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转生变成史莱姆这档事后传 番外：涌潮悲歌（4）
今天，二月初，雨下的格外的大，海面被掀起狂涛大浪。
利姆露一身魔王装，他的长发和黑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起舞，俯视夜色下的大海，舞台剧演员般低声道。
“当背叛的这层纱被无情的事实揭开，当所有的丑陋摆在我的面前，我第一反应是悲哀，但是接下来的就只剩恶心与蔑视。”
这时迪亚波罗过来，“利姆露大人，仪式即将开始，我们该下去了。”
利姆露点点头，一挥手，大海在他的命令下分裂，形成巨大的通道直达海底。
在远处来看，有许多的黑点涌入通道，那是来自大陆的征服者们，他们即将征服一个陌生的国度，尽管他们从未来到过这里。
利姆露自天空降落进入水洞，其他地方都是惊涛骇浪，这里却平静得异常。他在缓缓下降的时候，对身旁手牵着的塞拉说：“再提醒一次，今晚，无论见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克制，不要有任何过激反应。”
因为利姆露提前预告了他的谋划，所以塞拉知道今晚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就像是明知结局是悲剧的观众却不得不观看一场不情愿观看的话剧，她的眼神没有半点神采，空洞的瞳孔中仿佛再也掀不起涟漪，她说：“如果我忍不住呢…？”
利姆露只瞥了她一眼，说：“我会让你冷静下来的。”
他牵着女孩的手，但不是兄长那般鼓励或令人安心的陪伴，更像是带有强迫性质的押送，把一个本该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度过却突遭变故经历了无尽绝望的可怜少女从一个悲剧推向下一个悲剧。没有人会想自找苦吃，但世界没那么温柔，很多事情不得不接受，很多事情没有反抗的余地，你可以哭、可以喊，但没人关心。
塞拉恐怕永远都无法遗忘之前利姆露对她说明的那个计划。那天阳光明媚得让人心情舒畅，但在会议室里，魔国联邦的权力者们讨论的却是血腥和残暴的方案，气氛压抑得折磨人心。塞拉坐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静静旁听一个陆地超级霸权国家单方面对自己的祖国的裁决，一个个黑暗的方案在他们的口中说出接着又在笔下形成文件，按理说她作为人鱼公主应该出于立场而立刻站出来制止他们以捍卫祖国的利益和尊严，但她没有，她的胆怯令她办不到，她一在心中艰难地下定决心后抬起头第一眼看见并对视的就是利姆露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金色的、瑰丽的，像是折射一束阳光进了塞拉的眼睛，而这道阳光是他与他人之间的鸿沟，让人看不见他眼里的东西，塞拉几乎是本能地产生了畏惧，没别的，就是那对令人不安的瞳孔，这种畏惧感无从解释，就像野兽畏惧火焰、人类畏惧天灾。
当时利姆露似乎在笑，但笑的样子不对劲，分明是在用表情传达一个信息：“安静点，别说话”，这是给塞拉的暗语，而她不仅看懂了还真的乖乖照做了。这就很讽刺了，一个国家的公主竟然没有资格在关于自己国家的重要会议上拥有发言权，完全是魔国联邦在做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任人肆意宰割无异于卖国。
对于塞拉，不反抗就是成为叛徒。
对于利姆露，塞拉必须成为这个叛徒。
“对不起……妈妈…我成叛徒了……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啊……为什么…是我呢…？”塞拉的哀鸣沉进了一潭死水般的心里，美人鱼的眼泪透明得连悲伤都清晰可见，
有一个引狼入室的故事。有个牧羊人在山谷里放羊，他远远地看见有只狼跟着，就时刻提防着。几个月过去了，狼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没有靠近羊群，更没有伤害一只羊。牧羊人渐渐地对狼放松了戒心。后来，牧羊人觉得狼跟在羊群后面有好处，不用再提防别的野兽了。再后来，他索性把狼当成了牧羊犬，叫它看管羊群。牧羊人见狼把羊管得很好，心里想，人们都说狼最坏，我看不一定……有一天，牧羊人有事要进城去，就把羊群托狼看管，狼答应了。狼估计牧羊人已经进城了，就冲着山林中大声嚎叫了几声。它的嚎叫声引来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狼。那群羊全被狼吃掉了。牧羊人因为不了解狼的本性，才被狼的伪善欺骗了。
而如今的利姆露岂止是狼？与魔鬼做交易，代价往往很高，这次的这个代价会是什么呢？
在上方，海水逐渐合拢，最终分隔开了两个世界。
大海的表面，美丽而壮观。
而大海之下，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水深一千米的海底，是人鱼族的主要聚居地。巨大的结界笼罩着大片的土地，只令地表上积蓄两米多的海水，人鱼能在水中潜游也能探出头来呼吸。一片高地上，如同宫殿一般的建筑静静的矗立在那里，这些建筑散发着淡蓝色光晕，将周围方圆数里范围内都照亮，能够清楚的看到，一条条美人鱼在水中游弋，普通的建筑基本都是用大海中的珊瑚以及各种矿石建造而成的，有的人鱼甚至就住在巨大的贝壳里。
宫殿和民宅，繁华和原始，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这是因为人鱼王国的专制体制。几千年来，皇室的权力有个曲折但明显的上升趋势，大量的资源都集中在王室，但到了菲利普、塞拉这一代王室成员出生，国王权力相对下降了，几乎使人鱼族进入了新社会，而菲利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夺权成功的。其实他最初并非太子，而是次子，他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双胞胎哥哥是原本的太子，这里就要说到人鱼族的长幼顺序了，人鱼族是卵生的，雌人鱼一次性可以诞下数枚卵，按卵的出生顺序来决定长幼，而不是按婴儿的出生先后来决定长幼，菲利普的哥哥是因为卵比他早从妈妈体内出来才当的兄长，而以陆地人的观念，菲利普才应该是长子。与健美并聪颖的菲利普不同，哥哥是一个天生残缺的人鱼。人鱼族有较小的概率诞生不健康的婴儿，结果哥哥好死不死地碰上了这个概率，不止是体质虚弱，还长相难看，身材肥胖得行动不便需要被人搀扶，智力也略微有点问题，说话迷迷糊糊的，无所事事时他会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远方流口水。
太子不是出生时便决定的，而是在子嗣成年后的某一天决定，这让菲利普觉得自己有机会。他从小就有野心，并愿意为了野心而支付代价，他努力学习、习武练功，甚至真正走上了战场在与虎鲨族的战争中建功立业，还动用自己的财富为贫困的同胞们送上关怀。这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哥哥更优秀，有资格成为太子，并在将来执掌王国。
册封太子的那天，典礼开始前，菲利普神采奕奕，他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将会被母亲册封成太子，而他成为了太子后，国政是肯定不能让哥哥碰的了，但也不会以潜在威胁之类的借口对哥哥做什么，他会保障哥哥的生活质量，让哥哥活得好好的，直到去世的那一天。这时的他，还在想怎样善待家人。
典礼上，女王、也就是他们的母亲，手上拿着象征着太子身份的水晶项链，菲利普痴痴地看着那条项链，它实在太美丽了，犹如美人鱼在极悲伤时落下的眼泪，他渴望得到它已经很多年了，终于可以在今天美梦成真了——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女王走到他们的面前微笑，菲利普也对母亲回以微笑，这个时候的他是多么幸福啊，他有崇高的名望、赫赫的功勋、群臣眼中高尚的品格，他是最有资格成为太子的人，他已经准备好跪拜在母亲身前低下头接受这莫大的荣誉了。
接着，自信满满的他、功勋卓著的他、优秀无比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女王把象征太子的项链戴在了哥哥的脖子上，还因为哥哥的脖子很粗大而戴得不太方便，东拽西扯好一会才把项链稳稳当当地戴在哥哥的脖子上，这要是换成菲利普那就轻松多了，他身材苗条脖子修长，项链一戴就能戴好，而且他长相英俊潇洒，戴起来一定很好看。可是没有，他的野心终究还是落空了，他没有当上太子。
哥哥像是个得到有趣的玩具的大孩子，把玩着菲利普梦寐以求的项链，傻狍子似的朝母亲露出笑容，口水都流出来了，而母亲并不觉得恶心，慈爱地为他擦干净那些腥臭的口水，抚摸他肥硕的脸颊，露出了圣母般的微笑。
菲利普忽然想明白了，哥哥能当上太子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长子。明明他才是最早出生的那个，菲利普却因为历来的规矩而不是长子，所以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他觉得恶心极了，无论是哥哥的口水、母亲的微笑、还是这一切的不合理，都恶心极了，真的很想呕吐。菲利普想问一句凭什么？就凭哥哥是长子所以他就能成为太子？就因为这个身份差距所以他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没有意义的？难道他要跪拜在一个弱智脚下俯首称臣？就因为一个身份他输给了弱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在心里愤怒地骂母亲是个迂腐的老顽固，骂哥哥是个脑残，骂所有人都是白痴，他简直想要问候全世界的母亲，想要指着海神的鼻子怒骂。他的心里此刻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可表面却是温和的、没有受刺激的，他也笑了笑，走到哥哥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祝福，甚至拥抱了一下哥哥，好像他们的关系很好的样子，连母亲都不禁感到欣慰。
只有菲利普自己知道，他的眼睛已经藏不住怒火了。他微眯着眼睛，强迫面部肌肉扭出一个笑容，强迫自己的嘴巴说出那些违心但美好的祝福语。他想笑吗？他不想。他想说吗？他也不想。他把一切都埋在心里，连带着几乎要焚尽理智的怒火。他比谁都不服，早早地离开宫殿。
还有一种人不服，那就是台下的许多臣子，他们也不能接受一个弱智成为他们的主子。历史已经证明，你可以选择太子，但你选的太子必须要在物理和心理上令人服气，不仅是子嗣们服气，也要让群臣服气，否则这个太子的生存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心怀鬼胎的人们逐渐联合起来，愤怒相互叠加，最终焚尽了旧王朝。
如今，人鱼王国已是菲利普的天下，王宫里朝歌夜弦。他们并不知道，此刻，距离灭顶之灾、距离魔王降临还有一个小时。
席间，臣子们一派奢靡腐败之气，菲利普则罕见的没有出席，不见人影，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此时此刻，在一间黑暗的牢房，菲利普正用酱料搅拌着手里的生肉片，而他那身为前太子的哥哥，那个好几百斤的胖子乖乖地趴在一旁，就像是只猪，这是因为他的鱼尾被折断了，还被几根粗重的铁锥死死钉在地上，肥硕的身躯稍有动作就像是一只蠕动的巨虫，他闻到了菲利普手里那东西的香味，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饿了，肚子朝他发出了进食的信号，于是他开始循气味向最近的食物匍匐前进，但因为有铁钉的存在，他一步都爬不动，反倒在爬行时扯开了伤口导致剧痛难忍不禁发出小小的悲鸣声，断脊之犬就是这样趴着哀嚎的。
“哥哥，你饿啦，来吃点东西吧。”菲利普温柔地微笑，将手里已经拌好的肉片捏了一块喂进胖子的嘴里，胖子的嘴太大了，一口咬下去不仅吃掉了肉片还含住了菲利普的手，恶臭的唾液沾了菲利普满手。
菲利普也没露出厌恶的表情，继续投喂。
“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可以不用做这么多的事。”
胖子吃得大快朵颐，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活像只猪在进食。
“很多惨烈的祸事你都能避免见到，因为有人替你看见了，很多痛苦你都能不用承受，因为有人替你痛苦。”
胖子不小心噎着了，菲利普拍了拍他的后背，帮助他了咽下去。
“那个人就是我哦，很奇怪，不是吗？明明你才是女王心里早已注定的太子，却是身为次子的我替你分担了这么多，我还以为我才是女王眼里的太子呢，可到最后，我什么也不是。”
胖子舔了舔唇边的酱汁，这让他的口水沾满了嘴唇，粘液挂在脸上。
“所以，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你，也该向我偿还了。”
直到哥哥把全部肉片都吃进肚子里，他把手上的血液和唾液擦干净。
“好了，哥哥，吃饱了，就该上路了。”菲利普依然笑，但是那副笑容早已变得惊悚，歇斯底里地咆哮：“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凭什么夺走我的王位！！！！！”
胖子没有听懂他的话语，但暴力是所有物种都通行的语言，菲利普是在残酷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疯子，战争扭曲了他的性格也教会了他很多，比如冷血无情。菲利普一根一根拔除他鱼尾上的铁锥，干涸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菲利普往死里抠那些伤口，把原本的缺口撕扯得越来越大，胖子疼得大喊大叫，这时菲利普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的那种猪叫声了，活生生把他的舌头拽了出来，接着拳头重重地砸在那张胖脸上，拳头隔着脸上的脂肪层和面骨撞击，砰砰作响。菲利普化拳为爪，在哥哥身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抓痕，抓痕很深，周围的皮肉都翻了起来。他每在哥哥身上造成一道伤痕，就会有黏稠的鲜血溅到他身上，鲜血一丝丝地溅到他脸上，血很红，他的脸色很白，血红与苍白交织在一起如此狰狞，浑如恶鬼。他忽然哭了，边流着泪边实行酷刑，手段之毒辣简直惨绝人寰、毫无下限。兄与弟，血浓于水的骨肉同胞，如今却是弟弟反目成仇来残害哥哥，不把哥哥折磨到死，这场施暴就不会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把哥哥撕成了碎片。菲利普双眼血红激动得泪流满面，抓起哥哥的几块藕断丝连的碎尸向天上托举，像是献祭于某位至高无上的神明。他纵声狂笑，复仇的快感是如此令人兴奋，嘴张大得合不拢，血从手上捏得紧紧的碎尸滴落到他嘴里也没有反应，他就是一直在大笑着，笑到声音逐渐沙哑。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有许多人这样被他虐杀，他几乎自己杀光了自己全家，前朝旧臣中，支持前太子或者与他作对的，统统折磨至死。举国上下，他杀死了无数同胞，在累累的尸骨上，在汩汩的血泊中，菲利普成为了人鱼王国新的王，他身披金甲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群臣俯首听命，他甚至下令新修建一座雄伟的雕像，来彰显他无与伦比的的权势、地位。
菲利普是个情绪化时容易陷入偏激的人，一旦情绪失控，脸就能反映出他的心，他大哭又大笑，手里还死抓着哥哥的碎尸不放，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愤怒、喜悦还是悲伤。到最后，所有情绪都看不出来了，嫉妒会蒙蔽双眼，权力会使人疯狂，它们加一起会把人的心灵踢进空虚的角落，反映出来，就是一个人的眼神和背影都变得那么的孤单，菲利普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牢房。
终于，事到如今，除了那个逃到了陆上的他的妹妹，菲利普其他的家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母亲是第一个，死得最惨的也是母亲，而哥哥则是最后一个，整个王室几乎全灭，他亲手杀害了一个个家人，没有愧疚，没有心软，连个全尸都不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菲利普凄厉的笑声回响在漆黑的通道。他终于赢了，赢到一无所有，赢到孤家寡人。
他忽然闻到了血腥味，不是自己身上的，而是来自别的地方，
“菲利普阁下。”黑暗中突然有人呼唤，那人走出阴影，是与他见过面的泰斯塔罗莎，她一身燕尾服，优雅又风度翩翩，她略微躬身，“利姆露大人希望你能来参加塞拉殿下的加冕典礼，就是现在，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利姆露大人的邀请吧？”
菲利普没有反应过来，泰斯塔罗莎便已单手握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黑色的气息弥漫开来，菲利普的口鼻吸了一口气，立刻昏迷过去。几乎是转眼间，他从暴虐的施暴者变成了不知下场是死是活的人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