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素雪授风
初绛
第一卷《赠花郎》
第四章--素雪授风
江州,白头关。
一间赌坊燃起了大火,穿着灰布麻衣的瘦小身影坐在起火的门前,数了数怀里的银子,一颗星星从她的身后划过,灰布麻衣抬头看了看月亮。
“呐,已经这么晚了吗?”
北海以南,过冬风十里,皆上下一白。
昨夜下了冬天的第三场雪,青水岩的官道上泥泞难行,马夫懒懒的靠在车上,挑着干净的地方走。 “老教喻。”
一个穿着青白大褂的老头闭着眼睛,长长的指甲慢慢敲打车窗,从鼻子里闷出一个“嗯”字。
“昨天打雷击倒了大树,把前面的桥压断了。” 老教谕掀开窗帘,把头探出去一看,前面断桥处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哎呀,遭了,慕大人还等着我呢。”
老教谕赶紧下车,推开人群:“让开,让开。”有人破口大骂起来,老教谕瞪着眼,一边往河边挤一边嚷道“:大胆!我可是经学府的教谕。”
灰布麻衣佝偻着腰,肥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沙哑着声音说:“渡河三两。”
“三两?”
老教谕的眼睛瞪的更直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经学府的教谕!”
“我管你是谁,你要是不坐就让开。”
老教谕脸色青白,灰布麻衣听到他说了一句子什么泥什么的,没有理他,等老教谕一上船,立刻把船点开。
船慢慢地行驶到一片隐秘的水域,老教谕觉得不对劲了,尖声问她:“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一根长竿猛地砸向他的头顶。
朱府的书房门被人打开了三次。
朱成富的小女儿推开门,蹦蹦跳跳地跑到朱成富身边。
“爹爹,爹爹,我要吃糖人。”
朱成富把眼皮一抬,又重新闭上。
“去找你娘。”
朱成富的大儿子推开门,小心地看了一眼阖眼的朱成富。
“父亲……”
他咬了咬嘴唇,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每天被一群糟老头子逼着背书,我受够了,我要去走山访道,当一个真正的大侠。”
朱成富眼皮也不抬一下,哼出几个音调。
“去找你娘。”
朱阁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他走出书房,盯着墙外的天空看了很久,长吐了一口气,走去了后院,从一棵柳树下挖出一把用细绢包好的铁剑,又去了朱成富的卧房,很熟练地搬开桌子下的一块石砖,从里面的陶罐里抓出一把银子。最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挑了几件衣服,趁着夕阳,大步走出门去。
“朱阁,过来挨打。”
几个孩子聚在巷子口的大槐树下,朝他招着拳头。
朱阁悄悄摸了摸屁股上的淤青,坚定地对他们说:“我要去学道,回来把你们都打趴下。”说罢,在孩子们的哄笑声中,他走上大街,走向城门,从痛恶的书院拐角处,看到了黑洞洞的北门。
远山吞尽了最后一丝晚霞,街上没有行人,就地滚着几张黄纸,那个昏暗的城门洞里,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和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嗤……”
“咚。”
“嗤……”
“咚。”
“嗤……”
“……”
朱阁站在城门前,小脸苍白。
黑暗处渐渐显现出一个灰色的身影,灰布麻衣像鬼一样佝偻着身子,拖了一个很大的麻袋,缓慢而有节奏地向朱阁走来。也许是看到了朱阁,她的身体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朱阁的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着,斗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麻袋下面,掉出来两只脚,拖了很远的路,流了很久的血,走到朱阁身边时,灰布麻衣蹲下去,把两只脚重新塞进麻袋里,一行血迹到此为止。 “嗤……”
“咚。”
“嗤……”
“咚。”
“嗤……”
“……”
朱阁两眼发黑,呆呆地看着黑洞洞的城门,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迈不动一步。
“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朱阁想着,顿时沮丧了起来,拖着麻袋的人已经不见了,他低着头,经过书院的拐角,走进小巷,走向家里。
几个孩子还在树下,看到朱阁回来,嘲笑说:“喂!朱阁,这么快就学好了吗?快过来打我吧。”说完,一个孩子向朱阁摇了摇屁股。
“滚啊,老子要当教书的先生,逼死你们的狗儿子。” 孩子们冲过来要揍他,朱阁拔腿就跑,一路跑进了朱府,把他们挡在门外。
他哭丧着脸看着墙外的天空,无非是蓝色变成了黑色。
书房的门第三次被人打开。
朱成富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大人。” 灰布麻衣把麻袋丢在地上,说:“经学府的,是慕寒叫的人,我不能久留,稍后会有人来处理。” 朱成富点点头,灰布麻衣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说:“你儿子没有出息。”
朱成富苦笑道:“他今天晚上要是能离开,我就不会开这扇门,可惜他不争气,我必须为朱家留一条后路。”
…………
…………
微弱的烛火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梁辰雨一只手护住烛台,缓缓走到这条阴暗的走廊尽头,“吱呀”一声推开门。
谢桥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长长的指甲敲打着桌面。
梁辰鱼轻轻咳嗽,“少爷,他们来了。”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从阴影处走来两人,眉间雪提着一只铜壶,长长的眉毛轻舞,似乎颇为得意,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杂乱的长发下露出一张很长的脸。
眉间雪把铜壶放在燃烧的火炉上,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壶底,壶里的茶似乎早被熬干了,冒出浓浓的白烟。
谢桥袖袍轻挥,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门前,隔绝了所有声音。
“钥匙上的好多纹路都被烧坏了,我已经让人秘密送往了天工坊,但最快也需要三年时间才能修好。” “那道锁不是凡物,时间长点也无妨,正好让这件事情淡出娘娘的眼睛。”
“你手下有一个叫做乘山的人需要注意一下,他是第一个发现柳三尸体的人,听说与柳三的私交甚好,而柳三,是计划里唯一出现的变数。”
“我会亲自观察他一段时间。”
谢桥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轻轻放在桌上。
“要打开诏狱的门,七把钥匙缺一不可,这把钥匙我一直随身携带,那个蠢女人带着把假钥匙出逃,还妄想得到你的信任,实在丢我的脸,如何处置,便看眉祭酒的意思。”
“那便让她改头换面。”眉间雪一笑,“我自有用处。” 临安城极为繁华,虽然四周宏伟的高墙上开了十二个城门,但仍然被庞大的人流挤的水泄不通。 季沧海递上文书,一双三角眼在身旁的妇人身上不断打量,北周民风开放,此时虽是初冬,女人们却多穿夏装,只在外面披一件大氅,有的故意让其滑落在肩,将大好的身段显露无遗,季沧海的目光游离在那些白嫩之上,嘴角向上翘起,两条鼠须一抖一抖。
那女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之意,故意将胸脯挺了挺,弄的季沧海心神一阵乱晃。
“进去。”
纪律森严的北周卫兵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让这个猥琐下流的老道士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季沧海接过文书,目光仍停留在那处饱满,只是人流行动缓慢,自己不可能站在这里妨碍交通,不由失望离去。
入鄱阳门,黑色石板铺就的足够四匹马车并驾的朝歌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旁的建筑高低有致,隐隐与某些阵法契合,季沧海的目光从犬牙交错的檐角穿过,看到了那座半隐与云层之中的高山,两只枯瘦的手掌在油腻的道袍上蹭了蹭。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