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狂人日记:农村真不是年轻人呆的地方,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声音太糟糕了,文字稿放在这吧。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古老的风雨桥,据说上面住着神明,可以洗去外面的一身戾气。每次回家,我总会到桥上坐一坐,感受这沉重的乡愁。
姑妈突然去世,我不得不赶回老家。或者我应该感谢,她的去世给了我一个台阶,让我理直气壮,放弃了在外面超现实的骑行生活。
吊丧的时候,我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情绪实在无法酝酿起来。姑妈一生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竟然活到了九十岁,也算是喜丧了。
酒席上,我见到很多许久未见的乡亲,亲戚。很多都是从遥远的外乡赶回来,送老人最后一程。
大家客客气气寒暄,努力寻找话题,营造出热情的氛围。问及在外面的前途,我总是闪烁其词,不敢提及骑行,怕又给他们增添笑料。实在躲不过去,就撒谎说在外面搞科研,研究哺乳动物的无性繁殖。
我的不坦诚换来对等的不坦诚,他们谦虚低调地聊起外面的事业。我不关心这些,他们又关切地询问我的终身大事。
我诚实地回答:我在等待国家分配女人。
笑话过后,大家陷入沉默,不停地递香烟来掩饰尴尬。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姑妈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像宗教画像里的圣母,向大家挥手。
“吃啊,多吃点,都别客气!”
葬礼的酒席丰盛,烟花炮竹轰鸣,唢呐锣鼓喧天,还请来专业的哭丧人。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大概就是今天。乡亲们聚集在一起,竟然有那么一丝喜庆的气氛。
这是姑妈给自己办的葬礼。
清点遗物的时候,在老人的小箱子里发现近五万块钱的现金,后事不用晚辈出一分钱。
所有人都惊讶,想不明白一个老人究竟是如何攒下这么多的钱。
送走姑妈后,村子很快沉寂下来,年轻人回到城市,小孩去了学校,老人们又开始忙自己的庄稼。
我无所事事,基本上闭门不出,美其名曰休假。每天躺在床上看书,看电影,更多时候是刷视频,一边骂粗制滥造的短视频,一边又不知不觉刷了大半天。而那些必须要看的书和电影,一而再再而三安排推后。
今后的打算,我不过多地想它。
在外面骑行,身体虽然累,但精神上很满足很快乐。回到老家,我是快乐不起来的。
很多城里人向往农村的田园生活,农村的年轻人却都涌向城市,农村不可阻挡地凋敝,乡村振兴仍然是一个口号。
前些年,广西兴起栽种果树的风潮,我们这里的大部分山地和水田都种上了沙糖桔和沃柑。结果没几年,水果卖不出去,烂在了地里,刚刚成年的果树今年又被大片砍掉。
在农村搞种植养殖,风险有点大。
从小跟着我混的发小,已经做到了公司老总,家庭事业风生水起。他回老家的时候,我们吃了一顿饭,喝了两斤高度白酒。他一再劝我到城里做点事,我没钱他可以投资,那意思大概是想帮帮我。
比如搞一个品牌桂林米粉店,先有个安身立命的小事业。然后再找个黄脸婆子,合作繁殖后代,后半辈子不至于太悲催。
我不能不动心,可一想到借钱,又心灰意冷。不欠别人的钱,是我很多年以来的原则。我知道自己的道德水准,一旦还不上钱的时候,大概率是会做老赖的,然后灰头土面丧失与人平等交往的底气。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源头上掐死它。
我开玩笑说,要不你借几十万块钱给我拍电影?
发小支支吾吾,喝着酒支开话题。
第二天,我们去水库钓鱼,顺便想带他去看看我去年拍原始人纪录片的山洞。
山里荆棘藤蔓太多,寸步难行,半道上他就放弃了。
我找到我的山洞和我盖的茅草房,在那里坐了一会。去年的春天,我一个人在山里玩了三个月,虽然有些艰苦,但我是快乐的。
每天没事做,我的精神开始恍惚,有时浑浑噩噩走到河边,和水里的鱼聊天。我知道水里的鱼是快乐的,鱼也知道岸上的我不快乐。要不然,它们为什么总是跳出水面来挑衅我?
我必须让自己快乐起来,于是我用鱼钩教训了他们。我寻找快乐的办法,是建立在它们的痛苦之上。
一条被我抓住的鲤鱼破口大骂,你他妈就是一个神经病。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于是我放了它,鲤鱼朝我点点头,游向深处。
晚上我做了一个久违的春梦,细节妙不可言。我知道,被我放生的鲤鱼来报恩了。
也许看的太多,我对日本的风俗动作片越来越失望。往往注重感官的刺激,情节缺少合理的铺垫,人物的心理刻画也不够细腻。
做梦和拍电影很相似,把日常的生活作为素材,杂糅在梦境里,心想事成。与其看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还不如自己在梦里拍电影。
后来,我经常去钓鱼,无非是想再看看那条被我放生的鲤鱼。只是,鲤鱼没有看到,春梦也没有了。
有一次,我钓鱼回来,路上遇见村里的陈寡妇,两个人就一路聊天走回去。临别时,我把钓到的鱼送给了她。
陈寡妇和我一般年纪,前面鼓鼓囊囊风韵犹存,在农村也算得上有魅力的女人。她其实是有老公的,只是他男人在外打工十年都没有回家,以至于被人戏谑地叫成了活寡妇。
陈寡妇一个人在家照顾老人小孩,勤俭持家,恪守妇道,十年如一日。如果放到古代,是可以立贞节牌坊的。
过了几天,我发现村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老人们聚在一起聊天,话题依稀关于我的。但我一走近,她们马上就不聊了。
路过陈寡妇家时,我隔着栅栏叫了几声,没有人出来,但房子里面分明传来炒菜的声音。
陈寡妇家的狗朝我吠了两声,那眼神凶狠恶毒,分明是想吃了我。如果不是想吃我,它为何又朝我吠了两声?
晚饭时,父亲喝了几杯酒,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你该找个女人了。
在家里住久了,父亲脸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为我焦虑。没有结婚,我倒没觉得怎样,老头却是脸上挂不住,生怕别人询问他儿子的事。
我的终身大事无异于巴尔干半岛上的火药桶,成为我们父子冲突的导火索。
尽管我每天买菜做饭做家务,小心翼翼地恪守身为人子的孝道。在父亲眼里,我总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父亲用命令的口吻说,今年你无论如何也要带一个女人回来。
我很不耐烦地怼回去:我去城里给您抢一个回来?
我匆匆扒拉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避免更大的冲突。
家里我大概是待不住了。
回到老家,我计划了很多事情。比如说捡起以前的爱好,写小说写剧本。比如做自媒体,拍摄记录农村生活的视频,甚至搞笑类型的视频。
毕竟,在农村的生活成本很低,扛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
想法很美好,事实上操作起来也难。拍视频我只能找没人的地方,怕被人看见骂神经病,尽管我也不是怎么正常的人。
当然,只是这些不赚钱,赚钱的话我是没有顾忌的,甚至我会把他们拉进来。
手里挥舞着钞票,指挥着群众演员,在镜头后面满足自己的导演欲望。我经常做这样的梦。说实话,我非常讨厌城市,没完没了的打工生活,像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但我没的选择,城市里能赚到钱。农村尽管美好,我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晚上想一百条路,第二天起来还是走老路。这大概是打工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