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本作含有大量的二设与独断解释。是新世界线。】

序

千里冰封，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寒雪，以穹苍为洪炉，熔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天地已然被严寒冻僵了。

萨摩斯河畔的小丘郡覆着襄尸布般的白雪，死一样冰冷的雾在东风的驱赶下，沿着西侧的紫色山峰飘荡，滚下低洼的草地和河滩，直到与萨摩斯河的宽广河面上的冰冻雾气混合在一起。萨摩斯河本身是一条激流，混浊，没有遮拦，它冲散树林，在丘陵与平原之间发出震撼长空的怒号，每年冬季的浪花中往往还夹着暴雨和打旋的雪花，声音变得更加沉闷。山麓的森林，看上去只像是一排排骷髅。

长期徘徊在萨摩斯河畔的中型移动城市小丘郡，是拱卫王都伦蒂尼姆的卫星城之一，人口密集，工业发达，但却不是一座欣欣向荣、充满生机的城市。只因林立的烟囱排出滚滚黑烟，不仅席卷了天空，也包裹了街道。一年到头，小丘郡的街道罕有几天是明亮的色彩。

可是，无论是怎样的黑暗，人们都会试着点亮灯火。

每年小丘郡最亮的时刻就是十二月的冬至节，张灯结彩，花车游行，彻夜不眠，整座城市都在欢庆太阳从南方平安归来。毕竟在荒芜一片，天灾肆虐的大地上，是太阳普照大地，温暖万物，神奇的光辉让农作物即便是在移动城市的方寸之地上，仍能产出丰硕的果实。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冬至节。

小丘郡的街头巷尾，人流摩肩接踵，前磕后碰、喧闹拥挤，尤其是在占据城市大部分的下城区，尘土、汗气、吆喝、笑声混成一片。大街小巷的店铺前，是各种各样的篮筐、竹篓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塞满了街道。摊子后面蹲着各种各样的卖主，张罗生意，招揽顾客。这一段街是瓜果蔬菜，不少小贩将城市内产的果蔬当作“农村进口”的售卖，糊弄不知内情的中产者；然后，下一段街就是豆麦黍稷、五谷杂粮；再下一段是鸡鸭牛羊；再往前走，两边是五金大甩卖、手工木器骨折价、日用化工的跳楼大清仓……一摊一摊的东西，都被人们俯身察看着，询问着，翻弄着，交易着。街到尽头，是一个个油锅、汤锅、烘炉，有的人支着布棚，有的人就站在太阳下面，卖着丸子、粉汤、炸糕、烤饼子，还卖炎国进口小吃，春卷、炸油条、水煎包、刀削面……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得啪啪作响，油晃晃的面团在案板上翻来翻去，师傅手起手落，面条一根根飞到开水锅里……

一道娇小的身影踏过雪地，窜过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钻到热卖大街的尽头。

“大叔！拜托来两根油条，啊——还有两杯豆浆！”

“我瞧瞧……哦，是小医生你呀！亚叶医生呢？”

“亚叶姐姐在静思，我来买早餐。”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费钱了。给你，小丽莎。”

“啊，这、这怎么行！我有钱的，来，我排给你看。”

说着，铃兰翻弄陈旧的布包，从里面拉出几张揉皱的纸钞。

“不用了，真不用了！你们义诊不用费钱，我卖东西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钱呢？”

铃兰露出困扰的表情，却非手足无措，想必她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

“那……谢谢奥利弗大叔。”

“你——你记得我？”络腮胡的中年男性惊讶道。

“嗯！亚叶姐姐义诊时，我全程观摩，我记得大叔的病历是……”

“好了好了！今天是冬至节，别谈什么病历！我好了、我已经好了！”

“说的也是。再次谢谢大叔！”

“好好好！我也谢谢你们——太阳在上。”

“太阳在上，愿日光与您同在。”

铃兰提着买来的早餐，又小步疾跑着穿过小巷，向下城区边缘的贫民窟靠近。

贫民窟在小丘郡也叫工人区，在充满煤烟和油臭的空气里，处于城市下风口的工厂的汽笛发出令人颤抖的吼叫，那些脸色阴郁、在睡眠中未能恢复疲劳的人们，每天早晨一听见这吼叫，都像受惊的蟑螂一样，从灰色、蜂巢似的小茧房里跑出来。在寒冷的黎明中，一个个沿着从未铺修过的道路，向一座座高大的、牢笼般的石塔走去。

今天是冬至节，小摊小贩在欢乐大甩卖，而工人们在做工。

工厂睁着几十只油腻的方形眼睛，照射着泥泞不堪的道路，摆出一副冷漠自私的模样等待着他们。铃兰跑过小道，污泥在脚下扑哧扑哧地响着，睡眼惺松的人们的嘶哑叫喊，不时掠过耳畔，怒气冲冲的粗野谩骂划破寒冷的空气，但迎面刮来的却是另外一种声音——源石机器的低沉轰鸣和蒸气的尖啸。

高高的黑烟囱，一根根束缚的象征，耸立在工人区的上空，阴沉而冷酷。

因为募捐而来的金钱全部花在了药物原料购买与再加工上，亚叶与铃兰两人，只能住在下城区的贫民窟——准确而言，是找个暂时无人居住的废弃塑料棚，与工人们比邻而居。铃兰不知其意，但根据亚叶所言，在这样的地方才能找到特立独行的罗德岛领袖阿米娅。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领袖常年在舰外漂泊，居无定所，若想见她，只能在罗德岛即将抵达的那座移动城市的贫民窟里碰碰运气。

“我回来了！亚叶姐姐！”

铃兰直接经过低矮的棚檐，将袋子撂在矮桌上，望向塑料棚最内部的、端坐在石块上的那位女性。“亚叶医生”——路易莎穿着一件显得太小的老旧灰白外衣，黑褐色的头发整齐地拢在脑后，脚上的鞋小小的，式样类似凉鞋，脚踝有带子系着。亚叶曾算是中产阶级的少女，却生得瘦小，面目苍白，完全不像底层劳工的枯瘦，或工人孩子的病恹恹模样。

“我们……”刚开口，铃兰的话就被亚叶焦急地打断了。

“——我们没有时间坐着吃饭了。”

“……怎么回事？”

虽然惊讶，但铃兰一直都做好了准备。

“在小丘郡，有人来抓我们了。”

“……是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是博士告诉我的。”

“博士……好，我知道了。亚叶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亚叶霍然起身，旁边的病历记录与简易设备早已打包装好，只待出发。铃兰连忙提起早餐，随着亚叶从塑料棚出去。两人行事雷厉风行，寥寥数语间，便已从此处撤离了。肮脏破旧的塑料棚顿时冷清了下来，不过，寂静与黑暗还未在此温存太久，发动机的咆哮就撕裂了静谧，十数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们……原本就生活在这里？”

位于中央的娇小女性厉声质问自己的下属，眉宇间流露出不堪忍受的厌恶。

“是的！属下已混在人群中观察数天，决计不会出错。”

“你是说，那两个以‘神迹’行骗的江湖郎中，就居住在这里？”

“是的，请蔓德拉女士明鉴。”

短发的菲林女性以源石法杖触摸地面，在当作凳子的大石头上敲敲。

“还有温度。她们刚走不久，追！”

众人立刻行动，他们跨上外面停靠的五辆越野车，追踪脚印上的热量，向下城区附近的城门全速奔驰。车上，蔓德拉焦躁地抚弄着法杖的杖头，在“小丘郡事变”之前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自称“罗德岛”的两个江湖骗子才来小丘郡半个多月，下城区就已传遍了她们以“太阳神”的名义施展奇迹、治愈病人的流言。根据罗德岛在乌萨斯切尔诺伯格的所作所为，“深池”很难相信她们出现在小丘郡只是一个巧合。

间谍。

蔓德拉只想到这个词。

对方是来小丘郡当间谍的，而且她们在深池内部也有间谍，不然不会提前逃跑。

越野车撞翻了几个茅棚，抄近路，拐上了环城大道，很快就在城墙下方找到了两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实在是一副间谍的打扮，蔓德拉不禁冷笑，她冲驾驶座的司机冷然道：“喂，你是拉特兰人吧？”

“是的。”

“你们拉特兰人不是最仇恨太阳崇拜吗？把你的铳给我。”

不由分说，蔓德拉抄起了步枪，对准奔逃的两人。因为小孩子性命脆弱又难以命中，蔓德拉将铳对准了灰白色的后背。已经瞄准了。只要扣动扳机，拉特兰的源石铳就会取走那个骗子的性命，不过，蔓德拉要活的。

她从越野车的天窗钻出，等着双方距离缩短，又仔细瞄准了一会儿。

“既然能‘行奇迹’，不知能不能治疗自己的肝脏破裂呢？”

手指搭上扳机……忽然，眼前一花，全神贯注的蔓德拉差点被吓得掉进车内——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车道正前方。蔓德拉呼叫停车，现阶段还不能在小丘郡肆无忌惮，阿赫茉妮反复强调了避免打草惊蛇是领袖的意志，所以她自然不敢违抗。

莫名其妙的司机服从命令刹车，但是他茫然四顾，不知就里。

蔓德拉透过前车窗，打量着静静站在车道中央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件流溢着火星的通红铠甲，仿佛一团火焰在燃烧。

“两人还没跑远，用法术尽快解决吧。”

蔓德拉开门下车，准备质问来者身份。

然而，刹那间冬季的稀薄日光明亮数倍，玄妙的天光从东方射来，四面照着她。

不知何处传来了声音：

“蔓德拉，你为何要逼迫她们？”

蔓德拉十分诧异，对方如何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刚要开口，那具铠甲释放光芒万丈，刺目的闪耀似乎伴随着某种冲击，蔓德拉向后打了个趔趄，摔倒在泥泞的地面上，污渍瞬间侵染了过膝袜与长裙，但她没有半点在意。上方昏昏沉沉的天空骤然耀眼，光彩夺目，厚重浓郁的光辉宛若含有万钧之力，坠落似的塌在她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

天塌了。

“你……你、你是谁！？”

“你就是你所逼迫的人。”

蔓德拉掩住脸面，倒在地上，爆发尖叫。

后方的下属们下车，面面相觑，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来——来快我扶！快点！！”

蔓德拉战战兢兢的口舌几乎语无伦次，手臂抖得厉害，司机抓了几次才握住她的手。

“啊——我——我的——我的眼睛！谁——是谁！？谁害的——”

“蔓德拉女士！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看不见了——有人偷袭我！就在车前！！有人——”

部下尽皆耸然动容。他们望向前方。果然，什么都没有。

蔓德拉抓住最近那人的肩膀，嘶吼道，“我叫你攻击！你们给我攻击刺客啊！！”

那里还是空无一人。

没有人行动。

蔓德拉，大概的确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