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换牙期的不安|生活碎碎念
看游记越看越羡慕,越看越嫉妒。透过书窥探不同人的生活,会令我恍惚,这时候我就从当下的时空抽离了。近期,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我好像很反感写我的现实生活。写作训练中写到的生活片段,最终我都没有上交,这种半真半假的东西,我也不愿意面对。
我该如何面对我的生活,它单调、苍白,它在人际关系中手足无措。我打小就不喜欢它,唯一庆幸的是时空会流动,人会长大,地点会变。我从不怀念过去,也不难过离开。我喜欢流浪的生活,我以三毛为榜样。指环王说,流浪的人未必都迷茫。目前,我确信如此。
我没有什么乡愁,确切地说,我并不认同我出生的地方。故乡,故乡,地理层面上的故乡和精神层面的故乡,并不总是一致的。在学习过的课文当中,我总得看到作者对故乡满怀深情,离开时也要带一抔土,以聊慰游子的乡愁。可我似乎从来未曾有过共鸣,我当下的故乡,是我拼命想逃离并且不情愿回去的地方。
它贫穷、闭塞、顽固、衰老,被大多数老年人用锄头翻来覆去,栽上农作物和经济作物,整年的勤劳也换不来碎银几两,只能说自足之外有余粮,余粮之外无金钱。过年过节返乡的年轻人,让它固定时段回光返照,可是车来了又走,人聚了又散,人总要奔向更大的世界,那里有一家人生活的活计。
我曾和父亲多次抱怨它布满灰尘的街道,它真是风尘仆仆,忙活半生,也不见有所得。我的文本理解能力不佳,所以常常断章取义。当我看到博尔赫斯那几句“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我已经不是去理解文本,而是看到了眼前的生活,近乎写实。从街上七弯八拐花费不少时间途径一座座看不完的丘陵和一条长长的河流,我才能回到家里,途中,我也会感叹这些丘陵的清俊、河水的秀美,可是一想到土地贫瘠、往来不便,我就会久久悲哀。转山转水,只转出一颗想要拼命逃离的心。
父亲说,既然你对它有诸多不满,将来便回来建设它,为它添砖加瓦。一时间,我缄口结舌,噤若寒蝉。回来?我的努力从来就不是为了回来。回来,就意味着失败,就意味着沉沦。回来,于我而言,是诅咒,是穷途,是断头台。
我没有奉献意识,我也不认为即使我回来就能改变它,它就像生个厚厚铁锈的粗糙器物,这层锈不仅磨不完,而且会腐蚀人心。我这样的人,会把它抛得远远,任它烂掉,固执地认为只要我足够耳聋心盲,它就能离开我的生活。
我相信精神故乡,我总是想起一段序言,记不得是毛姆的书,还是梭罗的书,或是蒋勋的书,也不记不得具体句子,只能想起大意,大约是说:有些人的故乡并不在他出生的地方,而是另有他处,灵魂踏上那片土地,就会感到心安。(这貌似是毛姆《月亮与六便士》的序,但不记得是哪个版本了。)
日暮乡关何处是?吾心安处是吾乡。
你看,我还是没有具体地谈论我的生活,大概是出于羞耻,生怕别人看到我的丑陋和不堪。
那种耻感,就像换牙期的担心、不安,牙齿生长的麻痒,一刻不停地折磨着我。我总刻意遗忘它,可越努力反而记得越牢。我看着镜子里长歪的牙齿,像是看到歪掉的“故乡”之耻。它就同我的牙齿一样,也许根本无人在意,可有时时令我难过,我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并且它将伴随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