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
第三章
老黑家旁边的邻居是一家私塾，私塾里有一位刘太爷，六七十的高龄，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和大多数的高龄老人不一样的，他属于胖而有肉，体格庞大，声如洪钟。顶着一头白发，满面春风。这和垂垂老矣者相差甚远，不知是笔墨握多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修养之道。老黑每次见到，都畏首畏尾的，不敢靠近。像是老鼠见了猫（虽然刘太爷待人和蔼可亲）。刘太爷有三个孙子，一个老大所生，唤作大喜。两个老二所生。是对双胞胎。大的叫大福，小的叫小福。老黑经常在他们家串门。找大福小福玩，关系好的很。只有在大福小福练字的时候老黑不敢去打扰，也只有这个时候的刘太爷没有了平常的和蔼可亲。双手一背，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戒尺。左右环顾，来回巡视。大福小福比较机敏，好学易吸收，挨尺子不多。大喜就比较愚笨，经常挨尺子。就拿“永字八法”练习来说，是每个练字毛笔字必须苦练的一个字。大喜常常写的歪歪扭扭，所以每次都会被叫到课堂前，伸出手心，“啪——”一声脆响，没一会手掌就红了一大片。大喜也不喊疼也不抱怨，知道躲不过，便欣然接受。大福小福闻声也只能悻悻地低下头，更专注于手上下笔的功夫。
私塾不同于课堂，没那么多课桌，也没那么多学生。刘太爷的私塾就一个讲台，两张长方形的长板桌，一条矮却足够坐六七个学生的矮板凳。讲台上放着一个瓷制的褐色的水杯，一条长戒尺，一本楷书入门字谱，封面有些残缺。一个手工制作的木板，用黑漆染黑。算作一个简易的黑板，墙角堆着一堆纸稿，至于书画贤像一概没有。每天刘太爷就端坐在讲台上，一动不动。无必要的知识讲授他可以一直坐在那里，当然，检查或打板子除外。
老黑偶尔偷瞄过几次课堂，趴在门窗上，看他们摇头晃脑，什么之乎者也，嘴里念念有词，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又很不理解，同时又渴望。特别是在私塾旁边的厕所如厕时，看着一沓写满大小不一的“永”字的纸张时，老黑颇为震撼。他仔细端详着黑色的文字，一笔一划，永字八法，点、横折、竖勾、左撇、右捺，随即揉成一团，摊开，给自己擦了擦屁股，随手扔进了茅坑。
虽然对书法暂时没什么兴趣，但老黑却打起了墨水的注意。自从上次偷酱油被阿妈胖揍了一顿，老黑贼心不改。誓要让自己变黑一次。这不，老黑就找到了大福小福，请他们帮帮忙，便开口说道，
“好兄弟，给我拿点黑墨水吧。”
“你要黑墨水做么的？你也想练字？”大福不解的问道。
“不不不，不是要练字，练那玩意可不得劲。”老黑回复道。
“那你不练字要黑墨水做么子？难道你想喝？”小福抢着他哥前头提问。老黑也不好直接说明他的意图，怕他们要嘲笑自己，就搪塞着说道，
“哎呀，你别管拿来做么的，你给我拿来就行了。”
“那不行哦！黑墨水那么珍贵。被我爷爷知道了要挨手心板的。”大福小福异口同声，仿佛已经预见了事情败露的画面。
“不给我拿是吧，以后不跟你们玩了。”老黑有点气急败坏，咄咄逼人。大福小福也不吃他这套。因为之前他也老用这个话来威胁，如今还是玩的好好的。所以便说道，
“不玩就不玩，村子里的这么多，不差你这一个，明天就找国松玩。”一听国松这个跟自己之前有些小过节的人名，老黑不乐意了，拉着老长的脸。
“你们别后悔！”说完就愤恨地飞速跑回家去，留下大福小福一脸无奈带在原地。一个星期，老黑果真没有找大福小福玩过。几次撞见了扭头便走。大福小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老黑却和大喜勾搭起来了，每天一起玩泥巴，一起笑哈哈。那大福小福不答应了。说好一起玩耍的，现在却不跟他们了，多少心里有些落差。便回头又找到了老黑。说愿意把黑墨水带给他，并说要一直在一起玩耍。老黑这才高兴了起来，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很快，黑墨水到手了。是大福用塑料小瓶子装来的，老黑便急匆匆的拉着他们往池塘边上跑去，也不顾及是否他们会嘲笑一个把墨水涂脸上的疯子，就拧开瓶盖，倒出墨汁对着池塘的倒影，就往自己脸上涂抹了起来。大福小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黑乎乎的一张脸，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一咧嘴，一口大白牙，亮晶晶，一时间竟忘记了老黑原本的模样，被这奇葩的外形吸引，随即便是一阵爆笑。老黑立刻喝止，让他们别笑了，再笑他就要生气了。片刻又问道，
“我这外形怎么样？跟我阿哥比！”
“比什么？比他黑吗？”大福不解道，
“对啊，是不是和他一样神气？”老黑叉着腰，一脸傲气。
“那差远了，不信你去问问他们！”大福的意思是让他去问问村里的大一点的人。
“去就去，谁怕谁啊！”老黑仿佛换了个新装，无所畏惧。趾高气昂的走在前头，大福小福跟在后头笑个不停。没多久身后就跟了一群啰啰痞痞。逢人就有人问老黑怎么这么与众不同。老黑边走边随口应付。这时遇见了春林叔扛着锄头抽着烟从田畈里回来，看见老黑一脸黑也是诧异，随口说道，
“你个木崽是哪里戏来？你挖煤回来吗？”老黑闻声不怒反笑，打趣道。
“嗯啊，刚从窑里滚了一圈。”
“那真是辛苦你个闲散胚，还晓得做事。”
“那可不，春林叔，你看我这外形黑不黑，跟我阿哥比？”老黑一脸期待的问道。
“黑，像个黑鬼。”春林叔吸了一口烟，不紧不慢吐了出来，青烟缓缓升起。
“么的黑鬼啊？”大福在旁边疑惑抓了抓头。
“就是外国人，全身都是黑色的。”春林叔补充道。
“外国人，全身都是黑色的，你见过吗？”老黑问道
“我没见过，不过听外出务工的人说起过。你和他差不了太多。”春林叔继续说到
“我才不要和外国人一样，我要跟阿哥一样。”说着便快速跑向河边，捧起水就往脸上扑，双手用力的揉搓着。渐渐的，倒影里浮现了一张青涩的脸。而身后仍是“黑鬼，黑鬼”的起哄声，怎么洗也洗不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