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纪实短文）

上学时曾有位老师G觉得我优秀听话，让我协助她管理班级事务。G给我的第一印象挺温柔的，会找我聊家常，姨妈痛会主动给我暖贴，我的头发在尴尬期不方便学习时她还会拉着我翻自己的抽屉给我挑好看的发绳。那时的我觉得她是一个很要强或是说要面子的人。有次外出考察我从老式的混凝土楼梯上滚了下来，她见我第二天不想出宾馆便来找我：“哟，这就不行了？”听她的意思是还要我去，最终就还是瘸着出了门。G似乎真的觉得我很好，常在一些需要出面的事上找我，而我也总能很好的完成。 但好景不长，变故来了。她开始私自列一些糟糕的班级规矩并直接找到了我，要我帮她一起实行。 “老师相信你，你一直很听话的，会是老师的好帮手。” 我拒绝了，G笑我不懂，笑我傻乎乎，但我的态度很坚决。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没有逼我，但开始强行给我塞一些在校生优待，拗不过她，我只能接受。 再后来的某一天，她开始让我必须按照她的规矩来做事了。 “听话的好学生。” “老师的好帮手。” 当然，我还是没按她的规矩办事，也就是因为这个不听话的举动我第一次被她说了。好在G虽然愠怒但语气还是比较平静的。我照旧和她说自己是不会按她那些所谓的规矩来的，而且我觉得大家都很好，没有谁会是犯错的小孩。 “xxx，我对你好，关注你，是因为觉得你会是老师的好帮手，你是能按照规矩来完成老师给你的任务的。” “可我并不觉得有谁违反了规矩，大家都很好。” “谁说的！xxx，xxx......今天就违反了纪律，违反了......，谁跟你说没有的，我都看到了！你怎么在班级里坐着都发现不了！？” 我听着训，敷衍点头，转身照旧一条不依。日子久了，她也终于在某一天的放学后爆发了。 “你现在开始我行我素了是吧？这是班级规矩你为什么不按照规矩办事！？” “xxx，我以前觉得你很听话的，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 “你让我很失望！” 至此，她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最终，我也因需要躲避精神压迫而开始按照她的规矩做事。但我要尽力摆平两边，既要让G这里过得去，又要照顾到同学的情况。怎么写，写谁，能否糊弄过去，每一个环节都让我烦躁无比。G似乎很得意，觉得我能干又听话，可当我看到那些因我而被她找去的同学只会觉得自己恶心极了。 “不是，他真没犯事儿！” “我看到了的，怎么，你要包庇？那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行，又一个没保住。 “你好乖啊。” 从现在起，它就是最能让我感到羞耻的话。 后来，我在同学间的人缘不烂也不好，也时常会因被G定性为“包庇，不听话”的行为被她三天两头地找去谈话。 每次她都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人的话。她会先否定我过去所做的种种，然后告诉我只有按照她说的做才能变好变优秀。她说我那仅有的两个朋友找她说了我的坏话，然后就坐在那里看我的反应。 “你不想更优秀么？你不是想......” “你只要......就可以......” G会“问候”我的家人亲友，告诉我除了她这里没有人靠得住，说我的聪明和听话用在了不对的地方，我要好好听她的话。每次她说上头了我会怼，但结果都是被加训一顿。疯狂的她甚至在几年后的毕业典礼前夕还拉住我，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xxx，你真的变了，尤其是眼睛，都没光了，以前刚进来的时候你眼睛很亮的，那时候，我可是对你有很高期望的。” 听到她这样说我条件反射般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拍手顿足。笑完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快了，只要等毕业典礼上的最后一首歌放完，我就可以像鸽子那样跳着飞走了。 这破地方，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而这话在半年后就被打破。我意外和一位之前同校但不认识的姑娘成了好友。姑娘和她的老师同学关系很好，问我想不想去今年的文艺晚会。她说我到时候就和他们班的几位坐一起，会给我打掩护的，G不会发现我。 我答应了，虽然自己也不明白是出于什么原因。 那天从进校门开始她就一直拉着我，我也见到了她的师长同伴们。意料外的，她的老师还把有关G的节目告诉了我。 “你要坐这儿，她就这几个节目，一会儿上台是站那边的，你要......” 我很诧异，陌生的对方居然会来关心这种小屁孩单方面的避嫌之事，而且两位里还有一位是自己同事。 在一旁假装看手机却瞟着朋友和她的老师同伴们在会场旁门一起拉着手的样子，他们在跳舞，拍短视频。我走上前提出帮他们打光，拍照，镜头里他们抱在一起笑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恩师V妈妈。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也曾在一个这样温馨融洽的群体里度过。那里的同伴会每天早起把自己骨折的兄弟接到学校认真照顾他，会大晚上帮姐妹把她的酒鬼老爹扛回家。我看过V妈妈为学生的原生家庭哭泣的样子，看过她冲出办公室拽着欺负女同学的男生的衣领让他给对方道歉的样子，看过她给班级里没吃上午饭的同学从教师食堂盛满满的饭菜端回教室招呼大家吃饭的样子。 那也是个毕业季。在突降暴雨的午后，从舞蹈室排练完节目的大家扔掉伞冲进雨里奔跑打闹着，我和她共撑一把伞走在后面。 “跑慢点，不要摔倒了！”她喊道。 “我们那么宝贝的xxx，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她为什么就要来欺负你！？” “她控制欲怎么这么强！？怎么这么过分！！” 眨眼间我来到了她的办公室，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叹息和愤怒。桌上放着我和朋友给她买的礼物和蛋糕，和从G那里毕业后回去找她的那天一模一样。 “达令咋样！拍好了嘛？” 手中相机被拿走，我才回过神。 “还得是你，拍得真好看！”他们围在一起看着那些照片。我掏了掏口袋，把出来时带的糖分给大家后就离开了。 时隔数月，又一次从这里出发回家。我把附近商铺里陪伴我这几年的东西全都买了一遍。先是大杯的辣关东煮，必须得有两个魔芋丝在里面，汤要一半，结了账再一边吃一边去买别的。大把的巧克力，饮料，咖啡，包装上印着小熊的乳酸菌，果味跳跳糖，抹茶冰激凌，炸猪排，烤年糕，血汤。那天G说我朋友在背后和她说我的不实言论后，回家路上我就吃了猪排和血汤。然而关于这件事，到底是G故意为了拉拢我而撒的谎还是朋友真的干过这事儿我至今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路过文具店，我买了文件夹，本子，笔和水晶贴纸。有次G在外人面前说我整理卷子那么认真以后肯定是相夫教子的料，又乖又听话，一位体育老师站出来坚决维护了我。 路过烤串店门口好多人，我点了单在一旁等着。暖橘色的灯光让我想起有一天很晚了，回家路上等串遇到了一位教我的老师，他看见我顿了顿开口： “xxx，有件事我想和你说，G老师一直在和我们说你是家里比较宠，就是，嗯，娇生惯养，败家那样的——” “你应该，不是的吧。” “嗯，没有。” “果然，我就说你怎么会！她天天在那儿说得和真的一样。” 边喝奶茶边啃烤串好爽，寒风呼啸但心里却很愉悦，像是把什么东西都嚼碎了一样，开心。 该回家了。 2023年8月17日 上海，深夜 希望V妈妈长命百岁，永远幸福快乐，桃李满天下。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老师，我会把您的故事告诉身边每一个人，我也一直在这么做。 学生永远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