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忆深（九）
延和殿内，文宣帝正在批阅奏章，一华服妇人提着食盒款款进殿。垂珠步摇轻轻摆动，更显其曼妙身姿，一双美目流光溢彩，顾盼间皆是风情，正是文宣帝的宠妃张氏。
“陛下辛劳，喝碗银耳莲子羹醒醒神吧。”张贵妃从食盒中取出温着的银耳莲子羹递给文宣帝。“爱妃辛苦。”文宣帝正好批阅奏章乏了，见到爱食的银耳莲子羹，心情大好。
“臣妾哪有陛下辛劳，不过会做些小食罢了。”张贵妃虽已年过三十，但笑起来却仍如少女般娇羞，文宣帝不觉心动，握住张贵妃的手，“看见爱妃，朕困意全消啊。”
“陛下，小心烫。”张贵妃轻轻地搅动银耳莲子羹，“待会儿臣妾给煜儿也送一碗，你们父子俩就爱吃这一口。”张贵妃继续搅着银耳莲子羹，眼眶却突然红了。
“爱妃？”文宣帝见张贵妃好好的突然红了眼眶，心疼得紧。
“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张贵妃眼眶含泪，“可不可以，不让煜儿和亲乌国？”张贵妃转身拭去眼角的泪，“臣妾知道这是煜儿身为皇子的职责，可是……可是看他心情抑郁，日渐消瘦，臣妾身为一个母亲，实在心如刀割。”
“爱妃，朕也是没办法，”文宣帝放下奏折，“所有皇子中适龄的就煜儿一个。”
“陛下，臣妾……臣妾听闻，镇国公家的小公子也还尚未婚配。”张贵妃眼含泪光，“陛下，可不可以让他代替煜儿，和亲乌国？”
“魏国公？”文宣帝皱了皱眉，“不可，魏国公是两朝元老，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子，朕怎么能让他唯一的香火远离京都呢？”
“陛下……可是煜儿身子骨弱，最近茶饭不思的，昨夜……昨夜还咯血了，臣妾怕他身体熬不住啊。”张贵妃低头垂泪。
“煜儿咯血了？”文宣帝叹了口气，紧着眉头，“这样吧，明日朕召那孩子入宫，若是人家不愿意，朕也不好强迫人家。”
“魏婴，参见陛下。” “起来吧。”文宣帝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眼前的少年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真不愧是京都第一美人的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宣帝暗自惋惜，这样的绝色真是便宜乌国了。
“孩子，家父身体可好？”
“尚可。”魏婴心中疑惑，父亲日日上朝，陛下问这些做什么。
“是这样，最近乌国国主耶律齐来朝，愿和我大齐结友邦，并求娶我大齐皇子。这本是一桩好事，但……”文宣帝微微叹了口气。“适龄的只有十皇子，但十皇子自小体弱，朕担心他难担此大任。”
魏婴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孩子，乌国国主是替他王弟求的亲，乌国二王子耶律明。朕看过画像，一表人才，年轻俊朗。”文宣帝走到魏婴身边，“孩子，你也至今尚未婚配，不知意下如何？”
魏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臣……”
文宣帝亲昵地拍拍魏婴的肩，“孩子你放心，耶律明是乌国国主的亲胞弟，身份尊贵，你嫁过去自然也是显赫的身份。和亲是两国的盛事，朕会赐你世子的身份，风光大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绝不委屈你。”
委屈……，魏婴本来应该想办法拒绝文宣帝的，可他却无端端地想起了蓝湛的那封诀别信，一字一句割着他的心，突然之间魏婴不想挣扎了。
“臣……臣愿意。”魏婴不知道文宣帝后来又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延和殿的，只记得走出宫门，那碧蓝的天空。自己和蓝湛或许就是没缘分吧，那就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宫中侍卫的差事与在国公府内并无太大差异，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外一个地方。蓝湛比以前更冷峻了，或许是换上了锃亮的新铠甲，或许是……他再也不能守着他的小太阳了。
“唉，我家娘娘的流仙裙半个月前就送料子去制衣局了，到现在还没制成。” “我今天送料子过去，都被退回来了，说是制衣局这个月都不接后宫娘娘们的制衣了。”宫殿前走过一排小宫女。
“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制衣局都在赶制魏小公子的嫁衣呢。陛下下了旨，和亲是两国盛事，为彰显我大齐的昌盛，嫁衣必须融入我大齐最顶尖的织造和刺绣技术，务求精美绝伦，听说魏小公子的嫁衣整整有七套呢。”
他……他要去和亲？蓝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置身于寒冷的冰窟，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全身都窒息了。
蓝湛来到镇国公府，门口挂着鲜艳的红绸，蓝湛跟着送玉器的侍从进了国公府。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丫鬟仆役，所处可见各种大婚物品，蓝湛望着一片喜庆的红，来到魏婴的院中。
一袭红衣推门而出，魏婴独自站在廊前，一眼看到了蓝湛，风吹起他的红发带，眼眶也红红的，一滴泪毫无预警地掉落下来。
“公子……”蓝湛从未见过这样的魏婴，像一只快要破碎的美丽蝴蝶。
魏婴低头，快速拭去泪。“蓝湛，你来了。”魏婴笑了笑，“无事，只是想到了父亲，想到从此以后都不能侍奉膝下了，有些感伤。”
魏婴的眼眶仍红红的，“蓝湛，此去乌国，恐怕我此生都不会再回大齐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房内搁置着五六套精美的喜服，是今早制衣局送来的。魏婴抚摸着喜服，转过头看着蓝湛，“蓝湛，我穿给你看。”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成亲真麻烦，蓝湛你帮我看看。”
红纱纬幔，美丽的新娘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到蓝湛面前。蓝湛的眼底升起一层不易察觉的雾汽。
轻盈的红纱不像传统喜服那般笨重，上面错落有致的夜明珠有序地排列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这些夜明珠即使在白天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魏婴就那样站在一片柔光下，宛若天上仙。
“好看吗？”
嫁衣，一定要喜欢的人说好看，才是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