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小馆

2023-09-14 06:19 作者:画面已告白  | 我要投稿

我曾经住的地方算是个不怎么繁华的街区,比不上大城市的勃勃生机,也没有乡间小路的恬静淡雅,就如同每个普通人都生活过的地方一样。鳞次栉比的老旧商铺从天微亮便拉开门帘,像是号令似的,从第一扇卷帘门拉起的沙沙声传出,其他店面也就跟着第一家开始营业的店打开自家的大门。

 

面朝南北的各色小铺包夹着东西向的两车道,阳光从天边照过来,铺满整条马路,可就是不向两侧的人行道发散丝毫。有些卖水果的,倒是愿意将大清早不知去哪进的新货摆在店外,担心自己破旧的小店会毁了新鲜蔬果的诱人色彩,让它们多去沾一沾新日的光,也好向来来往往的人展示店主的营业态度。

 

早餐店就不必担心阳光的问题,尽管店内还散发着新一天伊始的死气沉沉,但从开放式厨房飘出的油烟香气和几乎要顶破天花板的高大蒸屉,像是宣言和奖杯一般,展示着早餐店在晨光熹微时于街区的统治力。

 

与一大早刚刚苏醒就开始战争的瓜果早餐铺不同,大一些的饭馆是更悠闲的,他们自知早上的战场容不下他们这样的大佛,或许最开始还想过提供早餐,我也记得有张贴过“早市套餐xx元”一类的海报,可没过多久也就撕去不做了,连玻璃上留下的胶条印子都铲地干净。比胶条印子消失更早的,是饭馆里不应当出现的正午之前的大堂灯光。

 

早餐店的招牌本身就是红底黄字,图一个醒目和喜庆。在大饭店提供早餐时的黄与红似乎都有些暗淡了,也似乎是不太自信,连那高耸入云的蒸屉都矮了几分,传出的烟火气也比往日更淡些。直到饭馆大落地玻璃上的海报消失,早餐店老板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地奖杯堆得更高些,油锅传出的声音比之新年的爆竹更胜一筹,就连招牌上“店”字下边的口,也都有了些向上的弧度,像是在大笑着:“体量大归大,但若是进了我们的圈子,你也只能碰一鼻子灰乖乖自认倒霉。”

 

好在这个街区不大,这种暗面上的小打小闹也常有发生,带不来什么大的影响,也就是场没什么人注意的普普通通的余兴节目罢了。过不了几日,便又回到多年以来的稳定进程上。

 

唯一的不同,便是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馆子。老板是个年轻人,好像有些略微小众的爱好。说它是馆子,应该是比不上的,没什么稳定的营业时间,或许是有的,经常看到每当入了夜时,店内的灯便会亮起。

 

店内的餐品要我来说的话有些不堪,仅是在工厂里打包好的半成品,放进店里的微波炉热了热,拙劣的摆了盘便上了客人的餐桌。和其他新开起来的小店一样,也提供些薯条鸡块之类的炸物,但也没有一样是老板亲自做出来的。

 

店内的布置和老板的年龄一样,大胆却不检点,桌椅的安排还算中规中矩,至少不会出现腾不开地方的情况,至于别的就有些难以言说,所有的布置都源于老板的独特爱好,走着一些奇妙的风格,餐具也是在别的地方不常见的,新鲜却难用。墙面上参差不齐的贴着些海报一类,若是说餐厅有些过于不正经,更像是学校里的同好会或社团一类的东西。

 

店内的营业模式也被这种风格决定着,大多都是有着相同爱好和话题的人来到这里,有些开朗的,便坐在吧台和老板畅聊,也有带着朋友来专挑一桌,找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庇护所。久而久之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但也像我说的,像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旧街区,拥有新潮流行审美的人也无外乎在这家小店里坐下两三桌,有趣的是他们光临的频率比我想得更多,这家店面也得以快乐的营业下去。

 

我也曾是这家店的常客,不过我从不在其中点吃的,只是付一壶能无限续杯的开水钱,带着我的茶叶过去迎着茶香看看书或者玩玩手机消磨时间。只是因为那里比较安静,或许其他常客也知道在这样的街区他们的爱好并不被广泛接受,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外人”在时,原本眉飞色舞的讨论环境也变得安静起来。

 

有趣的是除过有些单独前来与老板谈天说地的,其他与朋友来的人似乎并不会因为相同的爱好而主动与他人交流,像是雨后长在树下的蘑菇,明明都在一片树荫下,但他们的交际范围早就已经被决定了。

 

偶尔听着他们谈天说地,我到甚至也有了些兴趣,开始搜索搜索他们口中那些东西。简单点说就是新潮文化下的一些产物,不过相比其他产物来说,信息量的庞大和学习的难度让它有了些门槛,可能这也是其他常客们大声说话的资本。至于我本身,则是不敢向其他客人透露我有兴趣这个意图的,一是我自己并不愿与他人交谈,其次则是每每想到我在店里时不论大小团体或是个人向我投来的看外人的眼神,有可能是我错估了,也不排除他们本身对我就有敌意。

 

店内偶尔也是有新客人的,老板对于客人一概是来者不拒,连我这种单纯混个场子的客人都会接待,那些带着目的来的自然是能获得一段充实的时间。只可惜新客人与老板的话题通常持续不了多久,经常的却是聊到一半,新客人的脸上泛出微红,像是老板用口舌帮他涂了层胭脂似的,之后便是老板一人的教学模式。

 

只能看到老板越说越开心,而听者则从一开始的顺从与服软慢慢转变成了不耐烦,脸上的胭脂色散去,变成了盘中食物未开封时的半成品袋的铁青色。在那之后也从不见那位客人再来过。

 

有了老板的“筛选”和熟客们的光临,店内的客人则变得更加稳定,唯一有趣的地方在于不同于其他的营业性质的餐馆,这里的客人与老板的关系更像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无话不说,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圈子。超越的客与主的关系,他们便愈发的大胆,有时还会约老板一起出去参加一些活动一类。当然,有了圈子,便一定会区分出圈内人和圈外人,我自然是那位在圈外的。

 

集体的力量是可怕的,让他们最开始因在传统社区却向往新潮事物遭到的否定带来的自卑感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一种强大的自信心,团体中的每个个体都依靠着其他各位以充足自己的自信。他们向我投来的敌视逐渐掺杂着一些鄙夷就足以证明这一切。我实在受不了在享受私人空间时被投来的越来越多的眼神,也只好在事情变得无法控制之前找了一个新的消磨时间的地方。

 

有时能看到老板带着他的熟客们来到各个小区,找一些年纪相仿的人发些传单或者邀请他们一类,可惜手段有些强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有些人去过一次也再不光顾,和那位新人一样。我坐在另一边的人行道,看着店里进进出出的人,把抽完的烟头扔在脚下,看着那一点火光一亮一暗,照不亮夜晚的黑,也映不出日光的热,若是许久没见过光的人,可能还会想追求这点萤火,但若是真去触碰,也会被烫伤后退避三分吧。

 

期间也有些回头的新客人,或许他们确实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又或是不好意思拒绝他们的盛情邀请,但也总是带着压力进去,绷着苦笑出来,也有人在店门口深呼吸,像是暗下决心要做什么似的,一股气推开门走进去,最后也是面色铁青的晃出来。

 

慢慢的,店里再也没有过新鲜血液,好似连门口的人行道都被砌上名叫“生客禁入”的透明高墙。他们的热烈是单独出整个街区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任何一家店拥有如此独特的营业模式,同样,他们的死寂也是红轰轰烈烈的。

 

夜晚的路灯照样亮着,那家店里的灯光却越发的暗淡了。曾几何时,半夜失眠时路过那家店,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媒体声和不少人欢快的笑声。他们或许也曾感到焦急吧,只是朋友们的聚集让他们忽略了当下的处境,也天真的认为他们永远会走在这条前沿的路上。

 

抱着这种心态,便让这些曾经只围在自己交际圈的人鼓起勇气像毫不知情的人大肆宣扬自己的爱好云云。当他人不接受时,便回到那家店里,用青涩乖张的语气和词汇贬低别人,这种行为倒是莫名让他们的集体变得更加团结了,团结的容不下任何人,尽管是有兴趣加入他们的。

 

人总会改变,话也总会聊空。那家店现在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换成了符合那个街区的小炒菜馆,老板依然笑着接客,客人也时常光顾。那堵不透明的墙或许随着曾经愈发暗淡的灯光和沉寂的交谈声一起散去了。贴在墙上的海报被撕下来,破碎的沉在街口的垃圾桶里,曾经光鲜亮丽的装饰也随着新鲜的装潢摆件一起零落在路边,等着下一步废弃的归宿。

 

至于那群人,也是很久没见到了,可能在新的地方继续宣扬他们的爱好,用不怎么样的手段做广告,得到完全的反面效果,亦或是这次的不成功重新唤醒了他们被隐藏的自卑,最终分崩离析?我不清楚,也没什么兴趣了解。说他们无趣,那是不公道的,毕竟风风火火的事情做了不少,这个街区的人也多少讨论过一阵,若是说他们有趣,也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

 

这肯定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这也是他们只能得到的结果,做不成大家向往的标杆,也成不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只是单单会说“哦,好像是有过这回事来着。”

 

阳光还是铺在大马路上,人行道边的水果依旧鲜艳可人。大饭馆的玻璃上多了几个铲去胶条的痕迹,相比很快也会消失。早餐店的门帘声总是第一个发出的,他的奖杯还在那里,红火的招牌仍是人们开启新一天的据点。至于那家馆子,现在已经是小炒菜馆了,生意可红火着嘞。


小馆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