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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语大赏·风怪谈丨不足为道

2020-08-14 09:34 作者:浅间  | 我要投稿

看我书评的小伙伴应该都知道,我是蛮喜欢看怪谈故事的。

夏天配鬼故事当然是绝赞,所以发现专栏有人在搞怪谈活动,当场就决定要参加了!!


本来是想写点有意思的灵异鬼怪故事,比如之前的白鹿啊,狐狸郎君那种小甜饼,结果最近三次元碰到不少事儿,挺致郁的。心有所感,写了个“人间悲喜,不足为道”。

信笔写来,不太正能量。


不足为道

 

世界漆黑,仿佛被暗色吸光的帷幕自上而下笼罩着。

应该是天空的地方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勾月鲜红,却没洒下一丝光亮,仿佛只是一张剪贴的殷红纸片。

脚下的大地是提灯人手中的一圈荧光,能且只能看清一行人脚下狭窄的路。

除了提灯的枯瘦右手,提灯的人周身都隐没在墨黑的斗篷下,但跟随在他或她身后的四个人,却没表现出一丝疑虑或胆怯——毕竟,他们已经死了。

 

走在一行人最后的,是个脸上还带点稚气的少年,相较于身前沉默前行的三位亡者,他脸上分明还带着生者的兴奋与狂热。

周遭只有黑暗,少年却始终静不下来地四下观望着,终于,他按捺不住地向身前的男人搭话:“哎,你是怎么死的?”

被搭话的男人已近中年,发际线明显抬升,凸起的肚子形象地展示着中年发福。他神色里带着刻入骨髓的唯唯诺诺,哪怕面对的是比自己年少许多的人,也毫无年长者的威严:“我?我在公司大厦的顶楼,比平时多往前走了几步,‘啊!——啪!’就是这样了。”

“跳楼啊……为什么?讨薪么?”少年似乎没想到这样的男人会选择这样的死法,惊讶又好奇地追问。

“我看起来……很像这类人?”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换上了释然的表情,“其实也没差太多,我这一辈子,确实就是个失败者。做孩子的时候不够可爱,做学生的时候不够聪明,走进社会换了一家又一家公司,工作一年又一年——然后某天我发现不再年轻的我依然在公司里做着实习生都能做的工作,没有房子车子,没有老婆孩子,没有什么真能算上交情的朋友,连来往多些的亲戚也没一个,工作日朝九晚九,休息日一睡一天——四十岁生日那天我给自己买了一块小蛋糕,一个人在天台上吃完它的时候我忽然想,如果人活着只是从早到晚天天月月年年的重复,那活着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然后你就到这儿了?”走在中年男人身前的女人忽然回头接话,男人和少年循声望过去,才发现她五官精致,是位难得的美人。

“小姐姐你这么好看,怎么也在这儿呢?”少年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关上窗户,打开燃气灶,再熄掉火——不是很难的事情啊。”女人故意曲解了问题,男人担心少年再继续追问,十分和事佬地把话题抛了回去:“那你呢,你还这么小,看着也机灵,怎么就想不开了?”

“我?我把我家的房子点了。火从我的卧室烧到客厅,烧进父母的卧室,再到书房和厨房,然后——嘣!”少年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形容起自己人生最后的“壮举”,直到发现两位听众震惊的表情,才回神收起了挥舞的双手,“啊……你们别这么看我,我不是疯子,就是有点激动——毕竟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自己做选择。”

“怎么会呢?”中年男人一年惊愕,美貌的女人脸上也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们有见过这样的父母么?在孩子出生前就捏好一个范本,把他的一生都规划好,然后在孩子人生的每一步都比照着范本,把他修剪成他们希望的样子。我从小就‘听话’,拼尽全力想去成为他们想要的孩子。直到最后我终于发现,我永远不可能满足他们的期待,永远不可能得到他们的认同,永远不可能让他们的眼睛看到活生生的我——因为一个真实的人是永远不可能胜过幻想的。”少年转身面向提灯光芒之外无尽的黑暗,嘴里的叙述却没有停,“我改变不了他们,而只要活着,人就不能换掉自己的父母——我觉得既然活是条走不通的路,那试一试死也未尝不可——从结果来看,至少我下辈子再碰到这样父母的几率应该不大吧?”

少年说完便陷入沉默,身上残存的鲜活气好像也随着他说出口的话语一起弥散了。

“他们还会活很多年,所以应该是不会再遇到了。”年轻的女人出声宽慰,却仿佛被这句话勾起了什么惦念,她沉默着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开了口,“我呀,曾经和某个人约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也要再遇到,要在茫茫众生里再次为对方心动,做永永远远的爱人——不过现在我也和你一样期盼祈祷,再也不要和他相遇了。”

“你……是因为你的爱人才来这里的?”中年男人的表情很疑惑,他本来以为美人是不会在爱情上受挫的。

“我们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女人没有回头,仿佛自言自语那样轻轻地说着,“同桌了两年,互相有好感,他告白,我答应,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也顺顺利利地考上了。刚毕业我就穿了嫁衣,然后两个人一起打拼,吃了挺多苦,但都熬过来了。我们有了房子、车子、自己的公司和小孩。我长长久久地认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最幸福的人,直到有一天,他跪在我面前说他把一切都给我,只求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求我给他自由之身,去得到另一个女人的爱……”

女人的声音哽咽起来,中年男人和身后的少年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远离爱情的人,一时间竟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好在很快,女人的声线就恢复了平缓:“其实我并不恨他,哪怕他离开我,他也是我一生里爱得最深最久的人。但被你一生里最深爱最熟悉最信任的人否定,和整个世界否定你有什么区别呢?”

女人不再说话,男人和少年也陷入沉默,而就在此时,仿佛没有来路也没有尽头的道路忽然变成了宽敞的坦地,提灯人手中的微光隐约照出一艘小船,船下是幽黑死寂的河。

 

“渡过冥河,你们就能真正到达彼方。”提灯人的面容掩藏在兜帽的暗影里,声音空茫得雌雄莫辨,仿佛是直接在亡者的脑中响起,“冥河会湮灭灵魂,落入其中,灵魂便只能归于虚无,小心些,不要跌落。”

“彼方,有什么?”一路上始终保持沉默的第四人开口问询。

“彼方有亡者的国度,也有轮回的大门,你们这样亲手终结自己生命的人,在那里会拥有选择的自由。”

 

提灯人话音刚落,第四人便在男人女人和少年的惊呼中,湮灭在粼粼的波光里。

“为……什么?”心直口快的少年,涩涩问出三人心里的疑惑。

 

“她一生顺遂。”

提灯人迈上小船,语气平缓淡漠。

“她能够爱人也被人所爱。想要的东西总能得到,也并不奢求得不到的。她事业小成,爱情和美,家庭幸福……这些被活着的人定义为‘成功’的东西,竟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我也不懂为什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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