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
“喂,普利斯特。”一个穿着肮脏的白色T恤,顶着头蜷曲金发的中年男人转头,朝着他身边同样不小的黑色夹克棕发男微笑,“这一票是去哪年?旧历二五六三还是旧历二六七七?”
普利斯特头也没抬,只是沉着脸,一个劲地在酒吧的吧台上抽着闷烟。
虽然有匆忙赶来的服务机器人想要上前阻挠,却被他腰间别着的电子脉冲枪震慑住,不敢向前。
“马尔克斯,我不是说过么,一直是二六七七。”普利斯特“呼”地吐出了自己口中的浊气,旁若无人地将烟头碾在了大理石制成的吧台上。
他们是偷盗者。
只不过作案的时间不是现在,而是在过去。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偷得到的东西了。
次世代的小玩意儿一向很值钱,甚至有些富豪愿意用大把大把的钱财只为换取一小盒粗制的雪茄,如果是上品的雪茄还可能让人挤破头。
旧历二六七七年,那可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炮弹纷飞,时不时地还有氢弹在地上抽蕊,为已是满目疮痍的世界增添一丝冰冷而又炽热的华彩。那些时空偷盗者往往是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穿梭于战火之间,他们可不想引起什么蝴蝶效应,在这些年代,只要不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就不会引发时空悖论所带来的一系列死循环。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赚钱,小偷小摸也无妨。人总得活,即使再先进的科技也不能凭空变出吃的来,面包和水总得用手去争取。
可对时空管理局而言,任何纰漏对他们都是无法接受的。只要检测到任何时间波动或者空间紊乱,他们就会立刻出动,寻找它们的来源,并且将与之有关的人绳之以法。
其实坐牢这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方法,不是么?吃吃牢里热腾腾的饭菜也比流落街头,作为时代剩下的“有机垃圾”好。
很明显,面前的这两个家伙不甘平凡,他们早已对金蝉脱壳的方法熟之又熟。这不是大话,只要他们的空间手环只要攒够一次往返穿梭的能量,他们就可以满载而归,拍拍屁股,不留下一点痕迹。
今天,他们需要再一次启程,因为马尔克斯手腕上的时空手环内的能量已经达到了能够往返一次的最低要求。在临行之前,他们一向会到偏僻的酒吧里喝一杯,或者是什么也不做,抽着烟,看着对方口中吐出的烟气缓缓盘旋,交织,在昏黄的灯光下化作一道米色优雅地和着单调的钢琴曲散去。
最后一支烟抽完,马尔克斯默契地拍了拍普利斯特的肩膀,和他一起站起身来。马尔克斯有意无意地抖了抖自己的手腕,他的面庞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被电似地抽搐两下,看得普利斯特一阵皱眉。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契——突然脑子出了点问题。”
普利斯特只是眉毛一挑,也没在意。
黑夜,无边的黑夜,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无人机早已遍布大街小巷,无死角的全天候拍摄让所有的偷盗者们无所遁形。所以他们干脆就光明正大地在街头实施这种危险却回报巨大的活动,将空间撕开一道裂口,扒开时间的罅隙,在里面摸摸索索,企图翻出些什么来。
“锚定位点:旧历二六七七年十一月七日,上午三时二十一分。”马尔克斯小声地唤起了空间手环,在漆黑中发出了蒙蒙的蓝光,颤抖的淡蓝色粒子流从手环的侧面泄洪似地涌出,形成了一个简易却又易懂的界面。
“唉......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普利斯特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先活下来再说。”马尔克斯白了他一眼,将手环正对着两人面前的空气,右手食指轻啄身前的屏幕,面前的空间“唰”地如同正在翻开的扉页般剥开。
那是流星倒滑,雨点上浮,以及满天光点拖尾的集合。
“你的指甲确实该剪了。”普利斯特古怪地来了一句,努力忍受时空穿梭时身体和意识两两分开的感觉。
“别......说话。我要吐了......”只觉得一阵晕眩的马尔克斯断断续续地嘟囔。
霎时,就在普利斯特的眼底,马尔克斯的身形诡异地变得虚浮,甚至他的头都和身体不断左右错位!在对方惊骇而又恐惧的眼神之下,普利斯特的脑袋就好像被一个坚实的木锤狠狠敲了一下,天旋地转,摸不清方向!
这是时空锚定的强制抹除......以及......纷至沓来的时空管理局的人!
“怎么这次快得那么离谱!”普利斯特狠狠地骂了一句,“马尔克斯,快点——”
“——不用你说!”马尔克斯的身形仍在诡异地痉挛,冷汗不断滴落,一颗颗从他的眉梢飘起,最终化为时空之间的一粒粒粉尘,颤抖着化为碎片!
“快啊!”
“我,我知道!”不知为何,手环界面上原本表示回归的锚点居然被硬生生抹去!
这破手环里面除了原先的时代以及二五六三和二六七七年以外,就没有其他的锚点了......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从黑市那里花重金买来的。时空手环受到严密的管制,即使就只有这两个锚点,那也几近花完了两人前半生拼死拼活赚来的钱。
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用自己腰间别着的脉冲枪把赶来的敌人全部打飞——几率很小,而且还可能引发时空乱流,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第二个......
“你好了没啊!”
“唔!”马尔克斯慌张地转过头去,再这样下去谁都跑不了,“去你的!”
随后,他的手指按在了唯一发亮的“二五六三年”上。
眼前一黑,马尔克斯的意识瞬间消失,他的身体在时空的罅隙中断层似地被抹去。
“马尔克——!”
......
狭小却白净的房间内,一个约莫十五六岁,顶着一头金色卷发的男孩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愠怒。
他的头上戴着的是这个时代最新的,能够遮蔽自我意识的数字空间连接器。
“妈!说了你不要在我玩联机游戏的时候拔......插头......”
他惊恐地望向面前的穿着破旧夹克衫的男人,瞳孔骤缩,脸上的肌肉菊花似地瓣瓣皱起。
“哦,糟了......”普利斯特玩笑似地耸了耸肩,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