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咒·序章
在旧纪元的古老寓言里,有这样一个故事,在极北的高山上,有一颗活了五千八百三十二年的古松,人类的始祖炎帝曾在上面划了一道痕迹,岁月更迭,时光荏苒,待笔者记录之时,那道划痕早已随着松树的生长,飞到了万米高空之上。真是浪漫,如此将时间的更迭转化为距离,便能一眼将这五千八百三十年览尽。在这树下,有一只老龟,它也有五千八百三十二岁,另一位始祖皇帝曾在它的龟甲上刻下一道铭文,光阴穿梭,时间的河水流淌,铭文却依旧烙印在它背上,如此将时间的流逝凝固在不变的壳上,在心的视野里永恒。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绘我心中的激动,用多少笔墨才能书尽他们充盈且漫长的岁月,仿佛少了一个标点符号也是对他们故事的亵渎。但我知道,对于我们而言,对于我们这些卑微而又渺小的物种而言,我所写下的每一笔,每一个描述我们故事的字符,都是无上的创作之神对我们的仁慈与怜悯。我非是要以一种童话故事作者的口吻,讲述一个美好而又缥缈的梦境,也没有诸如无数前辈那样,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用星宇、火箭、机器人以及晦涩难懂的公式堆砌一个浩瀚的充斥威严的科幻堡垒。我只是难得的,想用这样一个自由的时间,用我自由的笔,不去思考的,写下些我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轰隆……轰隆……”四周不断回响着机械运转的刺耳轰鸣,金属在蒸汽的压力下不断地挑战着复杂分子结构间所蕴含的独特力学,不知是名为氧化还是金属疲劳的特殊原理,管他呢,反正与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总之这台老旧的机器发出的声响令塔尔头疼。他合上了破旧的笔记本,将笔别在了本子的封皮上,随后烦躁的将本子推到一旁。
塔尔蓝色的瞳孔里充斥着血丝,金黄色的卷发里满是沙土,深黄色冲锋服下,瘦弱的躯体布满划痕,细红的划痕外是黢黑皮肤,更加显出新鲜血肉的稚嫩,就像是外太空玻璃温室下的花椰菜幼苗一般。稚嫩的面庞让人看不清楚岁数,如果硬是要用读者能理解的方式来一句话描绘出来,那就是旧纪元1942年东柏林战场上的童子军,嗯,饿了三天的那种。
此刻他却并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情况,而是咬着铅笔头,不断地思考着,他的舌尖划过石墨铅笔芯与铅笔外木制外壳交界的部分,这样诡异的味觉和触感让他欲罢不能:“该死的,我果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写小说什么的,果然不适合我。”
“那你还选择创作小说是你的终身课题?”一旁一名黑发少年端来了一杯咖啡放在了塔尔的面前,昏黄的台灯下,黑发少年的瞳孔深邃的仿佛行驶在夜空下的电车前照灯,神秘却又和蔼,墙壁上应急灯红色的闪烁光芒,在他银灰色的亮面冲锋服上不断折射,宽松的工作服下,与塔尔相同,是幼小的身躯。
我早就想说的,二人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一般,滑稽却又令人心疼。
“你知道的,该尹,我一直喜欢读小说,但阅读终究是隔靴搔痒,我总有一天要写一本属于我们的神话史诗,就像是古罗马的诸神一般,不朽而又超脱轮回!”
“是吗……”该尹砸了咂舌,随后轻笑了一声,“一个活在三流小说集里的神吗?那真是糟糕的浪漫呢……”该尹脱下厚厚的橙黄色工作手套,掸了掸上面的金属尘土,坐在椅子上,拿起塔尔的草稿,嫌弃的翻了翻。
上面充斥着各种明显的语法错误,说来也是,一个命中注定要来到第三哨所的倒霉蛋,需要什么语文和历史,也许多上两节技工课也能帮助自己多活几天。
“你呢?该尹老师?你的终身课题是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说来奇怪,二人看起来差别并不大,但也许是经历的原因,该尹身上有着塔尔不存在的成熟与老练。
他抿了口咖啡,望着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不禁发呆了一秒,要知道,这一秒的时间也在流逝,然后,后怕地回过神,微笑着揉了揉塔尔的头发,将他脑袋上得灰抖落。
“我曾经,曾经想要成为一名旅行者,在旧纪元的记录里,在上面,有一座高高的山,山上有一颗活了万年的松树,树下有一只同样活了万年的老龟,我想在树上刻上我的痕迹,在龟壳上撰写我专属的铭文……”
“好耶!该尹老师你这个课题比我伟大多了,可是现在上面这个情况,核尘暴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就算停下了也不知道古松和老龟是不是真的,退一万步,就算是真的,谁知道他们还活没活着了,就算活着,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这张嘴真是该死的欠揍……”该尹挑了挑眉毛,驾驶着转轮办公椅,狠狠的踹了塔尔一脚,“你这样活该一辈子都写不完你的书!”
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过火,该尹转了转眼睛,补了一句:“所以我的课题被否定了,上面说让我换一个。”
“换成什么了?”塔尔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写小说的天赋,但这并不影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反正自己喜欢,反正也没有别的想做的。
“嗯……见证一次昙花的绽放。”
“切!真无聊!”虽说昙花开放只有刹那,但这个课题可以说是最大众的课题了,养护三年就有机会见证昙花的开放,是新纪元无数人选择的终身课题,可以说,只有那些没有创意的人才会填写这么无趣的东西,在塔尔看来,还是去看松树和老龟更有意思。
“是啊,所以上面派我来第三哨所检测环境,就因为我选择的终身课题很无聊。”
“啊???!!!”塔尔瞪大着双眼看着该尹,“因为课题无聊?该死的,那个分配官跟我说只有能够成为大人物的家伙才有机会来到第三哨所工作,这里可是英雄辈出的地方,我还记得学校里讲述着第三哨所银发的柯达的故事呢!”
没错,该尹骗了塔尔,不是课题无聊才会发配到第三哨所,恰是课题的伟大才会来到这里,只有充斥着天真与狂妄的家伙才能在第三哨所中度过自己痛苦且短暂的一生。
这是荣誉,也是惩罚,惩罚许下无法完成之诺的孩子,给予其另一种伟大存在的奖赏。
没错,该尹还骗了塔尔,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课题……
所以,他来到了第三哨所,这里是离上面最近的地方,传说通过某扇废弃的铅门,就能来到旧纪元的地铁站,走上三十二层台阶就能去到地表,那里有该尹心念的松树和老龟。
只是来到这里之后,便觉得梦醒了,什么松树,老龟果然只是活在童话故事里,或是科幻小说里的作者设定。有的只有满天的荒野,还有无尽的电子核尘埃和狂风。
十三年的梦醒来,让该尹不禁有些绝望,他无法形容自己这般梦碎失落的心情,或者说是前辈的离去,让他有些胆怯,他像是一颗被装在巨大密封罐头的草莓,孤单的时候会咒骂,为什么这么大的罐头只装自己一颗。
却又想起前辈说过的话,只有最甜的那一颗草莓才会被单独保存,因为他的美味独一无二。
而后,该尹慢慢地习惯,时间的水流淌,五年后,第三哨所终于迎来了新人,塔尔,一个妄言要写出传世名作的却毫无创作天分的小说家。

如此,又过了三年……
旧纪元终结的那一刻,主将降下他的惩罚,让那些妄言永恒的物种付出代价。
他们虚度光阴,他们浪费生命
他们卑鄙的窃取着神明的恩赐
他们享受着神明带给他们的希望与知识,却无时无刻不在咒骂着神明。
他们的故事就像是又臭又长的流水账小说
主写下的每一笔,都是对这部作品和墨水的侮辱。
所以,主将降下惩罚。
朝生暮死,是为蜉蝣。
只有这般短暂的生命,才能配得上这般低劣的生命。
所以,新纪元的人类,这般赎罪的物种……
二十五年,短暂的寿元,够了……
该尹,今年二十二岁,距离他故事的结束还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