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联欢接龙·夏娃的果实】第二棒
阿绫阿绫！长大以后你想去干什么啊？
啊……这个我还没考虑过啊，都还好吧。别成我妈那种控制狂就好，什么职业倒是无所谓。
唉~阿姨其实也是在为你考虑吧，大人的世界都蛮复杂的
呵，是啊，为我考虑……可我们如果都变成一个样子了，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呢？
灰发女孩没有立刻回答，侧着身子倚在乐正绫身旁
那，阿绫你可千万别忘记了这份决心哦……
“！……”
还未能在梦中做出答复，乐正绫就已然清醒。所幸本能发出的声音没有惊动其他人，长夜依旧如深渊般沉寂。
“已经不可能了……”她随口轻说着，悄悄起床开始了她不得不承受的夜生活。
从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回来后，父母为了让她尽可能彻底痊愈，搬家转学一气呵成，没给乐正绫留下任何回忆的锚点。恐惧的记忆倒是随着新环境的打磨不断消散，但随之逝去的还有……
“嘶……手腕怎么又疼起来了”乐正绫粗暴地拍了拍脑袋，趁着腕部还没有痉挛赶紧拿着几件药物出了寝室。
走廊里静悄悄的，乐正绫没有穿鞋，猫着身子缓缓挪进了公共洗手间。环视一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她才终于敢长舒一口气，向上挽起紧拢的袖口，让包扎的伤口呼吸几下新鲜空气。
为了不让同学们发现自己左手的伤，乐正绫平时一直穿着松紧袖口的内衬，把腕部伤疤挡地严严实实，换药工作也不得不顺延到了深夜。
轻轻撕开包扎棉布，外翻的伤口已经有了些愈合的倾向。乐正绫熟练地把药抹在新棉上，借着月色微光包扎好伤口，新药融进血肉带来些许刺痛，但这种程度的疼和在地狱里的折磨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开窗通风后，刺鼻的药味有所消散，微风下的夜空也传来几丝舒爽。
“阿绫？……”一言轻语打破了宁静，乐正绫也被吓了一跳
“别，别害怕，我是舍友小羽……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是……”
看着眼前好奇的少女，乐正绫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如赶紧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小羽嗅了嗅空气里的中药味，扫了一眼绫手中的药盒和腕部的绷带“阿绫你是怕药味熏到我吗？哎呀其实没关系的，以后在宿舍上药就可以阿，要是因为照顾我们不得不半夜出来我可是会愧疚死的哈哈哈。好啦好啦，那么晚了快点回去睡觉吧。”小羽轻轻一摆手便离开了，没有过问什么因果，乐正绫也算是松了口气。
刚转来的新学校本身就充满了陌生性，再加上之前“治疗”的效果，乐正绫对新环境根本没有任何适应可谈，甚至舍友身上都好像有种冥冥的虚无感。
“不过，和大家多接触下总不是坏事对吧……”带着一丝假意的自我鼓励让乐正绫有了些许底气。
“抓住这个契机，就能变成正常人了”
自从那天晚上被发现后，乐正绫也决定不再遮掩自己身体的伤疤，白天当着舍友小羽的面也敢露出伤口换药。小羽看起来也很通情达理，脸上没有一点因药味而厌恶的表情，反而总是一脸善意地默默看着阿绫。
有一天，小羽还是禁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阿绫你这伤口好深，不像是意外伤啊……”
“啊啊……是，嘿嘿，叫你给看出来了。这我之前和家里吵架时候一下子气上头自己割的，本来就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没数弄了这么大个口子哈哈哈。现在已经没事了，和家里也和好，放心吧”标准的自嘲语气再带上商业式的笑容，乐正绫早就在心里将谎言排练了九十九遍，看不出一点破绽。
小羽自然也信了乐正绫的话术，用温柔的话语安慰乐正绫要积极向上啊什么的。当然，这些话进不进得去乐正绫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好不容易撒谎成功的乐正绫还在暗暗喘气庆幸着，哪里有功夫去理解这些大道理呢。
有了这半个谎言的支撑，乐正绫以为自己能够很好地开启新生活了，可其他同学们还是和她有些隔阂，更多时候只是必要性地打打招呼问声好。偶尔，乐正绫好像会听见同学们在私底下谈论自己，但只能听见“寝室”之类的几个字眼。
“哦，同学们还是不太爱和你聊天吗？”
“嗯……明明我已经尽可能表现地很正……热情了啊……”乐正绫满脸委屈地抱怨道“要是所有同学都像小羽这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小羽听了绫的夸奖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红着脸回应“哎呀不可能啊，毕竟我只有一个嘛，所有人都一个样的世界多没意思。要不，你去找老师聊聊？老师肯定会愿意帮助你的，哪怕帮不了忙，多一个人聊聊天也好嘛。”
听了小羽的建议，绫大胆地去找了老师。这位善良中年妇女倾听着孩子的话，熟练地去进行安慰和鼓励。从教近三十年的经验让她短短几句话就了解了乐正绫身体和心理的烦恼，虽然尽是些套话样的言语，但有人愿意和她交流乐正绫还是蛮开心的
“乐正同学，你提到的那位小羽是？”
“啊，她是二十一班的零羽，我的舍友，因为不在本班所以别的同学都不认识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谈到小羽的时候绫的眼中充满了光。
老师笑着摸了摸乐正绫的脑袋“能有这样的朋友老师也为你感到高兴呢，不过……多和教室里的同学交流，应该会更好的。”
一晃眼几个星期过去，同学们也和乐正绫关系好了不少，仿佛一切都在有序前进着。
“乐正同学，给我讲一下这个题好不好？”自习课上，同桌露出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向乐正绫求助。正常人肯定会被这种卖萌式的神态迷住，但绫却觉得有些恶心，还是像往常一样装出热情的样子给她行云流水般地串联起思路。
“哇卡！好强啊，谢谢绫绫！”
同桌激动地抓起乐正绫的手摆动着，但这看似亲昵的动作却挖出了绫最不愿记起的条件反射……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处恶魔的低语……
“乐正绫，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装成治好的样子离开这里。不过……放心吧，你的身体是不会撒谎的……”
“别……别碰我！！！”刀割一样的感觉突然在手腕处爆开，宛如几百只洋刺子在手上慢爬一样，让乐正绫本能地猛推一把，直接给同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看着平时温柔的乐正绫突然出手打人，同学们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倒地的同桌好不容易才缓过摔倒的疼痛，扭过身子满脸惊恐地看着乐正绫。
“对……对不起……”绫此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场景，匆匆道歉后便溜出了教室。
“怎么回事啊绫，和同学发生矛盾了吗？”听说了这件事的小羽回寝室后也赶紧向绫询问。
“这……唉，她握手的时候正好碰到我的伤口了，我一下子没忍住推了一把……就是这样！”
“可是……那个伤口平时抹药也没见你反应那么剧烈吧……而且要真是这样的话，当场说开不就好，为什么还要逃出教室？又不是干了什么大坏事。”
乐正绫叹了口气，三思之后还是没和小羽说实话，用“太紧张了就只想逃跑”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小羽看起来倒是对这谎言深信不疑，微笑着拍了拍乐正绫的肩膀说到：“没关系啊，等明天去给她正式道个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而且要是知道一不小心碰到了你的伤口，肯定会超级自责，反过来要给你道歉还说不定呢！好啦好啦，安放心，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几句话语像是给乐正绫吃了定心丸，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些。
第二天，老师果然也了解到了情况。这件事客观上讲这不是什么大冲突，毕竟都是高中生了，但考虑到乐正绫转校生的特殊身份，老师还是决定在班会上和大家把这件事情说开。
在絮叨学习许久后，老师也终于切到了这个话题“在乐正绫同学左手有伤，她也不是故意的。对新同学大家还是多包容包容。来，彼此握个手，这也算是新同学迎新会了！”
同桌站起身来，主动弓下腰对乐正绫善意地伸出右手，脸上带着些笑意地说到“对不起啊乐正同学，我也不知道昨天一不小心碰到你伤口了，原谅我好吗？”
乐正绫此时也有些紧张，只是脸红地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可就在接触到同桌细嫩小手的一瞬间，那该死的条件反射却有不合时宜的出现了，身体再次出现阵阵刺痛，身体不由得轻轻将右手一甩，后退半步，捂着左手伤口喘起粗气来。
但同学们哪里知道乐正绫身上被烙下的条件反射是什么样的，在大家眼中，她就这样以极不礼貌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了道歉和解。
乐正绫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复杂，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当众解释这些遗留问题，只能一边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跑出了教室。留下满屋的嘘声与不解。
回到宿舍后，乐正绫向小羽哭诉了整个事件，也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了她。小羽看着悲痛欲绝的阿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抚摸这她的后背，尽可能削弱下绫内心的自责。
“所以，绫对那些过去的美好只是单纯因为怕疼才不愿接触吗？”
乐正绫没有回答小羽，只是继续捂着脸抽泣着。
“我觉得，既然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能做的也就只有去改变自己……向前迈过这些雷区，或是从雷区里找回曾经的自己……无论选择什么，你都不能像现在浑浑噩噩地伪装下去，不是吗？”
“可我还能怎么做呢？现在老师同学们都已经觉得我是背信弃义的怪胎了……三言两语早就说不明白了吧，而且就算我真的大胆说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没关系啊绫，做事之前不要太考虑坏结果，同学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我想想……嗯！还记得你之前给我编的那个谎言吗？那个就不错，和父母吵架这种事肯定很能引起同学们共鸣，大家一定会原谅你的。记住，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哦。”
乐正绫半信半疑地看着小羽，眼下的情况也只能听从她的建议，明天还是假期，等放假回来一定给大家好好道个歉。
为了让绫开心些，小羽又和乐正绫聊了好久。彻底地敞开心扉确实让绫轻松了不少，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被接纳理解的快乐了呢？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
“阿绫阿绫！长大以后你想去干什么啊？”
“啊……这个我还没考虑过啊，都还好吧。别成我妈那种控制狂就好，什么职业倒是无所谓。”
“唉~阿姨其实也是在为你考虑吧，大人的世界都蛮复杂的。”
“呵，是啊，为我考虑……可我们如果都变成一个样子了，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侧着身子倚在乐正绫身旁
“那，阿绫你可千万别忘记了这份决心哦！”
“嗯！当然了！……唉，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好像梦到过的样子。”
小羽呆呆地看着阿绫，一脸疑惑。“梦到过？怎么可能啊，应该是‘deja vu’吧，这种感觉挺常见的，不过是脑中的错觉罢了。好啦好啦，已经很晚了，要是你还没有聊够，不如假期我们一起出来玩玩？”
“嗯，好呀！”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约自己出来玩，绫当然是很开心，这种熟悉的感觉很久没有了呢。
第二天一早放假前，老师把绫叫到了办公室，询问起昨晚事情的缘由。绫早就料到了，把心中排练百次的谎言告诉了老师，让老师以为是和父母吵架的遗留原因导致的肢体接触过度敏感。
老师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乐正绫的肩膀，好像在感慨着绫的不易。和老师交流许久后，绫终于也是有些不耐烦，赶紧编了“小羽要等自己一起去坐车”这个理由，还没等老师答复就想开溜。
老师却突然一把抓住绫的肩膀，露着看病人一样的眼神对她说到：
“可是……乐正同学的宿舍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啊……”
听了这句话，乐正绫却没有反应出惊恐，只是象征性地把头摆到一旁，低下眼睛，毕竟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谢谢老师。”
、
“啊！阿绫你来了！”小羽身着浅棕色的连衣裙在老城区公园的大树下等待了许久，一看到赴约而来的绫就高兴地蹦跳起来。
同龄少女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绫和小羽一边逛街一边聊天了好久，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最后还是回到了刚见面时候的公园里。远方的天空高远了，和白棉一样绵软的云彩低近了，城市里的微风也好像吹来了草原的味道。良曲终有竟时，昙花不可永现，看着将要落下的太阳，两人也知道该分开了。
“谢谢你啊小羽，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好开心……不过，其实我也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呢？”
“嘿嘿，果然还是瞒不过聪明的阿绫啊。自从在书院里面被被那些人“教育”后，你就开始本能地去抗拒过去的回忆，一心想着开启新生活变回正常人，但你忘了，其实你本来就是最正常最美好的孩子了。大概是因为记忆被压抑太久，精神也出现了些错乱，既然回忆一直被你的大脑抗拒，美好就不得不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存在——也就是我喽！”
“原来是这样啊……就是说嘛，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的朋友……到头来还是回忆的拟态在欺骗自己啊……”
“别这么悲观嘛绫，你还是有过最好的朋友的，还记得她吗？”
“我……记不太清……已经很模糊了，她是和小羽一样好的人吗？”
“当然了！她可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女孩了，和你住在一个小区，每次你回家她还会温柔地和你说“欢迎回家，阿绫！”简直像家人一样呢。多亏了她，你的过去才会如此美好哦~”想起她，小羽脸上泛起一股柔柔的红光，仿佛与残阳融于一体。
“真好啊……我还有像过去一样享受那种幸福的可能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对你来说找回过去的自己或许不会那么容易，但无论你选择哪条路，像之前和她承诺的那样，找到自己的人生吧。”小羽温柔地看着乐正绫，不再言语。
“谢谢你啊，阿绫”绫终于向着眼前幻想的回忆叫出了她原来的名字
行走在夕阳下，绫身上久违地感受到激昂炽热，这份热情或许就是小羽的全部吧。如果成功了，一定就能听到那句世上最温柔的话吧——“欢迎回家，阿绫！”
“好的好的……老师我了解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找专业的机构去给她治疗的……”
回到家中，因为停电已经摆上几支蜡烛照明，母亲像是在和谁打着电话。绫没有理会，只是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中，熟练地反锁上门，从床底的杂物箱中翻找出一本泛黄的日记。这是她小时候留下的，记录了从小和天依一起玩耍的快乐点滴，自从治疗成功后这本日记她也不敢翻看，只能将其和记忆一起埋在床底。
长吸一口气，绫看着纸张却感到几丝陌生……好像手腕并没有出现预想的痛楚，甚至连内心都没有产生什么波动。难道是日记的笔墨比较幼稚自己难以共情？绫立刻转换思路，从大脑里疯狂寻找起治疗前的点滴。如果在之前，每次这样做绫的左手都会异常疼痛，但这次她却顺利地把回忆看了个遍。不仅没有疼痛，甚至……对回忆感到一丝索然无味。
恐怖的想法在绫脑中萌生，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治好了。
终于，经过长时间的调教和条件反射的催化，绫的身体终于还是对那些回忆不再有什么额外感觉，成功地变成了父母期望已久的正常人。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绫激动地破口大骂，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对疼痛如此执着，因为那牵连的回忆也好像随着疼痛消逝在虚无中。
“不可能……不可能！！！要是现在放弃……那天依，小羽，她们存在的一切都算什么啊！！”绫此时已经怒火攻心，想出了一个与恶魔比肩的注意：
既然回忆触发不了条件反射了，那主动去触发条件反射一定能召回回忆吧！！
甚至没有思考环节的合理性，绫拿起小刀没有分毫犹豫地插进了伤口
“额啊啊啊！！哈哈哈，没错，就该是这种感觉！“
疯子一般的叫声引来了父母，但奈何他们如何呼喊敲打着上锁的房门绫也没有理会。享受着找寻回忆的疯狂。
小刀轻轻一挑，好不容易长恢复些的手筋再次断裂，剧烈的疼痛让绫的手臂开始胡乱抓取，竟顺势打翻了蜡烛，点燃了日记本。
“不要，不要啊，这是我……最后的回忆了！！”绝望的绫用尽全力扑打着日记本，但却让火越烧越旺。桌子和床单都顺势被引燃。
呼进些一氧化碳的绫此时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只能顺着本能打开了房门锁，此后的事情她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滴答-滴答——
耳遍传来陌生的仪器声音，绫勉强睁开双眼，回忆起了些自己干的蠢事……
“院长先生，事情就是这样的，求您再帮帮我，救救我女儿吧”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母亲祈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起来自己应该是被送到医院了……只不过，这医院的天花板怎么是黑色的，还有一丝熟悉的恐怖感？
绫用尽清醒后的全部力气扭头看向声源，本以为会看见一位陌生的天使，但没想到，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恶魔……
招呼走绫妈妈后，院长缓步走到绫的病床前，用绫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熟悉语气对她说到：
“欢迎回家，阿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