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十）
到了办公室以后，马老师并没有为难刘嘉，而是关切地问到刘嘉从小到大的经历，刘嘉对此感到非常不解，马老师说道：“你这样一定是从小遇到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
刘嘉感到莫名其妙：“并没有遇到什么要紧的事。”
“那你对何博豪什么意思？”马老师直接问道。
马老师这个突然的转变，使刘嘉有点没有招架的来，不知道该去说什么，只好绷着嘴以沉默去回应。
马老师道：“青春期来了，大家都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是同性之间就不正常了。而且，同性之间怎么可能有爱情，你一定是会错意了，错把兄弟情当爱情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马老师向刘嘉问道。
说什么？说我不是男生？说我想做女生？说我就是喜欢何博豪？说你知道的都是个屁？刘嘉心中不断地想到，但他嘴上依旧一言不发。
马老师接着说道：“男人之间的感情那都是革命的，伟大的。一起扛过枪，一块撒过尿，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八拜之交，这才是男人。那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能是男人之间做的事吗？”
刘嘉不语。
马老师接着道：“我看你平时在学校里朋友不多，而何博豪人缘却极广，你这就是典型的慕强心理，你应该是羡慕何博豪身上的那些闪光点。”
刘嘉抿了抿嘴：“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待在一起我会很享受，很快乐。但是当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很想念他，闭上眼全都是他。这该算什么呢？”
马老师闭眼思考了一会：“这是一种知己的体现。就像古时候的俞伯牙钟子期，管仲鲍叔牙一样，这是一种超越了友谊的友谊。反而更加的值得珍贵。”
刘嘉：“但我觉得这不是友谊。”
“那你就是心理有问题了，你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马老师不客气地说道。
刘嘉心中万马奔腾，这什么破逻辑，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有病吗？他心中开始慢慢升起了对马老师的反感。
“男人之间，不可能有爱情。”马老师继续说道。
刘嘉无数次地想要去强烈地反驳马老师的观点，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挑战师者的权威，只能继续以沉默来应对马老师的这一番带有极大偏见的观点。
看到刘嘉这个样子，马老师以为说进刘嘉的心里了，语气开始慢慢变得缓和起来：“希望我今天的话能对你有所帮助，能够让你打消掉心中的顾虑。好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有机会去找何博豪道个歉，向他解释清楚，也别影响到别人。”
“谢谢老师。”刘嘉冷漠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喜欢是人的天性，爱是人的本能，他又怎么能随意地去定义爱，定义喜欢呢。刘嘉他明白，那不是友谊，那就是喜欢，就是爱，而且，是男女之间的爱。
自那天过后，刘嘉开始完全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去接触任何一个人，自顾自地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当然，也没有人再来找他说过一句话。反而何博豪在班级里依旧受着强烈的欢迎，每天都是跟着一群人成群结队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呼风唤雨。偶尔时不时传出刘嘉的名字，那是他们在调侃何博豪。
自那天过后，何博豪心中也泛起了涟漪。他很难接受刘嘉的那种想法和行为，在他看来，这不就是变态吗。但是，他又很喜欢和刘嘉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和他开玩笑，调侃他，两个人彼此之间漫无目的地交流沟通，是他感到非常快乐的时候。
他开始陷入了无限的惆怅和纠结之中。万茗也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她和何博豪一样，认为刘嘉是个变态。但是，她连带着认为何博豪也是个变态，为此何博豪觉得不可理喻，两个人发生了十分激烈的争吵，随即彼此之间非常狼狈地宣告了结束。这件事对何博豪造成了一个更加强烈的影响，他想去恨刘嘉，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如此强烈的变化，但是他却对刘嘉始终恨不起来，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直接回到了家不去学校。
刘嘉发现了这几天何博豪都不在学校，他非常担忧，但是却又知道，自己不配这样做。这天放学后，刘嘉收拾完东西向门外走去，突然果果出现在了门前阻挡了她的去路，刘嘉吓了一跳，不知道她要干嘛，只见果果扑哧一笑：“你干嘛啊刘嘉，怎么还开始怕我了？”
刘嘉问道：“你有事吗？”
果果拉着刘嘉的手，笑道：“哎呀刘嘉你怎么回事，对我还这样。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刘嘉被果果拉着便向外走着，只能连声道：“啊，好。”
刘嘉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去面对果果，也没有想好该如何向果果解释这一切，更没有想到果果会主动来找自己，并且没有任何过激的声音与举动。这一切都让刘嘉无所适从，只是在果果旁边低着头走着，而果果则看起来非常兴奋，在那里一直说个不停。
突然，刘嘉发出了一个极小的声音：“对不起。”刘嘉依旧低着头，没有勇气看果果一眼。
听到这后，果果也停下了自己那滔滔不绝的言语，低着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便说道：“哎呀，说什么对不起啊。”
刘嘉支支吾吾道：“何博豪他……”
果果打断了他：“提何博豪干嘛，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他何博豪算什么？姐喜欢的人多了，喜欢姐的人也多了，还差他一个不成？”
刘嘉抬起了头，看着果果：“你真的这么想的吗？”
果果：“当然了。谁亲谁疏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别多想了。”
这时刘嘉看起来终于有些自在了。
果果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刘嘉，表情开始慢慢地正经了起来：“刘嘉，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勇气的。”
刘嘉又开始迷惑了：“啊？”
果果：“能够有勇气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爱，不去畏惧大家的眼光。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你太棒了刘嘉。”
刘嘉没有说话，果果继续说道：“我也挺心疼你的，当你有勇气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你往后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当然，你放心，我永远都站在你的身后，不管别人如何，我都会永远支持你，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刘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不觉得我有病吗？”
果果说道：“怎么会！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刘嘉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的内心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果果走上前去，抱着了刘嘉。感受到自己怀中传来的温暖，刘嘉控制不住了，泪如雨下，连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果果。”
果果说道：“哎呀，好了好了，哭什么，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
刘嘉他终于知道了，他终于明白了，他终于确定了。一种冲动在他的心中蔓延，一种身份的认知在他的内心觉醒，他感受到了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呼唤，他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真实自己的呐喊。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最信任的人，他需要一份真正的陪伴。他抹了一把眼泪，盯着果果，脱口而出：“我想做个女孩子。”
“啊？”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果果感到深深的意外与惊讶，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虽然她从小和刘嘉一起长大，之间也经历了很多的事，但是她从没有往这个方面考虑过。
“为什么会这样呢？”果果不解地问道。
刘嘉刚刚才丢掉的紧张又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便把果果拉到了一旁的台阶上，打算慢慢地向果果叙述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我从小就感到自己和别的男孩子的不同。”
果果：“这我看出来了。”
“嗯，”刘嘉接着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对自己身体越发地感到一种强烈的不满。尤其在最近这一段时间，这种感觉几乎到达了顶峰。现在我的身体的成长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我无法阻止身体的发育。比如我这茂密的毛发，还有这越发凸显的喉结，都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的烦恼。并且，我还极度厌恶身上的某些器官，每次低下头看到它时，心里就会不由得升起一股极大的恶心。
我非常抵触天天都要穿在身上的这些，比比皆是，毫无新意的男装上衣裤子，我觉得它就是束缚我躯体的一座牢笼。我喜欢穿小裙子，喜欢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衣服，我对它们充满着万分无比强烈的渴望，我感觉只有当穿上裙子的我，那才是真正的我。
每当别人向我提出，或者强调我性别的词汇，我都会感到一种极大的不适与厌恶。我讨厌别人对我性别的强调。因为这个性别它本不应该属于我，它本就无法代表我，它只是一个不属于我的名词而已，而我却还要背负着这个名词去痛苦地活着，去过着我不喜欢的生活，去装作一个本不属于我的人。
从小我爸就强迫我去打球，去跑步。学校就强调我是个男孩子，不能去踢毽子，不能玩女孩子的东西。同学们就欺凌我，辱骂我。直到现在，老师还在强调我男性的这个身份。因为我这个身份，所以我无法去喜欢我喜欢的人，因为我们之间只能有友情。可是，凭什么要强迫我，凭什么要欺负我，凭什么我不能去喜欢我喜欢的人？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男孩子。但是，男孩子这个属性是我选择的吗？”
刘嘉的这些话一字一句的进入到果果的内心，使她感到丝丝入骨，睡听了这些能不替刘嘉感到一丝心痛呢。但是，果果还是有着一丝顾虑，她磕巴道：“那么说，你是因为一直受欺负才有这种想法的的吗。如果以后没人欺负你了，你还会这样吗？”
刘嘉回答道：“不是。我希望成为女孩子。这是天生的，是一直都存在着的。我不是因为被欺负了才想去做女孩子，而是因为想做女孩子才会被人给欺负。”
果果不自觉地张开了双臂，抱紧了刘嘉：“宝贝，你辛苦了。”
刘嘉也同样张开了双臂，把脸趴在果果的肩膀上：“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果果，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如此敞开心扉去诉说的人。我太开心这个世界上能够有一个真正理解我的人。你就是我的天使。”
果果说道：“你才是小天使。”接着她继续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你打算要向别人透露你这个想法吗？”
刘嘉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敢。我只希望能快点长大，然后赶紧逃离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