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西西弗神话》读书笔记

2023-05-27 16:44 作者:mikoto姐姐  | 我要投稿

作者:阿尔贝·加缪

译者:沈志明

《译者序:加缪的荒诞美学》


  • 加缪撰写《西西弗神话》时不具备这种革命思想,但至少肯定荒诞人的积极面:荒诞人直面人生,不逃避现实,摒弃绝对虚无主义,怀着反抗荒诞人世的激情,坚持不懈,或许能创造一点人生价值:“一个人的失败,不能怪环境,要怪他自己。

  • 加缪的荒诞说是建立在矛盾论之上的。换言之,这正是人对单一性和透明性的欲望与世界不可克服的多样性和隐晦性之间的矛盾。

《荒诞的藩篱》

  • 人奋斗到这个地步,来到非理性面前,内心不由得产生对幸福和理性的渴望。荒诞产生于人类呼唤和世界无理性沉默之间的对峙。这一点不应当忘记,而应当抓住不放,因为人生的各种结果都可能由此产生。非理性,人的怀旧以及因这两者对峙而凸显的荒诞,就是悲剧三人物,而此剧必须与一切逻辑同归于尽,之后,逻辑存在才有可能。

  • 怎能感觉不到这些智者根深蒂固的亲缘关系?怎能觉察不到他们聚集在独自享有却痛苦得没有任何希望的领地呢?但愿,要么一切都能解释清楚,要么什么也别解释。况且,理性面对这种心灵呐喊是无能为力的。精神被这种要求唤醒后,一味探索寻求,而找到的只是矛盾和歪理。我不明白的东西,就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世界充满了非理性的东西;我不明白世界的单一含义,于是世界只是个非理性的巨物;一旦能说:“这很清楚”,于是一切就得救了。但,这些智者竞相宣告,什么也不清楚,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于是他们接着宣告,世人只对包围他们的藩篱保持着明智和确切的认识。

  • 界本身不可理喻,我们所能说的,仅此而已。所谓荒诞,是指非理性和非弄清楚不可的愿望之间的冲突,弄个水落石出的呼唤响彻人心的最深处。荒诞取决于人,也不多不少取决于世界。荒诞是目前人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把两者拴在一起,正如惟有仇恨才能把世人锁住。我在失度的世界里历险,所能清晰辨别的,仅此而已。

  • 你们让我在写实和假设之间选择,写实是可靠的,但对我毫无教益,而假设即便对我有教益,却根本不可靠。我对自己对世界都陌生,唯一可依赖的,是用某种思想武装起来,而这种思想一旦肯定什么就否定自身;我惟有拒绝认知和摒弃生命才能得到安宁,而且好胜的愿望总是在藐视其冲击的藩篱上碰壁,这是怎样的状况呢。

  • 原文:因为,假如我试图把握我所确认的这个我,并加以定位和概括,那么这个我只不过是一掬之水,会从我的指缝流走。我可以把“这个我”会摆出的各种面孔一张张描绘出来,还可以描绘别人给予“这个我”的各种面貌,包括其出身、教育、热忱或沉默、伟大或卑劣。但不可把面貌相加。这颗心即使属于我,我也永远无法确定。我对自己存在的确信和我对这种确信试图赋予的内容,两者之间的鸿沟,永远也填不满。我永远是自己的陌路人。

  • 面对精神的这种难解难分的矛盾,我们恰好要充分把握分离,即把我们和我们自己的创作划开。只要精神满怀希望在固定的世界里保持沉默,一切就在精神怀念的统合中得到反映,并排列得井然有序。但这个世界只要动一动,就会分崩离析:无数闪烁的碎片自告奋勇地来到认识的眼前。不必抱希望有朝一日会重建这个世界亲切而平静的表面,给我们心灵以安宁。继那么多世纪的探索之后,继思想家们那么多次让贤之后,我们心明眼亮了。就我们的全部认识而言,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除了职业的唯理论者,人们如今对真正的认识已不抱希望。假如一定要写人类思想唯一有意义的历史,那只得写人类世代相继的悔恨史和无能史了。

  • 不管怎样,人都有那么一天,确认或承认已到而立之年。就这样肯定了青春已逝。但,同时给自己在时间上定位。于是在时间中取得了自己的位置。他承认处在一条曲线的某个时间点上,表明必将跑完这条曲线。他属于时间了,不禁毛骨悚然,从时间曲线认出他最凶恶的敌人。明天,他期盼着明天,可是他本该摒弃明天的。这种切肤之痛的反抗,就是荒诞。

  • 实最叫人惊讶的是,大家都活着,却好像谁也“不知道”似的。实际上是因为缺乏死亡的体验。从本意上讲,只有生活过的,并进入意识的东西,才是经验过的。

  • 精神深层的愿望,甚至在最进化的活动中,也与人面对自己天地的无意识感相依为命。所谓无意识感,就是强求亲切,渴望明了。就人而言,理解世界,就是迫使世界具有人性,在世界上烙下人的印记。

《哲学的自杀》

  • 加里亚尼神甫曾对德·埃皮纳夫人说过,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 理性有自己的范畴,在自己的范畴里是有效的。这正是人类经验的范畴。所以我们想要把一切都搞个水落石出。反之,我们之所以不能把什么都搞清楚,荒诞之所以应运而生,恰恰因为碰上了有效而有限的理性,碰上了不断再生的非理性。

  • 否则我们需要上帝干吗?我们转向上帝只是为了得到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至于可以得到的,世人足以对付得了。

  • 一切存在哲学无一不劝我逃遁。存在哲学家们通过奇特的推理,在理性的残垣断壁上从荒诞出发,在对人封闭和限制的天地里,把压迫他们的东西神圣化,在剥夺他们的东西中找出希望的依据。凡有宗教本质的人都抱有这种强制的希望。这是值得一谈的。

  • 把这种荒诞逻辑推至极限时,我应当承认,这种斗争意味着彻底缺乏希望(跟绝望毫不相干),意味着不断的拒绝(不应与弃绝相混淆)以及意识到的不满足(不要联想到青春不安)。

  • 总而言之,从最简单的到最复杂的,荒诞性越来越强,因为我作各项比较的差距越来越大啦。世间存在着荒诞的婚姻、荒诞的挑战、荒诞的怨恨、荒诞的沉默、荒诞的战争和荒诞的和平。其中任何一种荒诞性都产生于比较。所以我有理由说,对荒诞性的感觉并非产生于对一个事实或一个印象简单的考察,而凸显于某事实的状态和某现实之间的比较,凸显于一个行动和超越此行动的环境之间的比较。荒诞本质上是一种分离,不属于相比因素的任何一方,而产生于相比因素的对峙。

  • 生活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天空下,迫使人要么出走,要么留下。问题是要知道,在第一种情况下如何出走,在第二种情况下为何留下。

《荒诞的自由》

  • 对于两个寿命相等的人,世界始终提供相同数量的经验。我们必须对此有所意识。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感觉越多越好,这就是生活,生活得越充实越好。清醒占上风的地方,价值等级就没有用了。

  • 然而,现代生活的条件强加给大多数人同样数量的经验,从而也是同样深刻的经验。诚然,也非常应当重视个体的本能性贡献,就是他身上的“已知项”。但我不能对此作出判断,我的准则在这里再次表明是处理直接显而易见的事情。于是我看清,一种共同道德的特性与其说在于推动道德原则的重要理想,不如说更在于可以分门别类的经验标准。说得强词夺理一点儿,希腊人曾有他们娱乐的道德,正如我们现今有八小时工作制的道德。

  • 假如我确信这样的生活只有荒诞的面目,假如我体会到生活的全部平衡取决于一种永恒的对立,即我有意识的反抗与其在挣扎时有难言之隐之间那种永恒的对立,假如我承认我的自由只在与其有限的命运相关时才有意义,那么我不得不说重要的不是生活得最和睦,而是生活得最充实。我不必操心这是庸俗还是令人厌恶,是风雅还是令人遗憾。这里,价值判断给排除了,一劳永逸地让位于事实判断。我只需从我的所见所闻得出结论,不拿任何假设的东西去冒险。假定这样生活是不正直的,那么是真正的正直迫使我不正直。

  • 总之,如果我支配自己的生活,并证明我承认生活有意义,那我就为自己创造了藩篱,从而把我的生活圈禁起来了。那我就像众多靠精神和心灵吃饭的公务员一般行事了,他们引起我厌恶,我现在看清楚了,他们只是认真对付人的自由,除此之外,一概无所事事。

  • 荒诞人懂得,迄今为止,与他紧密相连的自由公式建立在他赖以生存的幻想之上。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把他拴住了。如果他为自己的生活想像出一种目的,他就服从必须达到目的之要求,成为自身自由的奴隶。由此,做起事来,只会当仁不让,俨然是个家长,或工程师,或人民的领导,或邮电所的临时雇员。我相信可以选择做什么人而不做什么人。我无意识相信罢了,这倒是真的。

  • 想到未来,确立目标,有所爱好,这一切意味着相信自由,即使有时深信感受不到自由。但在这样的时刻,高层次的自由,即唯一能建立真理的存在自由,我深知是不存在的。在此死亡是唯一的现实。死亡之后,木已成舟。我是没有永存自由的,只不过是奴隶,尤其是没有永恒革命希望的奴隶,这样的奴隶不去求助藐视。不革命不藐视,谁能保持当奴隶?没有永恒作保证,什么自由能在充分意义上存在?

  • 到荒诞之前,平常人的生活带有目的,关心未来或总想辩护(至于为谁或为啥辩护倒不成问题)。平常人估量着自己的运气,指望着来日,指望着退休或儿子们的工作。他仍相信生活中某些东西能有所归宿。真的,他做起事来,就像是自由的,即使所有的事实都会证明他没有自由。碰到荒诞之后,一切都动摇了。

  • 人心中一切不可制伏和充满激情的东西都朝着人生的反面激励着人的觉悟和反抗。重要的是死得很不服气,而不是死得心甘情愿。自杀是一种忘恩负义。荒诞人只能耗尽一切,包括耗尽自己。荒诞使他极端紧张,而他不断孤军奋战,维持紧张。因为他知道在日复一日的觉悟和反抗中,他表现出自己唯一的真相,即挑战。

  • 现实的非理性造就了人的伟大,把这种现实贫乏化,就是同时把人贫乏化。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种种学说向我解释万事万物的同时倒使我衰弱了。这些学说卸掉我固有的生命重负,而这本应该是由我独自承担的。

  • 反抗将自身价值给予人生,贯穿人生的始末,恢复人生的伟大。对眼光开阔的人而言,最美的景观莫过于智力与超过人的现实之间的搏斗。

  • 但我知道,荒诞是要坚持原状,是解除不了的;如果说意识到死亡又拒绝死亡,那就逃脱自杀了。荒诞就是死囚的鞋带,处在死囚临终思想的尽端,因为死囚行将眩晕坠落,对一切视而不见,偏偏瞥见近在咫尺的鞋带,故而自杀者的反面恰好是死囚。

  • 生存,就是使荒诞存活。使荒诞存活,首先是正视荒诞。与欧律狄刻相反,荒诞只在人们与其疏远时才死亡。这样,唯一前后一致的哲学立场,就是反抗。所谓反抗,是指人与其自身的阴暗面进行永久的对抗。苛求不可能有透明,每时每刻都要叩问世界。

  • 事先得弄清楚,人生是否应当具有值得度过的意义。此处显示的正相反,生活因没有意义而过得更好。体验经验,经历命运,就是全盘加以接受。然而,假如面对意识所揭示的荒诞而不千方百计加以维持,那么一经知道命运是荒诞的,就不会去经历了。

  • 荒诞人在人生道路的某个阶段是受到怂恿的。历史不乏宗教,不乏先知,甚至不乏神明。世人要求荒诞人跳跃。他所能回答的,只是不太理解,只是事情并非显而易见。他光想做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人家硬对他说这叫傲慢罪,但他不懂罪孽观;还对他说也许地狱已在尽头,但他没有足够的想像力,无法给自己描绘这种奇特的未来;又对他说,他正在失去不灭的寿命,但他觉得这无关紧要。人家很想让他承认罪过,可他觉得自己是无辜的。说真的,他的无罪感是无法修理的,仅此而已。正是这种清白使他无法无天。因此,他严以律己,仅仅凭借他所知道的东西生活,眼见为实,随遇而安,不让任何不可靠的东西掺和。

  • 精神冲突表现出来了,重新找到人心这个贫困而大方的庇护所。任何冲突都没有解决,但所有的冲突都改变了面目。去死亡,去越障逃避,去重建与之相称的思想和形式大厦?还是相反,去支持荒诞这种令人心碎而妙不可言的挑战?让我们为此做出最后的努力和自食所有的后果吧。人体,温情,创造,行为,人类高贵,定将在这疯狂的世界重新取得各自的地位。世人终将找到荒诞的醇酒和冷漠的面包来滋养自身的伟大。

  • 在这种时刻,荒诞,既十分明显可见又十分难以征服,进入一个人的生活,找到了故土。还是在这种时刻,精神可以离开清醒的努力这条既缺乏想像力又枯燥乏味的途径。这条途径现在通向日常生活,找回无名氏的世界,但世人从此带着反抗心和洞察力回到这个世界。他把希望置之脑后了。现实这个地狱,终于成了他的王国。

《荒诞人》

  • 眼前,我只想谈论一个世界,那里思想和生活被剥夺了前途。促使世人工作和活动的一切都在利用希望。因此,唯一不说谎的思想是一种不结果实的思想。在荒诞世界里,观念的价值或生命的价值是根据不结果实的程度来衡量的。

  • 一个满脑子荒诞的智者,只不过判断行为的结果必须平心静气地得到考量。他随时准备付出代价。换言之,对他而言,即便有可能应该负责任的,也没有应该负罪责的。至多,他同意说,利用过去的经验为其未来的行为打基础。时间养活时间,生活服务生活。他觉得,除清醒明察之外,什么都是不可预测的。

  • 虽然确信他的自由已到尽头,他的反抗没有前途,他的意识可能消亡,但他在自己生命的时间内继续冒险。这就是他的能力范围,就是他的行动,他审视自己的行动,而排除一切评判。

《唐璜主义》

  • 必须明白享乐和苦行可能成为同样毫无意义的两副面孔。

  • 我们把一些人与我们相联系的东西称之为爱,是参照一种集体的看法,由书本和传说负责提供来源。但,我只认知,所谓爱,是指欲望、柔情和聪慧的混合物,把我与某个人紧密相连。这种混合物因人而异。我没有权利用同样的名称去涵盖所有的体验。大可不必以同样的举动去进行体验。荒诞人在这里又增加了他不能划而为一的东西。

  • 浮士德诉求人间财富:不幸的人只要伸手就行了。不善于使自己的灵魂快乐,这已经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了。

《戏剧》

  • 这是演员自相矛盾之所在:既单一又多样,那么多灵魂集单独演员于一身。但这是荒诞本身的矛盾,演员个体硬要达到一切经历一切,这种企图是徒劳的,这种固执是没有意义的。一向自我矛盾的东西却在他身上取得统一。

  • 戏里有那么多的命运向他推举,他接受其诗意却不需忍受其苦楚。常人至少从中认出未觉悟的人,并继续匆匆奔向不知怎样的希望。荒诞人始于常人结束的地方,那里荒诞智者停止观赏表演,却决意加入演戏。深入所有剧中人的生活,多方体验,等于亲自把种种生活搬上舞台。

《征服》

  • 想像力可以增加许多其他面目的人,他们被钉在时间上,受困于流放中,却也善于根据没有未来,没有溺爱的天地尺度来生活。于是,这个没有上帝的荒诞世界就充满了思想清晰和不抱希望的族群。而我还没有讲到最荒诞的人物,即创作家。

  • 他们在那里发现残伤的造物,但也遇见他们所喜爱所欣赏的唯一价值,即人及其沉默。这既是他们的贫乏,也是他们的财富。他们只有一种奢侈,就是过分享用人际关系。怎么会不明白在这种脆弱的天地里,一切有人性的东西都有较为脍炙人口的意义?紧绷的面孔,受威胁的博爱,人与人之间如此强烈又如此羞怯的友谊,这些都是真正的财富,因为都是转瞬即逝的。正是在这些财富中间,精神最充分感受其权力和局限,就是说精神的效力。

  • 征服者可能成为最伟大的,但当人决意如此时,他们不能超过人本身。所以他们永远离不开人的熔炉,即便投入革命灵魂的最炽燃处。

  • 是的,人是他自身的目的,而且是唯一的目的。假如人想成为什么,也是在人生中进行。

  • 面对本质矛盾,我维持我的人性矛盾,把我的明察置于否定这个矛盾的东西之中。我在贬压人的东西面前激励人,于是我的自由、我的反抗和我的激情汇合在紧张、明智和过分的重复中。

  • 斗争的道路使我遇见肉体。哪怕受凌辱的肉体,也是我唯一可确定的东西。我只能靠眼见为实的东西生活。造物是我的故土。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又荒诞又无意义的努力。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斗争的一边。

  • 征服者们知道行动本身是无用的。只有一种有用的行动,那就是重造世人和大地。我永远重造不了世人。但应当装得“煞有介事”。

  • 应当与时间共存亡,抑或为一种更伟大的人生而摆脱时间。我知道人们可以将就,可以生活在世界中相信永恒。这叫承受。但我讨厌这个词,要么什么都要,要么什么都不要。我若选择行动,别以为静观对我像一片陌生的土地。但静观确实不能把什么都给我,而我失去永恒时,就想与时间结盟了。我不愿把怀念与辛酸记在我的账上一了百了,我只想看个清楚。

  • 我之所以对个体那么重视,只因我觉得个体微不足道和备受凌辱。我知道胜利的事业并不存在,于是对失败的事业感兴趣:失败的事业需要一颗完整的心灵,同等对待失败和暂时的胜利。对自感与人世命运同舟共济的人来说,文明的一次次冲击是有些令人焦虑的。我把这种焦虑当作我自己的焦虑,同时也想赌一把。

  • 古代的民族,甚至比较近代的,直至我们这个机器时代的民族,有可能衡量社会和个体的德行,有可能探求哪个为哪个服务。这首先可能是依据人心根深蒂固的差错,这种阴差阳错导致人来到世上要么侍候于人,要么被人侍候。其次可能因为社会和个体都还没有展现各自的全部技能。

《哲学与小说》

  • 人心中的希望多得不得了。家徒四壁的人有时到头来也会认同幻想。由于安宁的需要而作出的赞许和存在的允诺是同根而生的兄弟。这样就有了光明的诸神和泥土的偶像。这是中间道路,通向必须找到的那种人的面目。

  • 人们习惯得非常之快。为生活得快乐而想挣钱,一生的全部努力和最好的东西都集中起来去赚钱。幸福被遗忘了,手段被当作目的了。同样,征服者的全部努力会偏向野心,而野心只是一条小道,通向一种更豪华的生活。唐璜以自己的方式也将认同自己的命运,满足于这种存在,其伟大只因反抗才有价值。对前者而言,是为觉悟,对后者而言,是为反抗,在这两种情况下,荒诞都消失了。

  • 假如荒诞戒律得不到尊重,假如作品没有表现分离和反抗,假如作品推崇幻想和激发希望,那么作品就不再是无动机的了。我就再也超脱不了作品。

  • 我想知道,人们接受义无反顾地生活,是否也能同意义无反顾地工作和创作,还想知道怎样的道路通向这些自由。我要把我的天地从其幽灵中解放出来,仅仅用有血有肉的真理,却否定不了其存在。我可以创作荒诞作品,选择创造性的态度,而不是别的什么态度。但一种始终如一的荒诞态度,必须对其无动机性保持清醒的意识。作品也是如此。

《基里洛夫》

  • 我以起诉人和担保人、法官和被告无可争议的身份,谴责这种自然,因为自然恬不知耻地随随便便让我出生来受苦——我判处自然与我同归虚无。

《没有前途的创作》

  • 剩下的就是命运了,其唯一的出路是必死无疑。除了死亡这唯一的命定性,一切的一切,快乐也罢,幸福也罢,一切皆自由。世界依旧,人是唯一的主人。约束他的,是对彼岸的幻想。他的思想结局不再是自弃自绝,而是重新活跃起来,变成一幅幅形象。思想栩栩如生,活跃在神话中。但神话的深刻莫过于人类痛苦的深刻,于是神话像思想那样无穷无尽。不是逗乐人蒙蔽人的神化寓言,而是人间的面貌、举止和悲剧,其中凝聚着一种难得的智慧和一种无前途的激情。

  • 创作家或征服者,这些沾亲带故的智者,他们最后的努力是善于从他们的事业中解放出来:最终承认作品本身,无论是征服,是爱情或是创作,都可以不存在,从而了结个体一生的深刻无用性。这甚至使他们更容易完成作品,就像发现生活的荒诞性使他们有可能毫无节制地投入荒诞的生活。

  • 必要的用心、执著和洞察,就这样与征服的态度汇合了。创作,就这样为其命运提供了一种形式。

《西西弗神话》

  • 在反躬审视自己生命的时刻,西西弗再次来到岩石跟前,静观一系列没有联系的行动,这些行动变成了他的命运,由他自己创造的,在他记忆的注视下善始善终,并很快以他的死来盖棺定论。就这样,他确信一切人事皆有人的根源,就像渴望光明并知道黑夜无尽头的盲人永远在前进。岩石照旧滚动。

  • 看得见他的负荷!然而西西弗却以否认诸神和推举岩石这一至高无上的忠诚来诲人警世。他也判定一切皆善。他觉得这个从此没有救世主的世界既非不毛之地,抑非渺不足道。那岩石的每个细粒,那黑暗笼罩的大山每道矿物的光芒,都成了他一人世界的组成部分。攀登山顶的拼搏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应当想像西西弗是幸福的。

  • 西西弗沉默的喜悦全在于此。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岩石是他的东西。同样,荒诞人在静观自身的烦忧时,把所有偶像的嘴全堵上了。宇宙突然恢复寂静,无数轻微的惊叹声从大地升起。无意识的、隐秘的呼唤,各色人物的催促,都是不可缺少的反面和胜利的代价。没有不带阴影的阳光,必须认识黑夜。荒诞人说“对”,于是孜孜以求,努力不懈。

  • 这则神话之所以悲壮,正因为神话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假如他每走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支持着,那他的苦难又从何谈起呢?当今的工人一辈子天天做同样的活计,其命运不失为荒诞。但他只有在意识到荒诞的极少时刻,命运才是悲壮的。西西弗,这个诸神的无产者,无能为力却叛逆反抗,认识到自己苦海无边的生存状况,下山时,思考的正是这种状况。洞察力既造成他的烦忧,同时又耗蚀他的胜利。心存蔑视没有征服不了的命运。

  • 这个时辰就像一次呼吸,恰如他的不幸肯定会再来,此时此刻便是觉醒的时刻。他离开山顶的每个瞬息,他渐渐潜入诸神洞穴的每分每秒,都超越了自己的命运。他比所推的石头更坚强。

  • 西西弗是荒诞英雄。既出于他的激情,也出于他的困苦。他对诸神的蔑视,对死亡的憎恨,对生命的热爱,使他吃尽苦头,苦得无法形容,因此竭尽全身解数却落个一事无成。这是热恋此岸乡土必须付出的代价。

《弗兰茨·卡夫卡作品中的希望与荒诞》

  • 正如克尔恺郭尔所说:“我们必须摧毁人间的希望,才能以真正的希望自救。”不妨把此话译释过来:为了着手创作《城堡》,必须先写《诉讼》。

  • 不为上帝丢弃自己的荣誉,就不配上帝的恩宠。我们从中认出存在哲学常有的主题:真理对立于道德。

  • 而卡夫卡的人物就像有灵感的机器人,活脱脱就是我们自己的写照,就像我们自己被剥夺了消遣,全身心地蒙受神明的侮辱。

  • 人心有一种不良的倾向,即只把摧残人心的东西称作命运。而幸运也以自身的方式表现得没有根据,因为幸运来了,躲也躲不开。然而,现代人一旦遇到幸运,便贪天之功据为己有。

  • 俄狄浦斯的命运是被预告天下的。上天决定他将犯下谋杀和乱伦罪。剧本旨在全方位揭示逐渐消除主人公不幸的逻辑系统。仅仅宣告这种非同寻常的命运,并非令人惊恐,因为这不像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假如这种命运的必然性一旦通过日常生活、社会、国家、亲切的情感向我们揭示,那惊恐就有根有据了。震撼人心的反抗使人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其中则已经包含绝望的确信:“这”是可能的。

  • 在人生状况中既存在一种根本性的荒诞,也存在一种严峻性的伟大,这是一切文学的老生常谈。两者巧遇,天然成趣。换言之,两者都以可笑的离异自居,把我们心灵的无时限性与肉体的易消失的快乐分离开来。荒诞,就是因为肉体的灵魂超越了肉体十万八千里。

《绝对肯定》

  • 然而起初,只有苦恼使他高声疾呼:“哎呀!干脆让我发疯吧!……除非让我凌驾于法则,否则我就是最为上帝弃绝的人。”对于不能凌驾于法则的人来说,确实必须找到另一种法则,要么必然是精神错乱了。世人一旦不再相信上帝,不再相信永垂不朽的生命,就变得有责任感了,对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负责了,对一切诞生于痛苦又注定要为生命而痛苦的东西负责了。


《西西弗神话》读书笔记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