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33
男人走上山路，这条路和普通的山路一样，没有一点曲折，直勾勾地向山上延伸着，像是一条笔直的竹竿，直愣愣地冲上云霄。手上的鲜鱼还在活蹦乱跳，他有些不耐烦地用喝水袋打了一下，那鱼马上就老实了起来。
有人说，太虚山上有仙人。
据说遥远神州的有熊氏获得了一件至宝，乃是一件上古神器，是神明赐予人类的宝物，是为守护人类，除凶去妖的神兵利器。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神话传说，但能够对抗崩坏的宝物，想来也只有神之键了吧。
至于太虚山上的仙人……
竹林和松林交错在一起，随着山脉的升高而越发稀疏，现在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山上浓厚的白云，像是一团围脖绕在山腰上。前方，竹林和微微的雾气凝结在一起，不远处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庭院。
应该就是这里了。
男人走近粗制的松木大门，把烧酒和草鱼都放在左手上，用右手轻轻扣了扣门环。寂静的竹林里一点点的声响都能被无限放大，这种音量只要不是聋子都没有理由听不到。
“来了来了，谁啊？”略微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朦朦胧胧的让人想起翠鸟的啼鸣，不过他印象里的“仙人”可不会这么随意。
吱呀！
门只开了个小缝，里面有只灵动的眸子，警戒地盯着他看。
“你找谁啊？”
“请问，额……”男人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手上写下的字，“赤鸢……仙人在吗？”
“不在，请回吧……”说完，少女就要关门，但男人抢先一步，一脚蹬在门槛上，虽然被门夹住有点微痛，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麻烦转告一下，我是她朋友。”
“哈？你说这话谁信啊？快走快走！”但少女并不相信这番说辞，只觉得对方是个胡搅蛮缠的讨厌鬼，随后又用力地挤了挤大门。
“华！”男人没有办法，只能大声地冲院子里喊道。就在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一只青葱白皙的手掌按住房门和少女的头，把她拉了回去。
“好了，丹朱，别闹了。”大门敞开，庭院内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放厥词的地方和装饰，只是一围瓦房，一间凉亭。眼前的少女依旧和曾经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衣着的变化，逐火之蛾的装甲变成了神州的服饰，红白相间的短袍，以及深红色的长衣，手臂与腰间都佩戴着神州特色的片甲胃。
“赤鸢仙人，我来看你来了。”男人顿时哑然失笑，将手中的赠礼举过头顶。
“长官……”赤鸢微微一鞠躬，却被男人扶了起来。
“逐火之蛾已经消失了，我也早已不是你的长官。”男人看着她，诙谐地继续说道，“而且别忘了，现在可是神州的远古时期，你就不能换个地道点的说法吗？”
“那……就叫前辈吧。”赤鸢思考了一会儿，这么久以来，她这也是第一次正面用神州的语气和苍玄丹朱以外的人说话，只不过眼前的人也不算是个神州人罢了。
“也行，我能进去吗？”男人用神州人特有的客套话说道，其实他的长相也非常符合东方审美，这么一来还真的像是个本地人一样。
“当然。”赤鸢笑了笑，伸手将他引进屋内，凉亭里还坐着另一位少女，看上去和眼前这位名叫丹朱的少女一模一样，只是服装和神态上略有差距。
“赤鸢，来客人了吗？”
“是上一个文明纪元的前辈，和我算是朋友。”赤鸢走到凉亭处，从桌上拿过茶壶，沏一杯清茶递给他。
“哦？难道是那位？”少女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神色。
“你们认识我？”男人有些惊讶。
“‘耶梦加得的毒牙’，前辈您的名号是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说完，少女起身微微鞠躬，但语气和眼神中却并没有多少崇拜之色。
“苍玄。”赤鸢出声打断了苍玄的叙述，她也不愿提起这番往事，更害怕会因此触碰到对方的逆鳞。
“被以这种方式认识还真是丢脸啊……”但后者并没有生气，反而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前辈……或许我问这个问题不太妥当，但，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赤鸢端着茶杯，正想喝一口，却突然又放了下来。
“你们的文明还没有断绝，我可不能草率地给你们下判决书啊。”说着，男人从怀中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类似笔记本一样的东西，递给了她。
赤鸢拿着本子，好奇地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苍玄和丹朱也凑了过来，想一探究竟。赤鸢翻开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奇怪的符号写满了她们看不懂的字。然而，神奇的事却发生了，那些七歪八扭的符号，突然变成了清秀娟丽的神州汉字。
“这是？”赤鸢不解地看向他，但对方只是接着喝茶，朝她摆摆手示意让她接着看下去。
更奇怪的现象还在后面，在阅览一番后，她们这才发现这些都是他曾经记录过的文明发生的一切。上面详细记载了每一件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整个文明发展，与崩坏对抗，再到灭亡的全过程。
一个，两个，三个……每一次灭绝都惊心动魄，但他始终都作为旁观者毫无感情地记录着一切，就像是动物学者在记录蚂蚁搬家一样，完全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
“这本书好奇怪！”丹朱突然叫道，“为什么它只有这么一点厚，却怎么也翻不完？”
“！”
众人这才发现了最怪异的地方，这本书明明看上去只有一本小说一样厚，但她们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一整本书翻到最后一页。
“这……”赤鸢抓起页脚，哗啦哗啦地翻着，但她却总感觉自己的手指停留在最中间的位置，怎么也碰不到最后一页的页脚。不过比起这个，另她更震惊的，是男人的经历，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她不停地翻书，上面的每一页都是写满了的。
他到底经历了多少？
“这是虚数之树的礼物，”男人甩了甩茶杯里的碎渣，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从更高的维度空间取出来的一本普通的书，不过可以让我接近无限次地使用，记录所有世界泡内人类的文明历程。”
“所以说，这是一件虚数之树的物品？！可为什么它……就像是个……”苍玄几乎都快叫出来了，用手抓着这本书不放，不停地揉捏着。
“一本普通的书？我用了一点虚数之树的权能，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的东西而已，毕竟随身揣着一个不属于任何世界的物品到处移动也挺吓人的，而且这样也能让它更适应你们的世界。”男人从依依不舍的苍玄手中拿回笔记本，继续解释道，“这就是我要给树和海看的东西，可惜我至今都没有遇到能让我交差的案例，希望你们就是……好了，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自然科学上，还有问题就把它归结为虚数之树的功劳吧……快来尝尝我昨天钓的草鱼！这可是我最近几天钓过最大的一条。”
“前辈您现在是……渔夫？”
“嗯，偶尔也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说不定能让我更了解人类。”男人点了点头，拿起菜刀，双手熟练地在案板上挥动着。
“哇，卖相还不错嘛~”丹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剔骨，调制香料。
“也就是农家人的手艺。”男人谦虚地说道，顺便喂给丹朱一块碎黄瓜。
“果然还是山下的东西好吃~”丹朱摸着松鼠一样的小圆脸，一脸满足地品尝着清凉的口感。
“稍微焖一会儿，就可以下料了。”盖上木板盖，再填上些柴火，男人便拿着热乎的烧酒，摆到赤鸢的面前。
“很久没喝了吧？”
“你怎么和副队长一样？”赤鸢此时也放下了架子，看着他倒酒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以前的时候。
“还不是被她调教的……我先干了，你随意。”男人先端起瓦碗，轻轻碰了碰她那一碗，豪迈地一饮而尽，虽然看上去挺有气魄，但看他那副面目狰狞的样子就知道这酒有多烈。
“神州的酒好喝吧？”赤鸢浅浅一笑，小嘬了一口，果然是烈酒，像是那种山芋干酿成的贱酒，一口下肚却酒劲上冲，喝得人直打晕。
“确实好酒。”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是不敢乱喝了。
“所以前辈这次拜访，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嗯……准确而言，确实有一点……”男人看着酒里自己的倒影，一片竹叶飘进碗中，泛起阵阵涟漪，“虽然mei并没有像你们一样给予我任何任务，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她其他的计划，或者说，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赤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其他人吗？还有谁没有……”男人关切地询问道。
“这些，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赤鸢避开他的眼睛，声音也愈发细微。
“是凯文吧，我也能理解……”男人自嘲般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鱼要熟了，我去看看。”
男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但赤鸢始终盯着那碗中的那片竹叶，就好像她心中的那一块堵结一般，都是那么显眼。
……
茶余饭后，片刻滞留，男人也就此辞去了，毕竟他可没那么厚脸皮还在别人家蹭吃蹭住。
“等等，前辈。”
出乎意料的，这次叫住他的，并不是赤鸢，而是苍玄和丹朱。
“有事吗？”
“我们非常敬佩前辈的功绩，同时也不可否认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苍玄再次朝他微微鞠躬，但她的脸上依旧凝重。
“但我们想恳求您，”丹朱接过话口，“请您不要再干涉人类的脚步了。”
“……”
“就像您之前记录的那样，作为一个旁观者，记录人类的未来和结局。但人类的路，就让我们自己走下去吧。”
说完，两位少女齐齐朝他点头执意，随后转身离去。乌青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就像把他永远的关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之外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