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NAF:机械狂潮【69】
【69】过往是…灰色安魂曲!
伊丽莎白如果在这里,那恐怕就没有比她更熟悉这座房子、这所房间,以及此等风格的布景的人了。
诺德兰知道这是梦,也只有可能是梦。
梦中的场景是基于人脑的碎片化记忆,加以十九世纪奴隶工作坊般的拼接水准…
总之…想在梦里遇上些好东西,这梦想本就不现实。
比噩梦更加恐怖的,则是基于清醒梦的噩梦—你知道自己在做梦,看到身边黑暗压抑的氛围,你也能预料到之后的五秒钟内会发生什么。
不是突然跳出的怪物、手持剖肉刀的砍人魔就是身体突然无法动弹,最后在酷爱鬼压床的言灵呢喃下,心脏狂跳、冷汗直流,再从卧铺上惊起。
诺德兰·奥斯沃德正经历着这一切。
在梦中她无法想起自己是谁,也无法想起自己从事过些什么。
身边的墙壁,便是这无垠黑暗本身的具象化之一。
面前的女人,她应该比自己要年长许多—只是诺德兰的推测。
诺德兰是说,如果,如果布朗尼格医生活到了现在,那她的脸上…应该会…多出许多皱纹才是。
可布朗尼格却与诺德兰幼时记忆中的她完全重合,岁月在面前的医者身上,无法刻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布朗尼格·塔菲抬起头来,桌面上的摆设是她生前最喜爱的风格。
老式唱片机,发条不锈钢老鼠玩偶,散发松木香气的木柜中是有序排列的各色应用医学书籍,与布朗尼格生前的笔记。
“这不是真的…”诺德兰的掌心遮住双眼,可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的情绪与缝隙本身又催促她去查看,去进行确认。
“这是真的,我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我找到了战胜死亡的方法。好东西就该被拿出来分享,诺德兰,不是么?”
可是,面前女人心中的仁慈早已被掏空。可是诺德兰听得出来,战胜死亡这种话不可能出自布朗尼格之口。
布朗尼格不会这么说,哪怕是在这名医生,这位影响诺德兰人生选择的导师…在她面对属于自己的死亡之时,她也不会面露恐惧。
更不会大声叫嚣所谓“战胜死亡”的妄语狂言—还想邀请自己入会。
“不…”诺德兰抓起桌上的纸质档案,似乎是怕面前的模仿者没能听清,诺德兰以更加坚定洪亮的声音重申,“…绝不…!”
面前的医者也不再伪装,她很清楚诺德兰已经看出些什么了。
褪去体表的人皮伪装后—口中淤泻着污浊脓液、眼部爬满菌斑的骷髅,她伸出由蛆虫缠绕的五指,双臂的残余筋肉,像是被狼群与秃鹫轮番啃食过不下七遍—
“不,你只是个噩梦。”
“一个不存在的幻想。”
—诺德兰抓起桌上木柜,骷髅于撞击声协同木屑金属的合奏下沦为无灵焚灰。
梦境破碎的前刻,诺德兰仍能在无需留心的前提下,清楚听到骷髅的叫嚣,清楚听到它以布朗尼格的身份,对自己释出恐吓…
诺德兰在自己不知情的前提下,杀死了被海沃德切除,浸入营养液中的灰白肿块。
通过自己的思维,自己的意志,不惧死亡的决心。金属细胞无法接受这些复杂的情感,它们于超负荷的运算中衰亡…
伊丽莎白的疾症,是身为医生的海沃德与诺德兰都前所未见的。
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对此种疾病所形成的积肿现象进行研究。
可是,当诺德兰抬起头时—面前的密封器皿中,只剩下坏死的焦色肉块,与窗镜映出泪眼朦胧的自己。
“啊…谢谢…”诺德兰接过海沃德递来的咖啡杯与茶店。
说来真是惭愧:海沃德这位主治医生在手术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去关心伊丽莎白的情况。可她本人,一位围观者居然睡着了。
“脱离患者后就迅速坏死了,造成这种疾病的菌种,独立性比设想中要差。”
海沃德看到桌上的微型培养皿。
这样的结局也好:这证明伊丽莎白所患的疾病,其病原体除人媒传播外,通过空气、外界传播感染的几率会降低。
“你又想到她了,是么?”
海沃德问题中的她,诺德兰明白他在代指何人何事。
没有隐瞒,也没有逃避。
诺德兰不愿点头默认,可海沃德与她都大可省去些不必要的推算验证:答案除去布朗尼格的名字外,还能是谁呢?
“曾经,我有很多机会能够读懂她。可惜…当我真正理解的时候…她不在了…”
诺德兰饮下一口黑咖啡,咖啡的苦味与麦麸饼干。遗憾,为何人生一定要有这么多遗憾才称得上完整?
“你现在有时间么?很好,那就陪我聊聊吧…谢谢…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知道我颈上的白丝带,它来自何处么?真是抱歉,大学时的我们忙着实现梦想,都没能听到多少好的故事。”
“送我这段丝带的人,她影响了我此后的一生,也是我选择医者之路的第一位老师。”
“她的名字,就是布朗尼格·塔菲。”
脖颈部的丝带不是纸巾,也不是绷带,而是一位影响她一生的人—布朗尼格医生—离开人世前留下的礼物。
曾经,一个女孩为通知沙滩边的警员,被捕鲸者的子弹擦伤后颈…
进行应急止血处理后,布朗尼格抱住受伤的女孩,用她的丝带为女孩包扎伤口。
医生与女孩成为朋友。
被包扎治疗的巨鲸,回归海洋,掀起宝石般的纯白巨浪。这就是它名字的来源:诺德兰称他为“巨浪”。
后来,女孩也在布朗尼格的影响下,决定成为一名医生。女孩已经历过初步的磨练,布朗尼格的脸上,也增出几抹岁月的烙印。
她们从盗猎者手中救下的鲸鱼巨浪,也在布朗尼格与警员的照料下康复。
巨浪不会忘记,那个克服恐惧不停奔跑,为它叫来后援的女孩…它会一辈子记得诺德兰的样子…
“哦?是给我的么?谢谢!”诺德兰看到鲸鱼张开它的口齿,巨浪口中的贝壳、海螺与沙丁鱼,是它友善的展现,与对友情的珍重。
康复后的巨浪,一如既往,它仍是它的海上霸主。诺德兰也在时光的催促下,由无忧无虑的女孩变为少女。
“为什么,上一次…鱼叉明明刺得那么深…你也能够为它包扎好,也能为它治疗。布朗尼格医生,为什么这次不能救它!”
布朗尼格的回应,是收起医疗手提箱后的摇头,短暂的沉默与拥抱。她的细雨柔声,恰又是巨浪死亡宣告的公证者。
“不可以的,小诺。
你听好,因为上一次,它是在人类攻击的前提下受伤,我们当然要为它包扎,承担伤害自然带来的责任。
可这次它生出的疾病,是自然规律为它发来的讯息…是在提醒他…他太累了…该去往另一个世界休息…
如果是来源于自然的规则,人类去干预也无法改变什么。”
多年以后,在布朗尼格的床前,诺德兰又回想起这句话。年迈的布朗尼格在康乃馨花瓣飘落指尖时,登入属于医者的天堂。
“诺德兰,收下这丝带吧,这可是我们相遇的标志啊!…我知道…巨浪的事,这些年你始终没有原谅我…我很抱歉…”
“可是,一定不要忘记,医生的职责不是让人类永生,而是让人们在面对疾病与痛苦时,拥有和医生一样的勇气。”
“在他们拥有足够的勇气之前…你,我,无数身披白衣的人都要站在他们身前,守候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咳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的…”
那天雨夜,布朗尼格窗前的诺德兰,她的悲伤比窗外的暴雨更加强烈。
布朗尼格的骨灰,依照她的遗嘱,在港口被诺德兰归还大海。
源于自然,行于人世,沉于人世,又归于自然。这就是规则,自然的规则。
无人可违背,无人可改变扭曲。
时至今日,诺德兰早已明白布朗尼格的话—只是—不知道她的老师看到现在的自己,是会对自己露出笑颜,还是失望透顶呢?
海沃德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将手搭上诺德兰的肩膀。诺德兰却及时对其做出拒绝:还不是哭泣和休息的时候…
“路还很长,海沃德。日后,祝我们彼此都获得好运吧!”