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枝(羡忘)将军羡×花妖机ooc/ABO
“世有公子,名曰无双,非人非仙,传,眉目俊秀,长世间万物之命盘,来时乘舟,乃交易者,一人一生,只此一次,交易成,则命盘改。”

云梦最冷的冬天渐渐过去,开了春风终于带了一丝暖意。
蓝湛独自站在长廊尽头的亭中,仍旧没有解下身上裹着的绒肩,他瞧着眼前波光荡漾的水面,这个季节莲花还未开,不免有些孤寂冷清。
“京城这地方繁华,但却不是我的故乡。你知不知道云梦?那才是我的故乡,那里水天一色,莲花一开,美的像不在人间。”
这话还是魏婴告诉他的。云梦莲花盛开的时候最美,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带他看过他心里故乡最美的时候。
“找了你一大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到魏婴一身黑衣,衣角飞扬,满是温柔的笑意的模样。
“何事?”
“刚收到了晋王殿下的回信,咱们该启程回京城了。”魏婴很自然的与他并肩,轻轻拉起他的手:“湛儿,我们这一程先到此为止吧。”
被握住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从他手中滑落:“魏婴,我还没有,看过云梦的莲花。”
魏婴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眼前清冷的湖水,笑容僵了片刻便恢复了自然。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一个兰花花妖会喜欢看莲花。下次再看也不迟,我们真的要回去了。”他道:“何况再过几日你汛期也该来了,在路上诸多不便。”
是的,他不是人,他只是云深冷泉边长着的一株文殊兰幻化而成的妖,或许也不能算做是妖,只是刚刚修炼出世的妖灵,若非阴差阳错的附身他人,怕是连本体都无法离开。
像他这样的低等妖灵,本体生在这污浊不堪,灵气微弱的地方叫天命,可是有了灵识,甚至附了身还留在这里,大概就是愚蠢了。
蓝湛还记得那个月亮不太亮的晚上,一道黑色的人影不知从哪里忽然出现,没等他反应,那人便咳出一口鲜血来,滴在他的花瓣上,紧接着便倒下,很快没了生息。
他长在这泉畔近百年,看过许多人,眼前这人他也是识得的,十年前有人在这里修建了府邸,将这冷泉一并纳入府中,他便经常见这人,一袭白衣,眸色清冷,和这泉水一个样,只倒映着周围的花草树木,没有一点人的少年灵气。
他时常坐在泉便抚琴,一双很好看的手,拨动琴弦,声音如同天籁,他听过人世的一句诗,曰此曲只应天上有,觉得用在这里很贴切。
那人在蓝湛心里一直是从容优雅,尽管有的时候他会觉得他似乎不那么快乐,但永远不染尘埃。
可那人终究是死了,死时一身黑衣染血,悄无声息,如同星辰坠落。
他附上了他的身,只可惜那人已死,已经无法通过妖灵共情,那人的一生,或鲜花铺满,或坎坷跌宕,似乎都成了秘密。
蓝湛最初的想法很简单,这人世灵气过于微弱,实在不宜修炼,只是无奈他以低等妖灵之身无法离开本体,既然现下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不妨就借用一下这副躯壳,去寻一个灵气充沛之地来修炼。
如果不是他遇见了魏婴的话。
借泉水洗净了一身血污,蓝湛这才发现,他记忆里不落凡尘的人,白衣掩藏的却是一身的新伤旧痕。
蓝湛不动声色的皱眉。
天快亮了,趁着世人未醒,他悄悄找到那人住的屋子,重新换回一身白衣,便推门出去。
墙头略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蓝湛紧接着便觉得被人从身后拥进怀里,来人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但是怀抱很温暖。
更重要的是,这副躯壳并不抗拒,甚至很留恋这个怀抱。
“忘机,我好想你。”
听起来有几分疲倦,但却温柔的不像话。
蓝湛被抱的有些迷茫和尴尬,一双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人。
“阔别三年,忘机风姿更胜从前了。”
这是句恭维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不显得虚伪和油腻,无端叫人觉得真诚。
一支笛子插在腰间,黑衣像要融入夜色,红发带却在风中飞舞的张扬,他半背着的手中提着一把通体银白的剑,眉眼间染着几分笑意,如同初夏傍晚下了一场小雨后的晚霞般柔和。
这是蓝湛对魏婴的第一印象。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掂量了片刻,蓝湛挑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问题。
“行军还在路上,我快马加鞭先行一步,想先来见见你,明日再随晋王殿下一同面见陛下。”魏婴边说边拉着他往屋里走,轻车熟路的在桌边坐下,“一路赶来,还真是渴的不行。”
他熟练的倒了杯茶,一口一口慢慢的喝。
蓝湛坐在一边浑身僵硬,几欲张口却迟迟不敢开口。他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之间很熟悉,稍有不慎,他就很可能引起对方怀疑。
好在对方似乎很是善解人意,主动开口:“我在边疆苦寒之地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寻了一把上好的剑,你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这剑我取名避尘,便赠予忘机,你看看可喜欢。”
确实是把上好的剑。剑鞘之上每一寸卷云花纹都精致无比,剑刃出鞘,更是寒光乍现。
想来,必是见血封喉。
“……喜欢。”蓝湛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那么局促。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魏婴这才起身:“晋王殿下带着大军估计快要到城外了,我得随他们一同进城,就不久留了。”
魏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满眼都是星光,着实是叫蓝湛愣了一下。
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可这个叫忘机的人,成日面对着这样的人,为什么他总觉得他过得那么难过呢?
许是人到底是太复杂了罢。蓝湛目送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轻巧的翻墙而去。
门外适时响起轻轻的扣门声:“含光君,您可醒了吗?”
蓝湛四下看了看这屋里的陈设,虽然素净,倒也不失些价值不菲的物件,人世如今贫贱尊卑严明,能用得上这些的人,想来也是出身高贵,确实不宜贸然行动,免得惹出什么乱子。
他虽是低等妖灵,可是妖不得贸然干涉人世规则,秩序和纷争的基本原则还是要遵守的。
罢了,修行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再寻机会吧。
打定了主意,他理了理衣袖道:“醒了,进来吧。”
语罢便推门进来一个小丫鬟,大约平日就是伺候这位含光君梳洗的,动作娴熟而又麻利。
“含光君是何时寻了一把剑来,您不是不会武吗?”
既是那人赠的,他也没有多想,就随手搁在了桌上,简直要露馅了。
“只是看着好看,信手买了罢了。”蓝湛道。
这个人怎么回事,既然这含光君不会武,没事送人家把剑干什么。
这位含光君的生活似乎总是寡淡孤寂的。那么大的府邸,伺候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没有一个同他说话的,除了早上来替他梳洗的小丫鬟,再没人踏进过她住的院子。
蓝湛随意的打量着府邸大门挂着的匾,上面写着几个清秀的字:云深不知处。
倒很有情调。
他花了整整一天,大概了解了这个身体的主人的生平。
人世如今由文庆帝江氏江枫眠当政,据闻当年他为太子时,麾下蓝氏曾有一得力干将名为蓝启仁,助他收边疆,夺天下,后不幸战死沙场。蓝氏在贵族中逐渐没落,只有其遗孀不久后诞下一子,取名蓝忘机,一直养在蓝氏故乡姑苏,直到十年前母亲去世,文庆帝感念蓝氏一族的功绩,特命人接回了蓝忘机,封号含光君,赐府邸,蓝忘机亲自取名,执笔写下云深不知处几字。
倒也是可怜。
蓝忘机相貌在诸多坤泽中十分出众,又抚得一手好琴,一度吸引了诸多贵族乾元,只是无奈他平日里性子清冷,少与人接触,只与当年护送他自姑苏回云梦的领军魏婴魏无羡还算亲近。
这事为许多人当茶余饭后的闲谈来说。蓝忘机再怎么样,也是贵族出身,魏无羡就不同了,就算他骁勇善战,坐到了护国大将军的位子上,可说到底,魏氏只是平民血脉,这两个人亲近,甚至越来越有青梅竹马的味道,还是很容易让人嗅到悲剧的味道。
蓝湛觉得,他现在大概隐约能明白一点,为什么蓝忘机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
这一天大概也就这样过去了,天快黑时有人来报,道晋王及护国大将军携军凯旋,陛下大喜,今晚要在金陵台大宴庆祝。
蓝湛的目光又默默的落在了那柄避尘剑上,脑海里浮现的确是昨夜那黑衣人亮晶晶的眼睛和在风中飞扬的红发带。
“忘机,我好想你。”
“这剑赠予忘机,你可喜欢?”
“忘机……”
他叫这个名字,满眼笑意的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无尽的温柔。
都说喜欢从眼睛里是假装不来的,所以,魏婴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蓝忘机吧。
只是很遗憾,他守在战场上三年时间,心心念念,快马加鞭要赶来见的人已经先一步走了,他抱在怀里的,也不过是一具尸身和一个陌生的妖灵。
他若要走,便需要带着这具身体一起走,蓝忘机这个人,或许从此以后便要消失于人世,总要有一场完整的告别。
听闻北疆一战打了三年之久,最后的一场不夜天之战最为艰难,护国大将军魏无羡只身杀入敌方包围,一度身受重伤,却创下以一敌千的神话。
蓝湛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周边的议论,静静的抬眼去看那人,仍旧是一身黑衣,红色发带很张扬,分明是一样的装束,甚至同席上官员们说话时嘴角的微笑都一模一样,可蓝湛就是觉得这个人和昨夜他见到的人完全不同,眼前的这个人目光中透着淡漠,疏离和防备,已经不能再用温柔来形容了。
似乎觉察了他的目光,魏婴转过头,冲他笑了笑。
这一夜的金陵台歌舞升平,蓝湛却始终坐在角落里,他看着席上诸人不住的恭维着魏婴,恭维着晋王江澄,觉得很好笑。
说到底,这些人,因为骨子里以为自己流着高贵的血,所以其实没人真的去认可一个平民出身的人,他们的恭维,很大程度上只是不愿承认的畏惧罢了。
他们妖,其实并非人话本上写的那般天真,不谙世事,反而看过人间百年变迁,更容易看破一些事情。
他相信,魏婴自己也清楚。
所以,总是不免悲哀。
蓝湛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胸口闷闷的发疼,便寻了由头称病早早退了席。
夜凉如水,蓝湛在宫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等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含光君,您身子不适,咱们早些回去歇着吧?”跟来伺候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问道。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习惯总有人跟在伺候的,蓝湛犹豫了一下,回头望望那空无一人的宫道,还是轻轻摇摇头:“我无事,你先回去准备梳洗的事吧,我稍后就回。”
小丫鬟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也没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
“忘机。”
眼看着那小丫鬟走远,那抹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猛然出现在他身后,眉眼含笑,恢复了他初见他时的模样:“怎么这么久才将人支开,三年未见,忘机是不是不太习惯咱们的见面了?”
他说着,动作熟练的去拉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微微皱起眉头:“你这一入秋手便凉的毛病还没治好吗?”
“没,没事……老毛病哪那么容易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每一次温柔的触碰,总让蓝湛不自觉的浑身僵硬,他一边草草应着,一边思考该怎么把真相告诉魏婴。
我并非是你心中那人,你爱的人,早死在了你归来的那个晚上,满身血污,悄无声息。
不论怎么想,他都觉得太过残忍了。
当年的蓝忘机喜静,不愿临近闹市,文庆帝也十分体谅,正好城南的近郊有处冷泉,附近清净少人,虽然离皇宫和集市是远了些,但思及他只是个坤泽,不问朝堂之事,又有人伺候,索性就选了此处建了府邸。
所以,自皇宫到云深不知处几乎要走到这长街尽头,这个时辰路上早没了什么人,两人并肩而行,魏婴应酬了一个晚上,现下似乎有些倦了,也不再爱说话,寂静长街上就只有两个沉默的影子。
总算到了云深门前,蓝湛迫不及待的停下脚步:“到了,你快回去吧。”
魏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露出笑来:“忘机,不要与我如此生疏,我同从前一样的。”
这话倒是让蓝湛愣住了。
他不是蓝忘机啊,只凭这一点,他就已经让他很难过了。
蓝湛永远变不成蓝忘机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不大舒服,胡乱的点点头就踏进了门。
罢了,魏婴他才刚从马革裹尸的战场上归来,就算是暂时装装样子,陪他一段时间也好。
这大抵就是蓝湛最初留下来的理由。
如今想来,只是他没有看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