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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15 09:50 作者:橘潼之竹  | 我要投稿

此生有幸,

共赴奈何。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孟烦了是个死瘸子,一个要死不死的死瘸子,他擦火柴时总是会想起那个初春的雪地,那个让他烂掉的地方。

初春的大地并不是银霜满地的,但气温依旧不高,王朴记不太清他已经多久没有吃上一顿热食了,为减少热量的流失,他只能选择蜷缩在战壕中那狭小的位置中来让自己尽可能的暖和一点,身上的军装虽然布满补丁,陈旧无比,但好歹没有什么破洞,不然这天气有得他受的了。

 

这种天气比起他的家乡北平,还算不上太冷,他是个北平人,家里虽穷,但也在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总归是认得且会写一些字,比大多数大头兵强一些,但仅此而已罢了。

 

说起北平,王朴不太记得他离家有多久了,抗战爆发后他就从了军,他无法忍受那些小东洋像对待东北一样蹂躏他的故乡。但打了四五年的仗,却看不到有任何盼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一场又一场的战败造成了绵延近千里的溃败。现在,离他最近的事物中唯一和他的家乡有点关系的只有他的连长,哦不,副连长孟烦了了,一个读书很多的人,和他同一年参的军,,一般的学生总是满嘴他听不懂的大道理,因此王朴不怎么喜欢这些学生,比起空洞的话语,饥饿的肠胃显然更有说服力,这个孟烦了开始也如此,后面打的仗多了,见的死人也多了,从一开始冲最前的人变到后面去了,就没怎么见过他谈那些大道理了。不过,有一件事这个读书人一直都没变,那就是嘴特别损,完全可以做到骂人不带脏字。

 

“烦啦!你又杵那干啥呢!”王朴从他靠了许久的位置上一起身就看见他的北平老乡一个人坐在弹药箱上面,孟烦了,也不知他爹是怎么取的名字,这人嘴特别损,于是乎大家直接喊他烦啦。

“你大爷的!我是你连长!”孟烦了显然对自己的权威被冒犯感到有些不高兴,但很明显,这么久下来,他也知道是没几个人将他的牢骚当回事的,只不过是想找回一下他并不存在的官架子和权威罢了。

“副的!正的在那边呢!”王朴嘴上也不留情,直接戳穿了孟烦了对于自己那芝麻绿豆大点官仅有的一点伪装。

“副的好歹也是个连长不是么?”

“ 上一个副的昨天下午死了,不然你怎么当的?”

是的,孟烦了的上一任在昨天的外出寻食活动中阵亡,都说流兵似匪,溃兵似贼,他们虽然还没到那一步,但也相差不远了。战事迫近,方圆几十里内的老百姓都跑远了,没有一处地方有人能够欢迎他们,就是有人,他们对于这些当兵的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至于粮草补给?上峰是从来都无法保证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很多时候,川军团是靠一路近乎乞讨的行军才到达的战场。昨天,那个倒霉的副连长带人去那些废弃的民居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结果撞上日军斥候,被一枪打穿了脑袋瓜子,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跑回来,日军并没有赶尽杀绝,很明显,他们即将发动攻击,一小队日军在地平线的边缘出现了一会,随后就消失了。他们连抵近侦查的兴趣都没有,无疑是对自己撕破防线的能力充满了信心,打了这么久的顺风仗,是人都会有些膨胀。

 

“小太爷我在想啊,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那么多的人,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的话,唉,那你说,他们现在应该在哪啊?”

“鬼知道,天上飘着吧!”

“这不废话,鬼当然知道啊!”

“烦啦,你说,这仗打了多少年了”

“民国二十六年我从军,那年开始大打,到现在,四年多了。”烦啦坐在箱子上说着。

“你说,咱还能看见北平么。”

“行啊!等大爷您挂了,成了鬼,在天上飘着,不就想去哪去哪了么?当时候我再给您烧柱香,磕个头,求您保佑呢!”

“滚你大爷的!”

仗越打越久,但迟迟看不到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大败和背后天文数字般的人命使得部队每打一次都跟换血一次似的,王朴和孟烦了一开始都不是川军团的人,到后面不断的整编,补充,两北平人,却到了川军团里,可笑之余却体现了悲凉的现实。

“你两在那嚷嚷啥呢!有功夫瞎扯淡不如去干点活!”边上的连长听到了这边的打骂声后朝这边喊道。

“得,领命!连长大人!”烦啦对着连长那边抱拳做了个礼就麻溜的滚到一边去做他的工作去了,孟烦了肚子里有多少学问王朴这帮子大老粗不在乎,但这个读书人不是只读书的那种人,他似乎学过机械,于是,也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次给他们带来补充兵的汽车被鬼子的飞机打坏了,说是补充兵,其实也就是从村庄强行征集的连枪都没摸过的壮丁。烦啦把车里的汽油弄了出来,在那里做一些燃烧瓶。

这帮新到的补充兵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是从哪些死人身上拔下来的,枪是不可能配齐的,不够的就发一把大刀凑数,总比空手好。

一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是不会对新人产生太多的兴趣的,这里不是学校,只有在他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会轻易死掉的人之后,他才可以融入到老兵的群体之中。有时人认识的太多,在失去时也会无比痛苦,因此无关的情感必须被舍弃,或许这很残忍,许多人死的时候你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是避免自己在这生命不断逝去的战场上受到更多伤害的好办法。

有一个很年轻的新兵,十四五岁的光景,在军队里是很小,但也不算太少见,王朴却总觉得这个家伙眉宇间总有点像他那四五年没见的弟弟,自打从军后,他已经和家人失散了很久,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健在,他很想知道他们在哪,但有些时候,战争期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样你至少有个盼头。

“那边那个,对!就是你,你叫啥!”王朴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赌一下,万一,这个人真是自己弟弟呢,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时有时也挺多的。

“报告官长!我……我叫张二谷。”很明显,这个新兵蛋子连谁是军官都分不出来,看见年纪比他大的就喊官长,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但第一次离开家乡的人都很容易这样胆怯。

“哦。”终归是有些失望,许久没见到家人让他在无形之中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他很清楚,如若他的弟弟真到这来了的话,那反而会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无他,王朴见过太多这样年纪的孩子在战场上痛哭流涕,不知所措,这些本应在家里和父母一起的孩子被人驱赶到了这个炼狱,被迫承担着他们无法承受的重担,生与死的抉择突然降临到了这些孩子身上。这是残忍的,却又是必须的,假若他们不想亡国灭种,他们必须要这么做,战争早就开始了,这不是王朝换代,这是民族之战。无数的年轻人冲上了战场,用鲜血灌溉了生命之花。

仗打成这样,是军人之过还是什么?

王朴他们一路败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着,未曾品尝胜利之喜悦,只是在不断的苟延残喘。

没有足够的补给,子弹不够,吃的是参了石子的饭,有时连这都没有,穿着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服,拿着破旧不堪的轻武器和几乎没有的炮兵与各层次支援火力齐全的日本陆军对抗。这是农业国对工业国的无奈,血肉之躯面对钢铁的无奈。

很多次,王朴被噩梦惊醒,梦见他的家人惨死,每一次都不一样,但都是在那群身着有红色领章的黄色军装的畜生手下,他一直以来被这幻境折磨着,现实的无奈与痛苦延续到了梦里。

身为军人,却不能保护祖国和战友,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张二谷是吧,你以后跟着我吧,你太小了,我怕你什么事都做不好。”王朴想了想,干了一件老兵不应该做的事,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年龄与他弟弟相仿么?还是说他不想看到这个孩子悲惨的死去,亦或是他想弥补一下内心的遗憾,他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

“可是,官长,我不笨,我在家可聪明了,全村就我上过学,还在县城里和掌柜学过做账!”张二谷显然对王朴的话有异议。

“没那多为什么,这不是学堂,这是打仗!跟着我,别说那么多废话!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王朴显然对张二谷所骄傲与自豪的事情不屑一顾。

“啊哟喂!这位爷,咋的了,还带起孩子来了!”一旁忙活的烦啦听到王朴的话后在一旁嘲讽着。

“一边呆着去,这没你的事!”王朴对烦啦没好气的吼着。

“走!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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