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学者与野兽

在翩飞和晨霖走进小马镇的时候，他们越来越觉得简简单单原模原样地走进镇子里是个更好的选择，比他们能想出的其他傻瓜行径要好得多了。他们的确会招来一些侧目，但看起来没有一只小马打算去拿火把和草叉。

当然了，他们也很清楚，这几年来，小马镇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净招来些乱力怪神的东西。没准，小马镇的居民们还见过更诡异的东西呢。

就比如这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看起来正在进行激烈思想斗争的粉红色生物。

夫妻俩看着萍淇，耐心等着，想看看她想搞什么名堂。

“嗯？”终于，翩飞问道。

萍琪抬起蹄子揉了揉下巴，“我能……给你办个欢迎派对吗？”她脸上写满了犹豫，“我以前从来没给幻形灵办过欢迎派对。”她又突然皱起了眉毛，“不过也许幻形灵根本就不喜欢欢迎派对。或者，也许你不想让所有小马都知道你在镇子里。不不不，等下，这太傻了。你是只幻形灵。那你应该，呃，幻形。对吗？”

晨霖和翩飞眨了眨眼。

“所以……我能办个派对吗？”她露出了恳切的微笑。

晨霖和善地微笑着说，“不麻烦了。我们真的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萍琪有点泄了气，“哦，行吧。”不过她立马又活络了起来，一眨眼，她微笑的脸就凑到了翩飞脸前，“嘿！变成我嘛！”

翩飞既惊讶又害怕地往后蹦了一下，“不要。就是……不要。”

“嗷~”萍琪脸上挂上了失落的表情。不过，她又一次立马振作了起来，“那么，你们打算去哪儿呢？”

翩飞对这只粉红派对小马说，“我们其实是在找暮光闪闪。我们希望她能帮我们解决一些事情。”

萍琪热心地看着他。“嗯哼，”她说着，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戴上了一个单片镜，嘴里叼起了一个冒着青烟的烟斗，“让我猜猜。你没法变形了？对于幻形灵来说。这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呢！没问题，暮光闪闪医生会帮助你的，她可是这个镇子里最厉害的魔法师！”

翩飞揉了揉额头，“并不是，我能变形。”

“那你干嘛不变呢~~？”萍琪立马呻吟了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难过至极的表情。

晨霖觉得这些毫无营养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听着，萍琪，他遇上了些幻形灵性别上的麻烦，就这样。我们真的得马上和暮暮谈谈。”

“哦，”萍琪说，“好吧，说得通。幻形灵的性别肯定非常奇怪。”她朝着身后的树一样的房子一指，“暮暮就住在那儿！”

晨霖冲她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知道。”

这粉色生物最终还是让开了道，嘀咕着说什么想知道做一只雄驹是什么感觉，然后朝着自己的两腿之间好奇地瞟了一眼。翩飞哆嗦了一下，和晨霖一起走向了树屋。

* * *

暮暮听见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于是放下了书，抬起头。“斯派克，能帮我开个门吗？”她问她的头号小助手。

龙宝宝敬了个礼，“当然了！”他说。

没过一会儿，暮暮却听见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一个又绿又紫的影子飞一样从她身边跑过，冲上了楼梯。“来了！它们来了！”斯派克尖叫着消失在了卧室里，重重把门甩上。

“你是只……”暮暮刚开口，翩飞就打断了他。

“哦得了吧，”他说，“在所有小马里，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也来‘看物说话’这一套，都已经过时了。”

暮暮眨眨眼，“好吧，抱歉。”

晨霖出现在了门口，站在了翩飞身边，看着他说，“我都告诉你了，应该我先进来。”她又看看暮暮，“我们能进来吗？”

“我猜……能？”暮暮说，“你们是谁？”

“我叫晨霖，”晨霖说，“这是我的丈夫，翩飞。”他们走进图书馆，关上了门。

“翩飞？”暮暮说道，“这可是雌驹的名字。”

“啊！”翩飞叫了起来。他恼火地瞪着她，“对幻形灵来说不是！”

暮暮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呃，好吧。我就听你的好了。”

“反正，”翩飞继续说，“我最近总被拿着火把和草叉的小马追，这种体验实在是太糟心了。因为他们从来都懒得把我抓住关起来，我决定自己使用法律途径，一劳永逸地把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结束掉。”

暮暮皱起了眉，“继续。”

“我想先去自首，然后在法庭上证明我的清白，”翩飞说，“唯一的问题是这附近连一个配备警局的村子都没有。”

“清白？”暮暮说，“呃……那入侵皇城呢？”

“你当真觉得如果我和那件事有关，我会来找你寻求帮助吗？”翩飞反问，“我唯一一件可能被判刑的事，也只是我费尽心思救一只作死的小马没救成，然后用他的外貌生活了二十年。而我也愿意为这条指控上诉。”

暮暮皱着眉，摇了摇头，“那么你为什么要放弃伪装呢？”

“我可没想这样！”翩飞说，“上一秒我还在甜甜圈老乔的店里吃甜点，下一秒我就被你哥哥的护盾力场弹出了中心城，还抹掉了我用了二十年的伪装。”他皱着眉想了想，感觉这话不对，“我不是，呃，怪你哥哥去救其他小马们。”

“然后……你变不回去了？”暮暮问。

“幻形灵是通过模仿小马的魔法力场来复制外形的，”翩飞说，“对于一只死了二十年的小马来说更不可能了。”

暮暮终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结果，她点了点头，“那我又能怎么帮你呢？”她问。暮暮围着翩飞踱起了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幻形灵的形体。“我得说一句，能和一只没有一见面就想揍我的幻形灵面对面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而且我也很想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这对翅膀看起来真是有趣极了……”晨霖的瞪视让暮光停了下来，“哦对，请别介意啦！那么，为什么找我呢？”

“嗯，”翩飞说，“我希望你能向公主报告本地有幻形灵活动。”

“为了……把你抓起来，”暮暮说着，她显然觉得这个主意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好主意。

“我只想找回我以前的生活。除非所有小马都知道我没有敌意，不然事情没法解决。”

暮暮摇了摇头，“我真不觉得这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她看着她的客马们，“但也许你最好先把故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如果没有了解全貌就莽撞行事的话，通常可是会造成些尴尬的误会和莫名其妙的结果的。”

晨霖挑了挑眉毛，“听起来这话是经验之谈啊。”

暮暮轻轻笑了起来，“你绝对想不到的。”

“其实，”翩飞说，“我们已经在路上碰见过萍琪了。我大概猜到点什么了。”

暮暮大声笑着说，“我能想象你们见面时的样子。”她飘起了一本笔记和一支笔，“不管怎样，请开始你的故事吧。”

* * *

暮光闪闪抬起眉毛，“所以，等等。这也就是说无尽之森里有一个幻形灵巢穴？”

翩飞和晨霖窘迫地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尽力试着略过翩飞母巢这一段了，但这只聪明的独角兽竟然没用多少提示就明白了这一点。

“呃，是啊。”翩飞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刚刚才去过那个地方。”

暮暮点点头，又在笔记本上写了写，“他们遵循……古之律法吗？”她问。

“我就是在那儿学的，”翩飞说，“你似乎并不是很担心村子旁就有一个幻形灵巢的事情啊。”

暮暮抬起头，耸了耸肩，“反正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无尽之森里尽是些凶猛的野兽。我其实还觉得入侵皇城的幻形灵是从那儿来的，但在一番更彻底的研究后，他们似乎更像是从破碎之地来的。”

“哦？”晨霖问，“你怎么知道的？”

“韵律和银甲的驱逐咒是临时发明出来的，我本来还担心咒语会把幻形灵扔出皇城，散步到小马国的四面八方去。所以我问了问他们。结果这个咒语的作用是‘把所有幻形灵扔回他们来时的地方’。这样的话，就只需要一些目击者的报告，做一些抛物线模拟就行了。”

翩飞眨眨眼，“所以，这就是我会被扔到那个该死的山谷里的原因了。”

暮暮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毕竟，那儿是你一开始决定加入小马社会的地方。”

“那么……”晨霖问，“现在呢？”

“那个虫巢，”暮暮说，“我有点好奇。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呃……一些幻形灵的事。”翩飞说，“好吧，家庭事务，可以这么说吧。不过现在都不重要。”

他和晨霖对视一眼，“不过，虫巢女王担心她的臣民会被追捕。肯定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幻形灵，过着正常小马的生活，没有给小马带来任何威胁。”

“等等……”晨霖说。她看向翩飞，“如果小马们知道了暮暮的发现，那这种事就永远不会发生了。如果所有小马都知道入侵的幻形灵被扔回了破碎之地，他们就不会去找幻形灵了。”她对暮暮说，“请你告诉我，你已经通知一些小马了。”

暮暮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呃……我今早才完成了全部的计算。我昨天整天都在帮忙打扫我哥哥的婚礼派对。”

提到婚礼派对，翩飞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错过了一桩年度大事，他还是没法释怀。

晨霖知道他在想什么，干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专注，翩飞。”她说，“婚礼还会有的。”

“但是——”翩飞说。

“和你虫巢被毁的危机比呢？”她打断了他，“我觉得那应该比一个婚礼派对来的重要一丢丢吧。”

“呸，”幻形灵抱怨道，“我就该让萍琪给我办个欢迎派对的。”

“你知道，”暮暮说，“那也许并不是什么馊主意。我是说，把你介绍给其他小马，顺便把误会一并抹消了。”

“是啊，但我们住在，呃，中心城。”翩飞说。

“千万别告诉萍琪！”暮暮说着，她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担忧，“她会以为这是个挑战的！而且她刚刚才尝到了市际派对的甜头。”

翩飞点点头，“嗯，好的。给那个可怜的城市一个喘息的机会好了。”

暮暮摇摇头，“我更担心的是，她会把整个城市的居民邀请过来。”

晨霖愤愤地看着他们俩，“我们现在能不能回到虫巢毁灭的话题上了？”她问。

“好的好的，”暮暮说，“我就，呃，和报社联系一下，确保消息发布出去。”她皱了皱眉眉头，“嗯……要不要让他们采访你一下？也许——”

暮暮还没说完，下一瞬间，图书馆的门就被一对强壮的蹄子踢倒了。五个皇家独角兽卫兵涌进了屋子。

“这只！抓住他！”他们的队长冲翩飞点了点头，喊道，“检查一下其他小马！”她们三个很快就被制服了，独角兽卫兵对两只小马施了个咒。

“安全。”按住暮暮的卫兵说道。

“这只不是。”制服晨霖的那个也说道。

卫队长走了上来，冲两个卫兵点了点头，他们立马放开了两只小马，“非常抱歉，闪闪小姐。”他对暮暮说，“我们必须确认一下。你的助手给塞蕾丝蒂亚公主发送了一条紧急讯息，报告了一起新的幻形灵威胁事件。”

仍然被另外两个卫兵按在地上的翩飞再一次怀念起了以前能翻白眼的时候。“是啊，因为我真是太~~~危险啦。”他发着牢骚。

“安静！”队长扭头朝他吼了一声，然后把头转了回来，却发现她正怒火冲天地瞪着楼上。

“斯派克！！！”她怒吼了起来，“马上给我下来！”

“他——他们走了吗？”龙宝宝微弱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暮暮伸出蹄子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果你是说皇家卫兵的话，没有，不过我正打算把他们送走。”

“说什么呢？”队长有些困惑地说，“公主殿下就在外面等着呢！”

暮光闪闪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而相同的表情也很快出现在了两位来宾的脸上，“她就在这儿？”

话音刚落，威严的天角兽走进了图书馆。“是的，”她微笑着说。她看着依然被两个卫兵死死按在地上的翩飞，“啊，看来这就是斯派克说的幻形灵威胁了。”

“啊，我想自投罗网的恶毒计划泡汤啦，”翩飞嘲讽道，“我该怎么办呀？”

“翩飞！”晨霖惊恐地喊道，“别太小看现在的局势了！”

令他们惊讶的是，公主却轻轻笑了起来，“看起来镇子里其他地方并没有幻形灵，所以我怀疑斯派克可能是反应过激了。”她看着按住翩飞的两个卫兵，“好吧，他也许并不是唯一一个过激的。请放开他吧。”

卫兵点点头，让到了一边，把翩飞留在了地上。

塞蕾丝蒂亚抬起眉毛，“你们能……帮他起来吗？”

俩卫兵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上前扶起了幻形灵。

“那么，”她好奇地看着幻形灵，说，“你叫翩飞？”

翩飞紧张地点了点头，“是的，殿下。”

公主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猜你并不是那些入侵皇城的幻形灵中的一员？”

“哦，当然不了，殿下，”翩飞说，“他们进攻皇城的时候，我还在和我的妻子吃着甜点喝着饮料呢。”

晨霖也来到了翩飞身边，矜持地微笑着，“也就是我。我叫晨霖。呃，很高兴见到你，殿下。”

翩飞对晨霖露出了一个难过的微笑，“我又得再解释一遍了，是吗？”

“呃，暮暮记过笔记了，但是……嗯，恐怕得再来一遍。”晨霖说。

“四天五遍……切。”

然而，翩飞还没开始讲他的第五遍故事，他们就被开门声打断了。斯派克终于从卧室里出来了，走下了楼梯。

“呃，您好，公主。”他说。暮暮朝他怒视了过去。

“斯派克，”公主说，“我觉得你也许欠了谁一个道歉。喊皇家卫兵抓暮暮的贵宾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斯派克沮丧地回答道，然后对暮暮说，“呃……对不起。”

暮暮翻了个白眼，“不是对我，”她说完，冲着翩飞和晨霖挥了挥蹄子，“是对他们！”

“可他是只幻形灵！”斯派克怼了一句，还夸张地朝翩飞摊出了两只胳膊。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翩飞干巴巴地说，“实际上，我在前几天里听说了好几次。”

“嗯，你是只龙。”晨霖也反驳说。

“咳咳，”塞蕾丝蒂亚看着斯派克轻轻说道。尽管她的话语几乎细不可闻，但整个房间却立马安静了下来。

龙宝宝立马发觉自己刚刚为了一件塞蕾丝蒂亚交代他的事吵了起来，于是脸马上红了。

“哦，”他对翩飞说，“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翩飞说，“反正这也是我计划A的内容。只是我们希望能想个计划B出来替代一下。”

“你想被皇家卫兵抓住？”斯派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啊。呃，或者开个派对也行。”翩飞说，“或者接受报社采访。我们还没定呢。”

这时，一个卫兵突然闯进了图书馆，“殿下！”他无助地大声喊道，“一支幻形灵军队从我们营地旁的树林里出来了！”

“哦，真是见了大鬼。”翩飞抱怨起来。

塞蕾丝蒂亚公主的表情立即严肃了起来，她盯着翩飞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翩飞瞥了眼紫色的管理员，“暮暮？”他被暴怒的公主吓到了，“这会儿就是分享你今早发现的绝好时机了！”

暮暮猛地抬起了头“哦！对！呃，他的虫巢就在森林里。而他们并不是攻击皇城的那支虫群。”

塞蕾丝蒂亚眉眼中流露出沉思，“我明白了。”她冲着卫兵短促地点了点头，“带路吧。”她扭头对着两只小马、幻形灵和龙宝宝说，“你们也跟上来，暮暮，请告诉我一切。”

暮暮点了点头，“稍等一会儿，我记了笔记的。”她用漂浮术拿起了那本记着翩飞故事的本子。

“这些足够了。”塞蕾丝蒂亚用自己的魔法接住了本子，走出了图书馆。

翩飞刚看到图书馆外面的景象，立马就抽了一口凉气。到处都有皇家卫兵在巡逻，他突然意识到，之前塞蕾丝蒂亚说的另一个反应过激的，指的并不是那两个守卫，而是她自己。她把整支军队带到镇子里来了。

一个守卫来到了公主面前，“殿下。我们把剩余几个谐律精华掌管者带来了。我觉得为了谨慎起见，应该把她们直接送到军帐里去。”

塞蕾丝蒂亚把目光从暮暮的本子上收了回来，对着卫兵赞许地点了点头，“考虑很周到，”她说，“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镇子的时候，翩飞看见在镇子和森林之间的那块空地上扎起了许多营帐。待他们走近一点，他注意到几个黑色的影子在森林里闪烁。他皱了皱眉。很显然，他们没打算隐藏自己。

这时，他才全然明白了过来，瞪大了眼睛。

“哦不，”他对晨霖说，“都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