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阿萨海姆之血(Blood of Asaheim)》(序章)

终于!要开始了,我最喜欢的Chris Wraight先生的三部曲系列!!
其实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完全读完姑且就当做和没看过的朋友们一起愉快地从零开始体验小说吧
序章
鲜血在他的喉咙里绽放,它们无休止地盛开,散落,再散落,卷起泡沫似的黏液,在骨骼上种出成片成片的黯淡斑点,它们继续流淌,温柔地触摸遍布创痕的嘴唇,再抚过獠牙表面的裂纹,随后重获自由。他仍在继续挪动自己的两条腿,吃力——但固执地把这具身体朝通道前方拖去,至少此刻,他还能感觉到动力甲的金属构件正在弯曲、折断。枪声。悬在遥远的天空中,距离太远,只剩听不真切的回音。都是些已经无关紧要的事了,他知道这股噪音的源头在哪——一艘同样在走向死亡的阿祖特级重型装甲运兵船。只有一艘。如此微不足道的损失,对于帝国而言,哪怕再损失一百万艘同样型号的舰船,也不会激起任何波澜。
他又咳嗽起来,这次吐出了更多的血,嗓子里的肉像是收缩般地抽搐着。他试图驱使面部的肌肉来挤出一个笑容,没有用,反而扯开了嘴角烧焦的伤口,那些枯黑灼痕纵横交叉地嵌在柔软血肉表面,宛如一个个斜纹方格。
可它不会忘记他。整个帝国都将向霍尔托尔·伊吉尔·哈瓦特·血牙(Hjortur Ageir Hvat Bloodfang)致哀。芬里斯的狼卫,立誓守护贝雷克·雷拳之人*:血腥屠夫、野兽杀手、亦是说书人。他的牺牲将被记载进传奇故事里,家乡的说书人们会在冰霜堡垒里讲起他的故事,他知道这群人对他是又惧又爱,就像族群的其他同胞。
他继续行走,伴随轻笑声,血液汩汩地顺脸颊滑落,渗入胡须,渐渐浸透了这蓬黯淡而浓密的毛发。
他已经亲手将此地化为地狱。他已经杀死了很多敌人。还不够,在他们干掉他之前他还要带走几个,以鲁斯之血的名义,他会让这群家伙流更多的血。
摇晃,踉跄,失去平衡,整个人跪了下来,破碎的护膝甲狠狠地砸向地板,头盔内部早已是一团糟,四处都是闪烁的亮光,他还能喘息,但听起来却像是什么东西摩擦时才会发出的吱吱声响。
头顶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数十根已经彻底烧得焦糊的管道,犹如静悄悄从黑暗里伸出的枝干。还有同样固定在上方、尚在规律旋转着的红色警示灯,它仍在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间续不断地发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警报声。不光如此,传回耳中的动静还告诉了他更远的位置正发生的事情,有东西掉下来了,金属碰撞声,钢铁镶边的靴子踏上地板,填装弹夹,子弹上膛,哐啷、哐啷,阵阵沉重而空洞的撞击。
霍尔托尔咬紧牙关,他得站起来,他必须要站起来。封闭的走道向后退去,这是一个下坡,坡度很陡,能够带领他一路深入舰船深处,最终抵达引擎室。舰船内部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继续步履蹒跚地走着,在两畔的墙壁间跌来碰去,动力甲上的缺口和伤痕也越来越多。围拢、包抄,他感觉敌人和他的距离不断缩短,他无路可逃。
有动静——约莫身后20米左右开外。像其他想要袭击他的人一样隐蔽地靠了过来。
但还不够隐蔽。
霍尔托尔猛地将身子一扭,扣动扳机击出子弹,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注视它飞向黑暗深处。视线受限,他无法辨识猎物的形貌,不过至少可以通过声音确认战果——耳朵清晰无误地捕捉到了动力甲碎开的响动,随后是肉块啪嗒落地,沉闷的爆炸声,这就是全部了。
没有听到惨叫。这些朝他接近的狩猎者们没有发出半点动静。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人类,只能说存有这种可能。倘使真的是这样,这些家伙大概接受过高强度的改造手术,很可能身体里也填满生化部件,和他比较的话,他们的移动速度和攻击强度完全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真叫人忧虑……而且,这本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还在勉强挪动身体,走得很慢,也很艰难,耳旁全是他自己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像是喉咙中卡了痰那般“嗬嗬”地嘶吼着。视网膜显示屏冲他高声尖叫,它上面巨细无遗地列出他的伤势是有多么严重:两个肺彻底报废,胸腔里积满液体,共计70余处轻微骨折和6处重度骨折。几乎所有的皮肤都爬满半凝固的血浆和正在缓慢黏合起来的组织,兴奋剂与止痛剂同时使用的结果,这两种药物作用完全相反,而它们早就彻底融为无法拆分的混合物。
情况确实不太好。就像这条船一样,他快要死了。
走廊里传来更多的脚步声,猎人们纷纷在射击位置蹲下,准备开火。抓住这短暂的寂静间隙,不顾啃噬小腿的剧痛,他陡然发力,朝前冲去。
转瞬之间这里便化作弹火纷飞的战场。舱壁尽数崩碎,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扬起一阵阵旋转扑来的金属风暴。子弹砰砰击穿早已变得脆弱不堪的陶钢装甲,重重地凿进了他的身体。
他一口气冲到T型路口,随即转身扑进了旁边的掩体里,整个人气喘吁吁地趴在地板上,等待齐射结束。
周围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涌入嘴里的空气叫他尝到发动机油和底舱污水的味道。就算以他的视力而言,现在至多也只能看清五步以内的景象。霍尔托尔眨了眨眼,鲜血就滚到了他的脸颊旁。
枪声消失了。他在心中默数了两秒,这个时间足够第一个开火的家伙爬起身来,追着他跑下回廊。即便这里盈满低层甲板特有的恶臭,他还是能从中捕捉到这些古怪的、陌生的气息。
你们究竟是什么?何等存在,亦或何种造物?
有人正在靠近。他终于动了。那具庞大的身躯携毁灭般的力量冲进走廊,面对袭来的猎人,他毫不畏惧地朝前狂奔,亮出了动力爪。
面对从似油污般蔓延的阴影里钻出的装甲巨兽,追逐者本能地想要刹住脚步往后退去,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朝前滑了一小段,这股冲力反将他直接带到了足以致命的距离里。
霍尔托尔挥出利爪。尽管这武器的破坏力场能量很早之前就已耗尽,但刀刃本身的锋利度并未削减多少,它径直切开猎人的装甲,将他整个人刺了个对穿。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发起猛烈的攻击,巨爪埋进胸腔疯狂搅动,随后用力把这已经破烂的躯体甩向了墙壁,只留下一团肉酱般无法辨认的圆球,隐约能看得出片片撕烂的皮肤与筋腱肉块。
这里还有另一个冒失鬼。和同伴一样,他也拼了命地想要脱离动力爪所能触及的范围,就像是蠕虫,他摊开纯黑色的肢体,黏附在金属表面,想要爬往安全区域。
哪能让他如愿,霍尔托尔狠狠扑向猎人,一爪就把他砍翻在地,拖了回来。尽管被捅了个大洞,这名战士还在试图反抗,他想要转过身,想要抓住武器,只是他的动作太慢了。
霍尔托尔举起另一只手,攥紧拳头瞄准头盔又快又狠地抡了下去,碎片四溅,头盔、目镜镜片和头骨顷刻间化为难分彼此的烂泥。鲜血喷涌而出,喷到他的小臂上,流过每一道淤积的污垢与血痕。
这期间他又挨了好几发子弹——一、二、三,他默数着数量,总共三发,全部命中后背,这股力度使得让整个身体随之剧烈地晃动。其中还有一颗弹头顺胸甲的缝隙灵巧地钻进去,穿透再无任何防护的肌肉,最终击断了骨头。
霍尔托尔仰头怒吼起来。
他得找到这群袭击者,这么想着,霍尔托尔转过身,不停地开合眼皮,想要清除掉浸透眼睛的血水。
没有那声突兀的滴——滴——滴的轻响的话,他或许永远也注意不到那颗弹跳着滚来的破片手榴弹。
如果他的感官还能正常运作,他大概早就发现它了。如果他的肌肉没有被撕裂,他便可以立刻从它旁边跳开。如果他的盔甲仍旧完整无缺,这场爆炸根本伤不到他。
它炸开了。他没经受住从背后袭来的冲击波,整个人被撂到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直至撞到远处的墙壁才停下。
冲击力大得几乎拧断了他的脖颈,至于引发出了新的痛楚这件事也不需多言。不光是来源于扭伤的脖子,还有些尖锐的东西突兀地卡进身体深处,他可以感觉到滚烫的血液顺着内脏往下流个不停。一阵眩晕向霍尔托尔袭来,体温仿佛也沿颤抖不停的双手缓缓消散,他的手一松,爆弹枪滑落在了地上。
摇晃着、颤抖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固执地想要重新站起来。霍尔托尔半睁着眼睛,朦胧中他突然看到面前多出了一大群模糊的身影。他笨拙滞重地抬起拳头,朝离得最近的人影挥去。下一秒,左侧伸出的长剑干净利落地斩了过来,径直沿手腕砍断了这只佩戴着仅剩的动力爪的手臂,霍尔托尔甚至可以感觉到从前臂护板底下掠过的森冷寒气。
无数肃杀冷光交替亮起,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身体,直到将他整个人钉在了甲板表面。巨大的痛苦使得他的后背高高拱起,嘴里不断吐出嘶哑的、口齿不清的惨叫。
然而这些攻击者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他们显然有自己一套明显的分工,行动起来完全就是个严密的团体,刀锋保持极快速度地来回划动着,是觉得他可能——仍然能——站起来而感到恐慌吗?他们拿来锁链,铐住了他的脚踝,然后将他开膛破腹,扯出沾满鲜血的肠子。其余的链条则用来绑住他的腿和脖子,强行将他的头拉回地板。
现在,霍尔托尔·伊吉尔·哈瓦特·血牙,芬里斯的狼卫,立誓守护贝雷克·雷拳之人,就像一只收藏家精心制作的昆虫标本,被牢牢地固定在阿祖特级重型装甲运兵船的低层甲板上。共计十二柄短剑从身体的各个部位穿过,六条精金锁链彻底禁锢住他的活动,还有七根满是尖刺的凿子贯穿了胸膛,每一根底端都如喷泉般涌出粘稠血浆。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只是为了制服他,这个念头给他带来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霍尔托尔喷出声潮湿、黏重的鼻息。他终于能够统计出所承受的痛苦总量。
他总共杀了多少个猎人?也许有一百个了罢。显然这是次正式行动。他们准备得相当充分。
视野里的黑色人形开始渐渐淡去。霍尔托尔尝试抬起头,可任何他的动作都只会导致锁链勒得更紧。呼吸变得更加困难、短促,他的动力甲系统开始依次下线,他感觉到冷,意识渐飘渐远,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终结。
这就是死亡。霍尔托尔的脑子有些发蒙,他感到了疑惑。这就是死亡。
有个猎人凑了过来,他想要看清楚他的脸,但落在眼中的景象却像是个被或如丝缕的烟雾笼住的幻觉。霍尔托尔至多只能分辨出漆黑头盔的轮廓,大约是额头的部位刻着一个金色的符号,它看上去像是个倾斜的天使。盔甲也是相同的颜色,边缘却滚动着纯银亮光,不过仔细看去,其实它的表面隐隐泛着近似哑光的波纹。他能闻到枪口冷却的油脂味,还有能量包即将耗尽的微弱呜咽。
周围的世界开始融化,他决定集中最后的注意力,想要弄清杀手的真实身份。
芬里斯。
这个词语蓦地闯进了脑海,紧跟而来是家乡熟悉的风景。阿萨海姆那覆满冰霜的山峦,边缘如剃刀般笔直,峰顶径直插进云霄。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能再回家,不能再感受到凛冽的寒风猛扫过舌尖,失去重要而美妙之物的痛苦的折磨远甚此刻身上这一百多道伤口。
来者靠得更近了,他单膝跪在霍尔托尔身旁,冷冷地俯视着他。霍尔托尔茫然地睁大了眼,他看见自己的脸正倒映在玻璃面罩表面,他甚至都认不出那是谁了。
他们会找到可以替代我的人,他想,毕竟小队需要一个领袖。
猎人抽出了一把形状似锥的手枪。它看起来真的很古怪——弧形的轮廓、但又很长,有着很强的雕塑感。霍尔托尔得尽其所能,才能维持住所剩不多的注意力。
我就该提前指定好一个继任者。吉法尔根(Gyrfalkon)?还是贡劳格尔(Gunnlaugur)?
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杀手继续用力,尖锐的前端刺进已经破裂的太阳穴。噪音撕扯着他的耳膜,这般本该叫人难以忍耐的痛楚却已无法使得他发出多少声音。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透过损坏的通讯器传来的声音严重失真,它可能是人类,也可能不是。
霍尔托尔想要开口,可是堆积在喉咙和嘴里血液彻底堵塞住所有声音传出的通道。他只能摇摇头,这个动作牵动起插进太阳穴里的针头,伤口被扯得更大了。
见此,猎人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按下了头盔旁的按键,封闭的面罩开始下降,露出了一张瘦弱、憔悴的脸,头盔内侧还泛着浓烈的红光。这位杀手贴得更近了。
“你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吗?”
我永远不会选择他们两个。我应该做出选择。贝雷克会选择谁?
霍尔托尔咬紧牙关,他还不能走进黑暗。这只会变得越来越难,环绕周身的世界正无法挽回地溶进参差的雾气里,一如覆满玻璃窗表面白亮的霜。
猎手伸出左掌,一只金色小天使的脸庞静静躺在黑色皮革之类的东西上,周围环绕着一圈如荆棘般的光环。
“你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吗?”
我应该选择。
再一次,再一次,最后一次。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涣散的视线重新拼合起来。
然后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冰冷与恶寒的感觉让他犹如突患了场发烧恶疾。
“我……知道。”霍尔托尔气若游丝地回答。
杀手笑了——他那纤瘦的嘴唇颤动着,最终定格为一个敷衍般的笑容,他应该很满意,不过表现出来依然是一种冬日般的冷漠。
“很好。真高兴你知道。”
猎人终于扣下扳机,爆弹应声轰进他的脑子。这颇有些戏剧性的效果,毕竟他很快就要死了,稍微推进这个进程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出于怜悯。不过放在另一个时代,它会被称为刺客的礼节。
他又坚持了几秒,还想说些什么,但他那仍残留着震惊之色的面部五官已然变得僵直。
痛楚如星爆般在这具垂死的身躯里炸开,最后那颗还在工作的心脏也开始鼓胀并渗出脓液,还有黏糊糊的口水,连同流溅的血液一道糊满整个破裂的下巴。然后,他死了。
-tbc-
>原词是Vaerangi,lex给出的解释是wolf guard,但这个和前文重复了,显然这里原词就是捏他的Varangian,原本词源væringi的意思就是sworn companion/confederate,所以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意译而不是直译,如果有更合适的说法欢迎在评论区补充ojz
>不过虽然一开始就有人毒针偷狗(什么)不过实际上这本主线讲的是狗子和修女并肩对抗死守,大概这个坑要到第三本凛冬之门才会填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