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珈】【养娃文学】陪你长大（1）
二十岁的时候，贝拉记得很清楚，每晚都格外漫长。那时候夜晚没有边界，从下午到凌晨，都是属于年轻人的时间。
后来，或者说到现在，她的生活发生了些许变化。她受了腰伤，从舞团退出了。有朋友内推她到了某个娱乐公司，参加虚拟女团的面试；面试挺顺利，只是这个团从来没有过她之外第二个人，自然而然也就流产了。
那个晚上，她背着包拎着箱子走在枝江的大街上，遇见了她。贝拉从街角的便利店出来，迎着夜风坐在台阶上，刚刚买的包子还有热气。她像一只小猫，试探着走上前来，什么也不说，直勾勾地看着贝拉。
这是个小女孩儿，虽然不大能一眼看出来：她的身上很脏，脸上头上是一层灰；不知道怎么搞的，手臂上、脸上、肩上，都是青紫的伤痕。贝拉在老家见过很多小馋猫，那些孩子和她不一样，她们只是想尝尝新鲜玩意儿、自生下来没有真正饿过肚子。她不一样，她的眼睛里只有铁灰色了，那是对生存不抱希望的颜色；面无表情，但是肌肉下有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每一道伤痕都牵动着皮肤下的肌肉，让她屈服、震颤。
贝拉不由自主地把包子递过去。小女孩儿看见贝拉伸手过来，本能地蹲下、护住脑袋。人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明明自己都难果腹，却会翻涌起莫名的同情。贝拉没有其他动作，举着包子，一动不动。
小女孩儿等了半天，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怯生生地抬起头来。这是贝拉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虽然上眼皮划破的伤口有些发脓发肿，可依然挡不住小女孩儿那对儿紫色的琥珀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贝拉挤出一抹笑容，把包子递过去。
小女孩儿咽了一口吐沫，双手接过贝拉的包子，在她面前吃起来。她的吃相不算好看，但是很慢，每一口都在诉说生存的不易。贝拉从箱子里拿出常备的药包，里面有碘伏和棉签。她拉拉小女孩儿的手，示意让她靠近些。
小女孩儿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贝拉一拽她就顺从地过去，看着贝拉手里的棉签，抬起手护住面颊、闭上双眼。贝拉心里几乎要扭成一团，她只好出声，用最轻柔的语调说，
“别怕，我不打你。这是药，抹在眼睛上就不疼了。”
小女孩儿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保持着自己的姿势。虽说入了夜，周围人还是不少，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围上来了。贝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有人认识这个孩子。
“有没有认识这个女孩儿的？有没有认识她家里的？”
贝拉牵着她问了一圈，没人有反应；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她们回到原地，小女孩儿一只手被贝拉牵着，蹲下去捡刚刚掉在地上的包子。贝拉看她要吃，赶紧制止。
“哎呀，掉地上怎么能吃？”
小女孩儿惊了一下，被贝拉牵住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蹲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贝拉也蹲下去，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抱住了她。
“对不起，姐姐不应该吼你的…”
小女孩儿身上还是微微发抖，她的眼睛里只有不知所措。贝拉看着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灰，她冲小女孩儿温柔地笑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
“小妹妹，你家里…”
这不是个好问题，贝拉很快就意识到了。天色渐渐晚了，这么待着不是个办法。她决定先带孩子去附近的警局看看。
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女孩儿似乎不那么抗拒她了。她乖乖地让贝拉牵着自己的手，跟着贝拉一起走了。
…
“报案人，我看看，王贝拉女士是哪一位？”
“同志你好，这里。”
负责她的警员一出来，看到她身旁的女孩儿，脸上就犯了难色。
“是这孩子找上你的？”
贝拉有些困惑，听着这警员似乎认识这小女孩儿。
“噢，您别误会。这孩子…总是来警局。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把她送来，问她叫什么名字也不说，数据库里也没有她的资料…”
“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怎么她还老能走丢呢？”
“唉，不是她走丢，是她自己跑了。我们联系过福利院，她们也愿意收，但这孩子自己每次一听要去福利院就从警局里逃了，我们也没办法。”
“…那，周围就没人愿意领养她吗？”
“要是有身份，那就好办。可这孩子查不到数据，自己也不肯说自己叫什么，愿收养的人家不敢要。”
听到这里贝拉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和警员一样的难色，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警员先发话了。
“这样吧王女士，你先去做个笔录，把这孩子放我们这里，你就可以走了。”
“那她之后…”
警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藏不住心思。贝拉把包背好，提着箱子。女孩儿就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放胳膊放腿。
“民警同志，我先照顾她一段时间吧，你们有她家里的消息或者找到愿意收养她的人家了，就给我打电话。”
贝拉用桌上的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警员。小伙子看了看，却挠了挠头。
“好是好，可是你没有留住址，这个…”
轮到贝拉脸上犯难了，小伙子自然也看出来了。
“唉，你自己也不容易，带着个孩子怎么活呢？还是把她留下吧。”
话说得在理，情感也很诚恳，贝拉没有反驳的借口。但是她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女孩儿，看她抬头望着自己，那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绝望之外的神情；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是乞求。
“不了，你们工作这么忙，照顾不来她的。反正也就一阵子，我可以的。”
…
城中村的小旅店很便宜，一晚上只要二十块钱，还有热水和淋浴。不过到底一分钱一分货，淋浴打开半天没有热水，出水也很小。贝拉把房间的盆端过来，把花洒头放在里面让它自己折腾。
小女孩儿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身上那件又脏又破，但长到可以盖住身体的男式背心被她垫在屁股底下。住进来之前贝拉去附近的大卖场买了几件童装，咬咬牙花了一天的饭钱。看着小女孩儿，她心里没有不值，只是想要快些找到工作。
女孩儿没那么排斥贝拉，自然也愿意让贝拉给自己的伤口消毒了。好在开放性窗口只有上眼皮一处，贝拉简单消毒之后给她贴了创口贴，用毛巾沾水帮她擦了擦身上。这工作量确实不小，孩子把衣服脱了，贝拉前后换了三次水才差不多擦干净女孩儿身上的灰。没有热水贝拉不敢让女孩儿淋浴，只是一遍一遍地擦。
帮她擦干净脸上，贝拉才看清楚她相貌：如果不是因为青肿，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一定很好看、很搭那双漂亮的紫色大眼睛；与瞳色相仿的发色拭去灰尘后竟出落得有几分高贵。这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胚子。
…
枝江的夏夜就像大部分南方城市的夏夜一样，闷热难耐。城中村的小旅馆没有风扇，更没有空调。看女孩儿热得出了汗，贝拉帮她脱去了上衣，让她离自己的怀里远些。可床就那么大，再远能远到哪里呢？
女孩儿很乖。贝拉让她睡觉，她就顺从地闭眼，热得出汗也没有起来出声。贝拉帮她脱衣服的时候她也很听话，不敢睁眼。
“热的话跟姐姐说哦。”
孩子毕竟是孩子，在温暖的关怀下，多多少少会展露自己的娇弱。女孩儿不愿意离贝拉太远，贝拉轻轻把她向旁边推，怕自己的体温热着她时，她第一次轻轻地用力以示抗拒。
女孩儿依然没有睁眼。她嘴里动了动，好像在说些什么。贝拉想要听清，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不压到女孩儿的胳膊。
“…妈…妈妈…”
后来贝拉回忆起来，就是这一句“妈妈”，支撑着她从夜晚到白天，一路走到现在。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