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重犯》Chapter7 暗影
贺天和沈丘在办公室查阅着江诚刚调出来的结果，报告里的行踪轨迹几乎单调得令人乏味，非常标准的科研人员的作息，除了两点一线的正常上下班，休息时间不是在呆在公司就是宅在家里。通过对当晚大都会各个出入口交通情况的追踪和摸排，公共交通工具上并没有目标人物的身影，倒是有辆未登记出行路线的飞行器飞过了一区的上空。
沈丘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随身携带的银质扁酒壶灌了一口酒后问贺天：“你怎么看？”
贺天没回答，而是看了眼江诚：“这辆飞行器的备案编号是什么？”
江诚迅速答道：“已经查询过了，这个……我们的权限不够。”
“不够？”贺天今天一整天听到最多的大概就是这种“不行”、“不够”、“不可以”、“没办法”的否定词汇了，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部长也好，会长也罢，根本就是个没实权的空架子，空有个好听的名头，实则处处受限。
“对了，部长，当晚凌晨嘉年华开始前有部分人在现场分发过一些万圣节糖果，警署从剩余的糖果中检验发现，里面含有微剂量的曼尼亚，和八区早前新闻报导过的导致八区踩踏事故原因之一的糖应该是一样的。”江诚捡了一些报告中没有体现的细节一并说了，想着也许这个对部长会有帮助。
“还有别的吗？”贺天在光脑上边调阅信息边标注下重点。
“需要现在搜查他的住宅吗？”
贺天摇摇头否决了江诚的提议，“这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小江。”待江诚开门打算出去时，贺天又改了主意叫住了她，“等等，你先去开搜查令，晚点看情况再决定。”
办公室此刻只剩下贺天和沈丘两个人，贺天思忖了一番征询沈丘的意见：“怎么说，你跟人是去公司还是住宅？”
沈丘倒是不挑，耸耸肩回答：“我无所谓，听会长安排。”
贺天掏出根烟递给沈丘，又自己点燃一根猛地吸了一口，盯着沈丘说道：“你知道这次的命令，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不经逮捕就地处决吗？”
“现在知道了。”沈丘吐出口烟，在面前缭绕的烟雾中直视着贺天的眼睛轻笑了一声说，“我不是归你管吗？”
“你没有其他要说的？”
“说什么？”
贺天手夹着卷烟，指着光屏上那辆他们没有权限查阅的飞行器，“看行踪方向这不是往三区走了？……你认识蛇立吗？”
沈丘舔舔干燥得起皮的嘴唇，摸着眉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说会长，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出发了？”
“你确定没有其他我能知道的事情了？”贺天脸上挂着一副戏谑的表情继续追问，“如果真的抓回来，归我审吗？”
这个小少爷怕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沈丘面对贺天没有章法的问话感到一阵头痛，心里更是大骂自己的老板贺呈，非要把带这小少爷的差事安他头上，贺天刚才东扯西扯说些看似没关联的问题，实则问的还是那些没办法回答他的事。这几年自己好不容易手把手地把贺天带出来当上了会长，以为可以当甩手掌柜了，结果还是要一起共事。而大老板又坚持所谓的继承人考验，方方面面锻炼着贺天的心性。沈丘是知道的，大老板对这个孩子的脾性并不满意，贺天也没少吃苦头，这两年看着好一些了，但并非是贺天真的变得符合他们的期待，只是很多事情学会了伪装，不再做无谓的抗争，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这个沈丘都能看出来，更别说贺家家主了，所以大老板仍旧是不满意的。
大老板一日不满意，那些“考验”就一日不会终止。不过这都是他们家族内部的事，跟他沈丘可没关系。除开难带的小少爷，在贺家做事别的不说，薪水能给够就已经很好了。在哪里做事不是做，沈丘自知自己没别的本事，自己一个孤儿，除了打打杀杀的狠劲，今时今日能到这个地位，都得感谢当年贺呈对自己的提携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信任，虽然跟着贺呈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生意，但现在好歹高低也是个社长，一呼百应的也没有谁能欺负到自己。不然还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混着，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早就死了。沈丘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是贺呈交代下来的事情，那还是好好干吧。
只是这孩子还真是不好糊弄，想让贺天继续办事，哄一哄也能骗过去一些时日，但沈丘怀疑，如果贺天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也通过了那些所谓的“考验”，蜕变成了大老板想要的样子，沿着家族安排的道路继续往前走下去……这孩子能接受吗？那种事情……
其实沈丘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远没有贺天以为的那么多，饶是这样，沈丘想到这都有些怜悯了，按理说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哪有当奴才心疼主子的？不管怎么说贺天都是贺家的孩子，哪里轮得到他来可怜，未免也太可笑了，可沈丘内心深处总归有些忍不住，他这么想的，大概也这么表露在脸上了。
贺天看着沈丘眼中流露出来的近乎同情的情绪深觉刺眼，出声打破了这种凝滞的怪异气氛。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说就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去公司，我带小江去住宅。”
“嗯。”沈丘闻言收回了目光，捏着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少管闲事。
贺天白眼一翻烦躁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收拾资料和证件，没管沈丘直接大踏步往外走，叫上江诚一起出发赶往蛇立的住所。
透明的大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银发男子。男子的头发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修理了，有些长遮挡住了眉眼，平白添了些颓丧的气质。此刻他正闲适地抱臂看着窗外的景色，察觉到身后房间的门被人气冲冲地推开也没打算回头，反而直接坐在了皮质靠背座椅上。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后的人听起来像是气坏了，但蛇立一点也不急，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手指交叉撑着下巴隔着桌子朝来人微笑了一下。
“坐吧。”蛇立做了个“请”的手势建议道。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年轻人，此时脸都气红了，面对蛇立的态度更加火冒三丈，一脚把椅子踢开。上前一步揪着蛇立的衣领，怒视着骂道：“少给我耍这些花招，我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不是让你空手套白狼的！”
“哎，别急嘛……”
“艹你大爷。”
“我大爷已经死了。”蛇立并没有被冒犯到，但他的确不喜欢这样的距离，说完便面无表情地把对方的手从衣领上扯下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蛇立的力气比揪他衣领的年轻人大很多。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呢？我们要的你一样都没带过来。”
“这是个意外。”蛇立摊摊手，“他们提前发现了端倪，国安局的审讯你是知道的，你们也不想我被抓到吧。”蛇立懒得正眼瞧他的脸色，向后往椅背上一靠，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被揪乱的衣领。
年轻人被蛇立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不轻：“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你……”
蛇立不耐烦地打断面前分分钟要暴走的人，冷声开口：“我建议你坐下来，如果你还能好好谈的话，不行就让你姐姐过来。”
“没必要，你说吧。”年轻人收敛了怒气，坐在桌前等着蛇立的交代。
“走之前我已经把数据全都覆盖掉了，他们再查也只有失败的数据，不见得能追查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呵，就这？”年轻人轻蔑地瞥了眼蛇立，继续发难道，“你到底做到什么程度了？在最关键的时候……你，你之前不是说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能就是这一次了，现在你什么都没带过来……”
“就是这一次。”
“什么意思？”年轻人不敢置信是不是他想的那个可能，但蛇立的表情并不像是玩笑，他再三用眼神和蛇立确认，谨慎地压低声音问，“你……你成功了……是吧？”
“嗯。”蛇立声音不大，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放心吧，我试验了这么多算法，这一个一定会是里程碑式的。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再把他带过来，你只要一验货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年轻人低头压低着声音笑了一会，再抬起头又换上了那幅轻蔑的表情，轻微地摇着头对蛇立说：“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蛇先生，你擅自隐瞒进程没有上报且一直在骗我们，我们要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的？你还把追踪器给弄掉了，那是我们唯一可以远程共享监测到的方法。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掉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脑子的确很聪明，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但……”说到这里年轻人停顿了一下，“你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一区天南地北地搜捕你呢，要不了多久你的通缉令就会传遍联邦的每个角落。”
蛇立对这话不以为意，反复变换角度观察着自己圆润的指甲看得很是认真，回答的话也显得满不在乎：“本来盯着我的人又不止你们两方，现在这种局面，你们都不做Plan B的吗？”
“至于你说的通缉令？”蛇立嗤笑道，“哼，恐怕等不到他们发出来就自己撤下了。”
自己撤下？听到这种说法年轻人倒是被勾起了一点好奇心：“你倒是一点也不急，说说吧，你还有什么筹码来保住你这条命？”
“我需要一套新的仪器和设备，你想想办法弄过来。”
“那是你的事情，你知道你给我们惹了多大的麻烦！还敢要这要那的？”年轻人几乎没怎么思索断然拒绝了蛇立的要求，开什么玩笑？之前投入的还没有收回本，现在又想狮子大开口？把他们当傻子吗？
“对，是我的事情。可惜的是现在还不到你们能随意踢我出局的时候。”
年轻人讨厌蛇立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不喜欢和蛇立这样的人合作，自视甚高又目中无人，并不是很配合的合作者。当初如果不是姐姐坚持让蛇立入伙，他是不会同意的。高端技术型的人才固然难得，但不是完全没有，如果不能牢牢地把控在自己手里，对他们而言是很麻烦的事情，毕竟事情可以延后做或者不做，可一旦泄密将会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年轻人再次审视着面前的银发男子，转念间记起了姐姐曾说过的话——“不过空有本事但自保能力不够的话，可是块人人都能争抢的肥肉……”
哼，一个智商超群的科研人员，还是单打独斗的那种，研究的东西也许会再次动摇整个社会的根基……这么一想他逐渐冷静下来，思考着后续继续合作的可能性。他没忘记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如果确如蛇立所说的已经成功了，那就有意思了，不过蛇立必须拿出更多的诚意来证明自己还有合作下去的价值。
“你凭什么确定自己成功了？按正常流程，当时你说的可是还需要十天的时间来孵化，现在进程缩短这么多，人醒来的时候你都没有在一旁监测，以至于定位都丢失了。这事你办得太差。”
蛇立面对这些连环的发问，也只是挑了挑眉给了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安抚了一下面前“拍档”的情绪：“别看他们现在阵仗这么大，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我拿走的是什么，很快他们就要来求我了。”
“你拿走什么了？”年轻人面露疑惑地看着桌前的银发男子，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蛇立如此确信自己能逃出生天。
“诶，秘密武器当然要最后才揭晓，太早亮出底牌可不是明智之举。”蛇立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我跟你说设备的事情你们再考虑一下，实在等不及随便拉个人来我可以现场证明给你看。追加点投资嘛，反正最后又不是你们出钱。”
年轻人不可置否，但个人终端上响起的新讯息提示他此时该离开了。
“你既然心里有数就早点把方案拿出来，中期选举快到了，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年轻人出门前最后提醒蛇立道。
蛇立目送年轻人离去后将椅子又转回到窗前翘着腿继续观赏窗外的夜色，在一片朦胧月光的笼罩下他轻声喟叹：“贺天，你可别叫我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