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光阴潺潺莫强留
#钟离X归终
#子世代
#写了一个归终死后的故事,璃月从前的历史
#灵感来源于《飞奔向你》的那一句“出生之后我会变老后死去”。
#没有一点技巧,看得我自己都惭愧,还是退步了
“她是你的孩子。她是她留下的唯一。”
钟离耳中的世界突然安静,无视了烽火残烟熏灰的天际,无视了大地的哀嚎恸哭,他的身边安静地像是路过的风都屏住了呼吸,身躯被投入无底的深海,一点点像是要溺毙在水中。
“对不起……我们终究还是……”理水没能忍心说下去,只留下不清不楚的残句,不过这时谁也无心去计较分毫。
留云踌蹴着开口,迟疑和犹豫浮于脸色:“……奇怪的是,她好像只是一个凡人。”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凡人和仙人的分水岭到底在何处呢?这个孩子有着魔神的血统,却身无一丝仙力,身躯更像凡人一样会生老病死。
从来没有魔神有着与钟离和归终一般的关系,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魔神的后代会是什么样的。她是唯一的魔神之子。这情况,无人能晓,无人能解。
他们也只能认命。
“你要叫她什么名字?”战事纷忙,临走时,留云生怕钟离操劳忘事,连忙叮嘱了一句。
钟离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是在心里细细思量。他伸手拨开了一点襁褓,那个孩子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他,近乎相同的金色眼眸,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像是不知道她的出生伴随着金戈铁马、烽火狼烟、残垣焦土和无数生命的逝去。她是战火中的新生。
“钟蕤,”钟离抱紧了怀中的稚子,在她耳边低声重复念着,“她叫钟蕤。”
“青山常在,万木葳蕤。”
钟蕤几岁大的时候,钟离照顾孩子的动作早已褪去了生疏青涩,锻炼得无比娴熟。他若是有事要和他人商议的时候,就把钟蕤安置在一旁。他在一旁指着舆图,她在另一边指着机械。钟蕤小小年纪便生得乖巧温和,双手喜爱摆弄留云给她做的一些机关小玩意。
钟离有时候会琢磨,这便是所谓的生女效母?
不过的确,钟蕤和归终有着四五分像,另外的几分便是像他。
后来不知道何时,钟蕤便开始长歪到另一边去了。
等钟蕤小小年纪便有一身好拳脚的时候,钟离又仔细着揣摩:这便是所谓的生女效父?
转瞬间,钟蕤便到了十六岁,那时门前绿树遮屋角,青山正补墙头缺。钟蕤早几天前就开始嚷嚷着要“看尽凡尘苦”,收拾好行囊,说什么也要去钟离治下的领地走一遭。
仙人须臾转瞬间就能飞过的山路,钟蕤却是要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走下去。钟离立在门前那棵和她一样年岁的树下,望着钟蕤下山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间终究是恍然顿悟:这孩子跟她娘一样是留不住的。
天下之大,怎甘囿于平庸,又怎能囿于平庸。
不过也好。不知想到了什么,钟离倏而无声地轻笑。这股意气,像他,也像她。
在钟蕤二十生辰那天,留云唤来仙鹤千里迢迢来赠伞。
出自留云之手的,又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玩意。钟蕤用指尖摩挲着伞柄底端的岩印,顺着伞柄上简化的琉璃百合纹路一路向上,素面绢布上,留云请来钟离,让他亲手画了一幅璃月江山图。
钟蕤一寸一寸地细细观赏完这把木伞,用手掂量了一下重量,这才发现了其中的机巧奥秘。下一刻,寒剑出鞘,带着森冷的兵戈杀意。留云送了她一把伞中剑。
钟蕤对这礼物的喜爱无可遮掩,时不时在门前院后练剑,一招一式,银光熠熠,身轻如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柔若蒲苇,坚如磐石。似柔非柔,似坚非坚。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钟离有时会在一旁看着,恍惚间顿悟了血缘的玄妙。他以为钟蕤像归终,机敏睿智、温润和煦,喜爱机巧和词曲字画;他以为钟蕤像他,坚毅沉稳,杀伐果决,挥戈拔剑以一敌百。可是他想错了,前人的确赋予了她传承和指引,但她落地那刻便归属于她自己,再也由不得旁人左右。她是春风吹生的幼芽,是破而后立的新生。她像他们,可她也不是他们。
这就是凡人口中的繁衍生息。这就是维系着俗世的血脉,既是继承,也是创生。
钟蕤花信那年,她在一个雪夜归家,在薄雪覆盖的门前路上留下一长串蜿蜒的浅浅足印,像是从山林里伸出的一条细线,连着世外与凡尘。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她端庄地跪坐在钟离的桌前,双手沉静地平放在腿上,垂眸敛目,光是从明面看,好一派贤淑温良的大家闺秀模样。烛火映照得室内通亮,掩去屋外蛰伏的晦暗和风雪,钟离提笔而又落下,每写寥寥数字便抬头瞥她一眼。钟蕤也不说一字,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干耗着,也不知是学了谁,反正就等着一人服软退却一步。
终究父母是耗不过儿女的。
钟离放下笔,总算开口问道:“你又犯了什么事?还是说你又准备着来气我了?”他的声音冷硬不起来,就像他的心。这是他的女儿,有着他的眼睛、他的轮廓、归终的双唇、归终的眉梢……你要他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钟离让步了,钟蕤却吞吞吐吐起来,简单的几个字眼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就是无法抵达舌边。“嘿嘿……”钟蕤干笑几声,妄图用笑意消磨接下来那些话里沉重无比的肃穆。她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认真望着钟离:“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嫁人了。结婚生子固然好,但那是别人的道路,不是我的道路。这也许是别人生命的主脉,但不是我的追求。”
“嗯。”钟离很冷静,他这是出乎钟蕤意料的,她总觉得自家老父亲盼着她跟其他人一样,家庭和美,等年过古稀后儿孙承欢膝下。
“真的?你不会出尔反尔,事后倒打一耙?”钟蕤按捺不住一时汹涌的惊喜,再三确认。
“嗯,随你就是,”钟离平静地翻过一页书册,“当初你娘遇见我之前也这么说。”
好哇,原来是在这等着。钟蕤不得不甘拜下风,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我觉得,”钟蕤想了想,这么开口道。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狂嬴。五十年除昼黑,刚得一半儿白日。风雨相催,图走鸟飞。子细沉吟,都不如快活便宜。”
第二日,钟离就带着她去后山林子里,随意变出了把铲子让钟蕤自己挖地。
没几下,就碰到了硬物,钟蕤拨开泥土一瞧,一眼就知道是藏了好久的佳酿。“嗯,二十四年了。”钟离又往周围试探了一下,还有零星的大大小小几坛埋在了附近。
“那是什么?”钟蕤细细打量了一下泥封,怕是更加年岁久远。
“你娘埋的,”钟离问了她一句,”你要喝哪个?”
“我娘的。”
“呵,”钟离笑笑,“倒是在这跟我争起来了。”
钟蕤三十余岁的身躯被战场上的一把利刃割开了血肉,连埋在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和体内的脏器都几乎清晰可见。那次情况实在险恶,半副快要垮掉的身体换来了敌方首领的首级,钟蕤踩着敌人的尸骨笑得倒是生龙活虎。但连她这副比寻常凡人略好一些的身子骨,后来也不得不在病榻上挣扎缠绵了数日。
等把绷带拆掉那一日,钟蕤抚摸着那一长条狰狞扭曲却也实在是消不掉的疤痕,看着自己的指尖一路从胸口划到了肚腹。
“哎,早知道再多补补了,每日我自己看着都伤眼睛。”钟蕤闲暇的时候跑去跟钟离抱怨。
钟离瞥了她一眼:“你以为缝衣服呢,稍事修补还能更好看些?”
“爹的话,甚是有理。”钟蕤作揖。
后来钟蕤便在千岩军里找到了一个参军前做纹身手艺的老匠。花青色的纹理从脚踝攀上腰侧,一丛又一丛的琉璃百合从此在她的肌肤上永不凋零,由零星到茂密,或开或合,雪白的花蕊和蓝若水色月色的花瓣把那条骇人的伤疤倒是遮掩得一丝不剩。
为此,钟蕤倒是得意了好久。
钟蕤年至花甲的时候,终于从前线退了下来。
“老爹啊,你看你容颜依旧,而我却早已两鬓霜白。”钟蕤乐呵呵地说着,突然没了声响,沉默不言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和钟离在廊檐下一同坐着,竟像是祖孙两代人。
“爹啊,要不你叫我声老祖……”话音未完,钟蕤在钟离责备的目光下,把剩下的字句一点一点吞了回去,“你好凶……我怕你这番模样,吓得旁人都不敢接近你。小心注孤生。”
不愧是他的女儿,钟离感慨,年至六十依然顽劣如垂髫幼童。
“不过还好,”钟蕤手上捧着一杯茶,身前庭院里的火堆中煨烤着板栗,钟离给壶中添了些水,“我这一身也算是无所忧虑,无所挂记,随心所至,兴尽而归。”
听她说完的那一刻,钟离才恍然察觉到,这么多年来她的衰老和流逝并不只是因为凡人的身躯,还有包裹在那层皮肉之下熊熊燃烧的烈焰,炙热而又安静无息地长久燃烧着。那飞舞张扬的火舌必然是要汲取什么来作为燃料。她在用自己的一生践行自己的意愿,就如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凡人一般。
心如明镜,照彻乾坤,印透山河。
后来,钟离把钟蕤埋在山脚,她自己说是那里琉璃百合最为茂盛,她生前没能好好看一看这景致,之后就能有大把的光阴来欣赏。传闻混沌开世,清气向上则为天,浊气向下则为地。她也是不愿意离这片土地太远的。
屋前的老树依旧年年葳蕤如新,钟离偶尔躺在树荫下的椅子上,梦一遭前尘往事,醒来又是踽踽独行的岁月。原来魔神竟也能入梦。要见除非梦,梦回总是虚。
有一天,钟离忽然回溯到从前的哪天,他和归终走在山野溪谷间,归终和他赞叹起凡人的奇妙。“你看,”魔神是可以变化外形的,钟离就站在前方不动,看着归终缓慢而又认真地向他走来,一步一个年华,从豆蔻少女走到了皑皑白头,不过片刻便走完了一个凡人的一生。
等她驻足在他身边的时候,归终的外貌已经是一个皓首苍颜、雪鬓霜鬟的老妪了。“你看,”归终一挥手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模样,“不过数载,凡人便可历经千百般变化。像我们一样不变,是玄妙;可变,又是玄妙。”
“凡人确实是无比伟大的造物啊。”
你既生于尘土,自要归于尘土。
在归终离去的许多年后,钟离似乎隐约明白了些许。
魔神的孩子为何是个凡人。
【完】
后记:
这篇其实写得很急很囫囵,所以水平其实比不了之前,如果是之后事情都解决了,我可能会修得更精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