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
五月前的风还不算太湿润,我在空中捡着云朵上的孢子,把它们装进我的耳朵里。蓖麻坐在草坪上,牵着我的脐带,脐带在空中晃啊晃,怎么都不会断。
我和她来到了森林,乐园的深处。潮湿的苔藓上,躺着她的女儿,身体已经冰凉。我光脚踩进水潭,将孢子铺在孩子的身上,等待太阳落下。
五楼到六楼间有一根竹竿,是蓖麻为我做的鱼竿,现在成了马蜂的家,它们在竹竿上钻了个洞,进进出出。我的手被蛰了,肿了个大包,蓖麻把铁丝伸进竹竿,绞死了那些马蜂。
老师正在讲课,她的半身从天花板垂下来,灯在融化,滴到了我的鼻子上,是老师心情不好了。今天的课程是蘑菇部落寓言故事:一个蘑菇孩子跑出森林,看到了那些过往的探险家,他的妈妈打了他一顿,可他的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困,睡着了,所以老师生气了。
可是蓖麻爱我,蓖麻知道我是特殊的,蓖麻会牵着我的脐带,蓖麻不会离开我。
几年前,蓖麻和我去了铁南山,路边有很多的杂草。蓖麻突然很开心地蹲下,让我过来,指着其中的一簇,告诉我,它叫夏枯草。
后来蓖麻生病了,病得很厉害,出不了森林了。我很害怕,跑去找夏枯草,他没说什么,割掉了自己的一只手臂给了我,我喂给了蓖麻。
蓖麻还是死掉了,她很痛苦,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理解她的痛苦,我对此无可奈何。
我离开了五楼的家,成为了老师的助手。老师还收养了许多孩子,我经常和他们去采集孢子,教他们如何辨别哪些云会有孢子,哪朵云孢子会更多。孩子们很聪明,很快就开始自己采摘了,两两一组,一个孩子飞上天空,另一个孩子坐在草坪上牵着脐带。几年过去,孩子们长大了,有些孩子的脐带断了,飞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乐园的深处,蓖麻在安静地生长,我时常躺在她怀里入眠,尽管她没法回应我。
我也开始衰老,像是蘑菇开始枯萎。人老了,本应该多休息了,却几个月不停歇地失眠。
我想我也该出发了,于是偷走了老师的剪刀,剪断了自己的脐带,放松全身的肌肉,像往常那样张开了双臂。
我想起了那个寓言故事,那个蘑菇孩子,那些一同欢笑的人们。
我会在乐园深处和他们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