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鸣】你是我的文艺复兴 05
在周一的高管例会上，王子茹特地把对“大爱城”的项目评估列为重要议题之一，让众人各抒己见。
正如陈一鸣所预想的那样，集团投融创新部和精算部的老总纷纷从各自的专业角度出发，详细阐述了此次投资可能存在的风险，并对投资回报率进行了初步的测算，一番讨论下来之后，结果并不理想。
鉴于目前天曳将自己的业务重心主要都放在了对新能源领域的创投上，除了注资绿宝集团外，王子茹还同时扶持了国内好几家小有名气的实验室，权衡过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先暂时将这个计划搁置，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会后，陈一鸣单独去了一趟王子茹的办公室，委婉地向她表达了井然拒绝合作的意思。
“像他这样自诩清高的艺术家，有些个性也在所难免。”
王子茹听完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咱们现在只要和他保持好日常的联络就行，不必急于一时。我相信，井然他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选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
陈一鸣闻言，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既然工作上的事情都已经汇报完了，他也不便多留，刚想起身离开，就听王子茹突然开口问道：“一鸣，晚上下了班后有约会吗？”
陈一鸣一时猜不透她这么问究竟是何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没有啊。”
听他这么说，王子茹脸上霎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只见她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信封，神神秘秘地将它推至陈一鸣的面前：“今晚，上海外商协会将在黄浦江畔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到时会有很多政界和商界的名流出席。怎么样，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见识见识？”
看着眼前那张镶满金箔的邀请函，若陈一鸣说自己毫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可冷静下来以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道：“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
王子茹倒是对陈一鸣的反应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她不仅没有生气，眼中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一份笃定：“你呀，就当是陪老板出去加个班，我让人力算你三倍工资，这样总行了吧！”
“王总，不带您这样开玩笑的。”
明知是一句戏言，可陈一鸣还是被王子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给逗乐了，二人相视一笑，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是认真的，一鸣。没有人生来就适应那个环境，即便是我，也会时常感到紧张和不安，也会希望能有个自己信任的人陪在身边，给我一些勇气。所以，你能帮我这一个小小的忙吗？”
温柔的一刀往往最为致命。
面对王子茹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陈一鸣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旁人精心织就的大网中，一不小心就会被蓄谋已久的狩猎者拆骨入腹。
什么是名利场？
名利场是穷人眼中的天堂，他们用自己少得可怜的想象力，憧憬着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以为金钱、财富、权力、地位就代表了它的全部，一边厌弃着它的虚荣，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对它心生向往。
而对于那些真正身在其中的人来说，名利场就如同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天使的假面，却在谈笑间向对方生出了恶魔的爪牙，尔虞我诈是他们的本能，而互相残杀则是他们的宿命。
哐当——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让原本站在洗手台前整理仪容的青年猛得抬起了头，当他从镜中看清了那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后，不禁调侃道：“呦，这不是何总嘛。几日不见，您这酒量可是大不如前了啊！”
一听这话，那个被称作是何总的中年男子腆着自己跟西瓜一样大的啤酒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小子一天喝两顿大酒试试，少在那儿说风凉话！”
“我这不也是关心您的身体嘛。”
青年厚着脸皮哈哈一笑，讨好似的给中年男人让出了位置，随后又主动凑上前去套近乎道：“怎么，闵行的那块地上头还没给您批呐？这都多久了，该不会是马部长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吧？”
中年男人虽然已是半醉，但好在脑子还没完全糊涂，立马板起脸，冷哼一声道：“好啊，打探消息都打探到我头上来了。”
吓得青年连连同他告罪：“我怎么敢啊！我呀只是碰巧去拿酒时，听到天曳的王总和别人提了这么一嘴。”
“王子茹？她也来了？”
“是啊，刚刚我还看见她和FCC集团的总裁史蒂芬·吴在那儿聊得正欢呢，估计马上又会有什么新动作了。”
“哼，没想到那个骚娘们还真有两下子，短短几年时间，就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只可惜了我那个老兄弟，平白被人当了跳板，到头来人财两空。这叫什么，这就叫色令智昏！”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青年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拱火道：“您还不知道吧，她今天还专门带了个人过来。”
“什么人？”
“据说是她刚提拔的副总，叫什么……陈一鸣的，反正我之前是从来没听过这人的名头，也不晓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上去年轻得很，那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啊惹得不少小姐太太们一个个都花枝乱颤的。”
“切，不过是金丝雀豢养的金丝雀罢了，估计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床上那点儿功夫吧。女人嘛，有了钱以后，自然是急着想过一把翻身做主人的瘾咯，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何总，您真的是——精辟！”
说完，这二人便一唱一和地离开了盥洗室。
直到周围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陈一鸣这才打开了隔间的门，缓缓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默默地冲洗自己的双手。
可当他抬眼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方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还是像魔咒一样，不停地往他的脑子里钻，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陈一鸣端着酒杯，独自一人站在空中酒廊的玻璃围栏前，静静地吹着风。
夜幕下，见证了无数传奇的黄浦江早已退去了白天浑浊的外衣，收敛了汹涌的锋芒，宛如一条纯黑的绸缎，在岸边五彩灯光的映照下，愈发彰显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这样宽阔的景色最容易打开一个人的心胸，陈一鸣开始认真地回忆起他与王子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试图从那些数不尽的意外和巧合中寻找到一个答案。
不得不承认，王子茹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位极具魅力的女性。
她精明，干练，行事作风面面俱到，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时刻充满了智慧。她是自己的贵人，绝境中的救命稻草，更是他迷茫时难得的良师益友。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真的是别人口中那个满腹心机的女人吗？难道她对自己无条件的支持和鼓励背后，真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
“原来你在这儿。”
正胡思乱想着，陈一鸣忽然被身后传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他赶紧转过身，就见王子茹摇曳的身姿已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王……王总。”
“这儿又不是公司，叫我子茹姐就行。”
王子茹有些嗔怪地看了陈一鸣一眼，紧接着，她慢慢抬起右手，径直就朝着他脸颊的方向伸去。
陈一鸣心中大惊，耳边适时地回响起刚才所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只剩下王子茹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可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顺手指了指他的发间，轻笑道：“你头上有东西。”
陈一鸣一听，连忙掸了掸自己的头发，果然看到从上面掉落了不少彩色的纸屑，估计是无意间蹭到了周围的装饰品弄上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对王子茹的误会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我……”
就在陈一鸣还在苦思冥想要如何开口解释时，反而是王子茹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这一个晚上没少从别人口中听到我的坏话吧。”
陈一鸣完全没料到王子茹竟会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个话，双手无措地在身侧来回摩挲，可他毕竟是策划出身，脑袋一转，当即便找到了一番合适的说辞：“依靠舆论的压力来打击对手，向来是商场上惯用的竞争手段，没有人会真正去在意一个谣言的真假，人们看中的永远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
王子茹哪里会听不出陈一鸣这是故意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可她偏不领情，非要亲手戳破这奄奄一息的假象：“可他们说的没错，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桶金，就是给人当小三拿的分手费。”
这样自揭伤疤似的坦诚让陈一鸣一时愣在原地，而王子茹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转过身，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个男人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从上千个毕业生里唯独挑中了我来做他的行政助理，手把手地带我入行，教会我如何去和对手谈判，如何压低投资者的预期，如何去征服每一个客户。他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尽管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说出来可能很傻吧，那时的我确实有想过，只要能一直在他身后，默默地做一个追光者，这样就足够了。可是啊，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当我在行业内所获得的认可和成就越来越多，我的心里就总会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追问自己，为什么那个与他并肩的人就不能是我呢？”
“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估计你也能猜的到吧。我们不断地争吵，伤害，最终走到了决裂的地步。为了走出情伤，我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了工作上，这才有了现在的天曳。”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爱情了，直到那场交通意外让我碰到了你和思雨，看到你们之间的那种纯粹和美好，我那颗早就死了的心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是你们让我发现，原来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是这么地渴望爱与被爱。”
“说实话，我有时真的挺羡慕思雨的，能有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全心全意地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爱着她。渐渐地，我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上你们俩的爱情，还是……”
真的喜欢上了你。
只一个眼神，陈一鸣就读懂了王子茹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一下就慌了神，一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幸好这时晚宴的重头戏慈善拍卖终于闪亮登场，与会嘉宾们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主会场，准备展开今晚真正的较量。
在来的路上，王子茹就告诉过陈一鸣，说他们今天只是来凑个热闹，无需和别人抢什么风头。于是，当他翻看完主办方提供的拍卖品手册后，就指着其中一幅不起眼的油画，对王子茹说道：“这是匈牙利画家蒙特•马修的作品，叫《致吾爱》，是他晚年思念亡妻时所作，因此不算特别出名，虽然投资的价值不大，但作为收藏倒还挺合适的。”
“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懂这些。”
王子茹不经意的一句话似乎让陈一鸣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幽深的双眸里逐渐荡漾起如水般的温柔，可下一秒，当他听清了对面之人的低声呓语后，他的眼神瞬间又凝结成了寒冰。
“一鸣，你说你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放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