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意识流】今生如梦
别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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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绫报考军校的时候,她只是做了一件那个时代大多数梦想保家卫国的少年人都想去做的事情。成都平原的热风吹得北方孩子叫苦连天,绫也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洛天依,她是房东家的女儿。
她总带洛天依去新修好的机场附近看飞机,洛天依听不懂什么空中堡垒,也不关心可以轰炸敌人本土的战略意义,她只是觉得乐正绫看飞机时的神情很好看,于是她就也喜欢看飞机。有天下午,她们又跑到机场去看飞机,洛天依偷偷塞给乐正绫一副套娃,绫拿起来看,发现套娃下面写了二人的名字。明知故问的绫笑着问友人这是什么意思,渔家姑娘羞红了脸,笑着跑开。乐正绫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洛天依。
第二天,殊死反扑的敌人居然对城市进行了轰炸,从机场起飞的驱逐机将敌人的轰炸机全数击落,可炸弹还是落在了城里。那天乐正绫的班级去城里抢险,她却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看到不熟悉的废墟。
人们七手八脚从里面抬出全家人的尸身,只是没有洛天依的。乐正绫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紧了那副套娃,似乎只要能把木壳捏碎,她的洛天依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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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上海光复了,可惜绫还没毕业。她也不想这些,军校即将迁回上海,她只觉得自己的毕业典礼终于可以在那个无数人心心念念的白色大门前面举行。
那天她半夜出门,路过酒吧后门才发现几个流氓正在纠缠着交际花不放,见习军官上前阻止,污言秽语和上下乱摸的手在碰到风衣下皮质枪套的瞬间消散在风里。绫扶起醉倒在污水里的人儿,那人醒来,绫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天依?”
“阿绫?”
霓虹灯下,她们相拥而泣。
可是乐正绫没想到,她能再一次遇见洛天依。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还活着,还成了个小明星。
可乐正绫也没想到,就在自己将要毕业的时候,另一场战争爆发了。
战争的进展出乎意料,最开始高歌猛进,后来不知怎的又一溃千里。绫的学长们大多战死在白山黑水之间,或者淹没在黄泛区的泥坑里。那天乐正绫和洛天依一起出门,去到洛天依讨生活的剧院门口,才看到报纸上说,首都已经陷落,上海已经岌岌可危。
第二天,乐正绫和洛天依告了别,她马上就要去城防司令部报道,她要去参加黄浦江边的阻击战了。她不想去打这场战争,可惜她是当兵的,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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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自己的阵地遭了对方引以为傲的夜袭。黑夜中闪出的一个个身影就像一个可怖的庞大机器里精巧运行着的一个个部分,不管是用刺刀还是用手榴弹,机枪阵地和前哨站一个接一个陷落,整个部队被用奇特的方式分割成无数个潮水中的孤岛。
一发照明弹打过去,五分钟前还吐着火舌的混凝土碉堡上已经插了陌生的旗帜。
一个营的士兵大半被杀,剩下的纷纷溃散,可副营长不想跑了。
卵型手榴弹的拉环已经拉开,保险栓已经弹飞,捂在手榴弹上和胸口上的双手会确保有尽可能多的破片飞向这双手的主人所希望的方向。虽然样子会难看,但过程会很短暂。
四秒,天依,再见。
三秒,我看过他们打过来的小册子,你的未来会很美好,我的不是。
两秒,忘了我吧,天依。
一秒,天依…
爆炸声很沉闷,战壕里也并没透出多少火光。无数黄绿色的身影正朝着下一个陷入黑暗的阵地狂飙突进,没人会注意路上一个小小的掩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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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背着五支步枪,头上顶了四个钢盔。
“班长,我找着他们军官了,他们副营长,还是个女的哩!”
人们聚拢过来,七手八脚翻开尸堆,拉出那抹金星。
有人伸手在军服的兜里掏着,没掏出金表和钢笔,却摸出一个套娃,套娃底下写了两个名字。
“还带着以前的习气,班长之前怎么说的,缴获物品怎么处理来着?”
“哎呀,反正是敌人”
“敌人也是人,首长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缴获要归公,总之你们不许胡闹!”
人们争执着,没意识到背后接近的身影。
“娃娃们,干什么呢?”,一个沙哑的声音说着,说的是四川土话。人们回头看去,原来是个老人,穿着黑色皮衣,带着夸张的大墨镜。可这一身离奇的装束和身边的警卫员又都说明他的身份不一般,“我们就要进城了,军纪可是要注意啊”
人们一哄而散,老人却捡起了那个套娃。
江边阵地陷落的消息传到城里,洛天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床边坐着,看着远处的天。当天晚上,枪声一直在响,似乎越来越近,洛天依躲在床下没敢出门,后来枪声停了,也可能是她睡着了。第二天清晨,她壮着胆子出门,发现大街上都睡着士兵。
放哨的是个年轻人,看见洛天依,比了一个悄声的手势,露出一个憨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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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客、商人、军官…这样的人洛天依已经接待过无数次了,有人想从这些人身上获取些什么,便带着他们找到洛天依。如今,有人想拉拢新上任的市长,就又把他推给了洛天依。
那些脑满肠肥的人的眼里总带着明晃晃的欲望,可洛天依觉得面前这人的眼神深邃,让人看不穿,可目光里又带着火,火苗跃动着,天真得像个孩子。
他没做什么,反而让洛天依先坐下。
“你就是洛天依?”那人开了口,洛天依没回答。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套娃来,洛天依认识那个东西。
“它的上一个主人已经不在了,但我想她是希望我把它给你的”
“谢谢…”洛天依的声音哽咽着,她转头去看窗外。
“她已经和很多东西一起,和上一个时代一起,留在了历史里”
“长官…”
“没有长官了,以后再没有长官了,只有一个个平等的人”,他走去另一个窗户,拉开窗帘,火红的朝阳射进来,
“一个新的时代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