄纵不羁。到这里其实还算正常，齐僖公宠爱女儿，以致于成了溺爱，但这并不是齐僖公有意为之，这一点可以从齐僖公舍下老脸为文姜向少年英雄郑世子忽提婚看出，此时齐僖公是真心宠爱女儿，虽然手段错误，宠爱成溺爱，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可事情却在这次郑世子忽的拒婚下发生了变化。

        当使者回报郑世子忽以齐大非偶为借口回绝了婚事时，齐僖公是懵逼的。毕竟自己的女儿论相貌艳绝天下，论才情不输男儿，至于论财富，呵呵，齐国最不怕的就是拼财力。可这竟然会被郑世子忽不假思索的回绝了！为什么呢？至于所谓的“齐大非偶”，这种漂亮话也就能糊弄糊弄天下百姓了。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之后起疑的齐僖公开始逐渐留心起女儿文姜，可这不留心不当紧，一留心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文姜竟然和她兄长有德骨之恋！

        发现真相的齐僖公直接麻爪了，这事已经连千里之外的郑国都知道了，那自己这闺女将来还能嫁给谁？并且文姜必须嫁出去，毕竟自己早晚要撒手人寰的，而新君又正是文姜的德骨哥哥，自己活着时还可以看管分开二人，但等到新君继位……画面太美齐僖公已经不敢想象了，不行，文姜必须嫁出去，并且越快越好。然后机会就来了，没想到错有错招，文姜不仅能嫁出去，还很有可能为齐国除掉鲁国这个大麻烦。

④ 不道德的继位，不遵礼的送亲

        齐僖公遇到的这个机会正来自齐国的近邻鲁国。齐鲁的关系非常微妙，整体来说两国是合作竞争的关系，毕竟一方是东土姬姓领袖，一方是东土姜姓领袖，二者正如姬姓黄帝和姜姓炎帝的关系，一方面要合作应对外部周边的威胁，确保东土安全；另一方又要在内部相互竞争，争夺资源与话语权。本来整个西周时期，因为有周天子制衡，齐鲁双方都一直保持着均势：齐国太强时，周夷王就烹杀齐哀公，制造齐国内乱；等鲁国太强时，周宣王就气死鲁武公，制造鲁国内乱。就这样，在西周近三百年时光里，齐鲁之间打打闹闹，但此消彼长各领风骚。

        当时光流转到齐僖公时，情况就出现了巨变，西周灭亡，周天子无力制衡东土，而鲁国刚刚从周宣王搞出的鲁国内乱中恢复元气，而齐国却已经趁着两周交替的战略窗口期迅速实现实力腾飞，此时已经稳压鲁国一头。而更糟糕的是就在鲁国正要奋力追赶齐国的时候，鲁国又出了一个乱子，而这个乱子就给文姜出嫁乃至齐国破鲁创造了机会。

        鲁惠公薨逝前传位给嫡子鲁桓公，但此时鲁桓公太小，于是众人商议，拥立庶长子鲁隐公继位，等鲁桓公成年后，鲁隐公再还政于鲁桓公。鲁隐公乃是谦谦君子，其并不贪恋君位，只是为了鲁国安危才勉强接过君位，于是等到鲁桓公快要成年时，鲁隐公立刻着手退位事宜。本来这应该是一段佳话，但奈何就在即将交接的档口，出现了变故。

        鲁隐公乃贤能之士，最难能可贵的是其并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只会空谈，鲁隐公极为重视实践的作用。身为君主，制定国策时，并不是坐在屋子里空想，而是要亲自下田野近距离观察生产劳动〖山录||《左传·隐公五年》——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有这样的贤君治国，鲁国国力自然得到了恢复，赢得了不少人心，但这却引起了鲁桓公一派的猜忌，他们担心鲁隐公是大奸若忠，想聚揽人心拒绝还政。

        此时，鲁国权臣羽父发现有机可趁，于是偷偷向鲁隐公汇报鲁桓公一派的诽谤妄言，并提议先下手为强，除掉鲁桓公，这样一旦鲁隐公动手，羽父就可拿到鲁隐公的软肋，为自己谋取利益。但是万万没想到，鲁隐公竟然是个真君子，他直接严词申斥了羽父，并立刻着手安排还政事宜。

        羽父这下慌了，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等鲁桓公继位，知道羽父曾提议除掉鲁桓，那羽父可就不知要怎么死了。然后羽父思来想去，就直接恶向胆边生，连夜面见鲁桓公，自称冒死来向鲁桓示警，说鲁隐公今天找自己商量如何除掉鲁桓，并且羽父为了防止鲁隐公还权太快让自己的说辞穿帮，就又谎称，鲁隐公是打算先假意还政，等鲁桓放松警惕时再忽然一击致命。本来鲁桓公一派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致怀疑鲁隐公不会舍得如今的权势，而此时羽父的谎话正好印证了担心，结果这可将鲁桓吓得要命，慌乱之下就直接许以重利，让羽父出手弑杀鲁隐公。

        条件一谈妥，羽父立刻拍着胸脯答应，很快其就在鲁桓公一脉的帮助下成功弑杀了鲁隐公，之后鲁桓公成功继位。然后就傻眼了，因为无论鲁桓公怎么调查，结果都反映，鲁隐公是真的真心实意的要还政。虽然弑君时栽赃寪氏为凶手，并及时诛杀了所谓凶手，但鲁人又不傻，寪氏和鲁隐公那可是铁磁，鲁隐公出外常去寪氏家借宿，这么铁的关系，然后你跑过来说寪氏是凶手？〖山录||《左传·隐公十一年》——十一月，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寪氏。壬辰，羽父使贼弑公于寪氏，立桓公而讨寪氏，有死者。〗

        这下事情就大条了，本能名正言顺继位的鲁桓公变成弑君篡位的得国不正了，而羽父本来就是鲁国权臣，根本不能随意拿捏，并且就算鲁桓公想揭穿羽父的阴谋也没用了，毕竟这事怎么算都是自己才是弑君的正主。最后鲁桓公只能硬撑到底，坚称是寪氏弑杀鲁隐公。

        但嘴硬很简单，可后面怎么办？这鲁桓公的说辞可是根本没人信，否则孔子看到的鲁国史书怎么会是：“壬辰，羽父使贼弑公于寪氏，立桓公而讨寪氏，有死者。”要知道，后世鲁桓公的子孙可一直执着政呢，但这句话却一直没有改过，就说明，这场弑君案在当时是事实清楚明白，根本没有狡辩搪塞的任何余地。

        而鲁桓公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自己的执政合法性就完全丧失了，毕竟你既然可以弑君上位，那为什么其他鲁公子就不能呢？一旦这一观点成为共识，鲁桓公可就彻底完了——弑君？很难吗？谁不会啊！

        应对得国不正带来的反噬，常用的解决办法一般是引入强援，即先依靠外力稳定局势，只要局势稳定了，其他问题就有了腾挪的空间。那应引入那一路强援呢？然后鲁桓公就将视线移向了邻居齐国，如今还有那一路强援比齐国更给力呢，且齐鲁临近，出了事也好照应。

        周桓王十一年（鲁桓公三年，齐僖公二十二年，元始前709年）得国不正的鲁桓公为了稳定鲁国政局，正式向齐僖公提亲。齐僖公闻报大喜，眼泪都快乐出来了。遂立刻于当年夏亲自前往蒲地与鲁桓公商量婚事。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很快敲定了结婚事宜。

        鲁桓公很上道的没有提出任何关于文姜德骨等可能会让老丈人下不来台的问题，而齐僖公也是感动的不能行，不仅从快从厚的将闺女嫁给鲁桓公，还不顾群臣劝阻，执意亲自送嫁文姜入鲁国，他要亲自为自己这个好女婿站台，看鲁国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欺负我的乖女婿。于是几个月后，就在当年的九月，齐僖公准备了一大堆的嫁妆和滕奴，亲自押送，浩浩荡荡的前往鲁国送亲。

        要知道，即使是在开明的今日，也万万没有老丈人送嫁闺女的道理，更何况周礼明文规定“姊妹，则上卿送之，以礼于先君；公子，则下卿送之。于大国，虽公子，亦上卿送之。于天子，则诸卿皆行，公不自送。于小国，则上大夫送之。”即就算是周天子娶妻，也不能要求老丈人送亲，更何况只是区区一诸侯。

        但齐僖公就是这样做了，周桓王十一年（鲁桓公三年，齐僖公二十二年，元始前709年）秋九月，齐僖公不顾众人反对，亲送文姜入鲁，又在讙地与鲁桓公进行了热烈的交流，为鲁国上下营造出一种齐僖公将不惜一切代价硬挺亲女婿的架势。〖山注||《左传·桓公三年》——齐侯送姜氏于讙，非礼也。〗

        果然有了齐僖公这个老丈人的强势站台，鲁桓公立刻稳定了政局，很快就浇灭了那些起异心的公子们的妄念，成功坐稳了君位。但是，代价呢？齐僖公真的就这么纯善，为了你鲁国的稳定不惜顶着万世骂名，也要亲自送女。难道这仅仅只是为文姜的不伦黑点而做出的补偿吗？不觉得这个补偿太丰厚了吗？

⑤ 同非桓子，齐侯之子也。

        周桓王十四年（鲁桓公六年，齐僖公二十五年，元始前706年）九月丁卯，就在鲁桓娶妻的三年后，文姜成功诞下了两人婚姻的结晶——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鲁桓公非常开心，大摆酒席，鲁国也是君民同乐，庆祝鲁国未来储君的降世。〖山录||《左传·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以大子生之礼举之，接以大牢，卜士负之，士妻食之。公与文姜、宗妇命之。〗

        但就在这欢乐的海洋中，鲁桓公的心头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文姜婚前的不洁，让鲁桓公对这个儿子的身世产生了一丝疑问。虽然老丈人为了安女婿的心，从文姜嫁出去后，就再未让女儿归省过一次，哪怕自己思念的不行，也坚决不允许女儿归省，可鲁桓公依然会不自然的产生这么一丝异念——同非吾子，齐侯之子也〖山录||《公羊传·庄公元年》——公曰：‘同非吾子，齐侯之子也。〗。

        欢乐的众人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他们看着面色不太对的鲁桓公，还以为是鲁桓公第一次当父亲，不太适应，于是纷纷上前道贺，鲁桓公心不在焉的一一还礼，忽然宾客问到世子的名字。鲁桓公一愣，然后不自然的说到这个新生命被他取名为“同”，见到众人不解，鲁桓公补充道：“是其生也，与吾同物，命之曰同。”〖山录||《左传·桓公六年》——公问名于申 。对曰：“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以名生为信，以德命为义，以类命为象，取于物为假，取于父为类。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故以国则废名，以官则废职，以山川则废主，以畜牲则废祀，以器币则废礼。晋以僖侯废司徒，宋以武公废司空，先君献、武废二山，是以大物不可以命。”公曰：“是其生也，与吾同物，命之曰同。”〗

        众人立刻赞叹道这个名字取得好，但没人想到，也许连鲁桓公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为这个儿子取名同，是因为自己潜意识中已经对这个孩子的身世产生了一丝疑虑，而他为了强行洗去这心头的疑虑，才掩耳盗铃的为其取名“同”。否则哪个正常父亲会莫名其妙的仅仅因为自己亲儿子和自己相同，就取名同。

        世子同就这样在众人的祝福下茁壮成长，很快，就在齐鲁两国的支持下被鲁桓公立为鲁国储君。转眼间世子同十二岁了，已经可以旁观朝政了。那一丝阴霾虽一直萦绕在心头，迟迟无法消弭，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聪明伶俐的儿子一天天长大，鲁桓公也逐渐释然了。但鲁桓公不知道的是，齐国也在等待着同的成长，而随着同的长大，鲁桓公的死期也就到了。

⑥ 蹊跷的黄之盟，忽然转性的齐侯

        鲁桓公十六年，鲁世子同年满十岁，已经开始初涉政务。此时齐国执政的正是鲁桓公的大舅哥兼情敌齐襄公。对于齐襄公来说，一边是自己的情敌且政务熟练的老鲁侯；一边是自己的外甥且尚未成年的稚嫩鲁侯。如果让齐襄公选择一个鲁侯做邻居，会怎么选呢？

        只要不傻都会选择小鲁侯，但问题是此时老鲁侯身体不错，又怎么会忽然让位呢？老鲁侯当然不会让位，但齐襄公却可以让他变成牌位。不错，也许齐襄公暗杀鲁桓公根本不是奸情撞破后的激情犯罪，甚至可能连这被撞破的奸情都是故意为之，整件事很可能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这里先澄清一个概念，很多人误以为鲁桓公是作为周齐联姻的主婚人才去齐国，进而遭了毒手，但这是误读，因为主婚人虽然需要与男方面议结婚事宜，但并没有必要一定要去男方的都城商量，双方可约一处临界的地点见面商议即可，而鲁桓公起初也的确是如此，鲁桓公十八年，其和齐襄公在泺地会见，只不过在商讨完后，本应各回各家，各自准备婚礼事宜的时候，鲁桓公忽然接受齐襄公的邀请，前往齐都临淄做客，这才能被齐襄公轻松弑杀。

        一般此事被解读为，齐襄公与文姜旧情复燃，才极力邀请妹夫一家去齐国做客，而鲁桓公宠爱文姜也就勉强同意了，结果做客时不慎撞破奸情，以致于奸夫不得不灭口一了百了。但对此我另有观点，我认为也许从一开始，齐襄公就存了邀请鲁桓公入齐的打算，因为从一开始，齐襄公就打算杀掉鲁桓公，而要用非正常手段杀一国之主，只能先将其诓入自己的地盘才行，因此无论此次有没有文姜参与，也许都有这么一着。

        我这么认为的依据就是，在此次齐鲁相会的前一年，也就是鲁桓公十七年，世子同十一岁的时候，齐襄公曾经做下一件令无数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齐襄公竟然仅仅为了自己这个妹夫的面子，就与九世仇敌纪侯冰释前嫌，并于黄地在妹夫鲁桓公的见证下对天盟誓〖山录||《左传·桓公十七年》——十有七年春正月丙辰，公会齐侯、纪侯盟于黄。……十七年春，盟于黄，平齐、纪。〗。

        我们后世人非常清楚，这绝不是齐襄公准备化干戈为玉帛，以两国福祉为重，主动放下了仇恨，因为仅仅三年后，齐襄公就忽然发动了灭纪之战，并只用三年时间就彻底消灭了纪国。因此很明显，齐襄公根本没有放下丝毫仇恨，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麻痹鲁纪两国，但根据局势分析，齐襄公无论怎么麻痹，只要纪国不能被一鼓而下，无论齐国再怎么突然，鲁国都可以及时救援，那他这个麻痹还有什么作用。而根据历史走向，后来齐襄公之所以可以从容灭纪，是因为鲁桓死了，鲁国权利交接，无力对外用兵。也就是说，齐襄灭纪的必要条件是鲁桓被杀，那再看这个蹊跷的黄之盟，还会单单为了麻痹鲁纪两国这么简单吗？恐怕这个黄地会盟，目的就是为了杀鲁桓，进而灭纪国。

        再看鲁桓公十八年，也就是第二年的鲁桓赴约入齐。恐怕鲁桓公之所以同意入齐，除了文姜撒娇这个因素外，真正原因就是因为黄地之盟中齐襄公营造出的形象太友善了，让鲁桓放弃了警惕，尤其是黄地之盟表面上竟然是鲁桓公说动齐襄公放下了九世之仇，这极大的提高了鲁桓的声望，因此当鲁桓面对这么上道的大舅哥，实在抹不开面子拒绝这样一个小小要求，而结果就是鲁桓殒命齐国。

⑦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后来的事态发展，就没有什么好说的，鲁桓公在齐国做客期间，撞破了妻子文姜和大舅哥之间的德骨奸情，之后大舅哥一不二不休杀掉了鲁桓公。之后鲁国陷入短暂的权利交接的混乱期，然后齐襄公趁机灭纪，一举报掉了九世大仇！

        当然鲁国的厄运还没有结束，因为齐襄公也骄纵出了一个女儿，后世称为哀姜。鲁桓公的儿子同继位后，文姜强逼儿子鲁庄公迎娶哀姜，然后鲁国就倒了大霉，因为鲁庄公曾与鲁国美女孟任私定终身，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姜既然不同意，那就好聚好散。但好死不死，当年是鲁庄公狂追孟任，还差点追不上，最后不得已之下鲁庄公竟然以鲁国为凭，向苍天发下了宏愿血誓，这才成功拿下了孟任。结果倒好，此时鲁庄公因为哀姜竟主动破了誓言，那鲁国还有好？

        果然鲁庄公死后，鲁国应誓而乱，先是庆父之乱，鲁庄公的儿子般与启接连死于非命；好不容易等到庆父被诛杀，结果新君继位一看，发现经过几轮动乱，鲁侯的嫡系势力已经十分衰弱了，反而庄公三个弟弟的家族开始尾大不掉，不得已之下鲁侯只得分封这三大家族，而由于这三大家族的一代族长都是桓公的庶子，因此这三个家族被称为三桓，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鲁国三桓，很快三桓就逐渐把持了鲁国的内政外交，哪怕是天降孔圣也根本救不下鲁国。

        就这样，德不配位的鲁桓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隐公之腹，结果弄巧成拙，导致自己得国不正，不得不迎娶声名狼藉的文姜以求得齐国的大力援助。而文姜的成功入局，使齐襄公能够从容布置，一步步的设计陷阱，最终成功完成对鲁桓公的绞杀。而鲁桓去世后，失去庇护的鲁庄公难以应对文姜的逼迫，使得哀姜趁虚而入，直接导致鲁桓公的三名庶子得势，最终使鲁国被三桓把持，彻底丧失了与齐国争锋的可能。到战国时，鲁国这个曾经西周的东土大国周礼之邦已经彻底沦为了七雄争霸的背景板和啦啦队。

        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确定，齐襄公暗弑鲁桓公究竟是奸情被发现后迫不得已的激情犯罪，还是一切都是齐襄公的原有计划，也就是说，即使鲁桓公没有带妻子文姜，即使齐襄与文姜的德骨奸情没有暴露，鲁桓公是不是还是会被齐襄公请入齐都然后杀害。再换句话说就是，齐襄公此次联姻周王室除了拉拢周天子外，是不是本身就有另外一大目标，就是为了做局杀掉鲁桓公，使鲁国政局处于一段时间的混乱，从而使其暂时丧失干预齐国的能力。

        如果这真的是齐襄公的原本计划，那齐襄公的这个计谋就足以名列历代阴谋前十位了，甚至更可怕。因为这个计谋要成功，第一步是周天子要同意联姻，而如上所述，周庄王此时遇到了先王乱命这个大麻烦，因此才会被瞅准时机的齐襄公抓住机会吃的死死的；第二步要保证鲁桓公入齐，于是齐襄公之前布局，假装被鲁桓公说服，放弃了与纪国的九世之仇，甚至直接在黄地正式盟约，以示天下，这放松了桓公的警惕，并施恩于鲁桓，从而导致鲁侯不好拒绝邀请，结果入了齐国彀中，最终死于非命；第三步的收尾就是文姜的儿子同继承君位绥靖齐国了，如果这一点也是齐国设计好的，那这个计谋就是从文姜嫁鲁就开始了，并已酝酿十六年，直到最后周天子和鲁侯都只能听任齐襄公在纪国肆虐为止。而之后齐襄公还能用哀姜这个后招继续乱鲁，不知这个是不是也是人谋，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说是天意在齐了！

（5）九世之仇终得报

        鲁庄公元年，齐襄公迎娶王姬，当年便兴兵灭纪国郱、鄑、郚三邑，并尽逐其民。鲁庄公二年，王姬郁郁而终，当年冬十二月，齐襄公与文姜在禚地重温鸳梦，后闻外甥兼便宜儿子鲁庄公不满，遂准备给其个教训。待回到临淄后，齐襄公立刻开始征调军队，并于周庄王六年（鲁庄公三年，齐襄公七年，元始前691年）秋，亲率重兵再次攻伐纪国。兵锋直指纪国大城酅，纪侯派亲弟纪季坚守，但奈何实力悬殊，纪季携全城军民向齐襄公投诚〖山录||《左传·庄公三年》——秋，纪季以酅入于齐，纪于是乎始判。〗。

        齐襄公要教训鲁庄公，不能直接攻打鲁国，否则与文姜不好见面。但纪国是鲁国的盟国，攻打纪国，鲁国必然要相救，到时在纪国教训鲁庄公那就名正言顺了；而若鲁国不救，那就顺理成章的消灭纪国，以报九世大仇，反正左右都不吃亏。

        果然，周庄王六年（鲁庄公三年，齐襄公七年，元始前691年）冬，得知纪季投降的纪国连忙向鲁国求救，鲁庄公立刻发兵，但势单力薄，于是又邀郑伯子仪出兵。可惜齐襄公早就算到了，当初无利不起早的齐襄公忽然高举大义，帮助郑国平叛，一举诛灭叛贼高渠弥和公子亹，拥立子仪继位郑伯，就是在这等着呢。果然无论是道义还是情势，郑伯子仪都不能出兵阻齐，只能婉拒。

        等到鲁侯行至滑地，得知了郑国不能出兵的消息后，不得不止步，暂时在滑地驻扎，然后就与群臣进行了持续三天三夜的商议，鲁国此时权利刚刚完成交接，人心本就不稳，不宜兴兵死磕，君臣权衡再三，最终碍于齐国势大，不得不选择撤兵〖山录||《左传·庄公三年》——冬，公次于滑，将会郑伯，谋纪故也。郑伯辞以难。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

        周庄王七年（鲁庄公四年，齐襄公八年，元始前690年）夏，获悉鲁国撤兵后，没有后顾之忧的齐国立刻全力攻城。而援军无望的纪侯也已知事不可为，但齐纪百年世仇，自己身为纪国国君，决不能向齐国投降，却又不忍纪国的百姓将士陪葬，于是就将国家交给其弟，已经向齐国投诚的纪季，待拜别宗庙后，纪侯离家出走，再无消息〖山录||《左传·庄公四年》——纪侯不能下齐，以与纪季。夏，纪侯大去其国，违齐难也。〗。

        而纪季知道兄长之意，于是在周庄王七年正式将纪国所有土地和人口交于齐国，只求保住纪国宗庙。而齐侯也同意了，毕竟报仇归报仇，绝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年商纣杀文王父季历与文王太子伯邑考，但武王灭商后，也只是鞭尸商纣夫妇，并未诛绝商嗣。哪怕到了成王时，纣太子武庚发动三监之乱后，周公也只是诛杀首恶，依然没有绝杀商嗣，只是改立纣弟微子启继续管理殷遗民。所以齐襄公报完九世之仇后，依周礼并没有斩尽杀绝，而是给纪季留下纪庙周边三十户，以作为纪庙供养之用，并进封纪季为庙主〖山注||  此事史书无载，为东周列国原创，但齐襄既然留下了纪季，那就说明不会绝纪嗣，所以此事可能性很大〗。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3】

        乃亲率重兵袭纪，取其郱、鄑、郚三邑之地。

        兵移酅城，使人告纪侯：“速写降书，免至灭绝！”

        纪侯叹曰：“齐，吾世仇，吾不能屈膝仇人之庭，以求苟活也！”

        乃使夫人伯姬作书，遣人往鲁求救。

        齐襄公出令曰：“有救纪者，寡人先移兵伐之！”

        鲁庄公遣使如郑，约他同力救纪。郑伯子仪因厉公在栎，谋袭郑国，不敢出师，使人来辞。鲁侯孤掌难鸣，行至滑地，惧齐兵威，留宿三日而返。

        纪侯闻鲁兵退回，度不能守，将城池、妻子交付其弟嬴季，拜别宗庙，大哭一场，半夜开门而出，不知所终。

        嬴季谓诸大臣曰：“死国与存祀，二者孰重？”

        诸大夫皆曰：“存祀为重！”

        嬴季曰：“苟能存纪宗庙，吾何惜自屈？”即写降书，愿为齐外臣，守酅宗庙。

        齐侯许之。嬴季遂将纪国土地、户口之数，尽纳于齐，叩首乞哀。齐襄公收其版籍，于纪庙之旁，割三十户以供纪祭祀，号嬴季为庙主。

（6）纪国灭亡时间小考

        我关于纪国亡于鲁庄公四年（元始前690年）的论断，出自《左传·庄公四年》记载的“纪侯不能下齐，以与纪季。夏，纪侯大去其国，违齐难也。”意思是纪侯不能屈从齐国，于是将纪国政权交给了已经归降齐国的弟弟纪季（庄公三年纪季归降齐国），而自己则永远的离开以躲避齐国的迫害。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此时是早已归降齐国的弟弟管理纪国，那此时无论怎么分析，纪国都已经失去了一个作为独立政体的所有条件，简单的说就是亡国了。

        本来这种史书记载清楚的内容应该没什么争议，但我却在无意中发现网络上竟然有另一种观点，即认为“纪国并没有在鲁庄公四年（元始前690年）灭亡，而是亡于一百多年后的鲁昭公十九年（元始前523年）”，理由是《左传·昭公十九》记载“秋，齐高发帅师伐莒，莒子奔纪鄣。……七月丙子，齐师入纪。”所以他们认为纪国是亡于鲁昭公十九年的七月丙子日，并且还拿出了纪国详细的世系图为证。

        此说看似有理有据，但问题太多，首先是这个纪国国君世系图太甜蜜的详细了，先秦文献就那么几本，就算是魏、吴这种对中国历史影响巨大的诸侯，司马迁等史学巨擘们搜天寻地穷极一生却都未能勘全世系。而纪国这种没什么名声的国家却能随随便便就整理出一份异常完整的世系表，我曾多方查证此世系表的出处，很奇怪的是，网上此表常被言之凿凿的引用，但却没人说出此表任何的来历线索。故此处暂时阙疑，若有知晓跟脚的小伙伴，还望能指点一下。

        然后就是关于左传的这个“纪鄣”，网络上有部分人认为这个纪鄣就是纪国，大意是纪侯离开纪国后组建了新纪国，名为纪鄣。理由是鄣国曾是纪国的附属国，后被齐灭。所以纪鄣必是两国的后人重新建国后为了纪念故国所定的国名。此说我就不分析了，因为全是臆断，没有论据，也就没有可讨论的空间。

        不过也无所谓，就算纪鄣是新纪国，也不能说纪国还在。虽然先秦时复国之事不少，例如狄灭卫后，齐桓封卫，重新复立卫国。但这并不是说随便举个旗子说自己复国就是复国了，这是必须有天子和诸侯们的社会共识才算是复国。而如果新纪国有这种共识，那《春秋》说什么也要留下一笔的，尤其是讲究大复仇的《公羊传》肯定要有议论，但可惜《公羊传》非常肯定的说道：“大去者何？灭也。孰灭之？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意思很确定，庄公四年的这次“纪侯大去其国”就是灭国，只是《春秋》为遮掩齐灭同姓之国的暴行，所以讳称“大去其国”。也就是说，就算这个纪鄣真的是纪侯后裔修建，这个纪国也是灭了。就如虽然建立伪满的溥亨利是苗正根红的老北京上三旗，但大清也已经永远的亡了！

04、灭纪余波

        周庄王七年（鲁庄公四年，齐襄公八年，元始前690年）春，纪国已离亡国不远，而纪侯的夫人伯姬，突逢巨变，很快就一病不起，但伯姬不愿夫君在此国家存亡之计因为自己的身体而有所顾虑，于是在三月的一天决然辞世〖山录||《左传·庄公四年》——三月，纪伯姬卒。〗。夫人的猝然离世，成为压垮纪侯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年夏，纪侯将纪国拜托给弟弟纪季后就黯然离去，之后再未出现在世人眼前。

        而伯姬原是鲁国人，因此齐襄公为取悦文姜，就命人于同年六月，仍以诸侯夫人之礼安葬伯姬。之后陪嫁伯姬的妹妹叔姬，则严词拒绝了齐襄送其归鲁改嫁的“好意”，坚持居住在原纪国的酅城，为纪侯守节，为姐姐守墓。四年后，荒淫的齐襄公被公孙无知黑吃黑，弑杀于野，叔姬大仇算是得报，心恨稍消；又过两年，鲁藿食者曹刿横空出世，于长勺大败齐军，当母国大胜的消息传来，叔姬终于能开始同命运和解。又两年，鲁人担心叔姬被战败的齐国迁怒，遂去酅城郑重迎回了叔姬〖山录||《左传·庄公十二年》——十有二年春王三月，纪叔姬归于酅。〗。又过十七年，叔姬最终怀着对夫君和姐姐的思念安然长逝〖山录||《左传·庄公二十九年》——冬十有二月，纪叔姬卒。〗。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4】 

        纪伯姬惊悸而卒，襄公命葬以夫人之礼，以媚于鲁。伯姬之娣叔姬，乃昔日从嫁者，襄公欲送之归鲁。

        叔姬曰：“妇人之义，既嫁从夫。生为嬴氏妇，死为嬴氏鬼，舍此安归乎？”

        襄公乃听其居酅守节，后数年而卒。

        史官赞云：世衰俗敝，淫风相袭。齐公乱妹，新台娶媳。禽行兽心，伦亡纪佚。小邦妾媵，矢节从一。宁守故庙，不归宗国。卓哉叔姬！《柏舟》同式。

05、楚武王崩

        周庄王七年（鲁庄公四年，楚武王五十一年，元始前690年）春正月，楚武王以随侯不朝为借口，又一次出兵伐随，不想却在半路上突然驾崩。这就麻烦了，现在大军身处敌区，若贸然撤兵，一旦被敌军侦得真相，必会趁机出兵追杀，而己方缺失主帅指挥，且军士一旦知道真相，必生惊惧之心，那撤退很可能就会演变成溃败。

        但好在令尹斗祁、莫敖屈重极为得力，二人临危不乱，先立刻严控消息，秘不发丧。之后假王命，令大军抄近道，加速进发日夜奔袭，一举粉碎了楚王出事的“谣言”与猜测，终于赶在消息可能泄露前兵临随都城下，然后安营扎寨，但并不下令攻城。而随侯这几年对楚屡战屡败，已经被打出了心理阴影，故不知原委之下只当是楚国先礼后兵，竟然在压根没有见到楚王的情况下，就被迫签署了城下之盟。而楚国也顺势撤军，直到离开汉北之后，大军才开始发丧，随侯这才意识到上当，但可惜楚军已出敌境，追之不及。大军归楚后大臣们立刻拥立太子熊赀继位，是为楚文王。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5】 

        按齐襄公灭纪之岁，乃周庄王七年也。

        是年楚武王熊通，以随侯不朝，复兴兵伐随，未至而薨。

        令尹斗祈、莫敖屈重，秘不发丧，出奇兵从间道直逼随城，随惧行成。屈重伪以王命，入盟随侯。大军既济汉水，然后发丧。

        子熊赀即位，是为文王。此事不提。

【山录||《左传·庄公四年·邓后谏楚武王》】

        四年春王正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

        将齐，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

        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

        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而还。济汉而后发丧。

06、文姜作妖

        周庄王七年（鲁庄公四年，共和152年）春二月，齐襄公灭纪凯旋之后，立刻带兵赶到鲁国的祝丘约会文姜，留连多日〖山录||《左传·庄公四年》——四年春王二月，夫人姜氏享齐侯于祝丘。〗。鲁庄公闻报却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假作不知，听任二人胡闹。却不承想，齐襄公此次携大胜之势来鲁，就是来踩鲁庄公的脸的，从而彻底打消其阻挠文姜与自己德骨的想法，故此时又怎会由得其装聋作哑。

        就在鲁国祝丘盘桓几日后，齐襄公忽然得到喜讯，说纪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将纪国委于已经投降的弟弟纪季后就失踪了，而纪季此时正在前来献国的路上。齐襄公大喜，暂别文姜前去受降。而受降十分顺利，原纪国权贵们已彻底被打服，甘心并入齐国，至此纪国正式成为历史。

        待处理完相关事宜后，志得意满的齐襄公竟又堂而皇之的带着文姜到齐国禚地日夜欢聚，然后还嫌不过瘾，竟让文姜给鲁庄公写信，让自己这位便宜儿子来齐国禚地拜见母亲和母舅。同年冬，鲁庄公迫于压力，不得不前来拜见，而齐襄公则直接当着鲁侯的面与文姜并肩而坐，亲昵无间。此时鲁侯心中虽愤恨不已，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假装不在意〖山录||《左传·庄公四年》——冬，公及齐人狩于禚。〗。

        但文姜却反不罢休，竟然硬要将齐襄公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许配给鲁侯作正宫。齐鲁二侯一听，均以年龄不合适为由相拒，但文姜竟然再次提议，要鲁侯往后十几年内只许娶妾，留下中宫之位，等到此女成年后，再迎娶入鲁国中宫。二侯虽仍不愿意，但却均不欲违逆文姜之意，就都答应了。此时的鲁庄公不知道，鲁国命运的齿轮将会随着其与哀姜的婚姻而再次转动。

        至此齐鲁两国亲上加亲再加亲，而文姜也彻底放开，与齐襄公的幽会也不再遮遮掩掩，时常与齐襄公在大庭广众之下双宿双飞，虽无名分，却却经常以齐国女主人自居，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与齐侯旁若无人的大秀恩爱；而两人约会德骨的地点也不再局限于齐国禚地，还有防城、榖地，甚至是齐都临淄，至此二人行事再无顾忌。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6】 

        再说齐襄公灭纪凯旋，文姜于路迎接其兄，至于祝邱，盛为燕享。用两君相见之礼，彼此酬酢，大犒齐军。又与襄公同至禚地，留连欢宿。

        襄公乃使文姜作书，召鲁庄公来禚地相会，庄公恐违母命，遂至禚谒见文姜。文姜使庄公以甥舅之礼见齐襄公，且谢葬纪伯姬之事。庄公亦不能拒，勉强从之。襄公大喜，亦具享礼款待庄公。

        时襄公新生一女，文姜以庄公内主尚虚，令其订约为婚。

        庄公曰：“彼女尚血胞，非吾配也。”

        文姜怒曰：“汝欲疏母族耶？”

        襄公亦以长幼悬隔为嫌。文姜曰：“待二十年而嫁，亦未晚也。”

        襄公惧失文姜之意，庄公亦不敢违母命，两下只得依允。

        甥舅之亲，复加甥舅，情愈亲密。二君并车驰猎于禚地之野，庄公矢不虚发，九射九中。襄公称赞不已。

        野人窃指鲁庄公戏曰：“此吾君假子也。”

        庄公怒，使左右踪迹其人杀之，襄公亦不嗔怪。

        史臣论庄公有母无父，忘亲事仇，作诗诮云：车中饮恨已多年，甘与仇雠共戴天。莫怪野人呼假子，已同假父作姻缘。

        文姜自鲁、齐同狩之后，益无忌惮，不时与齐襄公聚于一处。或于防，或于谷，或时直至齐都，公然留宿宫中，俨如夫妇。国人作《载驱》之诗，以刺文姜。诗云：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薄薄者，疾驱之貌；簟，席，所以铺车；茀，车后户；朱鞹者，以朱漆兽皮，皆车饰也。齐子指文姜，言文姜乘此车而至齐；儦儦众貌，言其仆从之多也。

        又有《敝笱》之诗，以刺庄公。诗云：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笱者，取鱼之器。言敝坏之罟，不能制大鱼，以喻鲁庄公不能防闲文姜，任其仆从出入无禁也。

07、齐周交锋

        齐襄公灭纪功成后，自恃武力独步诸侯，肆无忌惮之下终于打算和周王室掰掰手腕了。当然不是直接攻打周王室，周庄王再怎么废，也还是天下共主，哪怕是已经沦为吉祥物，也是天下共认的吉祥物，齐国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上场伐周。因此这次齐襄公选定的目标是周庄王的妹婿，卫国国君黔牟，按辈分黔牟是齐襄公的连襟条穿，只不过齐襄公娶的王姬此时已经病殁，故齐襄公与周庄和黔牟已无太多联系（其实我一直怀疑，王姬究竟是不是意外病逝，感觉太巧了，其实王姬只要活着，齐襄伐卫就会有顾忌，而且此次伐卫具有时效性，毕竟齐襄的外甥卫惠已经失国七年了，再拖拖，人心就变了。而怎么这么巧，正好纪国亡后，第二年齐襄就能再无掣肘的直接伐卫）。

        周庄王八年（鲁庄公五年，齐襄公九年，卫黔牟七年，宋湣公三年，陈宣公四年，蔡哀侯六年）冬，齐国召集宋、鲁、陈、蔡四国共同伐卫，要求黔牟让位于卫惠公〖山录||《左传·庄公五年》——冬，公会齐人、宋人、陈人、蔡人伐卫。……冬，伐卫，纳惠公也。〗。卫国不敌，大惧，遂向周庄王求救。

        周庄王闻报，亦大惊，毕竟卫君黔牟不仅是自己的妹夫，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册封的卫君，一旦被逐，那对自己和周王室的声望都将是巨大打击。于是周庄王立刻试图斡旋，但可惜嫁给齐襄公的王姬已经病逝，周齐根本没有博弈的空间。最后周庄王思虑再三，决定赌一把，于次年春派子突率兵前去援救〖山录||《左传·庄公六年》——六年春，王人救卫。〗。此时周庄王无力与五国联军交锋，因此只提供了少量兵马，其本意是赌一下，希望联军会给周王室一个面子，不要做得太难看，最好是坐下来谈一谈，从而向诸侯证明，周王室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周庄王九年（鲁庄公六年，齐襄公十年，卫黔牟八年，宋湣公四年，陈宣公五年，蔡哀侯七年）春正月，周将子突带兵援卫〖山录||《左传·庄公六年》——六年春王正月，王人子突救卫。〗。但谁承想，五国诸侯根本没有一个将周王室当回事的。子突带兵还没到阵前，场面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五国就将周军给扬了。子突倒是一个汉子，本来五国只是打算灭掉周军，给周王上上课，并不打算杀掉周将子突，以给周王室留一点颜面，但子突不愿丧师后苟活，当场自刎殉国〖山注||  此处我估计是原著小说进行了原创，因为我根据后续发展判断，此次周王的援助应该是有效的，子突应该也没有战死。原因是：一则，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子突之死，依照孔门的脾气，如果周王的代表子突被杀，那肯定是严重事件，必会着笔重写；二则，根据后续发展，黔牟被放归，而卫惠公执政后却为此事伐周，说明放黔牟不是其主动放的，而是迫于压力被动放的，所以才会在之后报复周国并驱逐天子〗。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7】 

        且说齐襄公自禚回国，卫侯朔迎贺灭纪之功，再请伐卫之期。

        襄公曰：“今王姬已卒，此举无碍。但非连合诸侯，不为公举，君少待之。”

        卫侯称谢。过数日，襄公遣使约会宋、鲁、陈、蔡四国之君，一同伐卫，共纳惠公。

        其檄云：天祸卫国，生逆臣泄、职，擅行废立，致卫君越在敝邑，于今七年。孤坐不安席，以疆场多事，不即诛讨。今幸少闲，悉索敝赋，愿从诸君之后，左右卫君，以诛卫之不当立者。

        时周庄王八年之冬也。齐襄公出车五百乘，同卫侯朔先至卫境。四国之君，各引兵来会。哪四路诸侯？宋闵公捷、鲁庄公同、陈宣公杵臼、蔡哀侯献舞。

        卫侯闻五国兵至，与公子泄、公子职商议，遣大夫宁跪告急于周。

        庄王问群臣：“谁能为我救卫者？”

        周公忌父、西虢公伯皆曰：“王室自伐郑损威以后，号令不行。今齐侯诸儿不念王姬一脉之亲，鸠合四国，以纳君为名，名顺兵强，不可敌也。”

        左班中最下一人挺身出曰：“二公之言差矣！四国但只强耳，安得言名顺乎？”

        众人视之，乃下士子突也。

        周公曰：“诸侯失国，诸侯纳之，何为不顺？”

        子突曰：“黔牟之立，已禀王命。既立黔牟，必废子朔。二公不以王命为顺，而以纳诸侯为顺，诚突所不解也！”

        虢公曰：“兵戎大事，量力而行。王室不振，已非一日。伐郑之役，先王亲在军中，尚中祝聃之矢，至今两世，未能问罪。况四国之力，十倍于郑，孤军赴援，如以卵抵石，徒自亵威，何益于事？”

        子突曰：“天下之事，理胜力为常，力胜理为变。王命所在。理所萃也。一时之强弱在力，千古之胜负在理。若蔑理而可以得志，无一人起而问之，千古是非，从此颠倒，天下不复有王矣！诸公亦何面目号为王朝卿士乎？”

        虢公不能答。周公曰：“倘今日兴救卫之师，汝能任其事否？”

        子突曰：“九伐之法，司马掌之。突位微才劣，诚非其任；必无人肯往，突不敢爱死，愿代司马一行！”

        周公又曰：“汝救卫能保必胜乎？”

        子突曰：“突今日出师，已据胜理。若以文、武、宣、平之灵，仗义执言，四国悔罪，王室之福，非突敢必也！”

        大夫富辰曰：“突言甚壮，可令一往，亦使天下知王室有人。”周王从之。乃先遣宁跪归报卫国，王师随后起行。

        却说周虢二公，忌子突之成功，仅给戎车二百乘。子突并不推诿，告于太庙而行。

        时五国之师，已至卫城下，攻围甚急。公子泄、公子职昼夜巡守，悬望王朝大兵解围。

        谁知子突兵微将寡，怎当五国如虎之众？不等子突安营，大杀一场。二百乘兵车，如汤泼雪。

        子突叹曰：“吾奉王命而战死，不失为忠义之鬼也！”

        乃手杀数十人，然后自刎而亡。髯翁有诗赞曰：虽然只旅未成功，王命昭昭耳目中。见义勇为真汉子，莫将成败论英雄！

08、卫惠复国

        周庄王九年（鲁庄公六年，齐襄公十年，卫黔牟八年，宋湣公四年，陈宣公五年，蔡哀侯七年）夏六月，在五国的兵锋与卫惠公留下的旧部内应的协助下，卫国都城很快被破。而联军入城后，并没有大开杀戒，毕竟此次所作所为是在违逆周天子王命，因此必须占住道德高地，才能不落人口实，否则五国的脸还怎么搁？

        在关于黔牟一干人等的处置问题上，诸侯产生了分歧，卫惠公是恨极这些背叛自己的仇人，因此提议全部诛杀并夷三族以儆效尤，但其他五国诸侯可不同意，毕竟他们可与这些人没仇，况且周天子都派人来了，怎么也要意思意思。而且，你卫惠公的老娘改嫁给了黔牟的亲弟弟，还一口气生了五个子女，他们可都在夷三族之列，怎么你还想绝亲绝义绝天绝地不成。因此五国诸侯全票否了卫惠公的这个血腥提议，最后经五国商议，决定最终处置结果如下。

        首先事件定性，此次黔牟上位是被左公子洩、右公子职蛊惑蒙蔽后的无心之举，因此释放黔牟，让其带着妻子王妹回大舅哥周天子家住。然后既然黔牟被赦罪，那其家族自然无事，无论是其弟公子硕还是公子硕与卫惠老娘生的五个孩子全部可继续留在卫室接受供养。最后就是左公子洩与右公子职，作为被定性的首恶，自然没啥说的，直接明正典刑就是了〖山录||《左传·庄公六年》——夏，卫侯入，放公子黔牟于周，放甯跪于秦，杀左公子洩、右公子职，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诗》云：“本枝百世。”〗。

        卫惠公对于这个处置，自然非常不满，且不说真正的首恶黔牟一点事没有，怎么连其族人还要卫室继续供养，自己的老娘就不说了，自己无能，连累了老娘，自己说什么也要好好供养补偿，但老娘和自己那个名义弟弟生的五个孩子怎么也要留下，那以后怎么见面，怎么称呼，总不能我喊你叫哥，你喊我叫侄吧？

        但奈何形势逼人强，此时卫惠还没正式复位，根本没有资本与五国诸侯讨价还价，只得就范，同意了五国决议草案，但却将周天子狠狠地恨上了，这就为之后的卫惠伐周驱逐天子埋下了伏笔。最后，左公子洩与右公子职被杀，核心势力被清洗，而黔牟携家小出奔到周，其余人等不再大肆株连。之后卫惠公将卫国国库中的财物取出，分别赠与五国，以作酬谢。待分赃结束后，各国诸侯就心满意足的带兵班师回朝奏凯而归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8】 

        卫国守城军士，闻王师已败，先自奔窜。齐兵首先登城，四国继之，砍开城门，放卫侯朔入城。

        公子泄、公子职同宁跪收拾散兵，拥公子黔牟出走，正遇鲁兵，又杀一场。宁跪夺路先奔，三公子俱被鲁兵所擒。宁跪知力不能救，叹口气，奔往秦国逃难去讫。

        鲁侯将三公子献俘于卫，卫不敢决，转献于齐。齐襄公喝教刀斧手，将泄、职二公子斩讫，公子黔牟是周王之婿，于齐有连襟之情，赦之不诛，放归于周。

        卫侯朔鸣钟击鼓，重登侯位。将府库所藏宝玉，厚赂齐襄公。

        襄公曰：“鲁侯擒三公子，其劳不浅。”乃以所赂之半，分赠鲁侯。复使卫侯另出器贿，散于宋、陈、蔡三国，此周庄王九年之事。

09、瓜熟之约

        齐国此次伐卫纳卫惠公，虽然大胜而归，但也自知已将周王室得罪惨了，故生怕周王室派兵伐罪，于是在周庄王十年（鲁庄公七年，齐襄公十一年，元始前687年），派大将连称、管至父去齐国东南的要塞葵丘驻军，由于葵丘苦寒，因此齐襄公特意与二人约定，明年瓜熟之时，就会派人接替。并画大饼暗示，只要好好干，就会将连称嫁予齐襄公的堂妹连妃升为中宫之主〖山录||《左传·庄公八年》——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

        可一年之后，也就是周庄王十一年（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元始前686年），齐襄公竟毫无派人接替连称等人的任何消息。连称、管至父不解，以为是齐襄公日理万机忘了此事，于是就派心腹去给齐襄公送信，稍稍提醒一下。

        但信使到了却发现此时齐襄公根本不在齐都，而是在谷城与文姜相聚寻欢〖山录||《左传·庄公七年》——七年春，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防。……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谷。〗。信使等了快一个月，仍没有等到，于是就去求见连称的堂妹连妃，以打听齐侯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才知道，连妃更惨，信使不过是等了快一个月没有见齐侯面，而连妃已经一年多都没有见过齐侯的面了，甚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这个信使多，至少这个信使还知道齐侯去哪了，而连妃却连齐侯去哪了都不知道。信使苦等无果，无奈之下只得回去如实禀报。

        连称闻之大怒，齐侯没有让自己的堂妹入主中宫不说，竟然还让其一直在宫中守活寡，而更可气的是，自己还要在外为齐侯守边疆。于是暴怒的连称直接以军队的名义，遣使向齐侯献瓜，齐侯却假装不知其意，高兴吃瓜，而等使者直接挑明后，齐侯直接回应等明年瓜熟时再说。等连称听到使者汇报之后大怒，立刻准备着手起事造反，诛杀昏君。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09】 

        却说齐襄公自败子突，放黔牟之后，诚恐周王来讨，乃使大夫连称为将军，管至父为副，领兵戍葵邱，以遏东南之路。

        二将临行，请于襄公曰：“戍守劳苦，臣不敢辞，以何期为满？”

        时襄公方食瓜，乃曰：“今此瓜熟之时，明岁瓜再熟，当遣人代汝。”二将往葵邱驻扎。

        不觉一年光景，忽一日，戍卒进瓜尝新，二将想起瓜熟之约：“此时正该交代，如何主公不遣人来？”

        特地差心腹往国中探信，闻齐侯在谷城与文姜欢乐，有一月不回。

        连称大怒曰：“王姬薨后，吾妹当为继室，无道昏君，不顾伦理，在外日事淫媟，使吾等暴露边鄙，吾必杀之！”

        谓管至父曰：“汝可助吾一臂。”

        管至父曰：“及瓜而代，主公所亲许也。恐其忘之，不如请代。请而不许，军心胥怨，乃可用也。”

        连称曰：“善。”乃使人献瓜于襄公，因求交代。

        襄公怒曰：“代出孤意，奈何请耶？再候瓜一熟可也。”使人回报，

10、公孙无知

        此时齐襄公有一堂弟名为公孙无知，而此公孙无知乃是齐僖公亲弟弟的独子。僖公弟早死，因此僖公就对弟弟留下的这唯一一根独苗极为爱护，不仅亲自抚养，而且待遇与嫡长子齐襄完全相同〖山录||《史记·齐太公世家》——三十二年，僖公同母弟夷仲年死。其子曰公孙无知，僖公爱之，令其秩服奉养比太子。〗。这就让还是世子的齐襄公老大不愿意了，因此公孙无知与齐襄公的关系极差。〖山录||《左传·庄公八年》——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適。襄公绌之。〗

        但齐僖公却在临终前特意嘱托齐襄公要对公孙无知多加照料，千万不要使其绝嗣。齐襄公碍于父命，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但可惜公孙无知没有才德不说，还恃宠而骄。仗着齐僖公的遗嘱，在齐襄公面前是蹬鼻子上脸。不仅在内胡搞，在外也是到处惹是生非，齐国大臣雍廪看不过眼，前去说教，竟然直接被其仗势痛殴〖山录||《左传·庄公八年》——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齐襄公得知此事后大怒，立刻将公孙无知逐出齐宫，并大幅消减原有待遇。故公孙无知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山录||《史记·齐太公世家》——襄公元年，始为太子时，尝与无知斗，及立，绌无知秩服，无知怨。〗。

        连称与管至父准备造反后，权衡再三决定趁机拥立公孙无知为君，于是就于周庄王十一年（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元始前686年），去信试探。谁曾想公孙无知是天生反骨，想都没想就当场答应了。而更绝的是，齐襄公正眼都不愿看的连妃，竟然是公孙无知朝思暮想的女神。公孙无知知道要造反后，当场就要认连称做大舅哥。搞得连称差点遭不住，赶紧许诺，只要事成，立刻就让堂妹嫁过去，以圆公孙无知的女神梦〖山录||《史记·齐太公世家》——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之间襄公，曰“事成以女为无知夫人”。〗。连称手持重兵又有公孙无知这样的贴心妹夫，可谓是大局在握，此时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10】 

        连称恨恨不已，谓管至父曰：“今欲行大事，计将安出？”

        至父曰：“凡举事必先有所奉，然后成。公孙无知，乃公子夷仲年之子，先君僖公以同母之故，宠爱仲年，并爱无知，从幼畜养宫中，衣服礼数，与世子无别。自主公即位，因无知向在宫中，与主公角力，无知足勾主公仆地，主公不悦。一日，无知又与大夫雍廪争道，主公怒其不逊，遂疏黜之，品秩裁减大半，无知衔恨于心久矣。每思作乱，恨无帮手。我等不若密通无知，内应外合，事可必济。”

        连称曰：“当于何时？”

        管至父曰：“主上性喜用兵，又好游猎，如猛虎离穴，易为制耳。但得预闻出外之期，方不失机会也。”

        连称曰：“吾妹在宫中，失庞于主公，亦怀怨望。今嘱无知阴与吾妹合计，伺主公之间隙，星夜相闻，可无误事。”

        于是再遣心腹，致书于公孙无知。书曰：贤公孙受先公如嫡之宠，一旦削夺，行路之人，皆为不平。况君淫昏日甚，政令无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军之士，愤愤思乱。如有间可图，称等愿效犬马，竭力推戴。称之从妹，在宫失宠衔怨，天助公孙以内应之资，机不可失。

        公孙无知得书大喜，即复书曰：天厌淫人，以启将军之衷，敬佩里言，迟疾奉报。

        无知阴使女侍通信于连妃，且以连称之书示之：“若事成之日，当立为夫人。”连妃许之。

11、彭生索命

        而东风很快也就来了，齐襄公继位以后，连战连胜，因此志得意满之下开始安于享乐。除了不时会招文姜来齐幽会欢聚以外，还经常出外田猎游玩。周庄王十一年（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元始前686年）冬十二月，齐襄公去姑棼城外的贝丘山狩猎〖山录||《左传·庄公八年》——冬十二月，齐侯游于姑棼，遂田于贝丘。〗。齐都内的连妃赶紧通知公孙无知，公孙无知得信后不敢怠慢，又立刻着人快马加鞭，将情报传递给了连称，连称收信大喜，知道机会千载难逢，遂立刻带上心腹军士，奔袭贝丘山。

        当年（鲁桓公十八年）齐襄公派彭生刺杀鲁桓公后，又反手杀彭生灭口，故彭生临终前曾言死后必会化为妖孽前来索齐侯之命，而齐襄公自然不信，因此一直并未放在心上。但在狩猎之时，却见远处有一头野猪，状似彭生，齐襄公大惊，连射三箭而不中，之后野猪忽然直立嚎叫，齐襄公受惊，突然吐血摔下车来〖山录||《左传·庄公八年》——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队于车，伤足，丧屦。〗。

        众左右赶紧相救，幸无大碍，只是齐襄公落车后不慎伤了一足，众人一见赶紧护着襄公回到姑棼城的行宫修整。等当众人安顿下来后，齐襄公忽然发现，当时摔下车后，丢了一只鞋，而众人慌张之下，只顾着保护襄公离开，竟无人想起捡鞋。直到此时安全后，襄公才发觉。但此时天已擦黑，而丢鞋的贝丘山离此地很远，并且晚上野兽出没，危险无比。

        而心绪不畅的齐襄公心中有火难发，就不管不顾，强令徒人费立刻出去寻找，但这怎么可能完成，于是费请求明日天亮后再去，齐襄公大怒，立刻命人笞费三百鞭，只打得费皮开肉绽方止，此时徒人费不敢再推脱，只得出门，打算先找个地方猫一晚，等天亮再上山〖山录||《史记·齐世家》——反而鞭主屦者茀三百。茀出宫。〗。但不承想徒人费刚出门不久就被一群贼兵抓起来了。

        原来夜晚时，连称带领的敢死队就赶到此地了，并很快完成了对齐襄公的合围。此时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是徒人费这个大活人。徒人费一见这场面，不待逼问就赶紧交代了所有情况，并主动申请带路以求活命。但由于徒人费太识相、太积极了，因此连称反而不敢信，毕竟春秋时节义尚存，齐襄公的近侍又是千挑万选，怎么会有这么软的骨头。结果反而起疑，准备动刑再问，徒人费一看，赶紧脱下上衣，展示自己背上的鞭伤，然后痛哭流涕的说起今天自己遇到的不公之事，最后直接痛斥咒骂齐襄公的不仁不义。这一通操作，立刻就打消了连称的疑虑，于是同意给其一个戴罪立功报仇雪恨的机会，让其先行探路，骗开宫门。然后徒人费就兴高采烈的领命而去〖山录||《左传·庄公八年》——反，诛屦于徒人费。弗得，鞭之，见血。走出，遇贼于门，劫而束之。费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

        是啊，春秋时节义尚存，齐襄公的近侍又是千挑万选，又怎么会有这么软的骨头呢？原来徒人费根本没有对齐襄公怀恨在心，他的这一通操作，只是为了暂时逃脱以给君主示警。当徒人费叫开宫门后，立刻闪入，急命门卫赶紧锁死宫门以御贼兵。之后急见襄公，报告警讯，让襄公赶紧突围。

        连称当时误信徒人费之言，因此为了能顺利骗开城门，就让军士远远缀后，等到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带兵赶到时，宫门已经紧闭。连称知道秘事已泄，一旦等襄公有时间布置突围，则大事休矣。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立刻突袭强攻。

        因齐襄公此行并无防备，所以未带重兵前来，而此行宫只供游玩之用，根本就没有太多防御功能，因此很快连称就攻破大门。而行宫之中的守卫遇到连称带的精兵，就如小区保安遇到了海陆特战队，根本无法抵挡，故很快就被杀散。此时已经刻不容缓，但齐襄公由于足伤未愈，根本无法翻墙突围。

        危急时刻，徒人费挺身而出，带领剩下侍卫向宫门外杀出，假装齐襄公要从大门突围，以吸引贼兵注意，为齐襄从后门突围创造机会。贼兵果然中计，急向宫门聚拢，好不容易将徒人费等人斩杀于宫门处。但一检查未发现襄公踪迹，知道上当，赶紧再次冲向宫室内。而此时襄公由于足伤都还没有屋子。

        近侍孟阳一看，知道根本来不及，遂急中生智，赶紧与襄公换装，欲自己冒充襄公让乱兵杀死，然后躲起来的襄公，就待敌军误以为功成奏凯而归后，再伺机逃脱。只要襄公能逃回去，立可反败为胜，挫败叛乱。但此时乱兵已将入室，但布置却还未完成，一旦乱兵此时入内可就彻底穿帮了。

        千钧一发之际，最后一名侍卫石之纷如向齐襄重施一礼，然后决然的冲出宫室，一人堵在台阶上与贼兵缠斗，期间身披数十创，仍死战不退，死守台阶，最终力竭而亡，伏尸于阶上。此时孟阳已经完成布置，坐在齐襄公的床上，而齐襄公则躲在门后，试图来个灯下黑。

        乱兵冲入后立刻见到襄公床上的“齐襄公”，孟阳见状立刻模仿齐襄公的语气怒斥贼众，贼兵不识齐襄，误以为真，眼看大功在前，遂纷纷抢首争先，结果孟阳立刻被乱刀砍杀血肉横飞，幸得连称及时赶到，阻止了争抢，而此时孟阳尸身已经血肉模糊，难以分辨，但好在连称常年跟随齐襄公，因此对其十分熟悉，仔细分辨后，断定死者不是齐襄公，立刻命人搜寻。

        众人都以为，齐襄既然布置好了孟阳替身，此时肯定不会还待在屋内，于是竟真的灯下黑的连忙出屋寻找。本来连称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更加悲观的认为，齐襄可能已经成功突围了，于是就准备直接带人去宫外沿路搜寻追杀。

        但也许是齐襄公坏事做尽苍天不佑，就在众人即将退出宫室，齐襄公即将转危为安时。忽然门口有一缕白色闪过，原来齐襄公伤足丧履之后，一只脚只穿了白袜子，而白色反光性强，于是火光照过，在黑暗中非常显眼，然后齐襄公就被发现了。连称发现后，哭笑不得，自己一个将军竟然差点着了道，于是看着齐襄公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亲自出手擒拿。这位灭纪破鲁的堂堂大齐国君就这样被连称如鸡雏般提在手上。之后当场被砍成几段，直到死得不能再死方止。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11】 

        周庄王十一年冬十月，齐襄公知姑棼之野有山名贝邱，禽兽所聚，可以游猎，乃预戒徒人费等，整顿车徒，将以次月往彼田狩。

        连妃遣宫人送信于公孙无知，无知星夜传信葵邱，通知连、管二将军，约定十一月初旬，一齐举事。

        连称曰：“主上出猎，国中空虚，吾等率兵直入都门，拥立公孙何如！”

        管至父曰：“主上睦于邻国，若乞师来讨，何以御之？不若伏兵于姑棼，先杀昏君，然后奉公孙即位，事可万全也。”

        那时葵邱戍卒，因久役在外，无不思家，连称密传号令，各备干粮，往贝邱行事，军士人人乐从，不在话下。

        再说齐襄公于十一月朔日，驾车出游，止带力士石之纷如，及幸臣孟阳一班，架鹰牵犬，准备射猎，不用一大臣相随。

        先至姑棼，原建有离宫，游玩竟日。居民馈献酒肉，襄公欢饮至夜，遂留宿焉。

        次日起驾，往贝邱来。见一路树木蒙茸，藤萝翳郁，襄公驻车高阜，传令举火焚林，然后合围校射，纵放鹰犬。

        火烈风猛，狐兔之类，东奔西逸，忽有大豕一只，如牛无角，似虎无斑，从火中奔出，竟上高阜，蹲踞于车驾之前。时众人俱往驰射，惟孟阳立于襄公之侧。

        襄公顾孟阳曰：“汝为我射此豕。”

        孟阳瞪目视之，大惊曰：“非豕也，乃公子彭生也！”

        襄公大怒曰：“彭生何敢见我！”

        夺孟阳之弓，亲自射之，连发三矢不中。那大豕直立起来，双拱前蹄，效人行步，放声而啼，哀惨难闻，吓得襄公毛骨俱竦，从车中倒撞下来，跌损左足，脱落了丝文屦一只，被大豕衔之而去，忽然不见。

        髯翁有诗曰：鲁桓昔日死车中，今日车中遇鬼雄。枉杀彭生应化厉，诸儿空自引雕弓。

        徒人费与从人等，扶起襄公，卧于车中，传令罢猎，复回姑棼离宫住宿。

        襄公自觉精神恍惚，心下烦躁。时军中已打二更，襄公因左足疼痛，展转不寐。

        谓孟阳曰：“汝可扶我缓行几步。”

        先前坠车，匆忙之际，不知失屦，到此方觉，问徒人费取讨。

        费曰：“屦为大豕衔去矣。”

        襄公心恶其言，乃大怒曰：“汝既跟随寡人，岂不看屦之有无？若果衔去，当时何不早言？”

        自执皮鞭，鞭费之背，血流满地方止。

        徒人费被鞭，含泪出门，正遇连称引著数人打探动静，将徒人费一索捆住。

        问曰：“无道昏君何在？”

        费曰：“在寝室。”

        又问：“已卧乎？”

        曰：“尚未卧也。”

        连称举刀欲砍，费曰：“勿杀我，我当先入，为汝耳目。”

        连称不信，费曰：“我适被鞭伤，亦欲杀此贼耳！”乃袒衣以背示之。

        连称见其血肉淋漓，遂信其言，解费之缚，嘱以内应，随即招管至父引著众军士，杀入离宫。

        且说徒人费翻身入门，正遇石之纷如，告以连称作乱之事。遂造寝室，告于襄公，襄公惊惶无措。

        费曰：“事已急矣。若使一人伪作主公，卧于床上，主公潜伏户后，幸而仓卒不辨，或可脱也！”

        孟阳曰：“臣受恩逾分，愿以身代，不敢恤死！”

        孟阳即卧于床，以面向内，襄公亲解锦袍覆之，伏身户后。

        问徒人费曰：“汝将何如？”

        费曰：“臣当与纷如协力拒贼！”

        襄公曰：“不苦背创乎？”

        费曰：“臣死且不避，何有于创？”

        襄公叹曰：“忠臣也！”

        徒人费令石之纷如引众拒守中门，自己单身挟著利刃，诈为迎贼，欲刺连称。

        其时众贼已攻进大门，连称挺剑当先开路，管至父列兵门外，以防他变。

        徒人费见连称来势凶猛，不暇致详，上前一步便刺。谁知连称身被重铠，刃刺不入，却被连称一剑劈去，断其二指，还复一剑，劈下半个头颅，死于门中。

        石之纷如便挺矛来斗，约战十余合，连称转斗转进，纷如渐渐退步，误绊石阶脚口止坐，亦被连称一剑砍倒。

        遂入寝室，侍卫先已惊散，团花帐中，卧著一人，锦袍遮盖，连称手起剑落，头离枕畔，举火烛之，年少无须。

        连称曰：“此非君也！”

        使人遍搜房中，并无踪影。连称自引烛照之，忽见户槛之下，露出丝文屦一只，知户后藏躲有人，不是诸儿是谁？打开户后看时，那昏君因足疼，做一堆儿蹲著，那一只丝文屦，仍在足上。

        连称所见之屦，乃是先前大豕衔去的，不知如何在槛下，分明是冤鬼所为，可不畏哉？连称认得诸儿，似鸡雏一般，一把提出户外，掷于地下。

        大骂：“无道昏君！汝连年用兵，黩武殃民，是不仁也；背父之命，疏远公孙，是不孝也；兄妹宣淫，公行不忌，是无礼也；不念远戍，瓜期不代，是无信也！仁孝礼信，四德皆失，何以为人？吾今日为鲁桓公报仇！”

        遂砍襄公为数段，以床褥裹其尸，与孟阳同埋于户下。

        计襄公在位只五年。史官评论此事，谓襄公疏远大臣，亲昵群小，石之纷如、孟阳、徒人费等，平日受其私恩，从于昏乱，虽视死如归，不得为忠臣之大节。

        连称、管至父，徒以久戍不代，遂行篡弑，当是襄公恶贯已满，假手二人耳！

        彭生临刑大呼：“死为妖孽，以取尔命！”大豕见形，非偶然也。

        髯翁有诗咏费、石等死难之事，诗云：捐生殉主是忠贞，费石千秋无令名。假使从昏称死节，飞廉崇虎亦堪旌！

        又诗叹齐襄公云：方张恶焰君侯死，将熄凶威大豕狂。恶贯满盈无不毙，劝人作善莫商量。

12、齐国易主

        周庄王十一年（鲁庄公八年，齐襄公十二年，元始前686年）冬十二月，连称在姑棼城得手，其斩杀齐襄公后，立刻带领副手管至父，率领大军进军齐都。公孙无知得到消息后，遂里应外合带领私兵夺取城门，迎接连称入城。入城后，连称和管至父立刻拥立公孙无知继位，而公孙无知也投桃报李，立连称的妹妹连妃为正宫，加封连称为正卿，管至父为亚卿，其他大臣则保持原来的职位不变。

        但可惜，虽然齐襄公做事多有荒唐之举，但毕竟平生带兵打仗时是连战连捷，因此在国内威望并不低。且齐襄公再差劲，也比公孙无知这种纨绔子弟强上万倍。就算是齐襄公的确私德太差，必须换人，那也应该是齐襄公的兄弟公子纠或公子小白继位，怎么轮也轮不到齐襄公的父亲的弟弟的儿子来继位。因此群臣根本不认可公孙无知，故多位大臣立刻称病不朝。但公孙无知刚刚继任，除了大舅哥等人并无班底，因此也无办法，只得暂且听之任之。不过事后公孙无知立刻悬榜招贤，希冀能够招得人才，从而组建自己的班底，以便将来能够顶替掉那些不听话的大臣。此时的齐国朝局看似已风平浪静，但其实却早已是暗流涌动。

【《东周列国志》原文014-12】 

        连称、管至父重整军容，长驱齐国。公孙无知预集私甲，一闻襄公凶信，引兵开门，接应连、管二将入城。

        二将托言：“曾受先君僖公遗命，奉公孙无知即位。”立连妃为夫人。连称为正卿，号为国舅；管至父为亚卿。

        诸大夫虽勉强排班，心中不服，惟雍廪再三稽首，谢往日争道之罪，极其卑顺。无知赦之，仍为大夫。高国称病不朝，无知亦不敢黜之。

        至父劝无知悬榜招贤，以收人望，因荐其族子管夷吾之才，无知使人召之。未知夷吾肯应召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