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三十四话:空白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设计: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三十四话 空白
「回乡?」
大智的惊呼声响彻闷热的客厅。八月孟兰盆节到来,我咚的一声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把方才挂断通话的手机丢到桌上。
「叫我们偶尔也要回去看看」
「哼~嗯。真难得耶」
「反正就是像平常一样在担心我们吧」
我没趣地说道,把吹着字面意义上微妙的『微』风的电扇开关,用脚尖调成『中』。今天的太阳格外暴力。我们躲开从外照进的阳光,擦着汗待在阴暗处。
刚才的电话,是睽违已久的母亲唐突打来的。说是「没什么事,但偶尔也回来一下吧,那就这样」。
这人还真不可思议。我还在想她会不会寂寞,口气听起来却并非如此,只感觉是心血来潮要把我们找回乡的。这种彻底的放任主义,即使她是我的母亲也很令人佩服。
「……就算是这样,明天也太夸张了吧」
「咦,明天?」
「她说『只有孟兰盆节才能休假,反正你们也闲得很吧』」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啊~」
「她还说『就当作是孝亲拜访,回来一下嘛』」
「诶~,这也太诈了」
完全没错。居然还最大程度使用亲人特权。被她这么一说,受到亲人恩义的我们岂能不从?这简直就是滥用职权啊。
「不过啊,今年正月我们也没回去嘛」
「况且我都已经说『知道啦』了」
「那就更不能不回去了耶」
「就是说啊……」
我对因为在意电风扇而顺势答应的事后悔。尽管我轻率地答应要回去,但老家要搭电车跟新干线好几个小时才会到。这距离老实说很麻烦。
在酷暑摧残下,我把上衣卷起,沐浴在风中。说起来今早的新闻说过,这几天猛暑都会一直持续。虽然换毛季已经过了,流淌在毛发间的汗还是挺令人不快。
我突然感到视线而回头,便看到大智吐着舌头,用火热的脸盯着这边。从他上衣袖子露出的毛看来,还没换成夏季的毛。还是老样子的慢啊,我暗自为他感到不幸。
「……你也过来嘛,都满身汗了不是」
「嘿。不、不用了,不要紧」
大智以不自然地大幅摇头拒绝。都满头大汗了还在说什么啊。话说看他这样反而都让我更热了。我无奈地靠近大智推起他的背,那家伙却突然站起。
「我、我上个厕所」
他脸上浮现着奇妙的苦笑,雀跃地离开了客厅。这时,我才确信了我最近感到的违和感。
这家伙,果然有点奇怪;啊不,虽然之前就很怪了,但自从我们去游泳池的那天以来就更怪了。怎么说呢,像是在避开跟我的接触。
实际的问题,曾经那般过度肌肤相亲消失无踪,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电风扇也是,换作以前的大智可是有跑来闹我闹到让人烦闷的气概。然而刚才,他连话都不吭一声。
――「看招,怎么样,很热吧~」 (八话)
――「别闹了啊你个混账」 (八话)
我扭着尾巴回到电风扇前。那次的一来一往,距今也有段时间了。那时是我会对接触产生过度反应;现在的立场简直是完全相反。
我依然不明白那家伙的想法。从大智的态度来看,那应该不是因为讨厌我而做出的行动。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突然?
「……啊~」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声音,被电风扇的风压弹回我的肩膀。嘛,十之八九是又在烦恼什么吧。那家伙行事奇妙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这么回事。
并且,不来找我商量……就表示——要么有对我心怀愧疚的事,要么是原因出在我本人身上。虽然我直觉是后者,但我做过什么了吗?
――「……大智」 (三十二话)
脑中检索后想起了日前的暴行,令背肌麻痹。咕哎。等等,该不会就是、就是那个吧——我在摩天轮上的愚行就是原因吗。
不是啊,我还以为大智肯定没有注意到的。怎么可能,那个集所有迟钝要素于一身的家伙怎么会、怎么会——
我内心越是焦躁,就越想要确认。不管怎么想都只可能是那个原因。应该说,如果以那个就是理由为前提,就能说明他为什么会避免跟我接触。可恶啊,现在真想把那天觉得气氛不错就豁出去的自己给踢飞。
「……呜~」
我的悲鸣再度被电风扇给吹飞,消失于虚空中。当初本来已经决定不做多于的事,平和安稳地过活才对啊。现在反而都已经告白完,还被以一纸之隔避开了接吻……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算再怎么苛责过去的自己,后悔也没有意义。只能老实接受现状了。万幸,大智看来也只有保持警戒态度的程度而已。没有直接被切断关系已经很好了……这点是没错——
但一理解到自己无法触碰他,身体就感到有点寂寞这点,果然还是太自我中心了吗。
「小善?」
突然被叫到,全身毛发直立。好像是他从厕所回来了。我回首一望,看到大智大惊失色的表情。
「啊、什、什么事啊?」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了,我在孟兰盆假期结束后要在研讨发表报告耶」
「诶」
我姑且把涌上喉头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忘得理所当然好不好」的说教吞了回去。也没先过问大智的行程,就直接答应亲人指令的我也有错。
「……这下该怎么办?」
「总之现在先去大学,搜集一下资料也好吧」
「喔、喔喔,说的也是……」
在我们对话期间,大智的视线始终微妙地飘忽不定。他果然意识到了,而且还是往坏的方向。我搔起微微发痒的耳内,大智便告知「那我就先去一下」后离开客厅。
电风扇的风吹得我胸口好痛。在大智做出了结之前,这奇妙的距离感恐怕会持续好一段时间。虽然是我亲手招致的、虽然已经决定要等那家伙给出结论了,却还是很难受啊。
「……嗯~」
我沮丧地以喉咙低鸣,却听到了玄关门打开时的对话声。听起来是大智碰到了邻居。恐怕这一刻还是来了。我赶在门铃响起前,好不容易站起了身。

「对不起啊,没什么能招待的」
秋香小姐用与平常无异的语调说道,用宝特瓶往纸杯中倒茶。沙发、桌子、地毯,以及空空如也的柜子——耀眼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洒落在只剩这些的客厅中。
「……真是一干二净耶」
「对吧~。收拾完的时候,我自己都好感动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宽敞」
因为茶被摆到我的面前,我也只好拿起来喝。这茶没有放冰块,有点温。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茶杯上,感觉更加不自在了。
「还想说机会难得就把大智一起找来的,但他太忙了也没办法」
「说的……也是啊」
大智赶着去大学了。嘛,他离去的背影毫无疑问很寂寞,所以也不是他薄情薄义。现在的那家伙,没有为了与他人别离而惋惜的余裕了……因为诸多理由。
「不过还真可惜呢。没办法让你们看到我的新生活」
「…………」
我不禁把茶喝光,以润干渴的口内。太阳炽热而耀眼。我望着格外空旷寂寥的室内,把有点皱了的纸杯放到桌上。
秋香小姐明天,就要从这里离开了。她要搬离这个公寓,住进离这里好几站的大厦单人房。虽然只有几站,但总令人感觉很远。
「你干嘛一脸消沉啊。又不是一生都见不到了」
「你又怎么能这么开朗呢……」
「我不是说了新生活吗。对我来说可是很值得庆祝呢~」
秋香小姐边往我的纸杯倒茶,一边说道。她那新生活的说法让我有点在意;听起来不像是因为逞强才说的这点着实不可思议。
「再说,你既然都这么失落了,那明天来送送我也好啊」
「这个嘛……欸,你要这么说的话就不要偏偏选孟兰盆节搬走啊」
「我也没办法啊。我可不想被孟兰盆节害得自己被叫回老家」
「……这是什么意思?」
「反正回去的话,一定也只会被父母啊亲戚那些人说什么『你也该找对象了吧?』或『那谁家的姑娘都已经结婚啦』之类的罢了。我早就受够了」
「啊啊……原来如此」
确实以秋香小姐的年龄来说,会被家人提起恋人跟结婚之类的话题吧。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又不方便对家人说没有对象的理由。这世界真不公平。
「不管要跟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吧。虽然也知道爸妈是在为我着想啦」
秋香小姐貌似十分忧虑,不快地挤压空了的宝特瓶。
「啊—,那个……」
就算我想丢出同情的安慰,也找不到适合的词而闭口不言。我跟秋香小姐「相同」,但生活的环境却完全不同。我跟同样处境的人相比,大概幸运得多;这种人不该说得好像自己能懂一样。
「可是啊」
不知是否从我的样子察觉到了,秋香小姐把垂在肩上的头发拨到外面,将凹陷的宝特瓶丢进一旁的垃圾袋。她的眼眸浮现哀伤的神色。
「一被说『想看见孙子的脸』,就会有点心塞呢」
「…………」
「不管多么努力,我能给双亲看见的都只有『变貌的幸福』。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自己真不孝呢」
秋香小姐的话语将我心脏的周围一片一片削去。「变貌的幸福」——等着我们的未来,就在这种异质之中。
「啊~不好不好,我才不是为了说这种话题才叫上你的。忘了吧,善人」
「咦、啊、好……」
我呆若木鸡,平板计算机却突然被递到眼前。从她得意洋洋的眼神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好事。我接过平板读起内容,不由得睁大双眼。
「新……连载?」
「对。我要在网络上的文学杂志上开始周刊连载了」
「嘿欸。话说秋香小姐,原来你是小说家啊」
「哎呀,我没说过吗?」
「……没听你提起过啊」
有要说的话,就是指这个吗。都到了搬家前一天才知道这些。不过这样一来,就能明白秋香小姐白天也待在家跟不管是不是平日都到处跑的理由了。虽然令人信服,但还是挺意外的。
「难道,是因为这样才说是新生活吗?」
「就是这样。也搬到离编辑部所在的事务所附近了,打算认真挑战」
「真厉害耶」
「谢啦。可以的话善人你也读读看吧,我预定要把这当成代表作喔」
她话音刚落,我的手机收讯栏就收到了连结。看来她是认真的。虽然我没怎么看小说,但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有点兴趣。
「当然,我也不会放弃恋爱的」
秋香小姐伸着懒腰,露出满足的微笑。这是她充满决心的旅途;如同字面意义上的新生活。我露出一副看到耀眼事物的表情,秋香小姐便温柔地开口:
「……谢谢你们,真的」
「咦?」
「都是多亏了你们两个」
「多亏,是在说……?」
「嗯、没事,别太在意啦」
秋香小姐暧昧地打哈哈,说着「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子。似乎是准备跟大家告别了。我把喝空的纸杯丢进跟宝特瓶不同的垃圾袋,随后也站起来。
「今天得去打招呼才行呢。首先就从超商的猴子小弟那边开始吧。要是我突然消失,他会很寂寞吧。希望他今天有上班」
「……他一定会在的」
「善人你跟大智也要回去对吧,老家。不用做什么准备吗?」
「……也是啊」
「嗯,趁还能回去时多回去吧。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就是了」
我们边聊边走出玄关。空空如也的房间,消失在关上的门对面。秋香小姐慢条斯理地上了锁,转而面对我。
「再会啦」
「…………」
我无声地示意;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在重要的时刻反而不灵光的这张嘴,今天格外可憎。
秋香小姐的背影渐行渐远;每次踏步,都在逐渐拉开距离。只有几站;不过、几站。充满朝气又可靠的邻居,到了明天就不再是邻居了;等我们从老家回来,就已经——
「……秋香小姐!」
回过神来之前,喉头就已经叫喊出声。有段距离的背影顿时停驻,以讶异的表情看着这边。
「真的非常……感谢您」
挤出的声音,像是被蝉声盖过般细小。可是秋香小姐露出了愉快十足的笑容,对我竖起右手拇指。
我再度向她行礼后,她的背影已经往阶梯拐弯,走向街道了。火烧般的日照晒得我侧腹发热。我缓缓转身,走进自己家里。
必须回去才行啊,那个家。我为了缓解无法镇静的内心,开始在自己房间整理行李。然而刚才的对话,却在脑中不断反响:
――「就会有点心塞呢」 (本话)
老妈会怎么想呢?她会有什么考虑,又会对我说什么呢?说到底,我能对母亲摊牌吗?老实地……把自己的事摊牌。

隔天,我跟大智搭过重重的交通运输工具,回到了路途遥远的老家。我们到达一成不变、两两成对的独栋房屋,按了挂着『赤木』名牌的那间的门铃。雀跃地出门迎接的两位母亲,一看见我们便面面相觑。
「哎呀,居然真的回来了」
「……我说啊」
「明明用不着这么急着赶回来嘛」
「你在说什么啊,是你叫我们回来的吧」
「不是我说的啊,是小由纪说的」
「还不是因为阳子说什么『至少在孟兰盆节露个面嘛~』」
老妈嘟起嘴,模仿起大智妈妈。炙烧般的阳光、肩上沉重的行李、长时间的移动、司空见惯的光景;虽然不是没有终于回到家的实感,但反过来说各种疲劳加起来也不是盖的。
「就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进屋吧。外面这么热」
「啊,对了对了。西瓜已经冰镇好啰、西瓜」
「…………」
我跟大智才正要抱怨,她们两个就已经返回家中了。这些母亲们真的是喔。没变是没变,但因为没有改变而涌上的安心感也颇微妙。
我们跟随她们走进客厅,便看到细心切好的西瓜镇座于盘上。旁边还有倒好的汽水。
「……小善,这该不会」
把行李放在地上的大智嘀咕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都是满心期待我们的归来,已经准备万全了。还是一样不老实啊。
「好啦好啦,快点坐下吧」
「好好好……」
我们刚被催促着坐下,两位妈妈就两眼放光。不妙的预感都还没跑过脊髓,两人就开始对话爆击。
「那么,大学方面还好吗」
「……就说没问题了。之前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吧」
「说是有在做什么研究的对吧,真麻烦呢。我只有高中毕业所以不太清楚耶」
「对吧,真的。虽然有寄来成绩单,但完全看不懂在做什么」
「对啊,那个我连开都懒得开呢」
「我说小由纪你啊,学费可不便宜耶,得仔细看才行啊」
「诶~,反正一定没问题的嘛,对吧?」
「咦、嗯……大概」
「你看吧」
「善人的话那当然是没问题啊」
「……妈」
「比起这个,善人,我们家的大智有没有给你添麻烦?比方说房间很脏啊、早上起不来啊、忘记提交作业之类的」
「没、没有」
「没事啦阳子。我家孩子,最喜欢被大智添麻烦了」
「这、这种事」
「没有吗?」
「……没有」
「善人啊,真是要麻烦你观照他了。这孩子做什么都不行」
「你怎么一直都说这种话……」
还没喘过气就已经被卷入机关嘴炮战,害得我们无暇享用西瓜跟汽水。回到老家反而无法休息就是指现在这种惨状。
大智正用狼狈的表情咬着西瓜。老实说,我虽然趁着空隙好不容易喝了口汽水,却也没尝出味道;只有苦涩的碳酸味停留在舌尖,感觉莫名恶心。
一方是放任,另一方则是过度保护。真是的,为什么这两人会这么两极啊。就不能双方折衷一下吗。
「好啦。虽然对才刚回来的你们很抱歉,但马上要出门啰」
西瓜山经由大智的手被铲了一半时,大智的妈妈就用保鲜膜盖住盘子如此说道。大智见状,变睁大眼睛询问:
「咦?出门是要去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扫墓啊、扫墓」
她把不知从哪里拿出的、用报纸包好的花束强行塞进大智手中。
「爸爸一回来就要直接出门了,你也快做好准备吧」
「好~……」
大智勉为其难地应答。大智的爸爸貌似要从单身赴任的地方回来了。虽然我自从出生到现在也只见过他几次,但确实跟大智蛮像的。
「……爸爸要回来了喔」
大智在行李中翻找,一面嘟嚷道。这么说来,大智的爸爸过度保护的程度好像不亚于母亲吧。被双亲同时夹攻,就算是大智也难怪会垂头丧气。我向他萎缩的背影抛以同情的目光,老妈也缓缓起身。
「我们也差不多该走啦」
被她敲着肩膀说「要走啰」后,我便板着脸提起行李。结果根本没休息到。早知道就不该随口答应她们的呼叫。
「掰啦阳子」
「啊,小由纪。晚上一起吃晚餐……」
「不用啦,你老公不是要回来了吗。偶尔也该自家团圆一下嘛」
「……说的也是」
「明天见啰」
老妈轻快地道别,拿起我的行李也不等我就走出门。我连忙跟在她身后,大太阳下,老妈的黑色毛发站在家前等着我。
「啊,对了,善人」
「干嘛?」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睽违已久的我家。一打开玄关就闻到的气味甚是令人怀念,我提起沉重的脚步踏进家门。

「喝茶就行了吧」
老妈还不等我响应就从柜子中取出杯子,唰唰地倒进从冰箱拿出的麦茶。我趁机为了放行李而走向客厅,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摄。
脱了不管的衣服、随意放置的杂志跟书、毫不整理的杂物山;虽然看上去没有垃圾,但室内明显很散乱。
这毫无疑问,没有收纳系的机能可言。我是知道老妈的生活能力比较低下,但没想到我一不在就崩溃成这副德行。
我联想起地一次看到大智房间时的冲击,一面拨开一些物品。就在我连同行李一起坐到地上时,老妈就拿着两个杯子过来了。
「别一直盯着女性的房间嘛」
「说什么女性……这里也是我的家吧」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啊」
老妈混着薄笑打趣地说。这是事实没错啦。但以她这个说法,我简直像是个『把母亲一个人丢在家离开的放浪儿子』。
「话说,行李放你房间不就好了?」
老妈喝了口茶,用下巴指着二楼。虽然老妈说的有道理,但现在去那个房间有点痛苦。我不甘愿地提着行李走上楼梯,以苦涩的表情打开熟悉的门。
空空如也的房间与耀眼的日光一同现身眼前。嘛,搬家的时候就把大部分物品带过去了,这里当然没剩多少……问题不在这里。
窗外,对面的家的窗户后方,动来动去的巨大身影――正是大智。那家伙的房间也在二楼,刚好与我的房间形成相对配置。
……简单的说,这是个只要没有遮蔽,就能随便看到对面在做什么的环境。尤其大智有忘记拉窗帘的习惯――啊不,虽然只要我这边把窗帘拉好就没事了――就更容易窥探了。
我坐在床边,眺望做着出门准备的大智。自从我对那家伙的恋情有自觉以来,这个环境对我来说,既是毒也是药;能知道那家伙在干嘛的快感,与同时袭来的无尽罪恶感。
何时睡、何时起、在看漫画、只是滚来滚去、还是稀奇地用功读书——当时的我,想要把握那家伙的一举一动。嘛,现在的话,那个愿望倒是可以说已经实现了吧。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这个房间。毕竟会让我想起那时带有邪念、略为肮脏的感情。现在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环境反而还健全多了,真是的。
我还沉浸在感伤之中,那家伙的身影忽然从房间消失。从屋外的车子引擎声听来,好像是赤木家的父亲抵达了。
我虽然从窗户往下看,却因为树枝的妨碍而无法确认玄关前的状况。看起来像是大智爸爸的人物所穿的黑色西装,透过枝叶的绿意若隐若现。
父亲,吗。我离开窗边,像是被吸去一样倒在干净的床上,小叹一口气。
实话实说,看着隔壁那幸福的家庭,我也不是没有对自己的境遇感到过疑问。「为什么我们家,没有爸爸呢?」——这个疑问,以前的我抱持了无数次,却每次都在看到母亲为难的眼神时抛诸脑后。
并不是说不自由;也有不少人听过我的事后,就表现得像是碰到敏感话题一样;虽然也是有以此取乐的无理人士啦;但至少被他人用怜悯的眼光看待这种事……从来没有过。
没有父亲,母亲从事夜晚的工作——自从我懂事以来,这在明石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被其他人说三道四的道理。不如说,我还为母亲感到抱歉。
我透过窗户目送赤木家离开,然后走下楼梯。老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好像是茶已经喝光了,她便把空宝特瓶攥在手里挤压,发出砰砰的声响。她的身影与昨天的邻居重合。
――「就会有点心塞呢」 (本话)
……如果我在这里摊牌,老妈会说什么呢?用一句「是喔」带过吗;笑着问「你在开玩笑?」吗;失落地说「果然」吗;还是沉默地皱起眉头呢?
不管是哪个,我是不孝子的事实都不会变。我是认为既然天生如此,这也没有办法。但看着老妈孤独的背影,我同时感到不可原谅自己。
我不自在而怯懦地站在原地,老妈或许是感知到了我的气息,慢慢转过头来。
「你呆站在那边干嘛啊?就算很乱你也坐下嘛」
「啊、不是……」
「……啊,我懂了」
老妈愉快地盯着我的脸。
「你又在想事情了对吧」
「哈哈……」
「因为你很好懂嘛。一下就全写在脸上了」
老妈把电视关掉,喝了口茶。然后催促着我坐到她身旁,托着腮兴致盎然地问我「然后呢?」。
「你在想什么?」
「…………」
我在思考的事,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这跟对大智、泰利和悟坦白不同,是向家长出柜。就算这是将来必须跨越的高墙,我也想尽可能拖得越久越好。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摆着一如既往的苦笑,喝起上楼前喝过的茶。留有少许冰凉的水份舒润着喉头。
「哼~嗯」
老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似乎没买单我的态度。话虽如此,内容是那样,我也没打算全盘托出;我可不是为了谈沉重的话题才特地回到老家的。
「……对了,你跟大智处得还好吗?」
「诶……嗯,姑且」
突然飞来了直入核心的话题,让我有点颤栗。我们的关系还算平稳吧,但老实说要把现况称作「处得好」也实在很微妙。
「骗人,你的表情明明就很烦恼」
……然后老妈她,就会在这种地方精准看穿我。与其说某只狼有在发挥超能力,不如说是我自己的天性就很容易暴露吧。
「嘛,一定没问题的啦。你应该能够处理好的」
「你怎么又这么随便说说」
「才没有随便呢,真失礼」
「那,根据呢?」
「你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处理不好呢」
「…………」
我不禁对这胡言乱语的老妈感到无言。还在想她会怎么回答,结果居然来这招。怎么才刚回来就被这种话突袭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
「干嘛,你有什么不满?」
「话不是这样说……」
「我说啊」
老妈突然把脸凑近坐在一旁的我身边。
「都被取了这么棒的名字,就自信点吧」
「名字……诶」
自己的名字浮现在脑中,令我不由得嗤之以鼻。我多半,不是这么好的人。我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
「名字……?」
我叨念着,疑惑地歪了头。刚才老妈好像,说漏了奇妙的事。
「……我的名字,不是老妈你取的吗?」
「…………」
母亲别开目光,微微点头。从她这态度,能够看出的事只有一件:为我取名字的人,该不会是……
「……出个门吧」
「……啥?」
还没等我的疑问转为确信,老妈的身姿就消失在玄关外。说是出门,到底要去哪?我们在孟兰盆节应该没有要去的地方才对啊。因为从以前就是这样,我自然也没有特地询问过理由。
因此,在屋外等着我的老妈,背着光连这里都不看一眼就说出的台词,对我而言十分难以置信:
「走吧,去扫墓」

小镇外的寺庙旁,一排排贴着黑白照片、毫无生机的石材陈列在眼前。虽然我之前就听过这里有块宽广的墓地,一旦亲眼见到还是有点惊讶。
到了孟兰盆节,来墓地的人果然很多。老妈灵敏地穿过堵住通道的人群,在一块墓碑前停下脚步。
「到啦」
老妈所示意的墓碑上刻着的,是『夏川家』的文字。怎么看都不是『明石家』。我还摸不着头绪,老妈就已经合上双手。
「妈……?」
「你也合上双手吧」
「…………」
就算她叫我合上双手我也……总之是先照着她说的话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但像这样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祭拜,对双方来说都只是迷惑行为吧。
「……就在这里唷」
「你说谁在?」
「你的父亲」
「……咦?」
我太过惊讶,以至于下垂的耳朵都瞬间弹起。合掌拜完的母亲,以说明这不是谎话或玩笑一类的认真表情,注视着眼前的墓碑。
「夏川爽太——你的亲生父亲」
「咦……啊?」
这过于唐突的发展令我反应不过来。也就是说,我想想,我的父亲就是名为夏川爽太的人,但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爸爸已经死了吗?」
我为了确认而开口,老妈便略带悲伤地笑着点头。
「知道我怀了你之后不久,就遇上交通事故了」
「事故……」
「他救了快被车辗过的小孩子,结果自己反而被撞飞了。真像个傻瓜」
「……你说得真干脆啊」
「你看起来是这样?」
老妈像平常一样开着玩笑似的提问,我回答不上来。果然我还是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我好不容易抑制住混乱的头脑,索性再度向墓碑双手合十。
脸跟性格都不知道的父亲——没想到初次见面就已经是具亡骸了。我感觉自己合十的双手注入了比刚才强上不少的力。
「替我取名字的,果然是」
「没错,就是他取的。说是希望你能成为『善之人』」
「善之人……」
我虽然没想过跟自己出生有关的事,但像这样揭开谜底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曲折离奇,仅仅只是字面意义。
「那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会是什么名字?」
「谁知道。应该就直接变成『善子』了吧」
「哈哈……」
老妈抛下一句「单纯到让人想笑对吧」后,就用怀念的眼神眺望墓碑。名字也好,我本人也好,对老妈来说都是爸爸的遗物吧。一明白这点,就感觉更内疚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啊?」
我一直以为父亲还活着;以为是因为夫妇关系不合而离开,忘却我们的事情,在世上某个角落讴歌自己的展新人生。
毕竟我从来没被带来扫墓过,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回事。而且因为是敏感的话题,也不好贸然询问。话是这样,没想到会讲得这么干脆。
阐明了重大事项的母亲,毫无阴霾地笑了。
「你想听吗?这故事可长了唷~」
「……不、不用了」
然后她的眼神再度混浊。老妈缅怀地用视线扫过墓碑的轮廓,然后发出「哼哼」的鼻音。没多久,来到墓地的人越来越多,附近一片嘈杂。
「好,差不多该回去了」
老妈没有献花也没烧香,径直转身离去。感觉她走得特别急,不过多半是错觉吧。
临走之际,我双手迭在背后,回首瞥了一眼『夏川家』的墓前,装了水的提桶与水勺、花束、线香跟供品等等的扫墓道具,便与老妈一同踏上家路。

「哈啊……」
隔天傍晚,发车前的新干线上,我没搭理在隔壁座位忧郁地叹息连发的大智,确认身后没人便把座位稍微倒向后方。
结果我们最后只待了一天。因为原本没有预定就回来了,会很匆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智还有研讨的课业,不赶紧回去就不妙了。
「回去后要通宵整理资料才行……」
大智捧着脸感叹。看来他这次回去完全没有闲暇弄作业。嘛,被他那双亲给逮到的话,我想连一刻都不得清静吧。
我把脚边的包包调整到刚刚好的位置后,就听到了出发的广播声。大智也打起精神,吃起从小卖店买来的鱿鱼干。
车辆徐徐加快速度,没几秒就驶出月台。窗户对面,生我养我的小镇正被鲜艳的橙色吞没。我望着这幅景色,想起从家里出发时的情形。
「没忘东西吧?没问题吗?换洗衣物跟手机和钱包,还有……我想想」
「我都说了,没问题啦。都已经确认过四次了不是吗」
大智跟以往一样,被怒涛般的过度父母心给淹没。他在玄关前数次打开背包的样子,简直就跟小学生在修学旅行当天的情况一个样。
「哈哈,孩子他妈也太担心了」
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多半是大智爸爸吧。我本来想说机会难得,就拜见一下尊颜再走,便朝赤墓家的玄关看去,名字却突然被叫到。
「善人」
我回头面对这毫无情感波动的音色。老妈脸色始终如一,以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盯着我。
「再见啦」
「啊……喔喔」
仅此一句,淡薄如斯。就不能稍微表现出寂寞的感觉吗。还是说,真的完全没感到寂寞呢?
「我说大智你啊。果然有东西忘记了吧」
赤木家与这里两极对照,十分吵闹。视线彼端的大智背影,不知为何有点蜷缩。大智爸爸好像在家里面,从这里没办法看见。
「喂喂,这样的话就算交了女朋友也会被她嫌弃的」
「不用多嘴啦……」
「大智要交女朋友还太早了啦,你真是的」
女朋友——这突然蹦出的词汇,动摇着我的心胸。啊啊,对啊。我的行为,相当于要夺走他们的幸福。
这已经不是不孝子的程度了,根本就是瘟神吧。我在内心自嘲,视线却突然跟老妈对上。一被她的眼神穿透,我的目光便露骨地游移。
果然还是不行。虽然说不上不可能,但就是说不出口。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哪有知道儿子是同性恋者之后还高兴得起来的父母啊?没准连孙子的脸都见不到了。
「你又~在烦恼了对吧」
「……没什么」
「没关系啦,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咦?」
「只要你有精神就好了」
「…………」
她又毫无脉络地说这种话了。我虽然嘟起嘴,却暗自为母亲无条件的信赖感到安心。我默默看着一旁,老妈再度开口:
「我活得很自由喔。自由到感觉很多事怎样都好了」
老妈前置性地说「虽然不全是这个原因啦」,然后绽放微笑接着讲下去:
「你也随心所欲吧」
「……嗯」
――哈啾。身旁突然响起了这个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把携带面纸丢给按着鼻子的大智,再度望向车窗外流动的景色。
该不会,老妈她已经发现了吧?难道是因为看透了我所怀抱的纠结,才会说出那些鼓励我的话吗?
「善之人……」
「嗯,你说什么?」
「……自言自语」
我才刚回答他,手机铃声就响起了。从出声位置来说是大智的手机。大智的脸立马扭曲,在看到通话对象后就更加紧绷,有气无力地离开车厢。
座位顿时空旷起来。那家伙对我来说,好像是比我想的还重要的存在。习以为常必定伴随着屡见不鲜。根本用不着我整顿思绪,他的存在已然像空气般理所当然。
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自己的性取向如此烦恼吧。大智会对我们的关系做出什么结论呢?现在我也只能慢慢等就是了。
一阵子后,大智摆着燃烧殆尽的表情回来了。看来没被少啰嗦啊。他喃喃自语着什么「用不着连我有没有搭上新干线都担心吧……」,一口咬下吃剩的鱿鱼干。
「啊~真是的……爸妈太烦了啦」
「是吗?」
「希望你能成为善之人」——亡故的父亲遗留的讯息在心底沸腾,散发着没有实体的热度。既然我只能等待,那至少要活得问心无愧。
「大智」
「嘿?」
「我,会等着你的」
「你说等着,欸……?」
「…………」
我没回答他。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烦恼什么,就尽管烦恼去吧。勉强跟催促是没有意义的。我希望大智能靠着自己找到那份答案。
我放着一旁困惑的大智不管,一会新干线就驶入了隧道。我们生长的小镇渐行渐远。我品味着与那时不同的空气,默默阖上双眼。

孟兰盆节后,暑假也已经过半。我们跟平常一样被泰利找出来,来到一路延伸至郊外的河堤。
「因为很热所以就要去河边,也太直接粗暴了吧」
「什么嘛,偶尔这样也不错啊」
艳阳高照。从某处传来了清澈的击球声,附近似乎有少年棒球队在练习。满载夏天气息的空气化成风,轻拂着毛发。
「咿呀~,好冰~」
穿着拖鞋的泰利踏进浅滩乘凉。悟则坐在大小适中的岩石上操作平板计算机,大概是打算看书吧。我佩服着他把兴趣放第一的性格时,突然注意到——
「悟,你那……」
「什么事?」
「啊、不、没什么」
眼熟的封面――是秋香小姐之前给我看的网络文学杂志。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身边看见了,这世界还是一样小啊。
「喂大智,你不一起来吗?超凉的喔」
「嗯……啊、喔」
我听见两人的对话,便朝他们看去。大智即使被呼唤了,也还是无精打采地站在碎石摊上。泰利面显惊讶,却还是独自回去水边玩。
自从孟兰盆节以来,大智的样子就很微妙。跟搭他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添饭的饭量比平时还少;更重要的是变得不贪睡了。
他的烦恼显而易见到这种地步,身为等待的一方反而还替他着急了。更别提我连他在烦恼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满头大汗望着河川流动的大智,感觉热到让人看不下去了。
「…………」
我灵光一闪,慢跑到那家伙身旁。在大智恍惚的眼眸捕捉到我的瞬间,我就抓住了他的手。
「小、小善?」
「……来玩吧大智」
「诶、喔、哇」
我话不多说,一股劲直接拉着他的手臂。就算对方吨位很大,我也还是个男人。只要用尽全力,也能强行拉动这家伙。
我们连鞋子都没脱就顺势踩进河里。飞散的水沫被风搬运,洒落周围。虽然裤腿湿了,但没有大碍。我回过头,挑衅起一脸讶异的蠢狗。
「来啊」
「…………」
大智莫约是被我这稀奇的态度吓到,睁大眼睛瞪着我。唉呀,我也是觉得这很不像我的作风,但这里要是感到羞耻就输了。
我一面感受脚边的水流,一面静静地与大智对峙。在既似永恒又像须臾、暧昧的时间当中,我持续盯着那家伙忧虑的眼眸。
我的想法、那家伙的想法——就算不想说、就算不能说,为了迟早将会到来的分歧点,我们都各有所思。
――「说是希望你能成为『善之人』」 (本话)
要是能够成为就好了;要是对你而言,我能够成为「善之人」就好了。否则,对你摊牌这件事本身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小善」
那家伙突然开口。我感觉到紧闭的沉重大门,正伴随嘎吱嘎吱的摩轧声缓缓开启。
「那个、我……」
到底会有什么话语袭来?我做着心理准备,大智却突然做出奇怪的动作。
「啊、咿咿,好冰」
「哈哈~」
「泰利你这家伙」
大智发出悲鸣的原因貌似是泰利。从他后背侧面湿润的毛发看来,大概是被泼水了吧。大智拨开身上的水滴,晃着尾巴大摇大摆地冲向恶作剧的豹。
方才的紧张感早已烟消云散。混杂着安心与无言的奇妙感情,平静地侵蚀着胸中。
「喔啦,接招吧泰利」
「不要啊大智,我认输、认输」
大智使出了谜之固定技,令泰利苦苦挣扎。悟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见到这幅景象,我也不禁觉得无所谓了。果然,那家伙还是更适合无忧无虑地玩耍。
我叹了口气,破颜而笑,踩着水走向岸上。大智刚才想说的话,晚点再问他就好了。我感觉现在的话,一定能好好沟通的。也不是说有什么根据……但就是这么认为。
「善人!」
才刚踏出河流,就听到悟的叫声。我一抬头,就看到大智、泰利跟悟三人一齐视线朝上。我也随着他们,把头抬向那边。
「……咦?」
仰望时,出现的并不是蓝天,而是高速球迫近这边的圆形黑影。我还没来得及把握那个覆盖住自己视线一半以上的东西的真面目,意识就――

――从黑暗中苏醒后,眼前一片白。头阵阵抽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我理解到眼前的白色景象是建筑物的天花板。在我明白自己是睡在什么地方的床上的同时,有人出声了:
「善人」
黑马正盯着我看,戴着耳环的豹也在下个瞬间露面了。我坐起身,把在记忆中摸索到的两人名字脱口而出:
「悟、泰利」
「善人……你还好吗?」
「我、到底……?」
「你被打飞的棒球直击头顶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
是在河堤练习的少年棒球队吗。话说我居然会被打飞的球直击,这已经是前世跟球结下渊源的等级了吧。我用手触摸仔细贴在头上的纱布,扬起苦笑。
意识随着靠自身坐起的行动觉醒了。从周遭的气氛看来,这里应该是某间医院。我貌似是被球打到当场昏迷,然后被送到这里来的吧。真倒霉。
「真不得了啊~。大智一下抱起倒在地上的善人你,一鼓作气跑来附近这家医院了」
「我们因为你头被击中而觉得胡乱搬运很危险,去阻止他还不听呢」
「大、智……?」
「啊~,那家伙现在在厕所,一下就会回来了吧」
泰利话音刚落,走廊就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我还在想说这里是医院,希望那人能安静点,脚步声却一路来到这房间前。
「大智,善人醒来啰」
泰利拉开白色布帘,呼唤那个家伙。出现在那里的,是只长着黑毛跟一张蠢脸,体型高大的狗。
「小善!」
「…………」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黑狗凑近我,脸上的愁眉顿开。看见这景象,我把渐渐浮上的疑问径直脱口而出:
「你……是谁?」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