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552年11月4日，1100时（军事日历）

被称为护盾世界的先行者结构体内的不明位置

       斯巴达战士们和哈尔希博士聚集在威廉和但丁的坟墓前。

       这个地点不错：阳光穿过橡树林，在潺潺的河面上，映照出斑驳的树影。条纹状玛瑙石路面曲折穿过这个区域。他们撬了几块石板，雕刻上威廉和但丁的名字，又竖立了两块石碑，以志悼霍莉以及少校。

       门德兹军士长捧着小小一本黑色皮面书，缓缓朗读着：“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家乡之路迢诏／自从见到旭日升起后，不知不觉时间飞逝／这是一个和平终于降临的地方／一个我们可以休憩，欢笑与唱歌，而爱再次洋溢的地方。”

       他低垂着头，默默将书阖上，这本《一名士兵的故事：雨林战争》，是写于2164年的一本经典军事典籍。

       沉默了片刻。

       “这里我们就不去讲究埋葬的繁文缛节了。”弗雷德对他们说道。

       阿什在每个墓碑上放了一个空的黄铜弹壳，以示对他的斯巴达战士弟兄们的敬意。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自从少校命令他们进入那个裂口后，已过了整整一天半，裂口已经封闭了一天半，将他们都困在这里。

       失去他和其他人所带来的冲击并没有消失。他们都槁木死灰，怅然若失。斯巴达战士们通常没有陷入悲痛的本钱；在思念亡者的同时，几乎总是会被另一项任务打断，他们又得投入战斗，将他们的焦点重新投向拯救全体人类的大局。

       ……这一次则不同。

       跃迁空间裂口一直很稳定，哈尔希博士和门德兹军士长率先通过，掉落三米到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军刀小队和静滞舱在不久后就紧跟着进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开口一点一点地开始崩溃。

       当弗雷德、琳达以及凯莉出现后，他们立即尝试返回。等到汤姆和露西跌跌撞撞地从开口滚落下来，那个时候裂口已经太小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缩小到一个摇曳的光点，然后就消失了。

       他们大部分人都认为跃迁空间的旅行，会将他们带到这个被称为玛瑙星的人工结构体内部的一个密室。

       没有任何人，甚至连哈尔希博士，都没有心理准备，居然是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们的头顶上是一颗金色的大太阳。天空，如果可以这么称呼的话，在接近地平线上是蔚蓝色，但愈往上看，很快变深成靛蓝和黑色，然后在接近太阳的位置再变成暖色。完全看不到星星。

       地表向四面八方延伸——一望无际的草原、河流、湖泊、森林、以及完全平坦的弯弯曲曲的小径。放眼望去都是平面，直到琳达透过她的神使瞄准器看，才发现每一条地平线其实是稍微倾斜上升，直到这些弯曲的路面消失在遥远的尽头。

       琳达说，感觉就像在一个大碗的底部。

       哈尔希博士向他们保证，他们肯定不是在一个“碗”里面。

       “是一个球体，”她说着，第三次对门德兹军士长如此强调，“我们待的这个地方。”

       军士长坐在草丛中。“再一次，”他说道。“解释给我听，拜托，博士。麻烦说慢一点。”

       哈尔希博士叹了口气，拉直她的裙子，然后坐在他旁边。“好吧，军士长。”她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数据、图表，以及光谱分析一一闪现在屏幕上。

       斯巴达战士们聚过来聆听。说实话，尽管他们了解哈尔希博士如何推衍出结论的科学原理，但他们依然半信半疑。

       “我们从这个所谓的太阳开始说起。”她指着上方的天空，然后示意她屏幕上的数据。“光谱和能量输出是与G2型矮星一致，规模比太阳略小一些。”

       “其次，你将注意到这个世界是向上弯曲的，就像透过琳达的狙击瞄准器看到的，是凹状。”她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显示出一个新的画面，描绘出这颗星球，以及和一条曲线慢慢延伸出弧线，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根据推测，我计算出直径为一亿五千万公里——两个天文单位，或半径相当于地球绕行太阳轨道的距离。”

       “结论呢？”她停顿了一下，制造戏剧性的效果。“我们处在一个微型戴森球内。”

       阿什脱下头盔，双手使劲挠挠头。“这不可能吧，”他反驳道。“我们一通过裂口，同时就到了这里。即使是透过跃迁空间，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抵达另一颗恒星。”

       “完全正确，”哈尔希博士说道。“但我们一直没有离开玛瑙星。”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个部分。”凯莉喃喃道。

       “先行者对跃迁空间技术的掌握远远比我们或是星盟还要先进许多，”哈尔希博士解释道。“我相信，这个球体在玛瑙星的核心，然后被一个跃迁空间泡泡所压缩并保护起来。”

       门德兹军士长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直摇头，无法或不愿意接受她对诸多事实的解释。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博士，”弗雷德说道，“先行者打造了一个避难所，一个防空洞，以保护他们免于受到光环或洪魔之害，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在这里？”

       哈尔希博士耸耸肩，说出一句任谁也想不到居然会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我不知道。”她阖上她的笔记本电脑。“是不是他们的计划生变？还是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至于为什么洪魔至今依然肆虐，以及先行者何在，则是有待我们解决的谜团。”

       他们在那里停留了一分钟，安安静静地，默想这地方的规模，先行者亘古以来的秘密，又试着将这一切与过去几个礼拜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串联起来。

       接着弗雷德突然抓起他的枪，并说：“阿什，率领你的小队，带上我们所有的装备。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是的，长官。”阿什戴上他的头盔。他和其他第三代斯巴达战士们开始行动，仿佛突然被雷电惊醒过来。

       “军士长，”弗雷德对门德兹说道，“我想清点一下我们手头上还有多少弹药。”

       “是，长官。”门德兹跳了起来。“我马上去办。”

       “原谅我冒昧一问，中尉，”哈尔希博士说着，保持坐着没动。“你究竟打算要去哪里？我们应该好好休息，思考一下，也让伤口可以愈合。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么多……”

       “的确，我们是，”弗雷德回答道。“这正是为什么要展开行动的原因。但丁和霍莉牺牲自己的生命，战斗到底。库尔特留下来没走，确保星盟部队不会尾随我们过来。现在我们有责任完成任务：找到先行者技术，将它们带回地球。”他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不这么做就愧对他们的牺牲了。”

       琳达来到他的身边说：“建议我们开始想个法子来打开太刀小队的静滞舱，长官。让他们起来热热身。”

       “没错！”凯莉说着，加入了他们。“一旦破解了静滞舱上的跃迁空间立场，也许我们就能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办法。”

       哈尔希博士盯着他们，将眼镜往她的鼻梁上推。“我明白了。但你们要知道，从外部来说，这里可能只是在玛瑙星核心的一个直径数米的空间，但从内部来说，压缩的维度让它的表面积——”她歪着头，默默心算着。“——是地球表面的好几倍。”

       弗雷德看着凯莉和琳达，接着说：“那么我们最好赶紧开始。毕竟我们有这么大一块地方要巡逻。”

       哈尔希博士站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拨开掉落在她实验衣上的杂草。“很好，我这就去收拾我的东西。”

       她大步走开，斯巴达战士们目送她离去。

       凯莉低声说：“你认为约翰还在外面某个地方吗？我是说他还活着吗？”

       “是的。”琳达说道。

       “他一定要活着，”弗雷德对她说道。“他是我们仅剩唯一能阻止星盟的人选。”

       “既然我们被困在这里。”凯莉踢着脚边的杂草。“你怎么看其他人？我是说军刀小队？”

       “他们还是孩子，”弗雷德说道。“但我们曾经也是如此。我认为他们已经是斯巴达战士了，就像我们一样。”

       阿什行色匆匆地朝他们奔了过来，奥利维娅和马克尾随其后，扛着大包小包。

       “一切准备就绪，长官。”阿什说道。

       “好。”弗雷德拍拍阿什的肩膀，又对其他人点点头。

       “欢迎来到蓝队，斯巴达战士们，”凯莉说道。“我们会是很棒的一个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