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Last Kiss
“呜……呼……”顾唯躺在草地上昏睡，身旁的银杏树为他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再往西是条小河，河边长满了盛放的蒲公英，风一吹，绒毛似的花萼带着种子飘散，落在顾唯的脸上。
“阿嚏。”顾唯闭着眼摸索着搭在胸前的草帽，用草帽把脑袋挡住后，呼吸声又渐渐趋于平缓。
“顾唯！”有人在喊他。
“顾唯！”没有得到答复，那声音又近了些。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在睡觉呢？”女孩伴随着蒲公英，自西向东而来，她弯下腰，掀开顾唯的草帽，戳了戳他的脸颊。
“因为上班很累啊。”顾唯含含糊糊地说。
“上班？你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话了，快点打起精神来，听说今天城里会举办庆典呢。”女孩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一把将顾唯拉了起来。
“好好好。”顾唯勉强抬起头，跟了上去。
这个世界明明是虚构的，但他却不想拒绝，因为他知道，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和所有人气低迷的游戏一样，公司不想继续拨款维护服务器，《异世界物语》即将关服，取而代之的是一款全新抽卡游戏。
顾唯在公司负责管理服务器，偶尔累了就登录游戏休息一会，所以米莉才听不懂他的话。
米莉是新手村的铁匠，负责给所有新玩家发放初始武器，台词也只有一句，“勇敢的少年啊，这是全村最好的剑，快点带上它去创造奇迹。”
可最近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玩家的情况下，这些NPC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会失望，会无聊，会哭，会笑。
“别光看着，一起来嘛！”米莉仰头灌下一大杯麦酒后，把杯子强塞到顾唯手里。
“输了会有惩罚吗？”顾唯打开属性界面，使用了无视负面状态的道具。
“有！”米莉背着手，扬起脸，“清醒的人要背着醉酒的人回家！”
“这算什么惩罚？”顾唯大叫。
“因为你总是耍赖嘛。”米莉理直气壮地说，“不醉的话喝酒还有什么乐趣！”
“嘁……”顾唯自知理亏，转身接了满满一杯麦酒，又向店家买了两份脆皮烧肉。
……
“米莉，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呢？”酒过三巡，顾唯看着晕乎乎的女孩，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道、
“世界末日？”刚刚连坐都坐不稳的米莉瞬间挺直了身子，呆毛无力地垂在额头前，“魔王终于要来了吗？可是勇者还没有出现诶！”
“不是魔王，这只是一个……假设。”顾唯试图解释。
他有点后悔了。
一个游戏罢了，难道他会对一堆数据产生真情实感吗？世界末日？影响他现实996加班吗？新游戏流水高的话说不定公司还会发放额外奖金呢。
“假设？”米莉又趴回桌子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那希望末日能在夜晚降临吧，起码别在我醒着的时候，我很怕疼的。”
“没有其它想做的事吗？”
“嗯……没有。”米莉想了一下，“时间这么短，什么都做不了呢，而且我已经努力过好每一天了，如果末日注定到来，无论早一天还是晚一天，都没有太大区别吧。”
“来，喝酒！”说了一大堆话，困意消退，米莉举起酒杯，晃了晃脑袋。
“干杯！”
……
“魔王来了！”酒馆外的行人乱作一团，孩子的哭喊声，巨龙的咆哮声，火焰在空中凝聚，大地被映照得宛若白昼。
“魔王？”米莉惊醒，慌乱地寻找身旁的背包，“圣剑，我带着圣剑！”
“你喝醉啦。”顾唯走到窗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末日还没到呢。”
说着，他在空中写写画画，丢出一道卢恩符文。
卢恩符文径直撞向巨龙，这个庞然大物顷刻间灰飞烟灭，“魔王”草草退场，辜负了地上居民所有的恐惧。
这是顾唯第233次击败魔王了，作为公司内部人员，总归要有点特权的。
“背我回家。”米莉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
“行，我输了。”顾唯笑笑，费力的将女孩拉起，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
“刚刚那个，不是梦吧？”回家路上，米莉附在他耳边轻轻询问，“你是勇者吗？”
“勇者都是少年，哪有26岁天天加班身心俱疲的社畜勇者。”顾唯习惯性地用废话搪塞。
“我听不懂哦。”米莉吹了口气，在他后颈上蹭了蹭，“但我知道，能打败魔王的一定是勇者。”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冷风呜呜的吹进领口，他能闻到女孩身上的酒气。
“勇者……吗？”顾唯重复一遍，叹了口气，“厉害的人才能成为勇者。”
“顾唯是很厉害的人。”
“上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第一次打针没哭，妈妈也是这样夸奖我的。”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顾唯一时间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游戏与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如果明天真是世界末日该多好。
“顾唯。”
“怎么了？”
“你刚刚问我末日前想做什么，我想到了。”
“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是。”米莉从他背上跳下，走到顾唯面前，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是这样。”
短暂的嘴唇相接，顾唯怔怔地望着米莉，月色遮不住女孩明亮的眼睛。
“再见啦！”米莉低下头，小跑着离开，“明天再去城里玩！反正魔王都被打倒了，末日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
“再见。”顾唯站在原地，等到女孩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退出了游戏。
再见。
……
“叮！”回到现实，桌面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工作群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弹出来。
“@顾唯，十二点记得准时关掉服务器，明早八点新游戏准时开服，别耽误了。”
“收到。”
时间来到0:00，顾唯点击确认，格式化删除了所有的资料，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那里还存在米莉的气息。
明天是世界末日吗？
不，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