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海边》· 十二
清雪坐在大门口旁的台阶上紧靠着那堵古老而尚存一丝凉意的墙壁,这是小镇中心唯一的农贸市场的门口。
我做了一个梦,我确信这是一个梦,因为当我躺在床上醒来时极力地想要回想起梦中的世界。
我走在一条国家公路上,我穿着厚重的袄,大概是羊皮做的漆黑的外表难以捉摸的材质我不再去想。只是脚上穿的靴子让我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从未来过的地方,从未有过的装扮,一个异乡人走在陌生的国家公路上,不知道起点是哪里,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公路两旁是稀疏的草地,我们无一认识,但相互点头致意以表尊敬。远处的低谷中是一条河蜿蜒向下,我们也未曾见识,它说:是否见过它的亲戚,是条大河。我说:我见过,就在不远处。它说:有机会再见到它那位身姿丰腴的亲戚时,向它问好。我说:好的。
放眼望去,远处是山,更远处是更高的山。
我继续走着,偶尔是上坡,偶尔也是下坡。现在是下坡的状态,我数着:一千零六十三。很久才能接着数下一个数字。
我转过弯,遇到了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与我别无二致。她向我走来,她开始对我说着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话,这个时候是否要说一句“扎西德勒”我不知道,也许这是一个梦。
她用手指着遥远之处的一座山,我望去,确实是一座雄伟的高山。
我回过头时她消失了,这个世界暂时不需要她了,我继续走着。
然后我开始跑着,再然后是飞,朝着那座山去。我数着:一千一百零六、一千一百零七、一千一百零八、一千一百零九······
我的大脑已经反应不过来了,数着永无止境的数字,那座山还在那里触不可及,我大叫了一声,从空中坠落至黑暗的深渊。
于是,梦醒了。我下了床打开了门,外面的艳阳高照,远处的海是如此地刺眼。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咯。”
“没有人知道,谁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可你不是吃这一行饭的吗?”
“我只是个街边摆摊卖卖杂货的而已。”
“上帝的旨意,还是什么?弗洛伊德讲过这种事吗?周公解梦解过这种梦吗?”我问道。
“喏,给你本<周易>自己慢慢看去吧。”摆摊的老人递给了我一本书。
我翻开准本潜心研究一番。什么乾什么是震?好吧,没一个看得懂的。我放下书,倚在墙上,看着眼前的街道。
下午的农贸市场没有了早晨的人声鼎沸喧闹之声,四周显得如此寂静。地上散乱着破烂的菜叶与各种家禽的粪便混杂在一起,它们都等待着环卫工人把它们带走还此一片净土,而明天早上又将此情景重演一遍,一直到世界的终结。
面前的菠萝树高大的身姿,展示着它在此无可撼动的地位,农贸市场面前的街道上两旁都站着它的兄弟姐妹,而在后面的街道则为芒果树占据着,沿着这里一直往海边走那里更多的是棕榈或者是椰子树盘踞着,围绕着小镇的公路两旁是细叶榕,按辈分它们是最低的,所以不被小镇上其他街道树所看得起,如果要说辈分高者莫过于小镇后面山坡上的龙眼与荔枝两大家族了。只是山下的这一切都在更高处的山顶上的古树看在眼里。
午后的阳光协同着微风,留下了斑驳的影子。那已膨胀至篮球大小的菠萝,那还是拳头大小的菠萝,一个个悬挂在树干上。那浑圆尖刺的外形,就像一颗静止又跳动的心脏。它与我胸膛里的那物产生了某种独特的共鸣,一起跳动着,一起刺痛着我。
我不再去看了,也不再去想了。
我长叹一声“真的看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你姓甚名谁,家庭住址,生辰八字报上来给我瞧瞧。”
“我不记得了。上帝说了人人平等吗?还是说释迦摩尼说了什么?是上帝让摩西与挪亚带着他们的约柜与方舟吗?”
“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怪问题。”
“现世的意义与前世有何关联?有来世是为了什么?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庄周梦蝶?”
“人吃饱就会做梦的,就这么简单。”
“嗯。”
“你要是想求神拜佛的话,那半山腰上就有一座教堂,很多年前就在那了,就是不知道现在那里有没有人了。沿着果园旁的路一直上去就到了。”
他指了指方向,穿过面前的菠萝树,穿过四层的楼房,穿过挂满鲜果的树,穿过风,穿过光。我什么都没看到。
老人起身收拾好摊子走了,他说每到这个时间点他要去公园里打麻将,今天有两个老太太做牌友他要早点去。
我也起身走了,踏过满地的杂物。
我做了一个梦,我不能确定那是否是一个梦,因为梦都是现实。我极力地想要把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拼凑在一起。
我身处在一片甘蔗林里,穿着短袖短裤,炙热的阳光在身后闪耀着,脖颈处就像被针扎一般刺痛。
我没有穿鞋,不是从看到的,而是从脚底的神经触感让大脑做出的反应。湿滑的淤泥,让人感到恶心的触感中带着凉意,每踩踏一脚便散发出一股恶臭作为抗议。
没有在意这些,因为我想要走出这片甘蔗迷宫。这些弱小逶迤的甘蔗,不是我平常吃的那种粗大硬直的黑皮甘蔗,这种细小的甘蔗应该主要用来制糖,但是我印象中制糖厂是在这里吗?这里就像芦苇丛一样,进去之后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我沿着太阳的方向走着,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孩,没有穿上衣晒的像黑人。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一个梦,梦中的一切都是合理。
他没有说话,他跑开了,我追了上去。他瘦小的身躯在甘蔗林里穿行的游刃有余,我追不上他,也迷失了方向。
太阳没有了,只剩下黑暗。我摔倒在地,硬叶划破了我的脸,我感受着大地与鲜血的味道,这些甘蔗与野草令我瘙痒却无法抓挠,这些微小昆虫终于有机会攀附上这个巨物。
我就这样躺着,大地在不断冷却,最后一丝温存消逝了。
于是,梦醒了。我下了床收拾行囊走出家门,外面春风和煦,人群熙熙攘攘。
我没有去寻找那个教堂,也没有跟随去公园,我回到大楼里,躺在我一贯躺着的那张床上。
我不再想为什么。
天堂是一道窄门,我并不希望通过它。而我也没有得到一道神谕,然后去建造自己的Ark。
但我渴望能得到一道神谕,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生活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去做,也没有人告诉我在这个世界该做些什么。我并不需要什么精神寄托与终极关怀之类的,我所需要的是这个世界它需要我,但没有人告诉我答案,我流下了眼泪。
这个世界充满了问题与答案。于是,我起身去寻找问题与答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