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同人文*(16)*陪伴
冬是慢慢入的，风是呼呼吹的。当闹铃声搅扰了浮在冷气中的好梦，被窝就成了晨起人们最温柔的故乡。
“嘶...好冷好冷”
狠下劲儿来探出被子的手如触电般撤回，这次为了起床而大胆进行的先锋行动，终究还是以溃败告终了。
【真不想起啊，不过再赖床又会被妈妈骂的吧，虽然是寒假...】
蜷缩在被窝深处的西片将心猛然一横！既然步步为营不成，就只能启用B计划了！
呼————吸————
嘿！
闪击战开始！西片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抓起衣服就往自己身上套，被窝中的暖和气儿散逸在身周，成了他得天独厚的掩护。只可惜冬天向来对早起的人不留情面：衣服凉得像铁，瓜分着他积攒已久的体温；空气凝得像冰，围剿着他暴露在外的躯体。不过他如今已是破釜沉舟了...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冲！
“阿嚏！今早怎么这么冷啊...”
战事告一段落，西片终于迎来了惨痛的胜利。但房间实在冷得离奇，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妙。揉着鼻子快步走到暖气旁，用半凉的手一摸，只能感受到淡若游丝的温度...完蛋！暖气坏了！
“怎么这样，就不能让人好好过个寒假吗...“
满腹的牢骚翻涌，他环顾四周，总觉得什么都在散发着冰冷，只是除了...那条安放在枕边的淡色围巾。它端庄地在那里静候，好像自己独享着一片时空。看看它，西片就会想到那个...温暖的雪夜。
【算了，还是下楼去吧...】
一点红色生于脸颊，西片嘀咕着，拉开了房间的门。看来，它还会令他想起别的什么。比如...某个可爱的人。
......
“奇怪，爸妈去哪了，今天他们应该休息来着...”
楼梯下到半截，却依旧没见爸爸妈妈的人影。偌大的家中，只听得见北风在玻璃上永不疲惫地击撞。
“出去除雪了吗...“
西片兴致恹恹地踱到餐桌旁，像往常一样拿起茶壶，倒些妈妈早已准备好的加了许多糖的咖啡。
“话说回来，会有比在冬天坏了暖气更倒霉的事吗...”
当然有。
“嗯？空的？”
茶壶倾倒，却不见有一滴液体流出。
“这是...？”
一头雾水的西片抬起眼睛，却看见了壁橱上贴着的崭新便签。
————
‘终于起床了啊，西片
我们有事出门，早饭和午饭你只好自己解决一下啦
啊对了，暖气大概要到傍晚时才能修好，小心感冒
爸爸妈妈'
————
这便签每读一字，都会令西片心中的郁闷更浓稠几分。待到读完，他已不知该作出些什么表情来面对残酷的命运了...
“怎么...这么倒霉...”
无力地将茶壶搁下，西片行尸走肉般漫无目地挪动起拖鞋。家里好冷清啊，寂寥地像亿万光年外的深山古寺。‘沙、沙...’，脚步泛起回响，化为几圈空洞的钟磬声，晃荡在每一个不着光亮的角落。积雪色悄悄渗进玻璃，在平平无奇的家具上映出令人透不过气的沉闷色泽。
“唉...”
窗外的冷风在渗透，在侵蚀，幸好西片已跌坐进最后一片名为‘被炉’的净土。此刻，形单影只的他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好不容易盼来了寒假，结果连下了两天大雪，根本没办法出去找木村他们玩...现在暖气也坏了，还成了孤家寡人...而且...”
积怨已久。他对着桌面絮絮叨叨着苦闷。而被炉却好像在安慰着他，发出暖烘烘的气息环绕身间，让他的手心重又感受到温热。就好像...与另一只手相扣。
“...而且...很久没有见到高木同学了，虽说有在手机上联系，可...奇怪，不能见面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嗒、嗒、嗒...’哪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好像屋檐下的冰棱融化。
“...算了，好不容易停了雪，还是出去扫扫雪吧。”
西片的脸变得滚烫，被炉有这么厉害吗？其实，他说要去扫雪，不如说要去逃避自己在想高木这一事实。
穿棉衣，戴帽子，西片走到门口，一切已准备就绪。可从门缝拥挤进来的尖利寒风又窜进了他的衣领，让他在一阵寒战中想起了什么。一秒、两秒，他犹豫着转身，又脚步匆匆地跑回楼上的房间。等到双腿住定，他的面前，是那条一直在想念他、等候他的淡色围巾。
【...这么冷，还是系着围巾比较好吧...】
托起它，小心翼翼地围上它。好暖和，像那个雪夜一样暖和。
门外豁然开朗，白雪在阳光的返照下有些耀眼。
“果然是好大的雪啊...毕竟连下了两天”
略有些艰难地蹚着没至小腿的雪，西片来到院门前张望，感觉白色的一切铺出了股陌生又兴奋的氛围。化雪的日子很冷，常常还会有风划过，让裹着素装的树抖搂下几片白羽。四周看不见车辆，而道路上却留有一道道轮辙，旁边还缀着些猫咪轻点出的肉垫足迹。看着这些雪层上的印记，他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冲动。
‘咯吱咯吱...’
雪被压实，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鞋印。
“记得小时候，每次下完大雪都会出门踩雪玩来着...”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就是这样！踩在雪上，会有一种特别的触感！先是像扑在蓬松的棉花上，几乎感受不到一丝阻力，顺畅却缺少了些趣味。可当鞋底接近地面，雪花们堆叠在一起就会相互挤压最后一点空气与空间，‘咯吱’声就会在这时响起。雪，不踩便罢，一踩起来往往会令人上瘾，西片现在正是如此，起劲儿得像为了显摆新雨鞋而只踩水坑的小孩儿
‘咯吱咯吱咯吱’
只管闷头看着足下吧，雪厚之处便是去路。目光如炬，大张旗鼓，兴之所至任有什么阻挠也收拾不住。
【哈哈哈哈，爽！我就是征服冬天的王者！】
中二之火熊熊燃烧，让他暂时搁置下冬天的烦恼与忧愁。远远的，山尖积雪为天空镶上了一层银边，而那天空、那云彩、那近处的屋舍围墙，都已模糊了各自的边界。俯瞰世间，唯剩下西片与高木的一芥影子。
等等，高木？
“西片~”
这声音！没错了！忘乎所以的西片被这一声招呼吓得不轻，颤巍巍转过身来，看到高木正冲他微笑着，几日不见的眉宇中，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高兴？
“高，高木同学！”
方寸尽失。他在风中凌乱着，不知该怎样应对着突如其来的惊与喜。
【啊啊啊啊啊，什、什么时候跟来的！完全没注意到啊！如果让她知道我刚刚在踩雪玩，一定会被笑话是小孩子的！】
“我、我在...散步呢...”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西片挠了挠脸，想用拙劣的表演将尴尬一笔带过。
“这样啊，不过我好像还没问西片在干什么呢”
高木眨眨眼睛，对此不置可否。
“...这个...嘛...高木同学呢？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见她没有过多纠缠，西片悬着的心可算是稍微够得着底了。可当他仔细看看眼前的女孩，那颗心却又七上八下地紧张了起来————不知是多日未见的缘故，还是他们系着情侣围巾的缘故。
“因为大雪下了很久很久啊“
“...这...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当然有啦”
高木的回答在西片的脑中转了好几转，却依旧没有被搞懂。在那双棕黑色瞳孔的直视下，他觉得自己莫名地有些热了。
“那...我回去扫雪了...”
总之还是先把话题结束吧。这样想着，西片已迈起了回家的脚步。
“那我来帮西片好了”
“...我自己就行的...”
高木却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话音还在红梅的枝干间萦绕，她的身影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有好好带着呢，围巾。”
“因为...很冷嘛...”
开心的语气邂逅了不坦诚的狡辩。而心虚着的西片没有发现，不管是跟在他身后，还是走在他身边，高木每一步都有意无意地踩在了他的脚印上。那些脚印当然不合她的脚，可每一步都好像会引她露出调皮又满足的笑。
{我也好久好久，没有见你了呀}
把另一半话说在心里，是高木面对西片时说不上好坏的老习惯。
......
’哗、哗...唰、唰...‘
扫帚声与铁锹声在响。
【怎么感觉...这么紧张呢？是好久没见的缘故吗...可明明才两天...】
西片偷瞟了眼高木，她正一丝不苟地清扫着积雪，似乎还很享受这一过程。有节奏的扫雪声回荡在耳畔，让他之前的坏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高木扫除的，是赖在他头顶的乌云。
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还是不看她了...】
西片甩了甩脑袋，转过身子漫不经心得将铁锹铲下、又扬起。
’咯吱咯吱‘
“嗯？”
踩雪的声音戳中了西片的神经，回顾身后，高木正在雪地里轻快地跳跃，激起了好多松散的雪泥。
“高、高木同学？”
“呐，西片，看到这么多雪总忍不住要踩一踩才对吧？”
兴高采烈的她带着些孩子气，像雪国的精灵、像初见冬天的小鹿。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啊！踩雪的感觉最棒了！高木同学也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刚才...”
西片手舞足蹈着把铲子随便一丢，语气中尽是觅得知音的喜悦。
“嗯？原来西片刚刚是在踩雪玩呢”
动作骤然而止，高木的嘴角已扬起了经典的坏笑。
”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我、我...啊啊啊高木同学太狡猾了！”
【takagisan咩！】
千算万算还是白给了...一脸赤红的西片羞愧难当，若不是地上太凉，他恐怕又要展示他失败时的原创跪姿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西片还是那么好捉弄呢，哈哈哈...”
在冬天，银铃似的笑声能飞得更高更远。
“真是的...”
西片虽然还是满心埋怨，可听着那笑声，总也是一点生不起气来。
“那，这么大的雪，为什么只有西片出来打扫呢？爸爸妈妈呢？”
“这个嘛...他们有事出去了，更倒霉的是暖气偏偏也坏掉了...”
西片垂耸下肩膀，又是一脸苦大仇深模样。
“这样啊...“
高木微微抬起脸庞凝望天空，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说起来...雪扫的差不多了...”
“那我回家好了~”
这次高木倒答应地干脆，甚至让西片感到有些不习惯。尽管还有些说不出口的不舍，可见一面她的微笑，就足够中和这一整天的霉运了吧？
“那...再见，高木同学...”
安放好扫帚和铁锨，又完成了最后的道别，西片缓缓地转过身子，准备回到眼前那空无人烟的房子。可他一步慢似一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怎么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一样...猛地一回头，果然，高木正站在西片身后，歪着脸蛋笑吟吟地看着他。
“还、还有什么事吗...高木同学？”
迷惑占据了西片的双眼
“说了呀，回家~”
可高木却回答得理所当然
“说、说什么呢！这明明...”
“好啦好啦，快点回家啦”
不听西片大惊小怪，也不去管他刹那红透的脸。一声“打扰了”喊出，高木已经快要换好鞋子了。
“等、等等啦！”
“嗯...有牛肉、香菇，还有...“
打开冰箱，高木目光跳跃着搜罗起食材。
“高木同学...你这是...？”
站在他身后的西片不禁有些无语，看她的样子，完全熟络地像在自己家一样...虽说好像也确实来过不少次了...
“当然是准备午饭啊~”
高木顿了顿，手头仍在仔细收拾着
“毕竟，西片肯定没吃早饭的吧？”
‘咕噜噜...’肚子应声控诉，饥饿被重新唤醒。
“...不说我都忘了，本来准备中午吃泡面凑合来着...”
西片抚了抚肚子，希望能让它尽量消停一点。
“不管怎样都要好好吃饭哦，西片。”
挽好头发，收起袖子、穿上围裙，片刻工夫，高木浑身上下便多了不少利落与干练...这么一衬，似乎还...更可爱了？
“那...我来帮忙吧...只麻烦高木同学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看到高木如瀑般流垂的马尾辫，西片想起了那个被珍藏在房间一角的香囊。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他感到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那...西片就帮我切洋葱吧”
将几个洗好的洋葱放在案板上，高木看看西片，眼角闪过了一溜狡黠。
“好...”
虽说没什么做饭的经验，可西片自诩，切个洋葱总还是简单的吧？横刀站定，看招！
‘咔嚓’
嗅————
‘咔嚓咔嚓’
“唔...”
’咔嚓咔嚓‘
“呜啊啊啊啊啊，眼睛！好辣！”
哪成想这洋葱很是桀骜，纵然支离，也不肯放弃最后的抵抗。在想不起叫什么名字的化学物质‘熏陶’下，西片的泪腺已如决堤。而一旁捉弄得逞的高木，早就笑得直不住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片，切洋葱，要先把刀沾上水啦，哈哈哈...”
“又捉弄我，高木同学！刚才就应该告诉我的啊！”
“哈，可...这是常识啊，明明是西片太好捉弄了嘛。好啦好啦，用湿毛巾擦擦就好了“
高木边拭去笑出的眼泪，边将刚才偷偷准备好的湿毛巾递给西片。西片慌里慌张地接过一顿猛擦，才算是勉强止住了那两行热泪。
“好啦，我来切洋葱，西片就先去洗洗其他食材吧”
“可是...就算沾了水...也还是会有点辣的吧...还是我来吧...”
虽然仍对洋葱的反击心有余悸，但西片还是硬睁着红红的眼眶将菜刀沾上了水。刚才那种滋味可不好受，怎么说也不能再让高木‘冒险’了吧？
“那，不如...”
脚边空气一转，高木来到西片身边，缓缓地将温热的手心合在他紧握刀柄的手背上
“一起吧？”
“诶？可...”
“用刀时要专心哦。”
“...手...”
西片还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都已融化在了高木的手心。刀刃起落，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发力，只是心猿意马地看向身旁。那里有双眼睛，像不冻的泉水。在透过窗子的寒光下，水波深邃而透明，令他一瞥之瞬就此沉沦。
‘哼哼嗯哼～..’
高木哼起一首西片不知道听没听过的调子。
【...又在捉弄我..】
而西片的心跳，却应上了窗外北风的呼啸。
“怎么样，沾了水果然不会觉得辣了吧？”
发丝拂动，粼粼水波漾到他的脸庞。
“...嗯...”
西片的脑袋在含糊的答应中低埋。颤抖的瞳孔下，有熄不灭的火焰蓦然燃烧。
......
【应该...直接倒下去就行吧...】
西片踌躇着，慢慢倾斜油瓶
‘噼里啪啦啪啦噼里...’
冷锅遇冷油，再加上锅底残存的那点水珠...放‘烟花’的条件备足了。无数油点发疯似地炸裂，崩出锅沿对周围实行着无差别打击。
“哇啊啊啊啊啊“
西片把锅盖举在头顶，一下窜出去好远。
“真是的，都说了我来的嘛”
只离开了这么一会，他果然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高木从外厅赶回，看着西片逃到墙角的狼狈模样，让她虽有些无奈，却又...总忍不住想笑。
“我、我想帮忙的嘛”
西片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中还带着那么点委屈。
“我知道的啦，可锅底有水的时候不能倒油哦”
高木从他手里接过锅盖，三步并作两步到锅台前翻手一盖，那些刚刚还在歇斯底里咆哮着的弹幕登时便被她驯得服服帖帖。等到最后的那点水分耗光，锅与人自然也就相安无事了。
【好厉害...】
她这一顿游刃有余的操作让西片着实有些佩服。
“那我要开始炒饭了，西片帮忙看一下另一边的锅子吧，要注意不要让它煮过头哦”
“...好...”
【我也要加油了！】
回过神来的西片把精神重新振作。悄无声息中，帮忙已被他当做了习惯性的比试。
来到另一边聚精会神地盯住锅子，这次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可是，好香...透明的锅盖上有许多聚到一起的水汽。努力拨开这片朦胧，就可以窥见牛肉与香菇、白菜...好多食材在随着番茄浓汤滚动，泡泡一个接一个地鼓起又涨开，冒出的香气与热浪将脸蒸的很舒服。果然，冬天就是该吃火锅嘛！
【高木同学做的料理，总是很棒啊...】
这样想着，西片的心思又开起了小差，怎么也忍不住要去看一看那边的高木。
鸡蛋被搅散在筷子轻触碗壁的’哒哒‘脆响中，等到锅底的油冒出缕缕白烟了，它们又被哇啦一声倒在油里。这时候先不要急着去动，等到蛋液稍稍凝固，简单加点盐翻炒才好。蛋香气很特别，虽出自最常见的食材，却能逗弄在场的每一个鼻尖，让人单单凭嗅觉、甚至记忆就能感知到味觉上的滑嫩。趁机在锅中下入白米饭，再多撒上些葱花，然后就去翻炒吧，随心一点，毕竟最美味的料理往往要用最简单的方法。高木纤细的手腕仿佛在邀锅铲舞蹈，可不同于电视上知名大厨们的热情肆意————她的轻巧与轻柔是在跳一曲冰面上的芭蕾。
【高木同学...作为妻子也一定会很优秀的吧...以后能和她结婚的人...一定是很幸福，而且...很幸运的吧...】
他不自觉地欣赏起高木专注又可爱的侧脸，等到她的发丝落到耳旁、上唇也微抿着下唇，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饿了。虽然...满厨房都已是蛋火锅和炒饭那不饶人的喷香。
‘咕嘟咕嘟’
身旁的锅沸腾得厉害
“西片，注意锅哦”
“啊？啊啊！不、不好意思！”
手忙脚乱中，又是一阵锅碗瓢盆的杂乱声响。墙壁上，向来固执的温度计似乎开始动摇，伴着烟火气的温度，水银缓慢却一往无前地爬升，像是将梦想寄放在葡萄藤顶端的蜗牛。
......
“我要开动了！”
双手合十后是异口同声的祷告。抬起筷子，西片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可它烫得像一块炭火，没能细嚼便落到他嗷嗷待哺的胃里。
“呜吼，好烫！”
西片不住地用手在嘴边扇风，就好像这样真的能给自己降温一样。
“慢一点啦，西片。”
而桌对面的高木依旧从容，细嚼慢咽的样子很有她的风格。
“怎么样，好吃吗？”
“...刚刚没尝出味道...”
西片嘟囔着，又夹起一块牛肉。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点，先仔细吹了几下，才用它卷起炒饭一并送予味蕾。
【这！太好吃了吧！】
“这！太好吃了吧！”
牛肉炖的很入味，细嫩滑软、肥润鲜甜，还有蛋炒饭...不对，不止，所有的佐料、食材都汇合交融在一起，这难以言喻的味道让西片终于心口合一了一次。
“嗯？西片很少这么坦诚呢”
高木满意地笑着，双眼中有星星在兴奋地闪耀
“哪、哪有...我一直这样嘛...”
“嗯~？这样啊？那西片之前为什么说自己是在散步呢？”
“呃...好好吃饭啦！”
西片无从辩驳，也无心辩驳，方才的刺激已让食欲完全觉醒。对他来说，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才是现在该做的事。一口炒饭，一口牛肉...如果可以，他真想一直这样重复下去。
“西片，不要总是吃肉，要多吃一些蔬菜哦”
几片蘑菇被高木夹到了西片的碗中
“诶？我、我自己来就行...”
西片始料不及，局促着看向高木，既是在提防着她捉弄自己，又是想要确认自己有没有搞错什么。视线下，高木的脸庞在白色的热气中隐约着一丝绯红，淡如初放的桃花，轻若飞鸟身旁的流云————总之，不是冬天会有的景色。
“...谢谢...”
小声道谢的那几秒让西片后知后觉：高木口中说的是让他多吃蔬菜，可满锅的牛肉几乎都已被她拨到了他这一面。
【高木同学...不爱吃牛肉吗？不对，之前她有说过不喜欢的食物只有运动饮料来着...】
香菇吃起来有点淡，却在齿间留下了别样的记忆。是几分慢热的醇厚，带一点苦涩的余味。
【...只是在为我着想吧...】
汤底沸腾的声音让西片有点煎熬。眉心皱起，决心便也在这时下定。
“高木同学...也吃啊...”
几块牛肉被从汤中捞起，顺势留在了高木的碗中。西片的手不敢多做一刻停留，话还没有说完，颤抖的筷尖已缩回到远处。
温柔总能得到回响，大抵也是极其幸运的事吧。高木愣了片刻，才看向了对面含着筷尖自觉羞耻到极致的西片。
“谢谢西片！”
桃花绽开了。
“真的很好吃呢“
牛肉被送入口中，滋味却好像是散发在心间。该怎么去形容才算贴切呢？总之，任何事物与那相比都不再算是特别。
“因为，高木同学真的很会做料理嘛...”
“我觉得...不止是因为这个哦”
“诶？那是？”
“谁知道呢~”
大概热闹的尽头，总会是清冷。
灶台擦拭完，水龙头确认被拧紧，光洁的碗碟也收到柜子里，想来已无事可做了。桌面上还有些什么呢？两杯茶、几个安静的橘子。
“又有些冷了呢”
“...嗯...”
面对面坐在被炉中的西片与高木能感受到，时间把午饭时的余温分成了两截，一截已兀自消逝，一截正合在空气中凝固。
“不过今天真开心呢”
“...嗯...”
西片微低着头，和他说话只有简单的回应。冬天总是无来由地让人去想很多事，提出许多问题，可那些问题大多没有答案，又或者，答案也被埋藏在雪下了吧
【...高木同学觉得很开心吗...明明几乎都是她在照顾我...】
【如果没有她，这一天该怎么度过呢...】
......
......
......
沉默、沉默。天寒地冻中，西片心里的话想说却说不出，仿佛随着阳光一同结成了晶莹的冰雪。
“西片，在想什么呢？”
高木支着脸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
他心事重重地将身体坐正，可是脸红总也挥散不去。又是因为被炉么？
“是吗...”
高木的眼睛在眨动中明灭。嘴角一扬，她身子微微倾来，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柔。
“马上就要过年了呀，西片。”
“好像...是的...”
“这样的话，我们就快要认识两年了哦”
“有、有吗...？”
真的有这么久了吗？西片努力收拾起回忆，却发现自己已有些记不清那些未与高木相识的日子了。就好像他与她本就应如此，坐在被炉里说着些什么。
【两年了吗...这样的话，我也被捉弄两年了...】
厨房中传来烧水声，如火车鸣起的汽笛。水壶中滚出的蒸汽里，好像有许多列车厢‘呜呜’地驶过一个、一个、又一个的站台。
“啊，又开始下雪了呢”
窗外，雪落下雾茫茫。树木苍白，风声枯竭，就算是圣诞老人的驯鹿也会迷失其中。
【...时间过得好快...】
西片顺着高木的目光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白原，思绪却不知流浪到何处去了。大雪倾覆、生灵无踪，还有什么曾见证过这段不长亦不短的岁月呢？
“呐，西片，到这边来吧。”
他发呆的功夫，高木的身边已空出了一个位置，一个刚刚好的位置。
“诶？”
“这样，能暖和一点的吧？”
她的脸庞稍稍泛起红色。西片发现，她笑眯着眼睛时也很可爱。
“可是...太近了...”
“我不介意的哦”
“...是吗...”
桌上的橘子熟得橙彤彤，像是夏日傍晚的火烧云。而夏日傍晚的火烧云，则像是西片此刻无处遮掩的脸颊。
【...这样，高木同学也能暖和一点...】
放下心中的拉扯，西片小心翼翼地接近，只是眼睛一直不敢看向她。被角掀起，有凉凉的风窜进，被角合下，所有心悸便找到了归宿。好像就在这一刻，松鼠钻进了树窝，旅人传来了音讯，过隙的白驹也在芳草落英旁歇停了脚步。
“真的暖和多了呢。”
“...嗯...嗯。”
毕竟她就在身边呀。西片微颤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温暖，让冰雪化回成言语。
“那个...高木同学...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小，刚好能让高木听到。
“我本来以为，今天会是最倒霉最糟糕的一天...还好，有你...总之...谢谢。”
一点一点，紧握双拳的他说得断断续续。
“嗯...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也要谢谢西片呢”
而高木的眼中，有他近处的脸庞，也有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为、为什么...？”
“因为，多亏了西片，我也才能度过这样的一天啊。”
她的笑容晕开，眉宇舒展得令人想要扬起嘴角。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她的陪伴能让你在平凡的时光中感到生命没有被虚度？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可以想也不必想。只是待在一起，安心又满足地浪费彼此好看的影子。
......
已近黄昏，不见黄昏。因为雪仍在下。
“总算到家了”
“嗯，暖气应该是刚刚修好，家里还是有点冷呢。”
家门打开又赶紧关上。鞋柜旁，爸爸妈妈轻轻为对方拍扫下一身的积雪。
“也不知道西片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看来...他应该被照顾的很好呢”
“嗯？什么意思？”
换着鞋的爸爸一愣，才发现有两条围巾搭垂在衣架上
“是小高木吗？”
“还会有谁呢？”
妈妈的嘴角带着笑意，慢慢走去客厅。
“怎么样了？孩子们...”
“嘘...”
妈妈的指头贴在唇上，再不发出一点声响。
“...？”
多年的默契让爸爸下意识地噤声，却还不免疑惑着向厅中望去。
光线昏暗，而西片与高木正在被炉中沉沉地睡着，丝丝缕缕的鼻息拂过间隔，轻轻地落到彼此的脸上，让前额的发丝不住地拂动。
“真暖和啊”
“...是呢...”
雪下得好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